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火辣辣地刺疼,连带着影响她整个右手臂,她尝试着动了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疼!
魏炎适才用了十成的力,掉落的剑把震得萧承翊户口发麻, 他惯性后退了几步, 视线一飘, 落到地上的血迹斑斑。
她的血。
脑袋仿佛被铁锤重击,嗡嗡炸响。
萧承翊猛地抬头, 江晨曦微微垂首,眼神落寞, 眼眶隐隐泛红, 她的大氅脏乱不堪, 泥水、雪水混合着她的血水。
他瞳孔一缩,脚步下意识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夏菊眼含戒备,当即拦在他面前,“太子殿下,请您自重,否则别怪我手中利刃无眼!”
威胁的话音一落,围在四周的侍卫纷纷拔剑出鞘。
江平见状不对,一个鸽子翻身从马车上跃下来,轻飘飘落在江晨曦脚边,双眸如狼,锁着周围的侍卫。
魏炎头皮一炸,暗道糟糕。
千钧一发之际,姜德一捏着嗓子从宣武门内骑马赶来,“圣旨到——”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
“吁——”
姜德一快马加鞭,转瞬奔至近前,他勒停马匹,来不及擦拭满头大汗,展开圣旨,“曦和公主接旨——”
江晨曦盈盈一拜,单膝下跪。
兰英、夏菊等人见状,纷纷跪地叩首。
“礼部侍郎之女,江氏贤良淑德,秉性柔嘉,驭下宽厚平和,与人为善,堪为六宫典范,得相国寺智空大师批命,大周第一福气之人,今册封为正一品贵妃,钦此。”
众人愣住,曦和公主摇身一变成了与张贵妃平起平坐的曦贵妃!
萧承翊瞠目结舌,满眼错愕,“姜公公,此话当真?!”
姜德一抱着圣旨下马,气喘吁吁道:“殿下,此乃皇上御笔亲题的圣旨,老奴万不敢假传圣旨。”
随后腆着笑脸走至江晨曦身边,“老奴恭贺贵妃娘娘,皇上已请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正月初八,便举行正式册封仪式!请娘娘随老奴进宫,皇上他在福宁殿等您呢。”
江晨曦一点儿也不吃惊,萧询一直要说封她为妃,按照他宠她的程度,封她为贵妃,不让她受制于张贵妃。
世事无常,她没等到太子妃册封大典,却等来了贵妃册封。
“晨曦接旨,谢主荣恩。”
她手心割伤,兰英替她接过。
姜德一目光一怔,这才注意到满地狼藉,再看曦贵妃被帕子裹起来的右手,姜德一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姜德一有眼力见,当众朝江晨曦下跪求饶,“娘娘恕罪,老奴来迟一步,让您受伤了。”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姜公公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江晨曦说完还故意扫了一眼风中凌乱的萧承翊。
之后也不去管萧承翊一行人,她与魏炎点了点头,便在姜德一的伺候下,上了御赐的龙撵,施施然入宫。
萧承翊像个傻子一样,目送江晨曦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捂着心口,疼痛难忍,俩人之间横跨着天堑,再也越不过去。
曾几何时,她还是清茗苑里安静没存在感的太子妃,如今一步登天,贵不可及。
————
龙撵抬着新晋曦贵妃一路招摇过市,从宣武门过内廷、东西主道,而后直奔圣上所在的福宁殿。
姜公公驱马跟在身后,风光一时无两。
消息传到后宫妃嫔耳里,一个个要么心如死灰,要么羡慕嫉妒恨,要么出口成脏,骂骂咧咧,砸碎不少花瓶杯盏。
今日注定不太平。
福宁殿第一道门处,江晨曦下了龙撵,迎面便见张贵妃从殿内迈步出来。
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互不相让对视。
曾经,张贵妃在御花园里送金钗给江晨曦,向她打听皇上的喜好。
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估摸那时候起,皇上便对江晨曦起了心思,怪不得打着看账簿的幌子频频召见她。
眸光扫向江晨曦脏兮兮的鹅毛大氅,张贵妃意味深长一笑,“姐姐先恭贺一声妹妹,过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备贺礼,回头本宫派人亲自送去含元殿。”
张贵妃嘴上道恭喜,眼里却无丁点笑意,望向她的眼神冷冰冰。
江晨曦内心多多少少有些理亏,但感情之事谁也控制不了,张贵妃视她如劲敌,她起初也不愿与之对上,然而她与萧询一路走来,感情日益递增,她已离不开他。
现下,她不争也得争。
她淡淡颔首,“有劳张贵妃费心。”
张贵妃恨不能伸手抓破江晨曦这张故作淡然的脸,外表瞧着无心机,实则真人不可貌相,背着她们所有人勾引皇上,不要脸的贱蹄子!
袖子一甩,越过江晨曦,腰背挺直,出了福宁殿。
江晨曦没有回头,她深深一叹,摇了摇头,拾阶而上。
跨过门槛,张贵妃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只见福宁殿内龙袍一闪,站在殿门口的新晋曦贵妃便被人迫不及待地抱了进去。
殿内的俩人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块,更过分的是,曦贵妃那小贱人踮起脚尖攀住皇上的脖颈,主动投怀送抱。
皇上直接低头吻了她……
张贵妃狼狈地收回视线,狠狠掐了掐手心,眼里一闪而过阴鸷。
该死的贱蹄子!哼,等着瞧,既然入了后宫,一切便按照后宫的规矩办事,岂能容她胡来!
福宁殿内,站在门里侧的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江晨曦能在萧承翊面前逞强,来了福宁殿见了萧询,她却委屈地哭了,眼泪成串似的往下落。
“皇上,曦儿手心好疼。”
“该死的狗奴才,让你办个事都办不好,朕要你还有什么用?!”
萧询先把姜德一骂了一顿出火,姜德一跪趴在殿外求饶。
江晨曦替姜德一求情,声称与姜公公无关,是她自己在气头上,听不得太子殿下拿她的娘亲说事。
得知了来龙去脉,萧询亲自替她复查了一遍伤口,手心划痕深刻,差一点就要碰到骨头。
萧询不敢惹心上人,拧眉骂太子,“混账东西,敢拿剑刺向朕的爱妃,来人,去把那忤逆子捉来!”
“皇上,算了……”
江晨曦用完好无缺的左手拉住萧询的衣袖,一脸委屈,“经此一事,曦儿不想再与他有所瓜葛。”
萧询明白她不想令他为难,不想让他再为了她,担昏君的罪名。
“朕不罚可以,太后那一关跑不了。”
提及太后,江晨曦多少不自在,萧询封她为贵妃,也不知太后如何想她,是否认为她在背后蛊惑了皇上。
萧询见她面露纠结,就知道她多虑了,牵着她迈向殿内。
“朕原本想封你为皇贵妃,太后的意思,上来压张贵妃一筹,怕张贵妃不服你,在背后陷害你,故先册封你为贵妃。”
江晨曦闻言,眼睛刷地一亮,“太后当真如此说?”
“曦贵妃这是不信朕?”
萧询瞧着她灿烂如星子的双眸,勾唇一笑,片刻前还委屈之极,泪盈于睫,这会儿竟笑了。
这丫头。
听他称呼她为曦贵妃,江晨曦浑身别扭,难为情道:“皇上还是称呼我为曦儿吧,外人面前随你如何称呼。”
“好,依你。”
册封贵妃一事定是费了一番波折,写圣旨容易,要令钦天监与言官同意,就有些困难。
一想到张贵妃这节骨眼上过来,江晨曦心里便好奇,“皇上如何说服了言官?”
“这简单,朕让他们有本事全部遣散家中小妾,施行一夫一妻,如果做不到,便不要在朕面前叽叽歪歪。”
江晨曦噗呲一笑,估摸言官要被萧询的话气的半死,不可谓不阴险,拖着一众文武百官下水。
天色已黑,戌时已至,该用晚膳了。
福宁殿内没有摆膳,江晨曦心中有数,主动央求萧询,“皇上可愿陪曦儿亲自走一趟宝慈殿?”
“自然。”
萧询就等着她过来呢,要不是被张贵妃绊住了,他该亲自去东华门外接人进来。
————
宝慈殿。
太后听说太子不顾宫人阻拦,私闯曦丫头的含元殿,本来就气,后又得知太子在东华门带人围了江晨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亲眼目睹江晨曦包扎的右手,瞬间心疼落泪,叮嘱江晨曦好好养伤,还叫人去把太子请来,令他罚跪在宝慈殿门口,谁都不准说情。
“给他三年机会,他不好好珍惜,如今和离了,男女婚嫁各不相干,他闹什么闹?!有辱斯文!”
很快有宫人回来禀报,萧承翊不在宫内。
太后气得拍了拍桌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他进宫,哀家非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江晨曦咬唇,向太后下跪,“太后,曦儿对不起您……”
“傻孩子,快起身,皇帝想要的女人,谁能逃脱得了?”
被指名道姓的萧询尴尬地咳了一声。
太后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宽慰眼圈通红的江晨曦,“哀家一开始也不适应,后来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皇帝对你的情意,哀家看在眼里,哀家也欢喜,曦丫头留在宫里,能够陪在哀家身边。”
太后如此通情达理,江晨曦心中越发惭愧。
因含元殿被萧承翊乱闯了一通,晚膳后江晨曦被萧询带去了福宁殿。
离正式册封还有五日,敬事房那边还在筹备相应的牌子,虽然萧询不看在眼里,但以后按照宫规,江晨曦想要侍寝,明面上要正式走流程。
江晨曦无需操心这些琐事,一切皆有萧询包揽。
因着手伤,萧询格外怜惜江晨曦,他不假他人,亲自伺候江晨曦沐浴梳洗。
顾忌她手上有伤,他忍着没欺负她,细心替她擦干头发,送她去了内间的床榻上。
待萧询洗漱完过来,床上的小美人儿正侧躺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了?”萧询走过去,落座到床沿,把人捞进怀里。
江晨曦右手使不上力气,垂挂在一旁,左手攀住他的脖颈,“皇上,曦儿以后还能自由出入宫门么?”
成了贵妃,宫规约束她,后妃等闲不能出宫,能正大光明与萧询待在一起,却失了自由。
萧询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棘手难办的事,原来竟是如此小事。
她与崔太傅之女交好,她大哥在礼部当值,她还有京城的铺子要经营,如此一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繁忙。
“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朕的曦儿可以随时出宫,不过身边得跟着黑甲卫,朕会单独赐你自由行走的腰牌。”
得了萧询的首肯,江晨曦展颜一笑。
之前爬龙床生怕被人发现,如今成了曦贵妃,江晨曦心安理得地霸着龙床,仗着右手使不上力气,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欺压萧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萧询对她的容忍性。
偏偏萧询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无丁点不耐烦,凡事皆有求必应,诠释了何谓宠之入骨。
“皇上,曦儿口渴,想喝茶。”
“等着,朕给你去倒。”
“皇上,曦儿饿了,今晚在太后那用膳,没吃饱,殿内可有点心?”
“有一盘桂花糕,这节骨眼上大概冷掉了,可要御膳房重新加热一下?”
“太麻烦了,那算了。”
江晨曦是真的饿了,倒不是故意折腾萧询,萧询忙高声唤来当值的太监,吩咐御膳房送夜宵过来,特地点了江晨曦爱吃的糕点。
御膳房有人当值,联想到皇上今日刚册封了曦贵妃,卯起劲来使出浑身本事烹饪夜宵,火速呈上福宁殿。
桂花糕清香可口,入口即化,江晨曦不禁多吃了几块。
萧询原本不饿,见她吃得香甜,也跟着尝了一块,“微甜不腻,御膳房夜宵做得不错,当赏。”
是以,当值的御膳房糕点师傅因做了一盆桂花糕入了曦贵妃的眼,被皇上提拔为御膳房二把手。
一时各宫宫人蠢蠢欲动,人人心如明镜,曦贵妃是皇上捧在掌心的宝,只要他们伺候好了曦贵妃,康庄大道便在等着他们!
翌日,照例不用早朝。
怀里的美人儿还未醒,萧询爱怜地亲了亲她微张的朱唇,贪念她的温柔,他不舍得起来。
殿门咯吱一声响,外间响起姜德一的脚步声,紧接着,床帘外,姜德一小心翼翼的询问传了进来。
“皇上,卯时三刻了,各宫主子们眼下都聚在含元殿外,要向曦贵妃请安。”
“让她们等着。”
姜德一应诺,随后又放慢步伐,躬身退了出去。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打了一个哈欠,挣扎着醒来。
萧询见她醒了,忙轻抚她后背,哄她继续睡,“朕的娇娇,天色尚早,再睡会儿。”
江晨曦其实早就醒了,冬日衾被暖和,萧询胸膛温暖,她当然不愿早起,可是姜公公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及时浇醒了她。
“皇上,曦儿还是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万不能让后宫姐妹久等。”
嘴上说着不能让人久等的话,实际上却丝毫不动,她依旧没骨头似的侧躺在萧询怀里,右腿还搭在萧询的腰侧,牢牢霸着人不放。
萧询失笑,没戳穿她的小九九,一手捧着她的脊背,一手摁在她的腿部,一个用力,俩人紧紧贴靠在一起。
江晨曦被撞得心神一晃,俏脸酡红,架不住萧询炙热戏谑的眼神,埋首在他腋下,奇楠沉香混合着他身上的男人味,勾得她欲罢不能。
“询哥哥……讨厌……”
小美人儿妖妖娆娆地控诉抱怨,嗓音柔得能掐出水。
萧询掐着她的细腰,亲吻她的耳骨,怂恿她,“唤一声夫君听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