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知道后气得差点拉着罕土司走人,结盟之事差点黄了,还是月明劝住了云开。
那次结盟,罕土司全力支持佤王把侵占银矿的英国人赶出去。云开因为生气,在原先谈好的条件外,还多要了两个铅矿。罕土司看着他那个儿子一脸惊喜的表情他至今都还记得。因为激动,喝坛子米酒时竹管都折断了三根。
现在连税官家都来凑热闹。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他必须正视她的婚事了。
这两年他带着云开教他做生意的门道,云开领着他开了缅甸和暹罗的路。他也说不清是他教会了云开,还是云开成就了他。
准备和土司府结亲是个好借口,他用来拒绝劳奔的阿爸,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但听到杨老六这番话后,他才发觉,他一厢情愿的想让月明走出允相回到原来的生活,她高兴吗?她痛快吗?
第108章
兰应德松口答应了月明和云开的婚事。印太大喜过望,开库搜罗聘礼。
大儿媳妇帮着印太拟定聘礼单子,看着太太一样又一样的往单子上添,大儿媳金依南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虽然她知道以太太的为人给月明的聘礼不会越过她去,但她是什么身份,月明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医生的女儿,太太这样大手笔未免太过了。
当着印太的面她不敢说什么,晚上睡觉时便对着厉阳抱怨了几句。厉阳一听就火了,冷笑道:“你们勐那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净教一些和兄弟姐妹争吃争穿的小家子行径。二弟也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他讨婆娘太太给的聘礼重了也是为了他的脸面,这你都容不下?”
金依南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抱怨几句就惹来丈夫这么重的话,委屈道:“我哪里是容不下,只是觉得太太偏心。我在意的不是太太那些东西的价值,而是太太让我和一个医生家丫头平起平坐,这个不合规矩。”
厉阳掀被下床趿拉着鞋去衣架子上衣服,一边穿一边怒气冲冲道:“这个家的规矩是你说了算么?家里长辈俱在你就开始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这就是你们勐那府的规矩?云开是我弟弟,太太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妹三人要友爱手足。大姐嫁去暹罗还护着娘家,云开从小养处尊优现在风吹雨打的给府里赚钱,他们都为允相尽心尽力,你却在计较月明的聘礼。我警告你,你以后是要当印太的人,收起这些心胸狭窄的行径。你要是再在我面前说这些窄头窄脸的话,良运就送去给太太教养。没得让你这个没见识的妇人带坏了他。”说完摔帘而去。
金南依呆呆的跪坐在床上,从她嫁入允相土司府至今,夫妻两人不说是如胶似漆但也算得上甜蜜。公公不管内宅,印太也不是磋磨挑媳妇理的温和人,生了儿子后她在允相府的风头无人能及。爱说酸话的三太太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发厥词。没想到第一次落面子挨重话竟然是因为月明。
金依南的贴身婢女听到动静起身来查看,却不想撞上怒气冲冲的大少爷,厉阳嫌她杵在路中间碍事,一把搡开她扬长而去。她连忙趴在门上轻声唤金依南:“大少奶奶,没事吧!”
金依南算是找到出气的地方了,捞起床边的鞋朝门口砸去,口中骂道:“能有什么事?你闲得睡不着就去奶妈哪里看看小少爷。”
等婢女走后,她躺在床上对着蜡烛淌了一晚上的眼泪。
印太听说了厉阳昨晚本来歇在金依南房里后来又去了妾室的屋,金依南来请安印太见她双眼红肿,眼底发青顿生怜惜,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男人都是这副德行,管是管不住的,但你有良运,他才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
金依南不敢说他们夫妻俩是为了什么吵架,强颜欢笑道:“母亲言重了,我也希望其她妹妹能为府里开枝散叶。”
印太见她言不由衷皱了皱眉,放下手淡淡道:“你这话本不错,但我要提醒你,该约束着的就得约束着,别给良运招祸。我们府里能坐这土司位子的从来都是嫡出的长子。以后连云开都要在厉阳面前行跪拜礼,这是规矩。”
这话虽是教训但也让金依南吃了定心丸,印太是让她管住那些妾室的肚子呢!要生养得等良运长大一些。她转忧为喜,主动对太太道:“我昨天回去跟厉阳说了一下要拿去兰家的聘礼,我们俩都觉得礼薄了点。二弟是您的心头肉,兰家又那么有钱,不能落了他的面子,让他在岳父面前抬不起头。反正是嫁过来田地、铺子那是左手转右手的事,兰家也未必看得上,不如首饰上再添一些。月明正是爱花、爱俏的年纪,库里的款式要是不时兴了,那我就去我的嫁妆里找找。”
印太听她这么说很是欣慰:“月明的聘礼我看单子上这些已经可以了,两个儿子我都是一般疼,两个媳妇我都是一般爱。但你以后会是允相的女主人,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不能因为偏袒云开抹了你的脸面。”
金依南这会捡着印太高兴的话说,一脸真诚道:“我们是坐兄嫂的,大的本就应该爱护小的,一家子骨肉说什么抹了脸面。云开为了府里皮都晒褪几层了,我这个嫂子看着也是心疼。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他的亲事怎么能马虎了事?”
她这番识大体的话说出来印太更是满意了,拍板定了就单子上这些聘礼,让她别操心了,回屋好好看孩子。
看着金依南走时的脚步明显比来时轻快,印太忍不住噗嗤一笑。
一旁的桐林见她高兴,凑趣笑道:“大少奶奶识大体,太太是该高兴。”
印太见她也装傻,斜了她一眼,哼笑道:“我是笑咱家两个少爷都是教妻的一把好手。云开教月明读书,教得月明每天都寻死觅活的,但第二天还是乖乖来上课。昨天大少奶奶的脸色你也看见了,记单子时握笔的手都抖了。厉阳发一通火,今早就变了风向,说要给月明加聘礼。我这两个儿子真是了不得,比他们的爹强,看看他们的爹都惯出了些什么东西?”
桐林觉得自从二少爷的婚事定了,对老爷太太嘴上就随意了起来。以前除非把太太气狠了,太太才会骂。现在太太不管什么事都敢扯上老爷调侃几句。
她打着哈哈道:“大少奶奶终归是不敢逆了您和大少爷的意思。”
印台冷笑:“她要是知道云开攒了私房跟着他岳父在南洋买了糖厂、橡胶林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我当时也是看走了眼,一个相坎小姐,竟然这么小肚鸡肠。这以后整个允相都是他们两口子的,她竟然还眼红这么点聘礼。我要是把云开送给兰应德做上门女婿她就高兴了。”
这话桐林觉得不好接,含糊道:“她还年轻,太太您好好教导,过不了几年大少奶奶就能脱胎换骨。”
印太皱眉叹气:“我当时怎么会挑了个这么不省心的?”
印太没想到不省心的不仅仅是儿媳妇,还有亲儿子。
云开在订婚前两天得知劳奔怂恿他阿爸去跟兰应德提过亲,也顾不得维持这两年跟兰应德学得的涵养了。挖墙脚挖到他罕二少爷头上,真是不知死活。不打一架这口气真是难平得下去。
他集结了跟他跑马的亲信,浩浩荡荡去斗鸡棚找劳奔的晦气。见了人二话不说一拳捶在劳奔脸上。
劳奔因为兰应德拒亲很沮丧,特别还是因为空心竹一般的罕二少爷拒绝他,这种挫折感真是无人可诉。现在云开主动上门挑衅,他也不客气,挨了一拳后扑身把云开掀翻在地。
斗鸡棚的人都沸腾了,二少爷可有几年不闹事了。彬彬有礼、举止有度,这猛然一下子回归本性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这下还斗什么鸡呀?!马上让老板坐庄,他们开始押二少爷和劳奔少爷那个能赢。
云开跑马虽然吃了很多苦头,但拳脚功夫见涨,虽然狠吃了劳奔几拳,但最终还是把他撂翻在地。
他得意的咧着破裂的唇角对劳奔道:“你打架只能回去再挨你阿爸一顿鞭子,少爷我打架可是有人心疼。”
说完耀武扬威的去兰家找月明给他上药。
月明见他伤得鼻青脸肿的舍不得说他,还得伺候他上药。兰应德也不好说他。印太见他被揍得跟猪头三一样,让桐林拿家法准备打死他算了。
跳着脚骂道:“你扯的什么疯?你是不是出痧伤到脑子了,你这副模样怎么订婚?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不喜欢月明,我们逼着你娶呢?你让她阿公怎么想?”
云开顶着猪头脸满不在乎道:“我明天逢人就说,我喜欢死兰月明了,我这脸就是为了和别人抢她才变成这副样子。”
“桐林。”印太尖声尖叫:“快把棍子给我。”
第109章
云开私底下对兰应德有一评语,我这未来岳父喜怒不形于色,遇上不悦之事面上全无怨色、谈笑自如、喜悦自若,此亦奸雄必有之态。
印太听了额头青筋直冒,差点又要传家法。冷言冷语的讥诮道:“你要是能把这奸雄之态给我学会了,我倒要去奘房给佛祖塑个金身,感谢他老人家保佑。”
云开高深莫测的摇头:“非也、非也,他那一套我学个五六成已经显得我涵养十足、和蔼亲善了。我堂堂土司府的少爷,膝盖太软了要让人瞧不起的。把该有的气势丢了,那就跟落入豺狼群里的病豹子一样,任凭那群畜生撕咬把我全身的肉给分吃了。”
罕土司把大腿都拍红了附和他:“就是这么个理,咱们是什么人家?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气势,恩威并施才是御下之道,那些勐圈才不敢作乱。”
云开只敢在罕土司和印太面前过过嘴瘾。他嘴里遇上不悦之事面上全无怨色的兰应德却一反平日里的温和,订婚过后直接上门要求严加管束云开。
“我也知道现在是文明时代,不需要和那些旧时的诗礼簪缨之族一样,学些酸儒的做派。但云开这种身份又岂能当街殴打官员之子,实在是过分了。他既然和月明订了婚事,那就是我的半子,他这种乖僻、不近人情之态,我想问问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我能插嘴管教么?”
印太和土司老爷尬笑,你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我们敢说不行么?
兰应德指了指一旁服侍的仆从:“这些rnrn一个个敛声屏气、恭肃严整说明府上规矩甚严,他们都守着自己的本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云开身为土司府的少爷该有的傲气是不该抹煞,但他少了老爷礼贤下士的气度,说句戳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心窝子的话。云开的机敏、聪慧远在贵府大少爷。但俗话说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他打交道的非富即贵,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遇上比他狂悖无礼的人,因为一时意气酿成惨祸么?”
罕土司对兰应德那句“少了老爷礼贤下士的气度”很满意,当即跟失忆一样忘记他当时是怎么捧云开臭脚的,连声附和道:“亲家说的对,你也别说能不能管教他这样见外的话,你尽管放开手脚管教他。”
印太冷眼看着罕土司倒戈,扯扯嘴角不说话。
兰应德缓了缓脸色道:“云开这个女婿我是再满意不过了。先前带了他两三年,只想着带他学一些经济时务,可现在看看光学这些不够。得让他学会怕事,只有知道怕,他做事之前才会三思,不会意气行事。”
印太缓缓点头道:“亲家说得再对没有,云开这孩子从小就天老大他老二,姐妹们宠着,他大哥让着,老爷棍棒上身也改不了他通身的不驯,是该好好教他怕字怎么写。”
见这次谈话颇有成效兰应德很满意,与罕土司和印太达成共识后拱手离去。
罕土司与印太亲自送他到大门口,见他上了马车罕土司才垮了肩膀长长舒了一口气,叉着腰道:“这亲家吊起书袋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就不能说得再浅显易懂一些么?”
印太睃了他一眼冷言道:“还要再怎么浅显易懂?要他直接说你儿子太目中无人,再这么作死迟早有人收拾他。这么说够浅显易懂了么?”
罕土司悻悻道:“瞎说,云开就是不忿劳奔对月明起了心思,哪里就目中无人了?这男人争女人打一架算什么!这不挺爷们的么?”
印太放弃跟罕土司讲道理,笑了笑道:“是我见识短了,老爷神通广大,能护他一辈子。”说完扶着桐林的手转身回了院子。
兰应德觉得给云开一个教训很简单,这次跑货他让云开和长生一起去。他领着月明回昆明,昭通帮五爷要娶儿媳妇,他得亲自去祝贺。
等云开满心欢喜的回来想找月明却扑了个空,就会明白煮熟的鸭子也是会飞的。别说只是订婚,就算两人成了亲,他若是想带月明走,谁都拦不住。
嘱咐长生别漏了口风,待他们托着货一出允相,兰应德便让小拉祜看家,他带着月明和两个婢女雇了马车到缅临,搭军车回了昆明。
知道能回昆明月明乐疯了,嘱咐叶户和艾叶行李随便收收就行,反正昆明什么都有。
两个婢女平日里听月明念叨,早就对昆明这个神奇的地方心生向往,现在能亲眼去看看简直是喜不自胜。
一路颠簸,两个婢女见识到了吃油的汽车是什么样的了,坐在军用吉普上吐得死去活来。反而要月明和兰应德照顾她们。
晚上打尖住躺在旅馆的床上还觉得头重脚轻的直晃悠。艾叶扶着额头气若游丝道:“小姐,这汽车快是快,但晃得太难受了,我每天上车之前都直打哆嗦。”
兰应德给她们俩把了脉,吩咐店家泡两杯糖盐水防止她们吐得太厉害脱水。闻言笑道:“你们这是不习惯,习惯了就没事。来时也不知道你们会晕车,明天让店家切几个酸木瓜,吃点酸的会好受一些,我让司机再开慢一点。”
叶户白着一张脸惶恐道:“让老爷和小姐为我们费心真是罪过。老爷不用管我们,我们忍一忍就好了,别为了我们耽误行程。”
兰应德正色道:“你们跟了月明虽然名份上是主仆,但我们家的规矩是,进了这个家门那就是一家人。哪有让家里人吃苦的道理?”
叶户哪里敢和他们论一家人,正要张嘴被月明抢先道:“行了,好好养养精神,休息得不好明天更难受,要想不给我添麻烦,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知道吗?”
艾叶立即闭上眼睛:“小姐我听你的,我吃不下饭,但我会好好睡觉。”
月明揪她的眼皮:“你少来,吃不下也得吃,喝点盐糖水你们就会有胃口了。吃饭、睡觉一样都不能少。”
艾叶忍着泛到胸口的酸水,一脸可怜道:“小姐,听见吃字我就想吐了。”
叶户忍着恶心,咬牙道:“小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说完偏头对艾叶道:“阿姐,再难受也要忍着,你好意思让老艺人和小姐一路伺候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