萧承翊魂不守舍瘫坐在地,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那首诗——
他听过,他记得,可明明是柳儿所作——
舅舅不会骗他,且此事一问便知真假,他大可跑去与江晨曦对质,再不然问一问她大哥,总归应该记得此事。
可,眼下似乎已无追问的意义。
萧承翊忍不住把卢柳与江晨曦做对比,俩人相貌不相上下,不,柳儿更胜一筹,江晨曦那人恪守礼仪,沉闷无趣……
倘若他用真心待她,她会不会也能向柳儿那样温柔小意?
思及过往三年,萧承翊忍不住摔了手中茶盏,心里仿佛吞了苍蝇般呕心。
曾少云不再管他,摇头一叹,旋即离开。
宫外,太子府后门口。
张福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见四周无人,他忙把银子还回去,“卢姑娘,不是老奴不帮你传话,实在是老奴人言微轻、无能为力。”
“自打殿下与太子妃和离,殿下就再也未回来过,昨日黄三全回来替殿下取东西,倒是透露了一句,殿下近日都宿在宫里,差事繁忙,暂时脱不开身。”
“卢姑娘在府外干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先行回去,待殿下回府,老奴届时着人通知你。”
卢柳又一次败兴而归,萧承翊不在府里,管家张福见到她也没了昔日的热情招呼,她拿银子使唤,也不管用。
堂哥卢春山至今还被关在天牢,她托人去大理寺打听,暂未有问罪的结果出来。
萧承翊联系不上,邵平那里也帮不上忙,大长公主避而不见,卢柳急火攻心,晕厥过去几次。
“海棠,走,你陪我再去御苑一趟。”
卢柳不甘心就此罢休,萧承翊与江晨曦和离,正是她上位最佳时机,若是错过此等良机,而后还不知要再等多久。
岁月无情,她届时容颜不再,哪能拴得住萧承翊。
太子府后门的一幕被躲在角落里的人瞧见,那人身影鬼魅,转瞬间消失不见,一眨眼溜进了大长公主府。
对方把消息传给萧锦仪的贴身侍女春香,春香领着那人去客房,“长公主正在待客,你且留在此处等候,万不可乱跑。”
来人乖乖应诺,声称绝不乱跑。
出了客房,春香便招来两名家丁候在门外,眼神示意盯紧点,她脚步一转,沿着抄手游廊返回主院。
主院东厢房门窗紧闭,丫鬟们远远地候在庭院里,她们见到春香过来,安静行礼。
春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沉思了会儿,小声吩咐丫鬟们去备水。
东厢房内,屋内四角点满了宫灯,男女的衣衫散落一地,厚重的床幔挡住了床榻上旖旎的风光,只余床板咯吱作响。
须臾,萧锦仪一把推开赖在她身上的人,翻身坐起,靠在床头喘息。
她额头布满汗珠,咬牙瞪向边上的人,“你属狗的么?!总是咬本公主腰侧!”
与她厮混的人还在回味适才的美妙,赖皮地凑上前,再次覆在她身上,“锦仪是心疼你自己,还是怕你养的那些面首伤心?”
萧锦仪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本公主心疼自己!”那些人还不配她上心。
男子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的胸膛,双臂肌肉牢牢锁住萧锦仪的蜂腰,调笑道:“既如此,再来一回?”
萧锦仪吃不消他的索求,摇头拒绝,“别了,下次再来,先说正事要紧。”
“与你欢爱便是本侯爷最正经不过的正事。”
自称‘本侯’的不是旁人,正是齐国公府得了爵位的齐腾飞,“本侯放着府里一众如花美眷不去怜惜,主动送上门来,公主理该好好珍惜。”
萧锦仪不吃他这套,剜了他一眼,“再不起来,本公主便去府上做客,与令夫人好好畅聊一番——”
“别别别——本侯起来还不成?”齐腾飞恋恋不舍翻身坐起,兀自捡起散落在地的外袍披上。
萧锦仪伸手卷起床幔,歪靠在床头懒得动弹,指挥齐腾飞给她倒水喝。
齐腾飞得了便宜自然要讨好她,依言下地去给她倒水。
待一杯冷茶喝完,齐腾飞把空了的茶盏搁在床头案几上,不紧不慢开口,“薛绍的残卷应该藏在书艺局,那里我去不了,书艺局离旭阳殿最近,听说太子最近留宿旭阳殿。”
齐腾飞点到即止,他只负责帮萧锦仪搜罗消息,余下的是他不会插手,以免惹火烧身。
书艺局?
萧锦仪失神,费了许多功夫,薛绍与曾玉瑶的定情信物竟然在书艺局!
齐腾飞见她久久不语,讥笑一声,“锦仪,就算你苦心找到又如何?那俩人已死,死无对证,你不如——”
“你不懂,我偏要找到他们苟且的证据!”
萧锦仪忽然发狂大笑,猛拍床铺,“凭什么他们一死了之?!要本公主苦守这挖心之苦?!本公主偏要薛、曾两家赔罪!”
齐腾飞冷眼觑之,“锦仪,适可而止,即使真相是真,太后也绝不容许此事发生,况且,或许只是你的一时猜想,薛绍与曾玉瑶并无私情,你不该插手掺和太子与太子妃的事,若是被太后知晓——”
萧锦仪强词夺理,“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萧承翊与卢家庶女本就有情,本公主只不过见不得天下有情人被迫分开,仅此而已。”
齐腾飞见她执拗,于是不再劝说,甩袖就要离开。
下一瞬,背后贴来温香软玉,萧锦仪从后背紧紧抱住他,又变成乖巧可人的幼时模样,“朔哥哥,你当真不帮阿仪?”
齐腾飞脚步一顿,眸里掀起滔天巨浪,忽而,他勾唇一笑,假扮齐候三年,他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萧锦仪绕到他面前,主动送上香吻,“朔哥哥,锦仪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夺回你应得的,锦仪无意后位,只想一雪前耻。”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走一波剧情,所有的配角都不会无端出现的~
二更,下午或晚上~
第41章 (二更)
萧锦仪不是先皇与向太妃所生, 而是向太妃抱养的闺女,向太妃当年助太后上位有功,太后才对萧锦仪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朔幼时便对萧锦仪情根深种, 碍于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他不敢逾越关系。
直到薛绍与萧锦仪貌合神离, 萧锦仪私自养了面首, 他才私下里与她勾搭上了。
三年前曾玉瑶与薛绍相继离世,萧锦仪伤心出京,去的便是他的封地甘州。
俩人在甘州厮混一年, 他在她的帮助下, 杀了齐腾飞, 他假扮成齐腾飞入京, 一待就是两年。
萧朔哪受得了她的主动撩拨,忙把萧锦仪重新压入床榻,被翻红浪。
安州。
一品鲜酒楼。
江晨曦以为酒楼开在热闹的坊市,却不知安州老字号酒楼不走寻常路,开辟在城外的园子里。
依山傍水,园中还搭建了唱戏的台子,许是为了提防看客骚扰戏班, 戏台子建立在一园中的小岛上, 四不靠, 需乘船方至。
看客们打的赏钱由酒楼小厮统一记名收着。
萧询与江晨曦要了一处中间位置的看台,周围设有帷幔, 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奈何不能窃窃私语, 以防隔墙有耳。
酒楼掌柜先把安州风土人情夸了一遍, 紧接着不忘提及当今圣上爱民如子, 减免赋税,派遣太子来南边治疗漯河水患、拓宽官道芸芸。
煽动了一盏茶功夫,末尾不提长短,请众人安心听戏品尝鲜花食物果酒,左右逢源应酬一番,最后借口去后厨催促甜品,成功离席。
湖对岸戏台开唱,锣鼓齐鸣,生旦净末丑悉数登场,瞬间把气氛哄抬起来。
围观食客纷纷拍手称赞,打赏的打赏、吆喝的吆喝,好不热闹。
萧询点了一桌子吃食,咸甜皆有。
江晨曦摘下帷帽,落座到萧询右侧,正对着戏台。
她环顾四周,兴致高昂,主动侃侃而谈,“我好久没出来听戏了,之前在青州,外祖父与大表哥出门谈生意,倒是经常约在茶馆里,我跟着去过几次。”
萧询替她斟茶,又端来瓜子,给她剥壳,“曦儿以后想听戏,随时与本大人说一声,我着人叫戏班子过来便是。”
茶香扑鼻,江晨曦一闻便知是她最喜爱的君山银针。
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那倒不用兴师动众,我想听戏,自行去茶馆便是。”
萧询哂笑,也对,宫外有她的府邸,等她回京,自然不能总是住在宫里。
“来人啊,有刺客——”
刺客?!
江晨曦眼皮一颤,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地,怎就冒出了刺客?
她下意识靠近萧询。
萧询处变不惊,揽她入怀,双眸却沉了下来,“别怕,有我在,刺客在戏台上,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江晨曦定睛一瞧,戏台上扮演丑角的人正与那名黑衣刺客拳脚相接,你来我往,打得不分胜负。
人群四窜,一地狼藉。
食客中不泛富家子弟,千金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丫鬟仆妇家丁挤成一团。
江晨曦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心吊胆,凝神紧盯戏台上打得旗鼓相当的俩人。
戏台上,丑角与刺客的功夫不相上下。
丑角面露狰狞,阴测测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阁下青天白日擅闯一品鲜,不怕酒楼老板状告到知府衙门?!”
刺客嗓音沙哑,眼神凶狠,“狗屁的知府衙门!官商勾结,干劲伤天害理之事!”
江晨曦蹙眉,她就不该和萧询下船上岸,她只想回乡探亲,不想沾惹其他麻烦。
思及此,她不免哀怨地瞅着临危不乱、兀自饮茶的人。
萧询垂眸,不顾戏台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俩人,他把手中茶盏递至江晨曦面前,“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江晨曦可没他这幅兴致,伸手推却,“大人自己用吧,奴婢不渴。”
食客们由起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驻足旁观,盖因那名刺客不伤及无辜,只追着丑角攻击。
围观众人暗叹,戏台上的两人打得难分难舍,除了一开始交代的只言片语,而后不再吭声,着实让人揪心又一头雾水。
几个意思?能不能再唠嗑几句?也让他们知晓来龙去脉!
人群中一名男子见到侍女云秀在和人对打,急得原地跳脚。
这丫头与他约好,等巡抚大人来了再把状纸递上去,怎贸然和酒楼这边的高手杠上了?
坏他好事!
刺客的身段一目了然,是个女子。
眼看刺客不是丑角的对手,萧询轻轻抬眸,李卫收到旨意,脚尖一转,悄无声息离开。
“戏台上的贵客,有话好好说,在下是朝廷派来的巡抚——”
话音刚落,云秀猛地回旋,不再搭理难缠的丑角,从高空直接跃下戏台,如鱼一样跃进水中,一个猛子,消失不见。
围观食客们一听,巡抚大人莅临酒楼,纷纷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翘首以盼。
江晨曦瞠目结舌,下一瞬立即拿起桌上的帷帽戴上。
巡抚大人或许认不出乔装打扮的萧询,但说不定见过她,她可不能走漏身份。
萧询见状,轻声一笑,俯身咬她耳朵,“西南刚提拔上来的两州巡抚徐茂才,他本人还未有幸见过我和你。”
话虽如此,江晨曦也怕,小心驶得万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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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大意,竟让刺客跑进酒楼,扫了巡抚大人看戏兴致,实在是罪过,恳请巡抚大人再给小民一次机会,小民即刻令戏班子重新准备,再唱一出。”
酒楼东家安庆生闻讯而来,好心请来黄家戏班拉拢人气,却没料引来刺客,还惊动了巡抚大人,这要是出了岔子,知府大人铁定要治他的罪。
徐茂才身形矮壮,但为人精明,“安老板不必惊慌,女刺客只针对戏班的丑角,显然二人有旧怨,且女刺客并未伤及无辜。”
话音刚落,一人提溜着云秀猛地往徐茂才跟前一送,不等众人看清,那人转瞬消失无踪。
云秀噗通往地上一跪,从腰封里取出状纸,“巡抚大人,请恕本女唐突,实乃事出有因不得已为之,这是安州春樱院卖唱清倌莺娘托我递交给大人的状纸。”
众人脸色一变,敢情不是刺客,是有冤情?可是申诉案情不是应该找知府大人?
越权上报给朝廷派来的巡抚,显然是有重大冤情,且不信任本地父母官。
一众人等无不猜疑纷纷。
安庆生脸色陡变,奈何这节骨眼上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按捺急躁,在旁干笑道:“既然如此,巡抚大人不妨看一下?”
徐茂才咳嗽一声,身边的人接过状纸。
徐茂才接过来,他当众展开,血书写成的状纸赫然映入眼前,头皮一炸,倒吸一口凉气,近旁之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成。
“岂有此理,安州怎会出现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江晨曦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勾住了,不妨萧询起身,要带她先离开。
待出了酒楼,回到马车上,江晨曦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既然特意带我来一品鲜,又遇上此事,何不耐心听完了来龙去脉再走?”
萧询令李卫驱马回码头,“大周疆土广阔,但凡有人的地方必然有纷争,官员俸禄不是白拿的,若都要朕亲力亲为,那朕岂不是累瘫?”
“那大人今日真的临时起意带我来尝鲜?”
“嗯,临时起意。”
江晨曦不信,萧询的话要打一半折扣,既如此,他不提,她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俩人返回到商船上,江晨曦回舱房补觉。
一觉醒来听到隔壁传来哭哭啼啼的嗓音,她坐起来,问兰英,“谁在皇上那里?”
兰英脸色僵硬,支支吾吾道:“回禀小姐,李卫领了一名妓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