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曦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今夜该她明面上第一次真正侍寝。
“曦姐姐!”
曾嬛笑嘻嘻地赖在江晨曦身边,甭管江晨曦是公主还是贵妃,对曾嬛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她都能见到江晨曦。
曾夫人纠正曾嬛,“之前你可以称呼娘娘为姐姐,现下不行,嬛儿,你得称呼娘娘为姑母。”
曾嬛理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谢绝采纳曾夫人的意见,固执地称呼曦姐姐。
江晨曦无所谓,见不得小姑娘徒生烦恼,“无妨,谁让嬛儿与本宫投缘。”
曾夫人笑着摇头,“娘娘总是惯着嬛儿。”
如今江晨曦成了贵妃,一言一行皆受到众人瞩目,想要拜见她的人也多了。
崔夫人领着崔琳琅过来拜见,江晨曦笑着与二人寒暄,示意她们不用拘束,尽情享用晚宴。
崔琳琅落座到江晨曦身侧,“如今得称呼曦儿妹妹一声娘娘了。”
江晨曦微微一笑,握着崔琳琅的手,与她细聊,“琳琅姐姐私底下照旧可以如从前那般唤我。”
崔琳琅笑着颔首,小声问她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成了贵妃好也不好……”江晨曦娓娓道来,在崔琳琅面前,她无需顾忌其他,可直抒己见。
宴席过半,萧承翊借故提前离席,与曾少云一同去了曾府,一炷香后,他才出来。
乘坐的马车还未至府邸,中途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有打更的人送来一封信。
黄三全接过了信,再三确定无毒后,便把信送到萧承翊手里,“主子,有人托更夫送来了一封信。”
萧承翊以为是告御状的百姓,展开信纸一看,顿时目光一变。
“想要获悉曾玉瑶病逝的真相,明日酉时,京西云亭山庄一见。”
孝敬皇后的闺名便是曾玉瑶!
到底是何人约他?!
回到府邸,清茗苑那边早已熄灯。
萧承翊无暇他顾,无心睡眠,径直去了书房。
清茗苑内,婢女春桃轻手轻脚进屋禀报,“夫人,殿下回来了,殿下去了书房。”
卢柳脸色难堪,自上一次她想利用胞妹卢芽固宠,被萧承翊狠狠训斥一番后,他再也未踏足过清茗苑一步。
曾经她轻而易举要来了清茗苑,如今却因这处院子被他嫌弃,如鲠在喉。
吃一堑长一智,卢柳沉寂了一段时日,晚间也不再眼巴巴地盼着萧承翊回府。
这段时日,江晨曦被封为贵妃,萧承翊酩酊大醉,她心里怄得要死,偏忍着不发作。
她万不能再惹怒萧承翊,否则太子府里便无她的容身之地,得再想个法子,重新讨回萧承翊对她的欢心。
至于胞妹卢芽,卢柳彻底歇了心思,任由卢芽每日出门晃荡半日。
光凭卢芽自己的本事,想去忠勇侯府攀高枝,无异于痴人说梦,让她去碰壁再说。
————
翌日,酉时前一刻。
京西大街是平京最热闹繁华的主街,酒肆茶馆各式店铺林立。
大街南北朝向,最北通向皇城宣武门,最南直达外城南门,东西向的玉带河从中穿插而过,河岸栽植了一溜排的柳树。
萧承翊来到京西大桥下,走近停在桥旁的马车,他轻轻一跃上了马车,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黄三全,去云亭山庄。”
“得嘞。”
平京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经商的住在东城,当官的住在西城,下九流的都在南城,贫困的都在北城。
云亭山庄位于西边的郊外,马车载着俩人向城门外缓缓驶去。
待到了庄子上,很快有人前来引领,径直去了庄子东边一处独栋的二层小茶楼。
庄子里的仆人掀开面前的零食盖子,推到萧承翊面前,圆盘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糯米糕。
对方殷勤地替萧承翊斟茶,“贵客,请用茶。”
黄三全先替萧承翊试毒,待茶水无碍,萧承翊才端起茶盏,也不说话,自顾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一盏茶后,约定的人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恢复原本相貌的萧朔。
萧朔脸型容长,眉毛粗细适中,眼眸含有微微笑意,其下有一对卧蚕,光洁的鼻头,不厚不薄的嘴唇,相貌与萧询相似,却不如萧询英俊。
萧承翊昨夜一宿没睡,思来想去能知晓他母后闺名的定是皇室宗亲里的长辈,猜来猜去,唯独没猜到萧朔。
他瞠目结舌,“大周律法言明,亲王未得宣召不得私自入京,侄儿竟不知私下约见的人是平亲王,你罔顾大周律法,陷侄儿与不义不孝,论罪该抄家流放!”
萧朔哈哈一笑,帝王和群臣眼里儒雅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性格还是如此温吞。
“多年不见,承翊——”
“平亲王,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该称呼吾为太子殿下。”
萧承翊的眼神不如萧询,无丝毫威慑效果,萧朔不以为然,阴恻恻地笑,“也罢,太子殿下。”
萧朔平时很少笑,每次一笑,总感觉笑容里面掺着点什么,怪寒碜人的。
他微微叹气,看向萧承翊,眼神肃杀,“你父皇鬼迷了心窍,沉溺于美色,早晚会耽搁朝政,且你已年过双十,早日荣登大宝,早日——。”
“咚!”
凳子被踢翻的声音!
“啪!”
茶杯被跌碎的声音!
萧承翊摔碎了茶盏,咬牙切齿,“皇叔如此大逆不道,也不怕侄儿先斩后奏?!”
萧朔不怕萧承翊的威胁,撩起袍子,当着萧承翊的面坐了下来,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压了压惊后,萧朔徐徐说道:“侄儿不是那种背后告密之人。”
萧承翊沉吟,萧朔竟如此了解自己,由此可见,他显然已经被萧朔暗中盯住,思及此,他忍住憎恶,与之斡旋。
“侄儿不知皇叔如此了解我,敢问皇叔,事关我母后一事,皇叔所知多少?”
萧朔呵呵一笑,“只要太子殿下愿意与本王合作,本王自会把所知的都交代出来。”
萧承翊握拳,沉吟再三,厉声回绝,“皇叔,念在叔侄一场,承翊权当今日没见过您,承翊断不会接受你的危言耸听,父皇只有我一子,皇位迟早是我的,我何必急在一时。”
皇家无亲情,萧承翊来得匆忙,他身边只带了不会武的黄三全,萧朔赫赫战功在身,当年单枪匹马射杀了敌国大将,得了平亲王的封号。
论单打独斗,他可不是萧朔的对手,只能先应付一下。
萧朔放下杯盏,一眼看穿萧承翊的虚张声势,他心中讥笑,都说虎父无犬子,他二弟那么厉害的一日,生的崽子不行啊。
“倘若,本王能证明太子殿下真实身份,并不是你母后与皇上亲生,你又待如何?”
萧承翊脑袋炸响,瞬间白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如此孟浪
一大清早, 京郊官道上停着两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四五车装载着辎重的商队。
小曹氏与江晨玉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等候。
江晨玉眼巴巴地瞅着窗外,她与王延昌说好了, 他不用来送她,可话虽如此, 临走前未能再见他一眼, 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小曹氏昨晚在宫里得了不少好东西,皆是江晨曦赏赐给她的,她心情甚好。
“玉儿, 你还别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丫头当了贵妃, 手头都是好物件,怪不得人人都盼着进宫伺候皇上,你说娘这会儿去求你爹,让你留下来进宫陪你大姐,你爹可愿意?”
江晨玉立即回神,当即驳斥,“娘, 您胡说什么呢!您千万别提!否则阿姐铁定找你麻烦!”
一想到江晨曦的手段, 小曹氏不免脊背一僵, 这丫头够狠的,令她的侍女看了她一晚上, 迄今为止还能想起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小曹氏尴尬一笑,“娘就随口一说, 哪能真舍得你留下来。”
距离马车的不远处, 江如海与江晨宴、江晨曦站在旁边空地上话别。
江晨曦出宫, 由禁军统领魏炎亲自护送,不仅如此,她身边还跟着夏菊、江平,还有四名乔装打扮的黑甲卫。
自打江夫人过世,父女二人一年加起来说过的话也不超过百句。
对大闺女,江如海亏欠太多,她当年与太子的婚礼,他未能帮上忙,而今成了贵妃,他反而……还得了便宜。
“晨曦,为父这些年对你太过失职,这些乃是为父当官以来积攒的一点积蓄,此去云州,一别三年,你若遇到急事,也能救燃眉之急。”
江如海递给江晨曦两张田亩地契,还有一张京城钱庄的三百两银票。
重生一回,江晨曦的心境早已变化太多,心中有了萧询对她的满腔情意,她对江如海的恨不知不觉间放下。
她没要江如海辛苦积攒大半辈子的私房,令他妥帖收好,留着将来自己用。
“父亲在外安心办差,不用顾忌曦儿,曦儿留在京城一切皆好,云州气候与京城不同,父亲多保重身体。”
江如海见状,也不强求,但也没带走,顺手递给了江晨宴。
江晨宴不客气地收了下来,打算投到铺子里,回头赚了钱再分红给江如海。
父女俩又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江晨曦回到马车上等候,给江晨宴与江如海话别。
一盏茶后,江如海的马车缓缓驶离,向着云州方向出发,直到车辆看不见踪影,江氏兄妹才原路返回。
江晨曦今日出宫,反倒不着急回去,江如海走后,江晨宴搬回侍郎府居住,兄妹俩正月里还没一起好好用过膳,她中午顺道在侍郎府里蹭一顿。
魏炎等人自然也跟了过来,皇上吩咐他们,要寸步不离曦贵妃,若出了任何意外,他们项上人头不保。
午膳早就备好,江晨曦爱吃的锅子,兄妹俩围炉而坐。
“小妹上次提出的建议,大哥认真考虑过了,待过了上元节,大哥便正式向礼部递出辞呈。”
江晨曦不无意外,“大哥接下来打算如何?”
江晨宴给她烫了一片羊肉,“先留在京中接手外祖赠与的那十几家铺子,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积累经验,待时机成熟,再大展拳脚。”
烫熟的薄片羊肉蘸着特制的酱汁,入口留香。
“嗯,大哥放手去做,如遇到棘手之事,小妹定帮忙出谋划策。”
无论将来她是否登上后位,她生下的孩子能否继承皇位,皆不重要。
江晨曦对权势不在乎,她只想给未来子嗣留下赖以生存的谋生本事,届时不会令人轻易小觑。
聊完正事,江晨曦主动提及崔琳琅,“大哥年岁也不小了,何时登太傅府求取琳琅姐姐?”
除夕那日,江晨宴携礼去了太傅府,他与崔琳琅见了一面,二人确定了各自的心意,崔太傅与崔夫人乐见其成。
谈起他与崔琳琅的亲事,江晨宴落落大方表态,“大哥与琳琅商量过此事,端午过后先把亲事定下来,待父亲大人从云州返回,再举行婚宴也不迟。”
“太迟了。”江晨曦不赞同,伸手替江晨宴斟酒,“即便琳琅姐姐无意见,三年太久,也有太多变数,中途琳琅姐姐万一有了身孕,反而不利于她的名声。”
定过亲事的男女,干柴烈火碰到一块,一切皆有可能。
“大哥不妨过了酷暑,亲自跑一趟青州,接外祖来京,仲秋天气不冷不热,由外祖出面主婚,再好不过。”
“定亲后,大哥若是去周边营生,也能带上琳琅姐姐一起。”
江晨曦的提议说到江晨宴的心坎里去,“大哥考虑欠妥,还是小妹考虑周全,大哥就听你的!”
午膳后,江晨曦又回了一趟公主府,放了一批自愿离开的宫人,她如今住在宫里,公主府无需再养那么多人,留足看门的仆从即可。
还抽空去了金玉坊,赶在酉时前才回到宫里,估摸萧询等急了,她便直接去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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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用上朝,萧询待在福宁殿里处理了半天政事,忙得都没怎么用午膳,下午打算小憩一会儿,有人递了折子过来纳谏,声称太子品德有亏,昨日夜宿天香楼。
天香楼乃京城颇负盛名的花楼,常有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买笑。
“混账东西,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萧询当即命人传太子进宫。
半炷香后,萧承翊来到了福宁殿,他脸色稍显苍白,还带着淡淡倦容,像是一夜未合眼。
萧询觑了一眼低头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萧承翊,眸底幽深,“太子,言官状告你夜不归宿,在天香楼与妓子厮混一夜,此事是否当真?”
萧承翊低头敛眉,隐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握拳。
他躬身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昨晚确实夜宿天香楼。”
包括言官在内的几位大臣莫不惊讶连连,太子向来洁身自好,从未听说贪念女色啊。
萧询冷哼,打断群臣的议论,“朕给你机会解释,只要你解释合理,此事朕不予追究,倘若你公然狎妓,别怪朕不讲父子情面。”
萧承翊很想直截了当质问父皇,当年母后郁郁而终,是否与他的冷漠有关!
奈何,他开不了口。
“儿臣并未与妓子厮混,只与友人多饮了几杯酒,醉酒走不动道,干脆夜宿在天香楼。”
“友人是谁?”
“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王延庆。”
户部尚书不在场,萧询立即派人去核实,不到半炷□□夫,户部尚书便步履匆匆押着不孝子王延庆进宫请罪。
王尚书当众大骂王延庆不学无术,不该邀请太子去天香楼饮酒,王延庆跪趴在殿中央,一个劲地道歉求饶。
萧询被他们吵得脑瓜子疼,一挥手便罚二人去书艺局罚抄佛经。
待闹哄哄的一群人走后,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天气阴晴不定,正如人心,变幻无常,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