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糕被手指捏了个细碎，云开垂下头问道：“你不爱我了是吗？”
月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偏头看向镜中两人的身影，不显亲密，保持距离，这样就很好！她淡淡道：“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使命，你得担负家族兴盛的大业，我要为抗日尽一份力。我们就这样吧！”
云开搂住她，闷声道：“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吧？我们以前的重重，你都忘记了么？”
月明没有推开他，感受着灼热的气息朝自己扑来，她忍着泪淡淡道：“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我们应该看开些。”
云开哀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嘴上说理解我，却还是这么狠心的推开我？”
月明泪如雨下，哽咽不能成言：“因为我可以接受你是土司府的二少爷，是曼谷的云二，甚至能接受你不名一文，但我不能接受你是别人的丈夫。”
云开也留下了眼泪，捧着她的脸语气卑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打我一顿么？我让你打，求求你别不要我。”
月明撇开脸，推开他咬牙切齿道：“是你先不要我的。既然你不要我了，干嘛还不放过我？”
云开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滚烫的泪水落在月明掌心，月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烫抽了，想要抽开手云开却紧紧抓着。
“我以为我放下了，真的！我已经决定成全你和那个姓杜的上位，只要你好好的，这辈子都不和你相见。可刚刚看你徘徊在生死线上，我快要疯了，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别人。也不能再让你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月明你和我走吧！”
月明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咬着牙恶狠狠道：“你要我怎么原谅你？要是我抛弃你和别的男人结婚了，再回头来找你，你会原谅我么？”
云开斩钉截铁道：“会，我那么爱你，只要你回头，我什么都不计较。”
真是鬼话连篇，要不是教养使然，月明真想大耳瓜子伺候他。
见月明被他气得面无人色，云开半跪在她面前仰视她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哄骗你说违心的话。我们在曼谷的日子有快活。那时的我们和寻常夫妻有什么两样，一起吃一起睡。你抱怨我忙不陪你，我每天一睁眼就烦恼你吃饭挑嘴。我们把爱人之间的事都做了，早就是夫妻、早就是一体，我舍不得你.......”
不待云开说完，月明的房门便被人踢开，兰应德举着一根棍子冲进来，劈头盖脸朝云开打来。
第182章
以前云开挨揍，罕土司还在找趁手的武器他就已经一溜烟跑了。现在兰应德棍子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他不仅不敢跑，还跪正了不敢做任何防护。
棍子击在皮肉上的啪啪声听得月明心惊胆颤。爸爸这是真打呀！连忙上前阻止道：“爸爸，别打了，他身上还有伤呢！”
兰应德一把推开他，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他真的是使劲全身的劲来揍晕开，额头布满汗珠，额发散落，握着棍子的手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气极了，还是打得太用力了。
他斥责月明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听话、有分寸的孩子，所以一直由着你的性子。可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你和他、你和他既然已经.......”作为一个父亲那些话实在难以启齿，他只好含糊带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跟爸爸说？爸爸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你悄默声的把这事瞒下对你有什么好处？”
“爸爸，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月明已经被兰应德这通火气吓破了胆，不敢辩解惹得他更加生气，只能不断认错。
兰应德恨铁不成钢，也恨毒了云开这个引着月明做错事的小畜生，举起棍子又揍了他一下后扔下棍子气哼哼的走了。
云开抚着痛处，起身来到已被吓得呆滞的月明面前，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月明回神，两眼迅速聚满泪光，她恨恨的看着云开，哽咽道：“你满意了吧？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高兴了吧？”
兰太太见兰应德进屋后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连忙到了杯茶给他顺气，奇怪道：“你不是去看月明么，怎么气成这样？”
兰应德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说到最后拍着椅子扶手痛心疾首道：“她怎么这么糊涂？现在虽然是新时代，但世道不管再怎么变，这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是灭顶之灾啊！我是她亲爹我可以不在乎，可其他男人不是啊！我放眼望去能不在乎的就只有长生，可偏偏她还犟着不答应。你说她怎么这么能作、这么千翻（折腾）？”
兰太太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淡淡道：“也不是个个男人都在意，老爷您不就没嫌弃我么？”
自己的抱怨揭了太太的伤疤，兰应德抱歉道：“我不是说你......”
兰太太平静的打断他：“我知道老爷只是就事论事不是翻旧账。但我得为月明说句公道话，他们那是是未婚夫妻，情不自禁那是难免的。罕二少爷他自己也料不到后面发生变故，月明一个满心欢喜待嫁的女儿家又能料到婚事不算数了么？”
想起当时女儿泪流满面的人对他说：“我也不能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家里和您的声誉就去给他做妾，让人在背后戳着您的脊梁骨说您为了卖鸦片亲生女儿由妻变妾都行。”他的心就跟钢刀刮过一般疼。恨不得再折回去痛打一顿那个小畜生。
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听着瓷杯碎成四分五裂他咬牙切齿道：“这小畜生打错了算盘，我马上就给月明招赘，绝不可能便宜了他。”
兰太太手掌又改抚着他起伏的胸口，轻声劝慰道：“老爷说什么赌气的话？您一直都说月明的婚事得让她自己做主，现在又要火急火燎的招赘了？凭月明的相貌、性情和咱们家的声望给她招个姑爷，门槛都要被踩平了。可您要月明这么委屈么？腾冲毕竟是汉人居多，能舍了上门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她想了想建议道：“杜上尉对咱们月明有意思，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要不，我去把话挑明了！”
兰应德铁青着脸道：“杜家在昆明也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对媳妇的出身和贞洁更加看重。杜家小子现在喜欢月明也许不在乎，等他不喜欢了那就是攻讦月明的把柄。”男人最了解男人，情浓的时候什么都不在乎，情分一旦淡了，那你就浑身都是毛病。
兰太太叹了口气道：“这段日子我冷眼看着，月明虽然不太搭理罕家的二少爷，可一旦他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着急得火上房。这孩子对罕家二少爷不是象她嘴上说的放下了。”她看了看兰应德的脸色又继续道：“您刚刚也说了，性命攸关的时候罕家二少爷能不顾自身安危替您去把月明换回来，那他也不像您说的那么糟糕！造化弄人，两个都是好孩子，偏偏有缘无份。”
兰应德忍着胸口堵着那口气道：“那个小畜生要是不负责，我活剐了他。”
兰太太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要送月明给罕二少爷做妾？”
“他做梦，必须三书六礼的娶了咱们月明。条件就是这个，办得到就娶，办不到就拉倒。”他吩咐继母道：“你去喊月明和那个小畜生过来。”
月明哭得昏头涨脑，云开满腹忐忑，看着惶惶不安的两人，兰应德冷声道：“跪下。”
云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月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以前她犯罪最多就是挨一顿训，面壁思过已经顶天了，挨打和罚跪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着月明发懵，云开卖乖道：“我跪就行了，月明就让她站着吧！”
兰应德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骂完云开他厉眼看向月明：“你给我跪下。”
月明哭哭啼啼的跪下。
第183章
兰应德厉眼扫向云开：“说说吧，都追到这里来了，你到底对月明有什么打算？要是想让她去给你当二房，那你就不用回允相了。在这给自己找块风水宝地。”
云开有些不敢相信，挨了一顿打兰应德就松口了？脑子飞快转着，给兰应德磕了一个头后郑重道：“您放心，我现在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愣头青了！允相现在是我说了算，月明嫁过去还是当印太。”
“哦？”兰应德耸眉：“怎么当？是你休了现在的老婆，还是降妻为妾？”
尽管心随所愿，但云开心里也是觉得对不起瑟曼丽的。低垂了眉眼道：“是平妻，和瑟曼丽平起平坐。”怕兰应德发火他又解释道：“我舅舅一家人都不在了，我若休妻瑟曼丽孤苦无依、无处可去。让月明做平妻是委屈了她，可瑟曼丽是我的亲表妹，我不能把她逼上绝路。”
云开舅舅兼岳父掸邦土司一家被日军灭门兰应德也是听说过的。他除了唏嘘一个家族的消亡，也很佩服土司一家的气节。现在逼人家女儿下堂的确很过分。
他对云开道：“平妻就平妻，但该足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你回去尽快准备起来。过些日子我会带月明回允相备嫁。”
云开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话都不会说了，又给兰应德磕了个头连声道：“谢谢岳父成全，我明天就启程回允相准备。”
见他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定了，月明急了，大声道：“我反对。”
兰应德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你反对什么反对？早在你不听我的话做下错事时，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不嫁他？好呀，那就嫁长生，等他从香港回来你就和他办喜事。”
听到月明还有第二个选择云开紧张起来，怕她赌气真选了长生他哀求的看着她：“月明，你不要激动。”
兰应德的话还没完：“你当时要是跟我说实话，何至于有今天的事。送你去上学是为了让你长见识、懂事理，可你都学了什么？就学了隐瞒我和跟我作对么？”
兰太太见势头不好，连忙拉了月明起身，对兰应德道：“我来跟她说。”也不等兰应德同意便拉着月明回了她的房间。
月明坐上床上泪眼婆娑的问兰太太：“久芳姐，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要把我打发出去。”
兰太太从旗袍斜襟抽出手绢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你胡思乱想什么？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是，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瞒了家里这么大的事？我听了都生气。你是兰家的大小姐，在你爸爸心里有什么事能比你更重要？可你吃了亏却闷着不吭声，这不是让你爸爸伤心么？”
月明哭得双眼模糊：“可当时真的没办法了。”
“怎么会没办法？你爸爸当时愿意息事宁人是不知道你和罕二少爷有这档子事。他当时要是知道了，怎么会想不出办法成全你们？”她自嘲的笑了笑道：“虽然我这个下九流的出身跟你讲洁身自爱是个笑话，但我还是要跟你说，这世道最不容许女子行差踏错，那些个男人逛妓院的逛妓院，嫖戏子的嫖戏子，可正儿八经成婚还是要找个清白的。我是幸运遇到死鬼前夫和你爸爸，但谁能保证你也这么幸运呢？”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缇伶现成的例子摆着。自己以前也教育过她，不要玩过头了。风水轮流转现在自己也是被教育的对象了。
她恨声道：“都是罕云开多事，要不是他自说自话的来找我，就不会有这么些事。我才不给他做平妻，我这辈子都不嫁，在家里做老姑娘好了。”
兰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你没听你爸爸说么，不嫁他就得嫁长生，你选吧！”
月明呜咽：“长生哥真倒霉，每次我婚事不顺他就得被拉出来当垫背。”
都这时候还知道为哥哥鸣不平，兰太太又气又好笑：“长生愿意着呢，是你不干。”她又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考虑一下杜上尉？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你说。”
月明哭丧着脸：“我自己问过了，他没答应？”
长生她不答应，杜上尉不就范，那除了罕二少爷还就真的没人选了。
兰太太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不喜欢罕二少爷了么？他可才刚刚帮你拼过命啊！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月明沉默了一会苦笑道：“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我再喜欢他，也不能去抢人家的丈夫。你没听他说么，他太太娘家死得一个不剩了，我再去把云开抢走，她还怎么活？”
可不是这么个道理么！兰太太叹了口气道：“我这么个出身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给你。可我明白一点，爱一个人却不能长厢厮守是很痛苦的。”
月明撇过头：“我知道。”
兰太太抚着她的头发道：“知道你就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我听艾叶她们说，以前的老土司也是妻妾成群。说句不好听的，那个女人嫁进土司府就应该有丈夫不止一个女人的觉悟。你和罕二少爷的情分不同，他错过一次，能追回你他只有对你百依百顺的。你嫁过去就能在府里横着走。”
月明落寞道：“丈夫都要跟人家对半分，横着走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兰太太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正绞尽脑汁想词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人偏头一看，云开站在门口。
她松了一口气，决定让云开自己搞定，搞不定是他活该。
兰太太走后云开小心翼翼的坐在月明身边，轻声问道：“还伤心呢？”
月明扭过身子不理他。云开从身后搂住她，歉然道：“都是我不好，一直让你受委屈。”
一听见他讲话月明觉得自己胸腔里满是浑浊的闷气，不吐不快：“当然是你不好，知道自己不好还来我面前碍眼，给我滚远点！”
云开决心今天任她们俩父女打骂，耐心十足道：“月明，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会事事以你为先，不会再抛下你。”
月明对他的承诺不屑一顾：“我不稀罕。我宁可去做修女都不想嫁进你们家。”
云开搂着她晃了晃：“别说赌气的话。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不能赌气。”
父亲已经和他达成共识，自己除了赌气还能干什么呢？离家出走让父亲气死么？
她恶狠狠道：“当初你被炸飞我就不应该管你，让你自生自灭。”
云开笑了：“我还不了解你，你就一张嘴狠，心软得一塌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