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位师姐是?”
“看这剑光,像是凌霄峰的赵若――”
众人交流着,再一看站在原地的那个人影,就意识到她刚刚刻意留下这么一声剑啸是为了震慑,免得有人欺负刚刚痊愈的任嫣然。
任嫣然享受了一番有人罩的快乐,才带着圆机在广场边缘找了个蒲团随意坐下了。
其他人也收回了目光。
而广场上剩下空着的蒲团也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占了位置。
圆机站在任嫣然的肩膀上给她科普,广场上聚集的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他们低年级的一起上课,高年级的又在别处上课。
任嫣然随意地点着头,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想起自己的情敌,于是问圆机:“哪个是陆卿云?”
圆机飞上她的头顶找了一圈,又扑棱着翅膀飞回她肩膀上:“她不在。”
不在?任嫣然本来还打算问问的,就看到前方有个白发老道驭使着剑光在石台上落下,在蒲团上盘腿入座。
而下一刻,几双靴子就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那在石台上刚坐下的白发老道也抬起了眼睛,看向这个方向。
任嫣然抬头,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四个穿着白色剑袍的年轻弟子,每人胸口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弯新月。
看来就算有师姐临去前的那一声剑啸震慑,想来找麻烦的人还是会来的。
圆机待在她的肩膀上,明显有些紧张。
任嫣然随意地摸了摸它,然后一撑地板站起了身。
当年她下乡的时候,被比现在多一倍的、更加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人围着都面不改色,何况是面前这么一个小阵仗。
不过就是这么坐着仰头看他们,她脖子有点累,还是站起来对话的好。
她这一站,广场上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来了,来了,她站起来了!”
“月华四子一起去找她麻烦,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5章 月华四子(二)
月华四子出自天池峰。
其中周清华、方惊华、陆英华三人合练“出月”剑阵,赵月明独习《明月剑诀》,做剑阵主位。
作为天池峰立峰以来,第二个练成“出月”剑阵的,他们颇得峰主的重视,在玄天剑派的年轻一代中也有不小的名气。
虽然原身跟他们应该没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今日显然是来者不善,任嫣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四人身上扫过,准备随圆机应变。
在这广场边缘,肩上停着只圆圆小鸟的少女一站起来,空气就变得紧绷了几分。
站在最右侧,年纪最小的陆英华率先上前一步,面带嘲弄地开口道:“方才我与几位师兄远远看见你还以为是看错了,居然有人成了陆师妹的手下败将,还有脸踏足昭明峰?”
任嫣然一挑眉,听听,这一开口就是老阴阳师了。
圆机则紧张地在她肩上挪动了一下脚步,不知大小姐会如何应对。
任嫣然想了想,刚要开口问他这是哪条门规规定决斗输了就不能再踏足主峰,在陆英华身旁的方惊华就双手抱剑在胸口,笑眯眯地道:“这说明任师妹勇气可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上前一步,看笑话似的看她。
“任师妹,若我是你的话,别说是来昭明峰了,只怕转头就要冲进天魔窟去,没个十年八年都没脸再出现在人前。”
天魔窟?那是什么地方?
任嫣然想着,随口反驳了一句:“感觉你这心理素质还挺差的哈,好像不怎么适合修仙。”
方惊华没有想到她抓着自己的话来讽刺自己,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凝住。
陆英华愤然抬手:“你――”
“干什么?”任嫣然反应极快,“想趁我重伤未愈来打我?”
“我――”
“陆师弟。”性情沉默寡言的周清华伸手按住了他。
而从始至终都只是在旁观察,没有开口的赵月明看了她片刻,终于出声了:“几日不见,任师妹的性情好像变了不少。”
从前任嫣然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挑衅,定然会一言不合就先拔剑。
这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仙门子弟失态的样子。
换做其他人,都没挑衅她来得快。
任嫣然见他们一副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于是侧过头去问圆机这四人的身份。
圆机在她的肩膀上跳了两下,凑近她耳边跟她科普了一番。
小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四人见她此举,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们拜在天池峰下,又习得“出月”剑阵,得天独厚――
可任嫣然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们,以此来羞辱他们吗?
眼见四人的怒气值越长越高,任嫣然还是没明白:“天池峰跟我爹的凌霄峰有仇吗?”为什么还要特意跑主峰来针对她?
……这哪是有仇没仇的问题?
圆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小姐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事情给忘了。
它顶着对面几道要杀人的目光,飞快地把个中恩怨给她从头捋了下来:“玄天剑派的弟子,大致上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生来就在仙门之中――比如你,另一派则是从普通世家被挑选上来的,比如他们。”
今年入门的陆卿云也同样出身世家,算得上是世家派的MVP,先前她跟任嫣然那一战更令她在世家派大大扬名。
圆机:“最重要的是,这一战的胜利还代表世家派用力地打了仙门一脉的脸!”
任嫣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派系斗争,大有大的斗法,小有小的争执,世家派的年轻一代比不过仙门一脉,所以难得有个软柿子就要使劲捏。
她输给了陆卿云,他们就要派人来大肆嘲讽,巩固胜利。
至于这月华四子为什么要放下修行,在早课的时候特意绕路来主峰,执行这个并不光彩的任务,不用圆机解释,任嫣然也懂。
金光大陆人才辈出,想要在仙门大派乃至卧虎藏龙的修真界中拥有一席之地,是真的很难的。
不是人人都能像她一样有个好爹,修行十四载没破筑基都能在潜龙榜副榜上有个名字,也不是人人都像风劲羽一样有足够好的天资,又有奇遇,能够C位出道。
其他不能的就只能像月华四子一样,天资相近就凑成一组成团,才比较有存在感。
而这个存在感还得一直刷。
换了是原本的嫣然妹妹,他们今日的目的可能也就达成了,可是现在的任嫣然却没有兴趣做他们的定点刷名望工具。
任嫣然气定神闲、毫不受激的样子跟预想的不同,而她跟她肩上那只鸟旁若无人地交流,把他们视作无物,更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过来挑衅却被绊在这里进退不得,周围那些人看戏的目光都已经从任嫣然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赵师兄。”四子当中最沉不住气的陆英华握着手中剑,对赵月明说道,“她是故意在晾着我们,我们不能被她带偏了。”
任嫣然听见他的话,抬手到肩上挠了挠圆机的头顶。
她对眼下的情境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心中也想清楚了必须靠自己来破局。
仙门一脉确实是在她这里被下了脸,导致现在她被围攻,广场上也没有同为仙门子弟的人站出来为她解围。
独木难支,从前的嫣然妹妹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可以对风劲羽以外的人不假辞色。
可是她想要融入回这个派系之中,过轻松的集体生活,那就要靠自己把仙门一脉的面子赢回来。
赵月明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对着陆英华一点头,这被师兄拦下的少年人手中的剑就铿然出鞘。
所有人见他的月华剑直指任嫣然,语带愤然地道:“今日之前,我还以为你有几分骨气,结果现在却是为了逃避,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们是吗?”
另外三子也看着她,目光明显是在说着“你再这样装可就说不过去了”。
任嫣然站直身体,放下了让圆机爽得抖脚的手指,对着四人一摊手:“我是真不认识你们,我失忆了。”
她失忆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刚刚落座在台上的白胡子老道也是胡子一抖――
任星野对这个女儿爱惜得像眼珠子一样,现在她不光被砸得昏迷了两天,醒来还失忆了,他……他能放过风劲羽吗?
众人想到之前每一次来主峰上早课时,都会在这里迎他们的大师兄,这几日确实没有现身,别是被抓到刑堂去遭受酷刑,不能动弹了吧……
在全场沉默之时,任嫣然自然地朝着自己的右肩伸手,让站在自己肩头的圆机跳到手掌上来。
她向前伸出手去,将这圆滚滚的、像雪团一样的小鸟拿给他们看:“刚才我与它说话也是想弄清楚,你们究竟是谁。”
月华四子的目光落在这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鸟身上,在它身上只感到微弱的灵力波动,可是却觉得这小鸟的样子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让他们感到心悸。
任嫣然伸着手,像聊天气一般随意地道:“因着我失忆,赵若师姐才去将刑堂的一百四十四号仙官借给了我,在我身边时时提点,好让我不因为记不清门规而触犯。”
听到自己的身份被定性为刑堂的第一百四十四号书记员,小鸟仙官立刻挺起胸膛,拍了拍翅膀。
然后,众人就见它周身灵力涌动,左边翅膀下很快多出了一支笔,右边则多出了一块小玉牌,所有记录在玉牌上面的字,都会同步到刑堂门口的那块白玉碑上去!
刑堂仙官,如假包换。
这只圆滚滚的小鸟身份一揭示,月华四子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些出自沈洛手下的煞星,什么落在它们的鸟嘴里都能够上纲上线,再小的过错它们也能找出相应的门规来实行惩罚,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
任嫣然竟然带着这么一个东西在身上……实在是太狡猾了!
见到他们如此忌惮,任嫣然只装作看不出他们在紧张的样子,还将手里的圆机往前托了托,对它说道:“仙官大人与我这四位同门初次见面,有什么要同他们说的?”
圆机清了清嗓子,翅膀夹着它的笔,眼睛带着几分杀气地在任嫣然的手上向前一步。
在这刑堂的化身面前,寻衅滋事的月华四子齐齐后退一步。
任嫣然脑内不由得冒出来一句颇为喜感的话――
圆机一小步,人类一大步。
雪白小鸟的目光在这四个胆敢来找任嫣然麻烦的人身上扫过,对着他们阴恻恻地道:“你们四个刚才的行为触犯了门规第三十大条第一百七十九小条,麻烦跟我去刑堂走一趟吧。”
第6章 月华四子(三)
月华四子显出了几分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铛”的一声,一股力量波动由石台向着四方涤荡开来。
被这有如实质的清光一扫,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任嫣然下意识地朝着石台上方看去,却是今日授课的白发老道拿起桌上放着的小锤,敲了一记手边的青铜小钟。
见底下这群青头弟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白发老道才说道:“该上课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即便是在广场边缘的几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任嫣然见他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对进退维谷的月华四子说道:“今日开讲的是御剑之术,你们几个要想旁听就找个位置坐下,别站着。”
说着拿手中的小锤指了指边上空着的蒲团。
“是,樊长老。”
白发老道这是在给他们台阶下,四人当中脾气最火爆的陆英华也收起了剑,与师兄们动作一致地朝坐在石台上的人行礼。
任嫣然见樊长老放下小锤,一双眼睛看向了自己,抬手摸了摸胡子,在四人直起身的时候说道:“门中虽不禁止同门切磋,但嫣然这丫头还伤着,你们几个算唐突了,下次行事莫要再如此鲁莽。”
“是。”
月华四子老老实实。
樊长老跟他们师尊交情不浅,眼下这是在回护他们,免得让刑堂的白鸟仙官抓着他们的把柄不放,要硬拉他们去刑堂。
“嫣然。”任嫣然见樊长老笑眯眯地、遥遥地看向自己,“你说呢?”
任嫣然把鸟放回肩上,圆机立刻识趣地收起了毛笔跟玉牌,装回了普通山雀。
“樊长老处事公正,这样不伤同门和气,再好不过了。”
她顺着台阶下得比月华四子都快。
樊长老明显看穿了自己是在扯虎皮拉大旗,虽然真去了刑堂也不会没有台阶下,但到底是对她爹的官声不好,倒不如现在收手来得好。
听见她的话,月华四子只以为是躲过一劫,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入门两年,御剑这一课早就上过了,没有留在这里旁听的必要,于是同樊长老告辞之后便打算离开,没想到任嫣然却又在背后叫住了他们:“慢着。”
月华四子:“……”
樊长老都出来打圆场了,她还揪着不放,她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不过到底不能输了气势,已经走出几步的四人又停住了脚步,齐齐转过身来看她。
赵月明从前方绕了回来,站在三子身前,迎上任嫣然核善的目光,问道:“任师妹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任嫣然谦虚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只是你们今日特意来昭明峰向我下战书,我没有不接的道理啊。”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赵月明身后的周、方、陆都觉得任嫣然是不是脑子坏了,明明都已经揭过去了,还要跳进坑里来。
而练功坪上的仙门一脉则对她又有改观。
明明修行十四年都没有突破筑基,而且还刚被一个新入门的普通弟子打败,理应没有再战之心才是,可是现在她却迎难而上,直面挑战,看来她的剑心不光是“傲”,更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