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骐恭维道:“祟戾大人手段高超!您要的阴尸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下个月月圆就可以用了。”
王氏与祟戾勾结已久,祟戾用魔修手段帮他们铲除异己、掌控势力;王氏则收敛金银,为祟戾提供修行资源。
不过,祟戾所要的修行资源可不止是金银与天材地宝。
他是个鬼身魔修,他要怨戾深重的魂魄。
遂州的环境很让人满意。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怨苦的死人。但遂州来了一个邱书峰,就很讨厌。
祟戾满意点头:“王家小子,待会儿解决了那些修士之后,邱书峰还要你下手。”
邱书峰乃是昭国官员,身有气运。他手中捧着的那枚官印,就是炼制过的气运法宝。气运之术的施展要求高限制大,但作为护持之术,有时候比修士的防护法术还要强力得多。而且要破这种以气运为凭依的护持之术,往往会受到反噬。
祟戾想杀邱书峰很麻烦,但有王氏族运的王英骐却可以解决。
王英骐取出一柄铜匕,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
邱书峰捧着官印,抬头看着碧青气运之外狰狞的恶鬼。
鬼域图中都是一些什么鬼?
被砸断腿的劳工、被溺死的婴儿、被弃于荒野的老人……
他们都是遂州的百姓。生前受尽了苦难,死后又被人利用这份苦难。
船上的灵石已经耗尽,护阵失去作用,现在全靠官印支撑。气运法宝以邱书峰的气运为凭依,只有他能用,而且,一旦开启就不能移动。
背后之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们的计划显然失败了。
“我求你一件事。”邱书峰对种地系统道,“你逃脱之后,明年遂州的良种就能推广了,大昭若再派人来遂州,你能不能把良种交给他?”
种地系统低低道:“好。”
鬼域图奈何不了它,但它也没有救人的本领。
“霍仙长,你若有逃脱的法子,就去吧。”邱书峰道。
霍骁的飞剑已污了大半,光芒黯淡,勉强护持在周围,他的人看上去也摇摇欲坠,半闭着眼睛倚靠在桅杆上。
他的确有保命的方法。但那只保得了他自己的命。
霍骁睁开眼,握住飞剑:“生死在手,不拼一把,岂能甘心?”
他将飞剑盖在袖下,唇色苍白:“霍某是负罪之人。身命何惜?”
“好!”邱书峰抬起头,“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不现身吗?”
阴雾涌动,皑皑白骨铺成了一条长路,通向甲板。
雾气中,祟戾和王英骐踏着白骨路走出。
祟戾阴着脸。
没被钓出去,却被逼了出去。他是鬼域的主人,没有人能在鬼域中伤得了他。但这让祟戾感觉很不快。他打算把这些不快都好好地还回霍骁身上。
“申陵王氏。”邱书峰看到王英骐后道。
“州牧好眼力。”王英骐道。他有些吃惊。
他和邱书峰并没有见过,但却被一眼认出了来历。
看来提前下手是对的。邱书峰早有对付王氏的念头,之前种种柔和的手段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不过,任他如何悉心筹谋,马上就要成一场空了。
王英骐缓缓举起手中铜匕,这铜匕也是炼制过的气运之宝,他用起来有几分吃力。
铜匕刺在碧青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王英骐额头见汗,将屏障一点一点划开。
破口已至三寸,闭目歪在桅杆下的霍骁忽然睁开眼,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眼睛却像两颗明亮的星。
一柄剑从他袖中抽出。
剑光如血,穿过缺口,直刺祟戾!
祟戾挥手身前竖起无数骨墙,阴气凝成黑色的锁链重重阻拦。
剑光穿过,重重骨墙炸成碎白、道道阴气散成墨黑,在黑白之间,一道血光冲破最后一重屏障,来到祟戾面前!
端毫之间,祟戾掌间拉开一道黑沉沉的铁索,绞向血剑!
鲜红的剑尖停在祟戾喉前半指,铁索缠住了它的剑身。一滴血从剑尖滴落。
霍骁低头咳了一声。
他的左手还在淌血。以血祭剑,他用自己的血盖住了所有污秽,才能发出这一剑。但已后继无力了。
这一剑太凶太险,祟戾被惊得神魂紧绷,现在才松下来。若非鬼域图中种种布置随心可出、阴气储备还算充足,刚才那一剑,他险些要翻车。
祟戾一松下来,就由惊怖变成了暴怒。
王英骐阴冷着脸重新拾起铜匕,邱书峰轻轻叹息一声。
祟戾的铁链如蛇缠向剑后,霍骁口中溢出一丝血。
鬼域阴霾,天地晦暗。
怨苦的魂似嚎似哭,不知是恨还是悲。
又有两个人要死了。
死在遂州。化作鬼域的一部分。成为他们的同伴。
头顶忽然响起裂帛般的声响。
晦暗的天空被撕裂,裂口中落下了光。
那光像山巅积雪映日,洁净地洗去了所有的晦暗。
祟戾忽然发出一声惊怖的尖叫。
鬼域图被破开了!
那是一道剑光!
种种阴晦消弭、重重秽气散尽,祟戾百般手段在剑光下像稀薄的水痕,眨眼就和他的性命一起消亡了。
天上的裂口卷开左右阴冷的世界,重新露出碧澄的天空,船下河水涛涛,天地恢复正常。
他们从鬼域中回到正常天地了。
王英骐握着铜匕惊恐万分。霍骁落回船上,将他捆住。
邱书峰还在看着天空:“这是哪位出手相助?”
出剑的人没有现身。
“这是……”霍骁擦去口角的血,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他飞剑上的污秽也被那道剑光一起清去了。
“剑阁的剑。”他的声音很轻,也很郑重。
“剑阁啊……”邱书峰敬重感叹,“三千里剑阁断魔渊,一剑横绝守乾坤。”
这是护持乾坤的仙人。
他注意到了霍骁一瞬间复杂的神色,但没有追问。
霍骁是很早之前找到他自荐的。像他这样第六重天权境的修士,无亲无故,没有理由来护卫一个凡人,哪怕他可以成为未来的重臣。
但一个天权境的修士,也没有必要算计一个凡人。
邱书峰不知道他的来历,但这些年,霍骁的确很可靠。
这就够了。
谁没有秘密?何必追根求底?
……
碧空之上,双文律收起鬼域图,轻轻一抖,将其中怨魂尽数抖入轮回,一步跨出不见踪影。
……
北凉洲,血河城外。
地下藏着一处隐秘的洞窟,洞窟底部有一座血池。血河老祖从血池中凝出身形,满目暴虐。
血锈刀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他用生灵血祭给血锈刀除锈,越杀越多,后来动静太大,被人发现了他有血锈刀。他的手下不知怎么破除了他的血咒,勾结外人背叛他,将血锈刀从他这里夺去。
若非有滴血重生的秘法与这些提前布置好的复生血池,他就算不死也会修为大损。
但那些人以为把血锈刀从他这里抢走就结束了吗?他血河老祖好歹也是在北凉洲中威震一方独掌一城的存在!血锈刀被他血祭过,早藏有他的手段。
血河老祖随手从血池中拎出一件血袍披在身上,先出去打探情况。
血锈刀已经轮换了许多主人,早已不在那几个从他手中夺刀的魔修手中了。那几个魔修现在也没了消息,不知是死是生。
血河老祖虽恨不得生啖其皮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夺回血锈刀。
血锈刀被从他手中夺走的时候,他已经将尖端除去了二指宽的血锈,露出锋刃来。
也是锋刃显露出来后,他才发现血锈刀并不是刀,而是一柄剑。一面直锋,一面曲刃,这是一柄偏斜之剑。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血锈刀开了锋刃之后,他终于能感受到血锈刀中的藏秘了!
当他握住血锈刀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血锈刀在教他。教他杀伐之道!
从牲畜到异兽,从凡人到修士,众生可杀,草木可杀,天地亦可杀!
最初他只能从中习到杀凡兽与凡人的杀伐之术,后来随着他不断血祭,血锈刀锋刃显露愈来愈多,他渐渐能从中习到对异兽与修士的杀伐之术。
等到他将血锈退尽的那一天,他将能从中习到最根本的杀伐之道!这就是血锈刀中藏有的无上道藏!
现在血锈刀行迹已显,魔洲中掀起波澜无数,围绕着它是一场场不断的血腥厮杀,在这样的厮杀当中,血锈刀的锋刃越褪越长,显露出三寸锋刃。
血河老祖筹谋许久,终于定下了计策。
又过了一个多月,血河老祖终于等到了他要的机会。
血锈刀被一个魔修夺得,周围暂时没有别的修士。
血河老祖藏身于附近,等这魔修放松之后,牵动藏在血锈刀上的手段。
血锈刀上猛然卷起一道血浪,那魔修猝不及防被血浪卷了进去,刚想挣扎,一旁隐藏的血河老祖已然出手,顷刻间便取了他的性命!
血河老祖接住血锈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那魔修身上骤然炸开一道烟花。
血河老祖来不及拦,脸色骤变。许多在附近徘徊的强大气息听到动静后,都迅速向这里靠近。
被这魔修临死前摆了一道,血河老祖很难再轻易离开,心思急转。
他得逃出去,凉洲不能待了。现在这样的乱象,他保不住血锈刀。
他有从万妖洞借路的方法可以离开,但离这里最近的通路在不归阜,那里是剑魔夏遗的地盘。
剑魔夏遗和他们这些魔修不一样,凉洲之中一直有传闻,说剑魔夏遗在转成魔修之前曾是剑阁的人。这件事无论是剑阁还是夏遗都不愿提。夏遗转成魔修后喜怒不定,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凉洲这边的魔修没有敢明面上招惹他的,因此这个消息也一直只是传闻。
血河老祖活得年头长,他知道得更多一些。
剑魔夏遗,他不止是出身于剑阁,更是上一任剑阁阁主,剑尊双文律的亲传弟子。
第26章
没人知道夏遗为什么会转成魔修。
九百年前,夏遗叛出师门震惊乾坤,其中内情唯有剑阁与夏遗知晓,但没有人敢去问,这件事就成了一桩乾坤皆知的悬案。
九百年过去,修行者亦轮换了一番,如今也只有那些活过了九百年的修士清楚一二。
这位前任剑阁阁主虽然转成了魔修,杀起魔修来却从不手软。魔修之间虽然也少有信任、常年纷争,但为了利益他们偶尔还是会联合一下。
夏遗却不。他来凉洲之后就占了不归阜,凡有敢来的魔修,无论是想找麻烦还是想联合,都被他一剑斩了。
他虽入了魔,修为却仍在。一代剑阁阁主、剑尊亲传弟子,岂是好相与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魔修再敢前去碍眼,路过不归阜都绕道走。
血河老祖平日绝不敢靠近不归阜,他在魔修当中虽然也算一方豪强,但剑魔……那可是剑魔!
可此时前后左右皆有来夺血锈刀的人,他留在这里就算不死也保不住血锈刀,只有逃出魔洲才有生机。
血河老祖一咬牙,化作一道血影冲向不归阜。
半刻钟后,血河老祖成功闯进了不归阜的边缘,他要进的万妖洞入口就在不远处。血河老祖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只要夏遗来得慢一点,哪怕晚来个一息半的时间,他就赌成功了!
一道血影钻进不归阜边缘的山洞中不见了踪影,下一瞬,一个身影倏忽出现在洞口外。
夏遗提着剑,他骨架高大,身材略瘦,更凸显出筋骨嶙峋。他的鼻梁眉骨都很高,眉间一道深刻的竖痕,有一种线条锋利的英俊。
但他的眼睛太凶了,戾气煞人,使人一看到他,就情不自禁开始恐惧。
夏遗盯着山洞。
他方才不在不归阜中,被别的事情拌住,只来晚了一步,就被那魔修闯进了不归阜中。这山洞里通过万妖洞,那魔修已逃了。他不愿追去万妖洞中,那魔修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跑了。
夏遗目光更冷煞了。他转头看向不归阜外。
今日胆大的倒不少,一个闯入了他的不归阜,还有一些竟敢在外面徘徊。
他一步踏到不归阜边缘,凶戾的目光扫过:“滚!”
有识相的见他出现就已经迅速离开了,还有几个不甘不愿,徘徊在不归阜外面。他们心里还贪着血锈刀,脑子就不好使了,只觉得自己也没踏入不归阜中,还想再找找希望渺茫的线索。
夏遗直接拔剑。剑光划过,这些不想走的魔修就再也走不了了。
几个跑得早的暗自庆幸,没人为那几个命丧剑下的喊冤。踏没踏入不归阜算什么重点?不归阜本身不是绝地,踏之即死是因为剑魔住在这里。人家喊“滚”了还不知道跑,脑子不清醒死了活该。
“回来!”夏遗忽又喝道。
几个跑路的魔修反倒跑得更快了。
剑光掠过,逃得最快的几个魔修没了性命。
剩下几个魔修一个急刹车僵在尸体前,心里暗骂夏遗脑子有病,还是不得不乖乖回去。
几个魔修停在不归阜边缘外,恭恭敬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是追着之前那道血光来的?”夏遗问道。
“正是。”几个魔修应道。
“为什么追他?”
几个魔修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您听没听过血锈刀?”
夏遗一皱眉,眉间竖痕更深:“那人身上带着血锈刀?”
几个魔修道:“我们也不确定。之前我们正在找一个夺了血锈刀的人,结果附近某处忽然炸开一道烟花,我们就追了过来。”
“你们认得他吗?”夏遗又问道。
几个魔修踌躇了一下,其中一个道:“我瞧着……有点像血河老祖。”
血河老祖?夏遗神识一探,从血河城中捉到一缕气息,与那道血光的气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