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盛见识到小师妹的威力,叹为观止地举起了双手想鼓掌,又在师父的瞪视下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这简直一句话就让夜谷主答应她任何要求,这太可以了!
夜迟衣已经对随行的弟子一点头,让他们将抬到玄天剑派那边的应追重新抬了回去,然后起身对樊长老说道:“还请樊长老回去告诉应追的师长,他人在云天宗,等治好之后,他会自行回去。”
“好!”樊长老一听这话,就知他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让应追恢复过来,当即便向夜迟衣行了一个大礼,“我先代应追的师父在这里谢过谷主大恩!”
玄天剑派众人也齐齐向夜迟衣行了大礼:“谢谷主大恩!”
任嫣然见义父受了这一礼,脸上的神色不变,再去看他身上的衣袍,也没有见到哪一处多出一朵花来。
她意识到他与应追没有这段因果,他会答应救他,全是因为自己相求。
任嫣然鼻子一酸:就,父爱如山。
樊长老开心,樊长老欢喜,这小子的修行之途不会断在这里,从这样大的磨难中复苏过来之后,他的修为进境肯定会比现在再精进一截,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而且嫣然这丫头说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下不光是她义父会出手救他,等到回宗门之后,她亲爹知道了,肯定也会对他有所回报。
这下别说是应追,就是老友的整个峰头都要不同了。
他替老友高兴,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神色,才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自己那个不肖徒弟也在旁边欢喜地道:“太好了,夜谷主出手,老应这下有救了!”
樊长老:“……”
任嫣然听见高师兄欢喜的声音,也收回目光,朝着他看了过去。
要说受伤最重,除了应追师兄之外就是高师兄了,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义父有没有办法能够帮一帮他。
反正求一次是求,求两次也是求,她又叫了声“义父”:“高师兄他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样的,能不能――”
樊长老心中大喜,这丫头还要为自己的徒弟去求夜谷主?
可是还没等他的欢喜透到脸上来,就听他那不肖徒弟开口道:“我问题不大,任师妹不要麻烦谷主,谷主愿意出手救应追就够了。”
樊长老简直要被他气死,旁人想要求云天宗首座出手还没有门路,现在嫣然这丫头直接开口去替他求了,他居然还拒绝?
这小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高盛一开口,惹来师父跟两位师妹的目光,神色却十分坦荡。
服下“雷陨丹”,他并不后悔,而应追比他优秀,他们两个论起来,自然是他为重了。
过去应追曾经那么多次救他于险境,这一次自己当然要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他,别成为他的阻碍。
任嫣然知道高师兄是重情义,就越发不想他这样,只不过还没再次请求,她义父就已经取出了一瓶丹药,朝他抛掷了过去:“里面一颗丹药,可增加寿元三百载。”
见瓷瓶朝着自己飞来,高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等听清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住了。
他现在是筑基,突破到金丹增长的也不过就是三百寿元,现在凭空多了三百年给他修行,只要他够努力,资质不是太愚钝,足够了。
樊长老顿时开口道:“还不快谢过夜谷主。”
高盛拿着这瓶有市无价的丹药,被师父这样一喝才反应过来,连忙同夜迟衣道谢,然后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向着任嫣然道谢。
此间事了,他们也就在此分道扬镳。
除了任嫣然跟应追以外,所有人都跟着樊长老返回玄天剑派,而任嫣然跟应追则同夜迟衣一起回云天宗。
至于在黑风村下方的南园跟封印,自有人在守着,等着金陵王氏的人过来。
也许等到南园被王家重新从地底下起出,移回到本来的地方之后,黑风村的村民才会重新回到那里去生活。
任嫣然同义父一起登上了飞舟。
云天宗出行同玄天剑派不一样,他们更习惯用飞舟,在内部宽阔的飞行法宝上,就同在平地上一样,无需忧心。
这样飞了三日,抵达了云天宗,一来到云天宗的山门外,任嫣然就在船里见到了一片弥漫的云雾。
而在舟上,一名云天宗的弟子立于舟头,手中令牌一出,面前的云雾就自动朝着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虽然作为“任嫣然”,她不是第一次来云天宗,但她现在失忆了,于是也光明正大地站到了舟头,欣赏眼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云天宗跟玄天剑派完全不同,玄天剑派一进去就是千峰万壑,而在云天宗则是由几个山谷连绵而成。
夜迟衣是云天宗首座,也是六位谷主之首,他的幽潭谷位于云天宗的最深处,轻舟在天上行,舟中人可见谷中四季分明。
一谷冰封,一谷染,一谷炎炎,一谷春,等到了繁花深处,就是真正容纳了四季。
这里连四季都能操控,实在是道法精妙。
等到他们朝着幽潭谷降落时,任嫣然清楚地见到下方的花草仿佛感应到主人归来,随着他们的靠近,在风中摇晃着次第盛开。
一时间,谷中春回,姹紫嫣红,在下方的云天宗弟子见到此景,知是谷主归来,都朝着轻舟低头行礼。
任嫣然坐回了位置上,想道:这样跟在领导背后被欢迎的架势,还真是久违了。
云舟一落地,众人就从舟上下来,没有醒来的应追仍旧被抬出来,任嫣然则跟在夜迟衣身边,随着他一起进入谷中。
一进幽潭谷,任嫣然就感到身穿剑袍的自己跟谷中清雅格格不入。
在谷中行走的云天宗弟子身上穿的俱是玄色为底,紫色为衬的衣袍,或许是因为这是在云天宗的最深处,所以各个境界的医修都有。
修为最低的新入门弟子身上只有花卉几团,随着修为精进,衣袍上的花纹就越来越多。
等到了修为高深之境,有人身上的衣袍变得花团锦簇,而有人也返璞归真,又变得同境界低的师弟师妹一般,衣素人净。
任嫣然观察片刻,见似乎为了更加准确地区别境界深浅,修为高低,不同等级的云天宗弟子头上的发饰颜色也不一样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紫色最高阶,而束发的丝带重紫近乌的,就只夜迟衣一人。
夜迟衣走在她身边,见少女眼睛黏着他们云天宗的衣饰,转都转不开了,于是在她身畔轻轻一挥袖。
任嫣然就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再一低头,身上的衣服就变了一个样式。
原本利落的玄天剑袍变成了云天宗弟子的制式,再抬手一碰,摸到自己梳成双螺髻的头发也都垂了下来,眉心多了精致银坠,以跟义父同色的发带系在了发间。
夜迟衣的发带上有着兰花的纹路,而末端银饰做成扶桑的样式,任嫣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感到上面也有银饰,只不过摸不出是什么花。
夜迟衣看着她这副打扮,像是十分满意,放下手道:“入乡随俗。”
他眸光微动,心道:“现在漫漫你和爹站在一起,更像父女了。”
任嫣然对穿什么不执著,但对换身衣服融入环境她很满意,夜迟衣见她放下了手,问自己道:“义父,哪里有镜子?这身一定很好看。”
夜迟衣道:“等到了你的住处就会有镜子了。”
任嫣然在他这里是有自己单独的居所的,虽然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云天宗,但她在这里的住所依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想要照镜子,夜迟衣便让人领着她去了她曾经住的地方,自己则先去安置应追。
引任嫣然过来的云天宗弟子待她虽然并不算亲近,但也不算疏离。
她义父这里的所有人见了她,都清雅地同她打招呼,也叫她“任师妹”,相比之下,比起在玄天剑派要么对她十分喜爱、要么对她恨之入骨的极端,这里的气氛更加和谐。
“师姐去忙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等被领着来到了居所,任嫣然便让引路的师姐放自己一人待着就好,不必相守。
等目送气质清雅的师姐离去之后,她才转头认真打量这里的布置,见到跟她在储物戒中的摆设差不多。
“果然是嫣然妹妹喜欢的样子。”任嫣然在屋里转了一圈,见到摆在角落的镜子,于是走过去照了照。
她见到镜中映出的人影,觉得云天宗的校服穿在自己身上也像模像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看完了房间,任嫣然来到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义父安置应追师兄,或许没有那么快,自己待会儿也可以一个人到有影壁的地方去转一转,来个云天宗自助游。
她正回想着方才在舟上所见的各谷风景,哪一处最适合去赏游,就见到门外跑来了一个人。
来人因为一阵奔跑,还在大口地喘着气。
她身上穿的衣裳跟云天宗这素净的黑紫二色完全不一样,是件粉红色的襦裙,胸口的系带渐变嫩绿,在末端还缀着两个花苞式的小铃铛。
任嫣然见这忽然出现的小姑娘有着一张十分可爱的面孔,虽然看着跟自己一般高,但是却显小不少,就连梳在头顶的双髻也是粉色花苞的样子。
她的目光在屋里一转,一下子锁定了坐在桌前的自己,那双眼睛里猛地燃起了亮光。
第33章 兰因絮果(三)
幽潭谷东, 白雾弥漫。
谷中四季如春,就只有这片幽潭所在的区域无比寒冷,仿佛冬季停留在了这里。
这里平日人迹罕至, 周围弥漫的白雾奇异, 可以将神识都隔档在外,让人见不到里面的景色。
忽然, 白雾边缘的空气波动了一下,夜迟衣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他答应女儿救应追, 现在已经把人放进了药池里, 药池里的药材配比自有他的弟子去做, 等应追在里面浸泡了足够的时间, 他再回去。
这中间的时间,他便拿着一方木匣来到了幽潭之外。
木匣中装的是他此次去十万大山, 从山外小镇的七宝楼中拍来的灵宝,只是木匣合着,上面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气息, 让人猜不到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宝物。
夜迟衣薄唇微启:“开。”
面前的雾气随着这一声“开”而朝着两边散去,露出了一条路。
手执木匣的人抬步朝着里面走去, 在他身后, 这些雾气又重新聚合, 掩去了他的影子。
白雾之中, 有泉水涌动的声音, 地上草木生长, 夜迟衣的袍角在上面拂过, 这些凝霜的草木回春一瞬,又再次冻住。
地上的冰霜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一路伴着他来到了寒潭前。
而此时雾气也终于散去, 彻底露出了一方平静幽潭,一身玄裳的美男子停住了脚步,银制的叶子在他的发上闪着微寒的光芒。
他在这片素白的世界中,是唯一不同的颜色。
寒潭周边没有草木生长,寒潭之中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就只有在正中生长的一丛莲花。
从欲开未开的花朵到那几片浮在水面上的莲叶,都呈现出冰晶般的蓝色,在奇花异草甚繁的云天宗也显得特殊。
站在潭边的人看了这含苞待放的莲花片刻,然后打开了手中的木匣,里面所盛之物终于露出了真容,那是一蓬白沙,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夜迟衣以手凌空一摄,里面的白沙就从木匣中飞了出来,拉长成一道弧线飞向了寒潭正中的莲花。
白沙纷落,落在水面、莲花与叶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落在水中的沙子迅速地沉下去,落在花叶上的则迅速消融在花叶中。
匣中白沙转瞬就见了底,夜迟衣放下了手,令一手拿着空了的木匣站在潭边,静静地等待池中变化。
可是半晌过去,莲花吸收了这蓬白沙之后却没有丝毫要变的样子,甚至连枝干倾斜的角度都没有改变。
夜迟衣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它始终没有变的意思,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熄了今日见到潭中之物的心,重新合上手上的匣子,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那株莲花依旧静静地挺立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之中也没有变化。
……
“嫣然!”
顶着花苞头的小姑娘跨过了门槛,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到了任嫣然怀里,两手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腰,“你终于来找我玩了!”
在素淡为本色的云天宗,这样的热情可不多见。
任嫣然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我来了。”
等到这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松开手之后,她才仔细地打量了她的小脸片刻,然后小心地道,“那个,我失忆了,你是谁?”
小姑娘听到她的话,像是深受打击地后退了一步:“你不记得我了?”
任嫣然看着她原本就大的眼睛现在瞪得更大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忙找补了一句:“不光是你,我连我义父都不记得了。”
这一句果然有用,听她连夜迟衣都不记得了,花苞头小姑娘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任嫣然见她撅了撅嘴,伸手拉过了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坐下之后才开口道:“我叫将离,你从前都叫我小离。”
将离?任嫣然露出一点微妙的神色,想道,那不就是芍药吗?
这个念头才刚转过,小离就说道:“我是芍药化形的花精,是你在云天宗最好的朋友。”
“……”
任嫣然想起被留在凌霄峰的圆机――输了,小鸟仙官彻底输了,云天宗的小花都化形了,他还是只鸟。
她听着小离说起旧事,原来嫣然妹妹在五岁前,因为父亲经常要出任务,所以基本就是待在云天宗,由义父照顾。
她尚在襁褓中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被夜迟衣抱着到处走,可是等到她能跑能跳学会说话以后,她就不大愿意跟总是跟着义父了。
她想要有跟自己同龄的玩伴。
但是幽潭谷里跟她年龄相近的弟子没有,比她稍大一些的也跟她玩不到一块儿,所以在女儿的哭闹之下,夜迟衣就为她点化了这株芍药。
芍药化成人形,正好是跟任嫣然同岁的小女娃,在她在云天宗的生活里,担任了她的玩伴这一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