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换了衣服把箱子里准备的药材拿出来,让叶户和艾叶领着他去找陶头人。去到主院扑了个空,给看门的人使了钱才打听到陶头人每天早上都要去莲池边喂鱼。
幸好叶户和艾叶记得府里的地形,七拐八绕到了后花园的莲池,远远就看见陶头人端着一个青瓷小碗,从碗里捻了鱼食撒向池里,管家在一旁伺候着。
月明让叶户和艾叶在路口等着,她自己捏着包着药材的布包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去了莲池。
走到离陶头人一丈远的地方她停住脚步,喊了一声:“阿公。”
陶头人转过头像是一点都不意外看见她,没有回应月明的招呼,只是淡淡吩咐管家道:“你去外面候着。”
管家应了声是,又朝月明行了个礼后离开。在路口遇到叶户和艾叶,笑道:“还是你们两个有造化,听说你们在土司府混得风生水起啊!”
叶户和艾叶连忙朝他行礼感激道:“这都是托了您的福,多亏当初您点了我们姐妹俩去伺候小姐,不然我们哪有今天的我日子。”
三人你来我往的客气了会,管家见她们两个心不在焉的眼睛往莲池边的祖孙俩哪里瞟,好笑道:“你们只管放一百个心,不会有事的。”
月明这厢见陶头人遣退管家后又自顾自的喂鱼不理她,便上前几步双手举着把布包呈给陶头人脆声道:“阿公,这是我特意给您准备的。”
陶头停了手上的喂食,转身面对她。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孩,这孩子跟她的曼奴长得一模一样,她从马车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也是恍惚的觉得,是曼奴回来了。
月明把布包又往前递了递:“阿公,这里面是切好片的西洋参和红参。西洋参补气也不燥热,你每天含一片。红参安神补脑,你要是感觉晚上睡不好就让下人拿几片给你熬鸡汤喝。你放心吃,这些东西我家多得是,吃完了我又给您送过来。”
这股孩子气的财大气粗让陶头人觉得好笑,他伸手把布包接过来看了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这是她阿妈的爸爸,是她的外公,跟舅舅一样是她的亲人。月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哭。他表面对她很冷淡,但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他嘴上骂爸爸骂得凶,但知道她在允相受了委屈,马上就送人过去照顾她,还好好整治了三太太娘家一顿。想到这,早先那些鬼心眼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红着眼睛嗓音哽咽着对陶头人道:“阿公,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有空还会来看你的。你要是去允相也去看看我行么?”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陶头人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月明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道:“那阿公我走了!”
陶头人端着鱼食捏着布包对她点点头:“去吧!”
月明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道:“阿公,你不要担心四小姐,我会跟大少爷和罕云开求情的。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说完小跑离开。
看着女孩急匆匆的背影,陶头人不由得失笑:“真是养种像种,兰应德滑头滑脑,他养的女儿也不遑多让啊!”
第92章
一行人要离开利盛勐,相较于来时盛大的欢迎仪式,欢送他们的队伍稍显得有些寒酸。只有陶府的大少爷和二少爷领着各自的家眷送行。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笑得很勉强的祝他们一路顺风。二少爷家的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拉着月明的手不让她走,二少奶奶劝了好一会才把他们劝开。
月明朝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行了个礼:“舅舅、舅妈,我走了,下次有机会我又来看你们。你们要是得空就带上弟弟妹妹们去允相看我。”
陶二少爷不善言辞,满腹的话要交待外甥女,酝酿半天也只酝酿出一句:“你自己要保重啊!”
路过陶大少爷面前月明犹豫着要不要也做做样子道个别,被等得不耐烦的云开连拖带拽送上马车。
回到允相厉阳听到罕土司和印太也已经回到府里,顾不得自己还满身风尘朝牵着月明的云开使了个眼色。
云开会意,柔声对月明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去太太屋里吃饭。”
月明坐了两天的马车,早累得不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领着叶户和艾叶回自己院子。
书房里罕土司正在看兰应德写来的信,见两个儿子风尘仆仆的模样笑道:“你们急什么,先回房梳洗一下、歇一会不行么?”
厉阳满不在乎道:“洗个澡歇个觉就该吃晚饭了,有些话饭桌上不好说,主要还是怕您等得急。”
罕土司把信放在桌上,示意陶管家去门外守着。云开喊住他:“先给少爷我上杯茶,渴得嗓子都冒烟了。”
陶管家亲自拎了茶壶给两位少爷斟了茶,出门时还把门给关上。
罕土司问厉阳:“事情办得怎么样?”
厉阳一想起弟弟那怒火滔天的模样就想笑:“事是办成了,但二弟算是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罕土司挑眉,能让他家老二吃亏,这利盛勐还真是有能人啊!他兴致盎然的问道:“怎么回事?”
云开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们说正经事,别拿我瞎打趣。”
他愈不让说厉阳偏要说,他笑着道:“陶头人那个老滑头我明里暗里跟他说了两次他都推脱说,兹事体大得再想想。没想到他家里出了个女中豪杰把咱们二少爷轻薄了个透.......”
厉阳眉飞色舞的把那晚的事给罕土司讲了。罕土司一边听一边哈哈大笑,听完还不过瘾的撸撸袖子点评道:“你小子就是个没用的,送上门的你怕什么,你睡了就睡了,我不点头这个亏他们利盛勐就只能自己咽下去。”
云开面红耳赤,觉得跟他亲爹不能再呆在一个屋檐下了,梗着脖子气急败坏问:“你们到底说不说正事,不说我回屋洗澡睡觉了。”
见他要翻脸,厉阳安抚他道:“这不是要说了你英明神武的部分了么。”
厉阳竖起大拇指对着罕土司表扬弟弟:“还是咱们二少爷机灵,硬把这事说成是四小姐受陶太太的指使来行刺。把那一家子都吓傻了,陶老头没法子,才答应到时候他出一百个壮丁。”说到这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云开一眼:“我原以为老二指鹿为马已经够机灵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拿着枪跟那老滑头谈条件,说他只要把兰月明的名字写上族谱堂堂正正做利盛勐的小姐,他就给陶府十条条枪。我都听傻了,那枪本来就是您答应的要给,而且答应要给二十条,他竟然还砍了一半。关键是陶头人那个老狐狸竟然同意了。”
罕土司也想给二儿子举大拇指,你老子我已经很无耻了,你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但他不能露一点好脸色出来,不然这小子得意忘形就要蹬鼻子上脸。但他觉得儿子这手玩得实在太漂亮了,只能端起茶掀了碗盖吹热气都没有了的茶汤,掩饰自己脸上欣赏的表情。
云开白了他哥一眼:“你娶的老婆可是土司府的相坎小姐,万一以后她仗着身份欺负兰月明呢?难道我们两兄弟还能为了婆娘斗嘴打一架?”
罕土司正愁没借口敲打他,闻言把茶碗重重搁在桌案上,厉声骂道:“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口无遮拦、没大没小,是不是好久没挨揍皮子发痒呢?”
见弟弟挨骂厉阳连忙道:“老爷这是发什么火,我们兄弟之间什么话不能说。他说也有道理,话糙理不糙么!”
见老爷发火云开还是怕的,太太说要揍他,找棍子能找一个时辰。老爷说要揍他,那是不需要特别挑选武器,手边有啥使啥。他连忙认错:“大哥,对不起,是我无状了!”
罕土司就喜欢看兄友弟恭的和乐场面,满意的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等吃了晚饭再说。”
厉阳准备走见云开还赖在椅子上,奇怪道:“你还不走,骑了两天的马你大腿不酸啊?”
云开欲言又止的看一眼罕土司,没说话。
罕土司不耐烦的扯起桌上的信对他道:“知道了,知道了,兰应德还有两三天就到家了,他一回来我就跟他提行了吧?”
行,当然行。云开爽快的和厉阳一起告辞。
兄弟俩走后,罕土司一个人坐在书房乐了半天。乐了一会觉得这种喜悦又骄傲的心情没人一起分享太寂寞了,他提脚就往印太院子走去。这种事还是要和太太讲才有意思。
到了印太院子,她正在定晚饭的菜单。土司朝他使了个眼色,她让桐林把单子留下领着小丫头们出去。
人一走罕土司就急不可耐的讲了厉阳和云开在利盛勐的表现,讲完后还一脸感叹道:“这两个孩子,厉阳有威,云开有智,允相交给他们两个,我百年之后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嗯,嗯,你就安心吧!”印太一边拿着木笔沾了墨把云开不喜欢的菜划掉,一边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把你那破菜单子放下,我跟你说话呢!”罕土司不高兴了,他特地来跟她分享这婆娘怎么不当回事啊!
印太无奈的放下手中的菜单:“你说。”
“我说......我说什么说,我都说完了!”他不满的指责道:“你这个当阿妈的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儿子啊!”
印太轻哼一声:“都是我生的,他们有多能干我不知道?”
罕土司被印太的波澜不惊给噎住了,抓抓头只能另起了一个话头:“我今天答应老二了,兰应德一回来就去提亲,你准备一下。”
印太真是对家里这几个傻男人无言以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准备什么准备,兰应德不会答应的。”
罕土司惊到了:“不答应,他凭啥不答应,他还嫌弃我儿子?”
印太气结:“人家女儿放在咱们府里几个月,一回来就火急火燎的去提亲,人家父亲还以为咱们儿子对月明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呢!”
罕土司一听就乐了:“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弯弯道多。行了,你只管准备就行了。”
第93章
暴雨倾盆间,一队马帮在泥泞的山路间走得异常艰难。头戴斗笠身穿雨衣的长生骑在马上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雨幕和泄洪一样的山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大声对兰应德喊道:“师傅,前面的路断了,咱们要不就绕路走吧,冒险过去要是遇上更大的洪水就糟糕了。”
前面的路被山上的泥石流冲出一条尺宽的沟,裹着泥浆和碎石的洪水象瀑布一样冲刷下来。兰应德抬眼看了一下黑压压的天空,一点要晴的迹象都没有。他控着缰绳,从雨衣中掏出一个望远镜朝往前的山峦看去。发现只有两段路有冲下的山水,也不大,便对长生道:“继续走,翻过这个山头就有坝子地,折回去天黑都出不了山,更危险。”说完他扬声问在他身后的马锅头:“老六,弟兄们还能坚持么?”
杨老六只穿了件雨衣没带斗笠,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雨水,他呸呸呸吐了几口才大声道:“这鸟天,眼看都快到家了偏给咱们来这么一场大雨。兰爷你说了算,你说停我们就停,你说往前我们就往前。”
兰应德点头:“那咱们就加把劲,翻过了这座山就可以吃上热乎饭,不用就着这雨水啃干粮。”
洪水有些急,杨老六让两个人去帮兰应德牵马,免得马过那条沟时被洪水带下的碎石惊到。
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赶到兰应德说的坝子地,找了个开阔的地方下马扎营。篝火燃起,长生端了碗腊肉汤面条给兰应德。
兰应德端着面条笑叹道:“幸好明天就能到家了,这玩意我可真吃怕了。”
“不想吃就别吃了,我去给您拿点点心。”长生作势要去翻裹着油布的货包。
兰应德喊住他:“那是带给月明的,我晚回来一个多月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赌气呢,再知道我吃了她的点心怕要气得走路回昆明了。”说完朝长生眨眨眼:“你见了她可要照实说,我宁愿吃这么难吃的面条都舍不得动她一块点心。”
长生哭笑不得:“您这是何必呢?您回去她只有高兴的份,那会计较您晚回去了。”说完看到兰应德一裤腿子都是泥,又道:“您吃完把衣服换下来我给您洗了,别这么邋遢着回去见师妹。”
兰应德给了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我这么一副脏兮兮饱经风霜的模样回去你师妹才会心疼我,才不会搞秋后算账那一套。行了,行了,你别管我了!赶快去吃饭,小心呆会连汤都没给你剩。”说罢还摇摇头不解的喃喃道:“这么难吃的面条怎么还有人抢着吃呢?”
长生去锅边给自己也捞了碗面,心里盘算着,要不他也像师傅一样脏兮兮的回去见师妹好了,不然师妹不舍得讨伐师傅肯定要拿他出气。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杨老六看着被阳光照得翠油油的草地对收帐篷的手下道:“这么好的天,终于不用洗着澡赶路了。”
长生正把马鞍放上马背,闻言笑道:“那可不一定,一面艳阳天,一面雨倾蓬,这是西边的特色。我可见过周边大太阳,就一片云底下泼大雨的奇景。”
杨老六咂咂嘴道:“这西边就是邪性,满山都是吃的。跟我们东边完全不一样,我们那边要是有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水,我们也不用顿顿吃洋芋。”
“我师傅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边就是太容易活,所以冲闯劲不如你们东边的。这次出门我可算见识到你们昭通人的狠劲了。怪不得军队里那么多当官的都是昭通人。”
杨老六哈哈大笑:“我们昭通人有两个特点,一是不怕死,二是顾伴。没办法,穷山恶水的,昭通人要不狠一些拧成一股绳,怎么活?”
兰应德从溪边洗脸回来,见收拾得差不多,对众人拱手道:“诸位弟兄再辛苦一下,过了晌午咱们就能到允相。回去后大家伙好好歇一歇,我让长生去买头牛杀了请你们喝酒。”
一群人欢呼着上马,把马鞭甩出花。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兵卒见到兰应德领着马帮回来,连忙去土司府报信。等兰应德一行人到了土司府,罕土司和印太早就等在土司府门口的拴马石旁等着他了。
他下马行礼,扫了一圈来迎接的人不见月明,心里一慌不由得问道:“小女月明呢?”
俸二管家连忙上前拱手道:“不知道您是今天到家,二少爷领着月明小姐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