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给你更添一笔热闹了。”花空谢道。
“什么事?”双文律问道。
跟着他的一大串魂魄碍手碍脚的,双文律一拂袖,把他们都送到了幽冥深处。让烛阴和兰畅幽头疼去。
“我收了一个弟子。”花空谢道,“是一个离幻体质的孩子。”
离幻体质的人神魂之间的联系就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紧密又虚浮,很适合修习水月坊的功法。但花空谢收下她不是为了这个。
“她这体质被外来魂魄利用,挤占了进去,现在一体双魂。我观那外来魂魄似不简单。”
花空谢一眼就看出了卢骄霖不对,她身上有其他世界的力量,但藏得很深。花空谢想要捉住这世界的尾巴,看她有拜师的意思,才顺水推舟。
“我这几日观察,发现她的目标似乎是双道友。她好像……想要和双道友结一段情缘。”花空谢道。
双文律叹气。
宁闲眠哈哈大笑:“你不如把相貌改一改,变成像我一样的老头子。”
花空谢已经把她在卢骄霖身上捕捉到的异常波动借水镜展示了出来。
双文律这边儿,万生魔已经开始发疯。
他不明白这个突然找来的剑修是怎么找到的自己,也不敢想这个剑修的来历。
“你想要这些魂魄?”他隐在生生不息里嘶声道,“我就让你一个都得不到!”
扎在外来魂魄上的“生生不息”顿时开始蠕动,要将他们的魂力吸食殆尽。
可是这些生生不息蠕动了半晌,半点儿魂力都没有吸取到,万生魔这才发现,自己竟失去了对生生不息的控制。他开始惊恐。
双文律一剑劈散剩下的菌丝,看了看水镜当中的波动,扬起眉:“主神世界?”
这波动和他在穿越管理局中见到的记录有八成相似,虽不能完全确定,却也值得注意。
不过,主神的确有几分手腕,它把自己的力量种在卢骄霖魂魄深处,二者绑定,若想要追查它的所在,就需要先毁掉卢骄霖的魂魄,但若毁掉卢骄霖的魂魄,主神的力量就会随之一起毁散。
卢骄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了,她没有别的方向,还在日日努力修炼、做善功任务,积攒修行资源,试图早日突破到第四重开阳境。勤勤恳恳地像小蜗牛爬山。
按照她的修行进度,可能等乾坤晋升完了都见不到双文律的面。
“给她透漏点儿线索吧。”双文律道。
他还等着去会一会主神世界。
万生魔所有的根都已断了。烛阴借助花空谢的水镜洒来一片烛光,将被万生魔控制的外来魂魄皆引入幽冥。
“我知道夏遗的消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破摩厌百城,我知道……”万生魔干涩道。
脑子转得挺快。
“我暗示她你现在凉洲,如何?”花空谢道。
“都聚到凉洲了。”双文律笑叹,一剑刺出,将万生魔斩落。
“也罢,来便来吧。”
断了水镜通讯,双文律信步走进万生魔老巢深处。
万生魔给自己的老巢取名叫“万生仙庭”,不知是在向往什么还是在讥嘲什么。他也的确把这里布置得如仙境一般,四处都是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前后疏密有致,叶片油润厚实,各型各色的花朵高低错,阶柳庭花水木清华。
然而万生魔死后,这片仙境就开始展现出真实面目了。
生机勃勃的花木迅速枯萎,转瞬已成了秋景。
双文律踏碎枯叶,露出下方雪白细绒的菌丝,风吹走了碎叶,满院皆白,又似眨眼入了冬。
这些菌丝也很快就干枯了,露出下方各种生灵。他们都是万生魔的“根”。
万生魔死后,他们也就摆脱了控制。
仙庭既死,万物皆生。
双文律走到庭院中央,这里有一棵老柳树,枝干虬结,约有两人合抱,枝条柔软、叶如碧玉。它的生机是整座庭院中最旺盛的,因此现在还没有完全枯萎。
一声裂响从树干内传出,危泽方狼狈地从里面走出来,扯去一身菌丝。
他呛咳几声,抬头看见双文律,呆住了。
“祖、祖师?您怎么来了?”
第72章
双文律伸手一招,一柄飞剑破开重重禁制飞过来。
他将剑抛给危泽方。这是危泽方的飞剑,被万生魔擒下后夺走封进宝库里。
“你发现问题后,记得上报宗门,怎么不记得等待支援?”双文律道。
危泽方尴尬地笑,他的修为在第七重天玑境,除非遇见拾柒大魔,否则逃命绝对没问题。于是他上报后就直接莽了过去,谁想到就撞进了万生魔手里。
“这个……凉洲最近比较乱,弟子怕出事……”他喏喏解释了几句。
凉洲最近的乱不只是因为这些外来魂魄,还有夏遗突然出手破了十余座摩厌百城的原因。
这些都属于凉洲的动荡,被他写进报告提交了上去。
他跟着双文律回到剑阁驻地。
剑阁在凉洲的驻地位于血煞门与吞海宗之间的空属地,在一片荒草平平的原野中,立了一间小破观。
血煞门和吞海宗都是凉洲中有名的魔修宗门,两宗毗邻,互相之间都想灭了对方吞并成自己的,但这片荒地除了水草丰美,却没什么资源,灵气也薄,更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没人愿争,也就一直荒着。
小破观外表看着破破烂烂,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进去之后却别有天地。
一座宽阔的习剑场、四五间青泥黑砖的静室,简素整洁,最要紧的是后面一座通往剑阁的传送阵,除此之外,还纳了一部分外面的草场进来。
双文律住进了何秋明给他准备的静室,他且要在凉洲中待一段时间。
凉洲的动荡一半是为着乾坤晋升的影响,一半是为着夏遗的突然出手。
他这个堕魔的徒儿,盯着的人可真不少。有些藏得深的,现在终于开始往外冒头。
比如凉洲中这一百个蛊罐。
但放罐子的人既然把罐子明着摆在那里,就算它们都被别人打碎或拿到手,也捉不到他的尾巴。
想要捉到他,不能找他撒出去的网,要找他牵在手里的线。
危泽方一直屏着息,等双文律的房门关上后才敢喘气,瞧瞧去问何秋明:“师祖,祖师怎么来了?”
他以为会是何秋明来救自己来着。
何秋明呵呵:“你现在知道怕了?”
危泽方是她的徒孙,才刚突破到第六重天权境的时候就跑到了凉洲,刚开始还算老实,后来突破到了第七重天玑境、熟悉了凉洲的情况后,就开始到处浪。
稳重没学多少,光知道莽了。
危泽方很实诚地点头:“祖师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知道。”何秋明道,“剑尊来此必然有事,你老实两天吧,别碍手碍脚。”
双文律没有动用剑阁中的传送阵,不声不响就来了凉洲,具体为了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剑尊从不做无用之事,等着便罢。
危泽方挨完训,多了个新任务:去清缴万生魔剩下的洞府。
这是个繁琐的活儿。狡兔三窟,除了这座老巢万生仙庭,他还有许多备用的住处,里面都囚了被万生魔当做“根”的生灵。
危泽方状态还好,他修为高,被抓的时间不长,剑意护身,“生生不息”扎不进根。万生魔把他封在大柳树里,是等着慢慢炼化。
其他那些被万生魔扎根的生灵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被挑断了菌丝,之前的损伤却不是一时能弥补回来的,都需要危泽方一一安置。
这清缴着清缴着,危泽方就清缴出一个麻烦来——盛惊晓。
盛惊晓修为太低,没资格被放进万生魔的老巢。危泽方是在一个单独的囚室中发现他的。
他当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覆了厚厚一层干枯的菌丝。
危泽方把他唤醒,准备让这小子收拾收拾自己离开,别给自己添麻烦。
盛惊晓睁开眼,一双眼睛干净懵懂地看着他:“你是谁?”
危泽方:“……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盛惊晓是真不记得了。他不但不记得危泽方,也不记得最强剑修系统,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万生魔看上了他识海里的“最强剑修系统”,但一时没找到系统的规则漏洞,就拿菌丝把他裹了准备慢慢拆。
盛惊晓的神魂受到震动,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法力也不会用。最强剑修系统为了多拖一段时间自行封锁,关机下线。
危泽方犯了难。
他剑道修为不错,对治疗神魂却没什么法子,更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死机了的系统给弄起来。
盛惊晓原是万剑峰的修士,按理说应该把他送回万剑峰,但这天长路远的,危泽方没那个工夫。
盛惊晓虽然堕魔,却还没干出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上次和这小子聊得还挺开心,危泽方也不太想除魔。
可盛惊晓失忆了,他现在的心智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要是就把他这么丢下不管,不出一个时辰,他就得没命。
危泽方思来想去,把盛惊晓打晕了带回剑阁驻地。
何秋明:……
她气得直瞪危泽方:“你能不能靠点儿谱?!”
危泽方心虚道:“我检查过了,他身上没不干净的东西。把他神识治好后丢出去就行了。”
何秋明撸起袖子要揍徒孙。
双文律打开门,笑眯眯地看着危泽方被揍得满院子蹿了一圈儿后,慢悠悠开口道:“把他留下吧。”
危泽方松了口气,一下站住了,对双文律行礼道:“谢谢祖师!”
何秋明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危泽方一个踉跄,摸了摸脑袋,嘿笑了一声,问道:“这个……盛惊晓失忆的事……”
他自己救不了,还得要师长帮忙。
“让他先继续失忆着吧。”双文律道。
危泽方:“……啊?”
……
盛惊晓醒了,他还失忆着,只记得自己之前醒过来时,见到了一个浪荡不羁的剑客。那剑客问了他几句话,就把他给敲晕了。
现在这个剑客正一脸不爽地倚着门框,侧头看过来:“醒了?”
盛惊晓下意识翻身坐起,摆出戒备的姿态。
危泽方轻嗤一声:“行啦,要害你你早死了。”
盛惊晓摸了摸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敲我?”
危泽方:“为了治你脑子。”
盛惊晓:“哦。”
危泽方:“……你信了?”
盛惊晓:“……你骗我的?”
危泽方:……这小子失忆后怎么傻憨憨的?
“行了。”危泽方站直不倚门框了,“你失忆没地方去,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哦。”盛惊晓道。
“出来看看吧。”危泽方道。
盛惊晓留下了,代价就是这小子要由他照看。
但这里可是剑阁驻地,盛惊晓是个堕魔的魔修……总之,就很麻烦。
危泽方带他在附近不重要的地方逛了逛,又警告了他哪些地方不能去。不过,就算盛惊晓不听话也无所谓,重要地方都有禁制,别说盛惊晓失忆了,他就算修为再高一重都进不去。
盛惊晓一路上都挺乖巧,走到习剑场后,看着地上的剑痕迈不动步了。
“这是什么?”他问道。
危泽方瞅了一眼,道:“剑痕。”
“剑。”盛惊晓重复道,“剑……能给我一把剑吗?”
盛惊晓自己的剑在他的须弥袋里,他现在完全忘了该怎么打开。危泽方不爱动别人的东西,给他找了一柄小儿习剑用的木剑。
盛惊晓拿到木剑后很欢喜,对着剑痕比划着舞剑。
危泽方在一旁看着。盛惊晓比划两下后,好像被唤醒了一些记忆,动作逐渐矫正,很快就变成了基础剑法。
他的基本功很扎实。不是那种因为修为足够、身体素质很高,所以轻易做到。
能够轻易做到,不代表就懂。
有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此话换在习剑上也是一样的。
千锤百炼过后的扎实,能够凝神聚意。盛惊晓的基础剑法中,有着剑意的雏形,但他的剑意好像受到某种困缚,始终无法突破出来。雏形也就始终只是雏形。
盛惊晓练完基础剑法,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危泽方:“你会剑术吗?”
“我会。”危泽方道。
“那你能不能教我剑术?”盛惊晓道。
危泽方扬了扬眉:“为什么?”
“我感觉我刚刚练剑练得特别好!”盛惊晓道,“你看,我第一次练剑,就这么厉害,我一定是个不出世的天才!像我这样的天才,你忍心埋没吗?”
危泽方:……他怎么忘了,这小子是个脑抽起来发言要超越剑尊的货!
危泽方被盛惊晓缠了几天,烦不胜烦,找了一套自己编的剑法教给他。
盛惊晓欢欢喜喜地练了起来。
危泽方看了一会儿,他看出来了,盛惊晓在剑道上的天赋是真的差。差到是那种,和百年一遇的剑道奇才是同样稀有的品种。他身上都有一个后天的剑骨了,怎么做到的学剑比普通人还慢?
“你要不要转修别的道法?”危泽方忍不住建议道。
“为什么?”失忆的盛惊晓心智大概正是十几岁的中二少年,他一扬脑袋,眼神睥睨,“你是怕我学好剑后比你帅吗?”
危泽方:……
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