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净最后一滴眼泪，沈淼挑眉得意地扫了眼给她对戏的季渝临，自得道：“怎么样？这段演的怎么样？”
沈淼还没演过哭戏，看到剧本里这段有粗略地写到邱覃落了一滴眼泪时她还有些慌，谁知道这眼泪竟然还说来就来了。
趁着还剩十分钟，她就对着许琼和季渝临演了一遍，许琼笑脸盈盈，只觉得沈淼马上就要入选了，谁知季渝临却是表情淡淡地摇了摇头。
“过不了。”他直言。
沈淼安静一瞬，却没太沮丧，反而露出可以称为激动的表情：“和我讲讲，哪里不对？”
季渝临不假思索：“哪里都不对。”
沈淼：“……”
“我只提醒你一句，不要被剧本骗了。”
沈淼疑惑，没说话。于是季渝临又觉得自己说少了，便再多解释一句：“邱覃这个人，和你性格差不多。”
沈淼：“所以呢？”怎么又和她差不多了？她是她，邱覃是邱覃，邱覃会因为仇恨杀人，她不会。
季渝临简明扼要：“现在，你就是邱覃。”
十分钟，沈淼没看剧本，更没背台词。
许琼和岑中旭就看着她发呆，十分钟里动都不带动一下的，等到三十分钟一到，岑中旭就等不下去了，出声叫了人。
“沈淼，准备好了吗？需要再多给你几分钟吗？”这回，岑中旭倒是耐心了些，可能是想到沈淼还是个新人，多少宽容了些。
这一声，把沈淼从自己的情绪里叫了出来。
“不需要，我准备好了。”
说着，她上了台。
没等岑中旭开口，她已经把手放在了小腹前，一秒入戏。
这是被拷上手铐的动作，剧本里没写。
岑中旭的眼神变了变。
台上，沈淼已经开始她的表演了。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她巧笑嫣然，仿佛不是被抓，优雅地好像是来警局参观似的：“既然做了，我就不会后悔。”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岑中旭的坐姿都不禁端正了些，表情都严肃起来。
这次的试镜没有对戏的演员，全场都是沈淼一个人，节奏把控全压在她自己手里，也没有人能带她入戏，如果演错了，那就是步步错。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沈淼好像完全适应了这场独角戏。
她的笑容更淡了，淡到眼底平静无波：“我们还是队友，如果你们愿意。”说话间，她又勾起一个笑，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人。
台词一句又一句地过去，沈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变化了多少表情，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就是邱覃，她的心神全然不像面上这么平静，而她的眼睛里，尽是情绪波动。
“警察？我当然相信警察，我相信的呀，我相信。”沈淼又笑了，半真半假地：“我自己不就是警察？”
“哦，现在是犯人了。”
都说人的眼睛会说话，如果之前岑中旭还觉得贺戚戚是最适合邱覃的人，现在，他怎么也没法说出这句话了，他自己都已经被沈淼带进了戏里，明明没有队员说的那些话，他的脑子里却已经顺着沈淼接上了剧情。
沈淼就像是个嘴不对心的女人，嘴上说的轻巧，仿佛杀人坐牢都不算什么，眼底却是一片深沉凝重，让人看不透彻。
到了剧本里邱覃落泪的部分了，沈淼却还是笑着，眼底一片凄凉，没有泪。
岑中旭放在椅子边的手猛地拽紧。
这个剧本是初始剧本，邱覃被带走前的那滴眼泪，是岑中旭自己加上去的，为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邱覃，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每一个来试镜的，都顺着剧本落泪了，包括贺戚戚。
她们太过于依赖于剧本，无法理解邱覃真实的情感了，一个失去了父母又杀了人的人，她们以为她会害怕，会痛苦后悔会哭，却忘了她的骄傲大过于一切，她说了自己不后悔，又怎么可能做出后悔懦弱的表现？
她也许会哭，但不可能在大众面前哭，更不可能在昔日朝夕相处过的队友面前哭。
剧情发展到最后，邱覃被带走了，她嘴角带笑，肩膀好像被推了一把似的往前猛地一拐，这个细节让岑中旭的眼睛又是一亮，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她多加的一个动作。
她回头看了一眼。
她在看，看她倾心工作了三四年的办公室，看她全然信任的队友们，看她最敬佩最爱的职业……
她的杏眸里泪光一闪而过，真的就只是一闪而过，然而那浓烈的悲伤情绪，让人怎么也忽视不了。
下了台，沈淼还是没出戏，一直到岑中旭的掌声响起，她才回了点神。
她……好像共情了，和邱覃。
许琼看得泪眼汪汪的，等沈淼下了台，她才急急地擦了擦眼角。太绝了，这么几分钟，就把她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到位，太到位了。”岑中旭惊喜万分，眼里满满的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微颤的手：“这是邱覃，这是默真笔下的邱覃！这是我心里想要的邱覃！”
闻言，许琼悄悄翻了个白眼。
哦，现在知道开心了？你真是捡到大便宜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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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沈淼，就你了！”等沈淼彻底出戏，岑中旭急急道：“邱覃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
沈淼呼了口气，心跳终于慢下来，口吻不卑不亢道：“谢谢导演。”
“不用谢我。”岑中旭摆摆手，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是我低估你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优秀的演员，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哭？”
沈淼言简意赅地回：“她不会在这里哭。”
很多演员其实很难很好地控制一场哭戏，所以看到自己拿到的剧本里有哭戏时，都会选择把这一段做的最好来彰显自己的演技。
当初贺戚戚也哭了，不过她为了结合邱覃的人物形象，哭的时候是沉默的，一整滴泪水直接从眼眶掉落，到底没太毁了邱覃的骄傲，以至于岑中旭觉得她是最合适的，稍加提点就能演好。
谁知道沈淼直接成为了邱覃。刚刚的表演里，岑中旭觉得沈淼已经和邱覃融为了一体。
“你有很好地参悟这个角色。”岑中旭心里激动，忍不住多夸了几句：“你对邱覃情感的掌握程度是我没想到的，真的很不错……”
角色定下来之后，许琼当即和岑中旭去聊合同的事了，沈淼则先和季渝临回了车上。
自从上次季渝临表白过后，两人相处起来就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尤其是季渝临这种刚入门的恋爱小白，不知道怎么追人，却又时不时霸道，对沈淼管的都多了不少。
车上，沈淼瞥了眼身边的男人，道了声谢。
“就说声谢谢？”季渝临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像初春冰融的清溪。
沈淼抬眸，痞子似的挑了下眉：“那，你想我怎么谢你？”
不知怎么的，沈淼想到了偶尔看的几集电视剧，里边的霸道总裁好像也说过这种话，还会顺着说一句：我想你当我女人。
想到季渝临会有顶着这张冷清的脸说出这种话的可能性，沈淼就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季渝临往沈淼身上睨了眼，被她莫名的笑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沈淼眼底含笑地摇了摇头，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既然想感谢我，就把你的喜好都告诉我。”比如喜欢什么东西平时喜欢干什么，叶锦安说了，知道这些追人才更方便。
“喜好？”沈淼不紧不慢地想了一秒，如实回：“辣子鸡，辣白菜，菠萝咕K肉……”
除了吃，她现在还真想不出要什么。
季渝临笑意一顿：“……”
“沈淼。”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定定地锁住身边不正经的女人，眼底看不出情绪。
如果是别人被季渝临这么一看，少不得一阵心慌，女人就更别说了，估计脸都能被看红，心都能跳出来。
唯独沈淼，气定神闲地和他对视：“季渝临，我先问你个问题怎么样？”
季渝临看着她，没说话。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没底，好像沈淼马上就会问出点什么。
果然，他的第六感再次灵验了。
沈淼笑着，杏眸里像一股子撩人妖气，让季渝临心跳都快了两分，接着，她说的话更是直接。
“你和默真，什么关系？”她淡着声音问，循循善诱似的：“还是，你就是默真？”
季。默真。渝临：“……”
许久，他才叹了声，懒懒地往后一靠：“怎么看出来的？”
“不装了？”沈淼侧身睨着他。
“没装。”季渝临强调：“是你没问。”如果问了，他也不是不能说。
沈淼不理会他的狡辩，心情还不错地给他解释：“平时，你工作不认真，拿着笔写东西倒是挺专心，还有许姐提醒我的你莫名其妙的点赞，最后，刚刚你说话的时候，岑中旭看了你半天。”
季渝临长的虽然出色，但也不至于让岑中旭这样的导演多看这么多眼，于是沈淼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声音。季渝临虽然话少，但声音好听得很有辨识度，岑中旭是听过默真的声音的。
“你看剧本的观察力要是有这么仔细，可能早就当上影后了。”季渝临似真似假地回。
沈淼：“。……”
这才是她认定他是默真的最重要的原因。
他比很多导演，甚至很多资深演员对剧本都熟悉，他能很好地抓住每个角色最重要的心理变化，情绪波动，也真是如此，她觉得他会是心思整密的默真，也许还有默真冷漠且嘴毒的个性。
其实对于邱覃，沈淼开始是没有参悟的，毕竟她一心觉得自己和邱覃不一样，从最初看这本书时，她就是这样觉得的。
大学以前，邱覃本拥有美满的家庭，她就是个被家里娇养长大的天之骄女，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当然，她的高考成绩异常优异。
在填志愿的前几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向来宠她爱她的父母双双被人杀害在家附近的小胡同，死相惨烈，要不是衣服一样，邱覃几乎认不出这是她的父母。
没人知道邱家父母是怎么被杀的，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有人幸灾乐祸说是他们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也真是那时，邱覃的性格大转变，一下子冰封了自己的心。她当了警察，为的就是找出杀害父母的真凶，让凶手接受法律的制裁。
沈淼也当过警察，但她自认为当警察没有邱覃那样有目的性，以至于她忘记了邱覃的为人，没办法在最初演好邱覃这个角色。
邱覃的心，在她当警察的那些年，是真的火热的，正如沈淼一样。
邱覃虽然是为了调查真凶才选择了警察这份职业，但她接触到了自己的队友，看到了更多无助的百姓后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是能够帮到很多人的，她虽然也调查凶手，更多的却是拯救别人。
沈淼没有领悟到这点，一直到季渝临提点她。
她虽然没有父母，没有体会到过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又在一瞬间看到父母惨死的痛苦，更没有体会过被最敬重的人欺骗这么多年的感受，等她身临其境地想过一回后，她好像又能理解了。
知道真凶的那一刻，邱覃心里不止是恨，更多的是信仰崩塌的绝望。
真正的凶手，竟一直在她的身边，藏了这么多年……
正想着，电话进来了，打断了沈淼的思绪。
打电话来的是许琼，她说自己有事，让沈淼和季渝临先走。
“你们先走吧，给你们半天假，告诉小季，下午他不用陪着你。”这是许琼的原话，季渝临也听见了。
对上沈淼询问的眼神，季渝临懒靠在椅背上，轻笑：“你想去哪？我可以陪你。”
“去开车。”沈淼双手环胸，理所当然地瞥了眼驾驶座。
“你要来的，就是这？”看着面前破旧的牌匾，季渝临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不解：“暖心敬老院？”
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沈淼会来敬老院，还是在这么偏远的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敬老院。
这个敬老院很小，院子都只有很小的一个，但出乎意料地干净，布置也很温馨。
粗略地看了一圈，季渝临看向身边熟车熟路的人：“你怎么知道这里？”
沈淼拎着几袋保养品往里走，“以前来过一次。”
敬老院里老人不多，几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和两个老爷爷，看到沈淼进去，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最为激动，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眼里蕴出眼泪。
“淼淼，是淼淼回来了吗？”
老太太声音不大，季渝临却是听到了，他眼神微变，看向身边气定神闲的女人。
“钱奶奶，这不是淼淼。”和沈淼一同进来的照顾老人的阿姨弯下腰低声和老太太解释：“这是大明星，来看看你们。”
阿姨说着，脸上闪过难过和可惜的情绪。
说完，阿姨就出去了，走之前对沈淼笑着点了点头。
都说贺戚戚那样的是有善心，她倒不这么觉得，明明是沈淼这样的才叫好，以前就看到送来的物资里捐款人写着沈淼，现在人火了，本尊都来了。
轮椅上的钱奶奶精气神很好，虽然腿脚不便眼神也不好了，但看得出她身体很健康。
她对沈淼招了招手，迷蒙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沈淼旁边的季渝临。
“淼淼这么久没来，原来是忙着找男朋友去喽。”老太太慈爱的声音里带着调侃，还有欣慰：“是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照顾你了，总不能一天到晚地往我们敬老院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