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画师的古代科举日常(穿书)
作者: 弓青瀚
简介:
【文案一:】
现代满级画师穿成伯府的庶长孙女,却被迫女扮男装,成了“庶长孙”。
系统发布任务,要确保男主登基。
然而,伯府站队敌方阵营、京城局势混乱、长房等对爵位更是虎视眈眈……
慕书玉:任务艰巨。
好在慕书玉知晓原书剧情,又有金手指在身,先把自身技能点满,考科举、成谋士,靠着精湛不已的画技和深谋远虑的智商闻名天下,成功辅佐男主登基。
最后打算功成身退时,男主却堵住慕书玉的去路,说他弯了……
慕书玉:可我不是弯的啊!
【文案二:】
慕书玉被系统带到一本权谋天下的言情文里,要成为一个表面上是画师,实则是谋士的人。
系统: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师,你要手能拿笔,肩能扛纸,文采斐然,才华横溢……
慕书玉:我只会画条漫,小人书,谢谢。
系统:成为一名优秀的谋士,你要忠心为男主裴妙珩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慕书玉:我只是个厨子,会做饭,谢谢。
系统:……不想当画师的谋士不是好厨子!
慕书玉:但你也没告诉我书里的谋士要女扮男装,目前还是敌对阵营,辅佐系数max!
我难道要给他画励志小条漫?告诉他多吃萝卜能顺气?
裴妙珩:可行。
慕书玉:你走!!!
最后,慕书玉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师厨子兼皇后。
【慕书玉:我为你画画做饭含辛茹苦,你打算如何报答。】
【裴妙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食用指南】
1.架空历史,私设多,拒绝考据,系统存在感极低。
2.前期女主女扮男装攻略男主,后期被男主攻略。
【微博@三七等于弓】
内容标签: 女强 美食 穿书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书玉,裴妙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想当谋士的画师不是好厨子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学无止境
第1章
正月里,新年还没过去几天,正是立春的夜晚,二等安定伯府上的一个偏僻院落,下人们来回奔走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不一会儿,其中一间屋子里面便传来女子起先忍耐闷哼,后来越发难以抑制的喊痛声。
间隙夹杂着稳婆的“再加把劲儿啊”“就快生下来了”“已经看到头了”的鼓劲言语。
这女子是在生产,生的是二等安定伯的第一个孙辈孩子。
子孙三代,照理说,二等安定伯府上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受到重视。
但是,这里居住的院落窄小,环境破落。
而此刻在产房外面等待的,除了几个下人以外,就只有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父亲。
因为,这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就是府上三房的姨娘罢了,生下的孩子自然就是庶出的。
安定伯的三子有正妻。
但谁都知道三爷的正妻和姨娘不和。
如今,姨娘生产,正妻却也怀着孕,即将足十月临盆,血腥味儿恐冲撞孕妇,就没有过来瞧一眼。
想必这位三爷的正妻也不愿意到姨娘的院子里来。
但为表示一下“关怀意思”,这位正妻派了身边亲近的奶娘秋嬷嬷跟着进了姨娘的产房,美曰陪护。
没多久,产房里叫人揪心的声音骤然起高又落下,随后紧接着,一声嘹亮清晰的婴儿啼哭响起。
稳婆在屋内报喜——“恭喜三爷得了长子”。
产房外等待的男人顿时喜笑颜开,周围的下人们也纷纷道出不要钱的吉祥话。
可不同于屋子外面的欢乐,产房里却是气氛沉默紧凝。
稳婆在那声报喜后,便小心敛了神情,抖着嘴唇退缩到角落,面上全无之前声音里的喜意。
因为那是她强装出来的。
因为她接生的这个孩子其实不是“长子”,而是“长女”……
此时此刻,刚出生皱巴一小团的孩子正被秋嬷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等床上女子缓神一会儿后,强打起精神,秋嬷嬷上前,将孩子轻轻放在女子的臂弯,并低声说道:“姚姑娘,是女孩儿……”
“但你知道,她恐怕得作为男孩儿长大了。”
面容板正严肃、可以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的秋嬷嬷在讲这话时顿了顿,看向床上刚刚生产完的女子,眼神是温和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和担忧。
女子闻言点点头,先是目光慈爱地注视着怀里已然睡过去的婴儿,随即眉梢轻扬,目光瞥向稳婆。
秋嬷嬷见状,遂又低声说:“放心吧,姚姑娘,夫人都打点好了,这稳婆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京城。”
不是灭口,而是一家老小远走。
稳婆的儿子犯事,被捞出来后,也不能在京城里再待下去。
拿捏住这一点,加上威逼利诱,今晚这件事情就得烂在肚子里面。
见床上女子和秋嬷嬷、以及待在产房里面的另外两个下人都看向她,稳婆连忙再三保证、指天发誓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不然就遭受天打雷劈。
女子这才收回目光,抱紧怀中婴孩儿。
她面色苍白无血,刚生产完身子虚弱,被汗浸湿的发丝有些粘连在脸上,显得凌乱不已,却掩盖不了她清丽温雅到如同神仙妃子般的绝色。
此刻即使外形狼狈,却也叫人心生怜惜。
如果不是遭逢大难,京城有名的双姝之一也不会落入二等安定伯府里,只成了一个三房的姨娘。
姚芷娴葱白的指尖轻抚怀里孩子短胖紧握的小手,对秋嬷嬷道:“替我谢谢薇姐,她的恩情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只能下辈子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话到最后,已是哽咽。
“姑娘严重了。”秋嬷嬷急忙道:“夫人和你姐妹情深,又怎会计较这些。”
“只是现今外面的情况对你们不利,伯府里也并不安全,需得装作不和才能渡过,再加上这孩子……”
秋嬷嬷的目光落在酣睡的小婴儿身上,压低嗓音说:“为了不被当做伯府的筹码,这孩子决不能被发现是女孩儿的身份。”
但安定伯府里眼目众多,他们三房更是立足艰难。
这么多人看着,女孩儿想要充作男孩儿生存、平安长大且不暴·露·秘密,必然极为艰难。
不过好在,这孩子还未出生前,她们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这样最坏的可能性。
办法备着,结果既出,那就要开始实施了。
于是,第二天伯府里私下传,在知晓三房的姨娘生下长子后,三房夫人身边的亲近人秋嬷嬷是如何如何冷着脸、阴沉着眉眼从小院里离开的。
两天后,三房的夫人也发动了,半夜生下一个男孩儿。
伯府的三爷有了嫡子,安定伯有了嫡孙。
但是,这个男孩儿一出生却体弱,嚎哭不止,请了大夫来看,却总也不见好转。
后来,三夫人请了一位云游的大师到府算命,算出两个少爷的生辰八字合在一起有些相克,需得在至少十岁之前分开抚养才行。
否则小时候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位体弱,稍有不慎,甚至有夭折的可能。
说完这些话,这位云游的大师便走了。
三夫人对此深信不疑,先是去到姨娘的院子里威慑一番,后又闹了伯府一阵。
终于,安定伯松口,允许将三房的庶长子送去别处生活,连带着他的姨娘。
而这个“别处”,在三夫人的操纵下选为了远离京城的青州府。
不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清晨时分驶离了安定伯府。
……
三年后,青州府下管辖的青州县,背靠栖山的栖山村里,一群孩童们或蹲或坐在一棵大榕树下面,全都聚精会神地看向中间的位置。
那里也有一个孩子正坐在钻出土壤的一截粗树根上——三岁,穿着嫩黄色的小衣衫,并着小短腿,看似乖巧、规矩,可双手却举过头顶,活泼欢快地飞舞着。
其中一右手里面还攥着小木棍。
另外的左手腕上则有一个由紫檀佛珠串起的手链,佛珠统共十八颗,红绳系紧,尾端坠着一个不过才指甲盖大小的圆圆猪仔木雕。
由于孩童的手腕过细,佛珠手串到底无法牢牢的待在上面,不去管的话,就一定会滑落或者被甩飞出去。
所以,这孩子左手晃动的同时,不忘在掌心里攥紧手串。
“话说美猴王进到东海龙宫,终于寻着了一件称心如意的好宝贝,和一身威风凛凛的披挂,这宝贝叫做如意金箍棒,这身披挂……”
这三岁小孩儿一边说着故事,一边讲至兴起时还要用手中的木棍在地上划拉画画。
不过短短几下就勾勒出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形象,线条圆润可爱,神态却不失威风,正适合周围的孩子观看。
而这群孩童们也的确伸长脖子,或者凑的更近,只为瞧清楚些。
但他们却都没有七嘴八舌的问话添乱,打扰中间的孩子。
因为之前有过此类行为,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说到酣处谁也不服谁,甚至动手滚作一团……
每到这状况,中间的孩子就会立马停止故事演讲会,眨着眼睛,小手托着下巴,等待他们话音渐小、直到消失后才复又笑眯眯的讲话,却是“今天到此,明日再来”。
以往的教训“惨痛”,是以他们现在学乖了。
等到画出如意金箍棒和凤翅紫金冠、又讲到美猴王离开东海龙宫后,中间的孩子咂了咂略有些干燥的嘴唇,随手扔掉小木棍,奶声道:“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明天继续。”
话一出,其他孩子不干。
“不要啊,今天怎么讲这么短,才一会儿,日头都还没有下去,继续么。”
“对啊对啊,慕弟弟,再讲一会儿吧,我们都还没听够呢。”
大榕树下,一圈围坐的孩子中最大的已有八岁,却也求着正拍拍腿站起的三岁小孩儿。
他们恨不得把故事全都听完。
而这位慕弟弟,正是二等安定伯府上三房的“庶长子”,安定伯的“庶长孙”,慕书玉。
如今,安定伯府的第一个孙辈孩子来到了栖山村的庄子住下,以男孩儿的身份平安长到三岁。
本以为不过是现代成年女性意外死亡,却没有喝孟婆汤,就投胎到了古代人家,幸运保留属于现代的记忆。
但是……
回想起她被生下来的那一刻,慕书玉不禁挠了挠脸颊,都怪她抵挡不住婴儿的身体本能,在哭过后就忍不住睡了。
毕竟刚生下来的婴儿眼睛还未发育完全,看东西模糊。
她勉强扫了扫周围环境,听见一声什么“长子”“女孩儿”就闭眼、意识沉浸了,完全不清楚后面发生了哪些。
以至于等到头脑彻底清晰,思维上线后,她和这辈子的娘早已经来到栖山村,入住庄子。
虽然暂时不解为什么她要做男孩儿打扮,但在栖山村里的三年生活却无忧无虑。
毕竟啊,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呢,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但是。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自称099的系统出现了。
【嘀——系统099检验存储能量进度……4%、10%……35%、60%……共存储能量63%,已达到安全数值,可以上线啦~】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给小可爱们比心心~么。
ps:1.女主就是伯府的血脉。2.女主她爹不知道女主是女孩儿。3.女主母亲遭人陷害为妾,一次就怀孕。
第2章
昨天晚上睡到一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慕书玉吵醒,弄得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倒是没有被吓到。
而系统上线的时机不对。
大半夜的,即便慕书玉头脑清醒的想和系统秉烛夜谈,详细聊一聊她保留记忆投胎古代的事情,可三岁小孩儿的稚嫩身体却是支撑不住的。
没说几句话后,慕书玉便开始频频的打哈欠。
最后系统让她先睡觉,了解之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慕书玉心想也是,熬夜易使人猝死,保养需从小孩儿打基础,系统又不会跑路。
她忍耐不了困意,点头后就躺下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慕书玉抱着小被子慢慢从床上爬起,脸上全是睡懵后的神情恍惚,揉揉眼睛,忆想昨晚半夜,第一时间真以为是做梦了。
但下一刻,系统倏地出声,便立即打破这种想法。
不是做梦,真有系统。
在慕书玉意外死亡后,系统检测到灵魂,将她带到古代投胎,但能量却由此耗尽。
就在慕书玉出生前,系统陷入了沉睡,直到昨天晚上才积攒好能量醒来。
只不过这一点积攒的能量也没有完全齐满。
未满之前就暂且没有办法查看有关于这个世界形成的原书剧情。
没错,这是由一本权谋天下的言情文形成的世界,慕书玉赶时髦的穿书了。
系统只知晓原书剧情梗概——原书是以男主视角进行描写,谋取天下,没有女主。
因为还没有写到感情线,作者就太监、撂笔不写了。
没有写完的书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随时会崩溃消散。
所以需要有人来进行维护,必须确保男主顺利登基,如此世界稳定后才能离开。
离开。
听到这个词,慕书玉忍不住发问,她难道还能回到现代,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吗?
她在现代家庭幸福美满,家里有钱,从小就生活优越、不愁吃穿。
父母各自有骄傲成功的事业,母亲是传统绘画艺术家,父亲是有名的厨师,曾上过电视节目的那种。
家里既有开画廊、也有连锁餐厅。
可以说,慕书玉是在父母恩爱的氛围、两者文化的共同熏陶下长大。
她是独生子女,父母的宠爱只给了她一人。
慕书玉难以想象自己的意外死亡会给父母造成多大的悲伤和痛苦,每每想起,她的心脏也揪着疼。
现在系统说能离开,慕书玉顿时支棱。
系统给出了肯定答案。
慕书玉先是欣喜,但紧接着为难。
她想起现在的娘,三年相处,她们之间的感情也非常亲厚。
离开,她必然会不舍难过,可另外一边却是父母……
好在,系统随后就说:【等到男主顺利登基,世界稳定以后,宿主可以自由选择是马上离开,还是继续在此生活下去、待寿终正寝后再回到现代。】
【回到现代的时间节点是宿主遭遇意外的死亡前,死亡事件会被抹消。】
“你们系统真是人性化,绝对值得五星好评!”
两全其美,慕书玉终于放心了。
系统的能量还没有完全蓄满,慕书玉暂且无法查看原书剧情到底如何,又是到哪里才太监的。
而她和系统聊了不短的时间,房门终被敲响,是从小跟在娘身边的婢女冬蕙察觉到房间里有了些许动静,轻轻敲门,问她醒来没有。
她娘名讳姚芷娴,贴身亲近的下人有两个,一个是从小就照看的奶娘魏嬷嬷,一个就是从小陪伴长大的婢女冬蕙。
而这两人,慕书玉偷偷观察过,是除了她娘以外,唯二知晓她是女孩儿身份的人,可见值得信任。
她的爹则叫慕正言,这三年过去,来到栖山村的次数屈指可数。
慕书玉仔细研究分析,得出几个结论来——
一是,她爹竟然不知道她是女孩儿。
二则是,她娘那么温柔漂亮美丽,优雅有文化,气质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遗世独立,居然只是她爹的一个姨娘。
不是说她爹长相不好看、面容丑陋。
她爹自然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英俊有余却并不潇洒。
就慕书玉借着仅有的几次“父子”见面相处细瞧,她爹就是一普通文化人、弱书生,锦衣在身,性格却有些没主见,与她娘相处客气疏离,绝不像是寻常夫与妾那般。
这两人见面没聊几句后,多是相顾无话的场面。
她爹晚上住在庄子里时,就更加不会进到她娘的屋子里睡。
要问慕书玉为什么知道,因为在她能说话,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时,她都是和她娘一起睡觉的。
三年来,她爹慕正言由起初过来探望、照看她们“母子”几天,到最近这一年,慕书玉不过才见过她爹两面。
而每一次,她爹待在栖山村庄子里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天。
直至现在,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然过去了快四月之久。
慕书玉心想,她爹今年估计是不会再来了,或许明年来一次?或者以后都干脆不来了?
所以,她的家庭背景、其他人际关系到底如何?
慕书玉观察慕正言的穿着配饰,再加上庄子里的生活、往来下人等明眼可见的线索分析,大概晓得她爹的身份非富即贵。
可她娘却带着“儿子”被下放到庄子,难不成犯了什么事情?
小孩子的身份虽然有时候方便探听消息。
但打探不出来的,即使去问,大人们若不想告知,就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庄子里的下人都是栖山村本地的,慕书玉会开口说话后,弄明白的事情也只有她爹慕正言是京城伯府三爷的身份。
她娘没有犯错,事情的缘由好像是出在她身上。
至于她爹的正妻,也就是她应该称呼的嫡母,原本印象由妻妾不和,到现在慕书玉隐约察觉似乎哪里不对……
冬蕙被她娘派到她身边照顾起居,慕书玉曾经措辞着以小孩子的口吻询问一些事,不过却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被哄了过去。
毕竟在他人眼里,一个才两、三岁的小孩儿,就算聪明,也是无法理解大人复杂的一些事情的。
说了不明白,又何必去说。
这一点也是让慕书玉无奈。
不过她心态良好,弄不清楚就暂时不去管,先快快乐乐的好好长大再说。
反正她在庄子里过得开心。
于是,慕书玉就将产生的疑惑给抛之脑后了。
可没有想到,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里,系统竟然上线了。
她,慕书玉,现在身负使命。
慕书玉将冬蕙喊进来,穿衣洗漱,与亲亲娘吃完早点后,惯例出门。
古代的娱乐生活实在不多,像栖山村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风景好是好,但对她三岁小孩慕书玉来讲,娱乐玩耍的游戏就更加少得可怜。
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河边、不要跑远、不要和陌生人走、不要什么……
慕书玉哪敢干别的让娘担忧,只得在庄子外面的不远处,也就是这棵大榕树下面玩一玩。
起先是耐不住寂寞手痒,用小木棍重操旧业写写画画,偶然吸引来了一两个小孩子好奇观看。
她兴致一起,画出几个童趣可爱的图案,再讲故事。
这不,一两个小孩就逐渐的变成了三四个、七八个……
最后,等她每天固定时间来大榕树下面讲一讲记忆深刻、最爱的西游记时,这一群自发聚集的孩童们已经增加到了十多个。
差不多栖山村里不用去学堂听课的小孩子都被吸引过来,到她这里开故事会了。
孩子一多就容易吵闹,不过慕书玉“管理”的不错。
从早晨到现在,慕书玉也就刚起床时和系统聊了聊,其余时间都被占据。
今天她本来可以再讲一会儿故事,可是慕书玉到底惦记着再与系统好好了解一番别的,所以任凭其他小孩儿如何卖萌恳求,她的想法也坚定不移。
慕书玉背着小手,故作深沉,道:“你们要知道好故事不怕晚。”
“美猴王以后要肩负西天取经的使命,我往后却也是有使命在身的,怎能在此贪图享乐,是时候该奋起了。”
“你们都回家去吧。”
其他孩子听得懵然疑惑更不解,满脑袋问号。
“慕弟弟,那明天还讲不讲故事了?”有小孩儿抓住重点问道。
慕书玉:“讲,准时准点,还在榕树下,我们不见不散。”
这句话全都听明白了,只要还讲故事就行。
周围一圈的孩子们顿时欢呼一声,随即便与慕书玉纷纷告别,回家去了。
等到小孩全走光,慕书玉也攥着佛珠手串慢慢地回庄子里去。
“099,你说我要怎么样做才能确保男主顺利登基?不去管的话,男主难道不能成为皇帝吗?”慕书玉在心里问道。
毕竟是男主啊,既然是书里的主角,成为皇帝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用她帮什么忙。
听见问话,一直安静的系统回道:【宿主,原书没有结尾,所形成的世界就会衍生出无限的可能性,而既定的男主和原书主线就是最容易遭受到偏差攻击的。】
【就算男主谋略惊人,天时地利人和,可是一旦出现一丁点偏差,最后都会由于种种原因使得男主无法登基,甚至结果荒诞。】
【这也就是为什么系统要寻找合适的人来进行维护。】
“所以,我是合适的人选?”慕书玉问:“这个选择标准是怎么定的?”
慕书玉感激系统让她有能够回归父母身边的机会,但怎么就是她了呢?
系统:【灵魂检测,宿主。】
【系统099检测到您最为适合,而投胎的这个身份也是最合适的,所以宿主降生。】
慕书玉心思一动:“那我娘在原书中有没有出现过,存在是否重要?或者我爹一家……”
系统:【宿主,能量还没有蓄满,原书剧情暂时无法查看,在宿主没有阅览原书之前,099也是无法知晓的。】
【预计能量蓄满时间为:半年。】
“好吧,这个不急,半年等得起。”慕书玉又问:“那099,你还有别的什么能力吗?”
系统:【有的,宿主,等到能量蓄满以后,系统会开放书库和练习空间。】
【书库里的存书应有尽有,绝对可以满足宿主查阅的需求。】
【练习空间则可以让宿主每天晚上睡觉后将意识沉浸其中,模拟任何场景来锻炼学习用的,睡眠和学习两不误。】
慕书玉脚步停顿一瞬,眼睛都不由得微微睁大。
好家伙,这难道是内卷的最高境界?
——吾好梦中读书,读得都还记得,就问你气不气人。
我可是比别人又多一倍的时间来学习,而且不耽误睡觉。
这练习空间和书库的能力可真好。
但是,系统继续说道:【宿主想要从书库看书查阅,或者进入练习空间,都需要花钱购买。】
【一本书一个价钱,练习空间的进入按照时间长短来售卖。】
慕书玉:“……”
开心早了。
系统:【现代是用人民币购买,古代就是用银子或者黄金,当然,铜钱也行。】
【但按照最便宜的购价来计算,宿主大概需要提前准备一小箱子的铜钱来买一本书,或者两个小时的练习空间。】
“最便宜”到底多贵?
系统书库里的书难道真是价比黄金了?
但转念一想,有价值的书对于古代来说可不就是价比黄金,堪比宝贝。
毕竟其中涵盖了现代千年总结来的智慧,贵点但能购买翻阅,就她的现状,真是捡便宜了。
有金手指,总比惶惶无依要好太多。
虽然她目前身无分文。
慕书玉淡定继续走,说:“099,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系统:【根据099的计算,宿主最适合确保男主顺利登基的路线,是成为男主身边的谋士。】
【这是根据宿主自身的能力规划而出,画师在明、谋士在暗。】
【宿主只要尽早来到男主的身边,从小培养默契和信任,往后确保男主登基的可能性超过80%。】
慕书玉却忍不住蹙眉:“你在逗我么,我现在连男主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他身边。”
“而且原书的剧情都还没有查看。”
“099,你一定没有根据我现在的家庭背景和男主的家庭背景来进行计算,情况不止是两个人的,这不是简单就能谋划的事情。”
“再者,上赶着去给人当谋士,不值钱。”
“最重要的是,我如今女扮男装,在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之前,我是不可能离开栖山村,离开娘的。”
“就算弄明白也不走,我还是小孩子,怎么能出远门呢。”
更别提得想出一个什么样子的理由,才能去找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知道想要成为男主的谋士,最值钱最恰当的做法是什么吗?”过会儿,眼看要走进她娘的住所,慕书玉问。
系统机械的电子音里表现出一点疑惑,说不知。
慕书玉红润的嘴唇上扬:“是先出名,等着别人来找啊。”
最好三顾茅庐,诚意满满。
这可是你求我,而不是我上赶着掉价。
幸好她还小,有一切可能,也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计划一番。
作者有话说:
女主:金手指得用钱买,以后别说我掉钱眼里了:)
第3章
平心而论,栖山村里的庄子算不得破旧,最起码要比其他村人的生活好上一些,有下人伺候,也有护院、有出行需要到县里的马车、车夫。
每年还有来自京城的拨款,吃穿都是不用发愁的。
但慕书玉毕竟是伯府的庶长孙,因为一些“缘由”和姨娘被送来远离京城繁华的青州府栖山村,本应该享受到的伯府少爷生活,锦衣玉食,却没有享受到。
在知情的外人看来,就是“受苦”“被欺压”“不受重视”“真惨”了。
每每跟随她爹慕正言来到庄子里的下人眼中,不时流露出的就是以上等意味。
不过,慕书玉可不在乎这些。
既然不是犯错下放,就代表她爹不可能连钱都不给,让她们贫苦去生活。
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她爹的“长子”啊。
慕正言对待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多少是有点感情存在的。
但是,这感情有多到哪种程度,那就得另说了。
如今看来,估计不深。
慕书玉迈着小短腿进了她娘的小院里。
姚芷娴貌美非常,谈吐气质都与栖山村格格不入。
一个带着童稚孩子的孤身女人,样貌岂止是不俗,就算身边有奴仆,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界,出去是极有可能招惹麻烦的。
也因此,如非必要,姚芷娴能不出庄子就不会出去,只待在她的小院,慕书玉则住在旁边。
“娘~”还没有走进屋子里去,慕书玉就拉长声音甜甜地喊道。
不一会儿,冬蕙便掀开屋里悬挂着的珠帘走了出来,一见她,面上就喜笑颜开,道:“玉哥儿讲完故事回来了?”
“今个儿倒早一点,小姐正喝药呢。”
姚芷娴成为别人的姨娘后,她们这两个亲近人本该换个称呼,不再叫“小姐”。
但左右院里都没有外人,魏嬷嬷和冬蕙都打心眼儿里觉得小姐永远都是小姐,成为姨娘真真是委屈了。
如果不是……
唉,世道不公,这叫人没有能力阻止、无法再改变的憾事暂且不提。
此刻,冬蕙满心满眼地看着她家小姐拼命生下来的可爱小主子,慢慢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个不高、身形圆润、腿短,连寻常走、不,爬台阶都是如此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偏偏玉哥儿聪慧有主见,等能稳当的走路跑跳以后,从来不让人扶,更加不用跟着。
因此,冬蕙只看瞧着,在慕书玉走进屋里后,给她打起珠帘。
慕书玉:“讲得口渴,冬蕙,娘喝药苦苦,有准备蜜饯吗?”
“有,知道玉哥儿你操心,这回早就备上了。”冬蕙笑着说道。
姚芷娴从小身体柔弱,若不经心注意养着,冷了热了都容易爱生病,这回也是偶感风寒、轻咳,不过快好了。
慕书玉觉得中药味道太苦,难以下咽。
但她娘许是从小喝药喝惯了,竟然能够面不改色,慕书玉可是连闻着味儿都受不了。
曾经第一次见着,当即满眼心疼的将手中准备用来磨牙解馋的果脯贡献出来,并用那时尚且缺牙漏风的嘴说道:“娘,你快呲~”
吸溜~她口水要控制不住流下来了。
她娘噗嗤一声被逗乐了。
不要笑,这是小孩儿无法避免的正常现象,哼。
珠帘后面,一个身穿简洁裙装的女子坐在圆桌前,长发如瀑,肤白如玉,气质清雅不俗,层层叠叠的裙摆绽放在腿边,又添几分摇曳纤纤。
慕书玉忍不住再次心里感叹她娘的美丽。
嗯,她娘美,她也长得好看,母女两人都漂亮。
“娘~”慕书玉扬起笑脸扑向姚芷娴,被接了个满怀。
还未等继续说话,圆润的小脸蛋就被双手捧起,亲了一口。
姚芷娴温柔道:“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冬蕙在一旁笑着说:“小姐,玉哥儿是渴了。”
“我看下次再出去讲故事得随身携带着茶壶,或者干脆叫下人在榕树下面摆放个石桌,准备些糖水糕点。”
好叫她们玉哥儿尽兴去玩。
一边说着,冬蕙一边不忘倒水给慕书玉。
慕书玉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完,心道她虽然是随意找个理由,但冬蕙提出来的建议倒挺不错,值得采纳。
“你就惯着她吧。”姚芷娴不禁摇头轻笑。
冬蕙:“奴婢哪里是惯着玉哥儿,是玉哥儿懂事,惹人怜爱。”
话音刚落,站在姚芷娴身侧的魏嬷嬷便一脸慈爱地附和道:“是啊,小姐,玉哥儿懂事乖巧,我和冬蕙只怕照顾玉哥儿还不够周全。”
姚芷娴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她赞同这话,也是如此认为。
玉儿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照亮她差点就此沉沦黑暗的人生,比她的命都更为重要。
慕书玉:唉,人见人爱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不过,她愿意背负!
慕书玉倚在娘亲的腿边,后又被抱起坐在腿上。
见魏嬷嬷要端着药碗离开,她不禁问道:“娘,你明天还要喝药吗?”
姚芷娴:“不了,今天是最后一副药。”
慕书玉闻言,顿时露出放心的神态。
她双手抱住姚芷娴拍拍,又软又甜道:“娘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要让玉儿担忧啊。”
“好,娘记下了。”姚芷娴哄道,满面笑容。
魏嬷嬷不过就是出去送个碗,很快便回到屋里。
慕书玉坐在姚芷娴的腿上掰扯着手指玩,看时机差不多后,气氛到位,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变换话题。
终于,她找到空隙,装作困惑不解地仰头询问道:“娘,玉儿是男孩子吗?”
“男孩儿和男孩儿之间是不是也有不同?为什么玉儿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呢?”
冬蕙和魏嬷嬷变了变眼神,面上的表情仍如常,心下却一紧,不由看向小姐。
从慕书玉能够清楚的表达自己意愿后,姚芷娴就从不拘束着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去做,不好、不应该的事情她会给孩子讲明道理。
但通常有关于后一点却很少发生。
因为玉儿确实太乖巧聪慧了,一般不会让人操心。
至于男女之分,孩子小时候对此没有确切的观念。
姚芷娴并不想隐瞒慕书玉,只不过她怕小孩子说话不留神,稍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泄露这个秘密。
比如,在慕正言的面前。
这也是姚芷娴的顾虑,毕竟“父子”之情,天然亲近。
慕正言对待“长子”其实有几分看重。
但他每回来到庄子,姚芷娴都不假辞色,客气疏离,心知面对美色,慕正言虽然有君子之礼,却也会克制不住心猿意马。
尤其是在她不得已被迫成为他的妾室之后,那一点心思就更加放大了一圈。
好在,京城里有薇姐看顾,能拿捏住慕正言。
而慕正言虽然软弱却也柔善,到底不是那等痴迷于女·色·之辈,见她疏远不为所动后,终是歇了心思,也不怎么再来庄子里自讨没趣了。
想到此处,姚芷娴突然发觉,似乎慕正言久不来后,玉儿竟也没有追着她询问过,每日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不是从前慕正言来得少,孩子不亲爹爹,所以不在乎?
“娘,你在想什么?”
慕书玉手指扯了扯姚芷娴的衣袖,拉回娘亲的走神。
“玉儿为什么会这么问?”姚芷娴低头道。
慕书玉:“因为今天在讲故事时,李家的小儿子在树下嘘嘘。”
她倒是没有说谎。
小男孩儿没有多少顾忌,裤带一抽就背着人小解,好歹还知晓离远一些。
姚芷娴在此之前虽然没有告诉慕书玉她女孩儿的身份,可该注意的地方,比如不要在外面脱下衣衫,如厕只能回来庄子里之类的话却是不厌其烦的叮嘱。
慕书玉自然乖巧听了,也照做,没有让姚芷娴担心过。
但这个问题总归是要面对的。
玉儿聪明,发现男孩儿和女孩儿之间的不同之处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疑惑自会产生。
姚芷娴轻柔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心知也到机会该讲明这一点了。
于是,她道:“娘告诉玉儿原因,可是玉儿能不能答应娘一件事情。”
“我们来做约定,玉儿一定要遵守好不好?”
“好。”慕书玉点头:“玉儿只要是答应娘的事情,必定言而有信。”
看着怀里神色认真的孩童,姚芷娴不禁心尖分外柔软。
这样的珍宝,怎能不叫她视若生命呢。
作者有话说:
ps:1.薇姐对慕正言没感情,类似商业联姻、利益结合。2.女主母亲现在、以后都不会对慕正言产生感情。
第4章
约定做好,慕书玉还与姚芷娴拉钩、按了手印。
姚芷娴告诉慕书玉她是女孩儿,而女孩儿与男孩子天生不同,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也体现在别处。
“别处?”慕书玉适当发出疑问。
姚芷娴却只说等她长大后就会明白知晓。
慕书玉自然现在就知道。
——“别处”在古代无非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地位差异、尊卑不同、文化思想、经济……
例如官场、学堂只允许男子进入。
例如小到贫苦穷困的人家,倘若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生活无以为继的情况时候,最有可能最先卖掉的就是女孩儿。
传宗接代、重男轻女这些话可不止是说说。
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不公罢了。
慕书玉装作懵懂地点点头,随后问:“娘,既然玉儿是女孩儿,那为什么要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不解。
魏嬷嬷和冬蕙的眼里闪过心疼。
本应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小姐,但现在、往后却不得不继续伪装成男儿……
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被心疼的慕书玉看向亲娘,伸出小手去抚平那蹙起的眉心,看来她女扮男装果真事出有“大”因,她娘都面染愁绪了。
姚芷娴握住女儿柔嫩的小手,道:“因为玉儿若不是男孩儿,坏人就会将你夺走,以后你的命运会身不由己……”
顿了顿,怕玉儿可能会听不太明白,姚芷娴换一种说法:“如果被人发现玉儿是女孩儿,你的任何事情都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甚至是娘也不行。”
恐她们母女两人都会受制于人,慕正言护不住,薇姐也将会毫无办法。
缘由无他,不过就是她姚芷娴家破人亡之后,遭人陷害先为妾,意外怀孕,未曾出世的孩子又被有心人挑拨,成为安定伯记挂于心的“筹码”。
三房妾室之女,哪里比得过整个伯府的前程。
她弱小,不过就是“我为鱼肉你为刀俎”。
幸而,这其中还有一丝机会——三房“庶长女”变为“庶长子”,男孩儿无法成为“筹码”,她的孩子就不会被利用。
可这办法却实为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倘若能有其他的法子,姚芷娴又怎么可能舍得她的玉儿从此以后无法用真实的身份示人呢。
姚芷娴伸手抚着慕书玉白皙圆润的小脸蛋,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娘要与你约定的事情,就是玉儿决不能将你是女孩儿之事告知他人。”
“此事只能我知,魏嬷嬷和冬蕙知晓,即便是玉儿的父亲,也不能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姚芷娴观察女儿的神情,想她会不会问‘为什么不能让父亲知道?’‘父亲喜欢男孩儿多过女孩儿吗?’
然而女儿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慕书玉道:“好,娘,玉儿绝对不会乱说话,就算是父亲,玉儿也不告诉他。”
“我们不是拉钩了么,既然做好约定,玉儿肯定言行一致。”
慕书玉拍着小胸脯做担保。
可可爱爱的模样不由得令屋内的其她三人俱都眼神温和、面容控制不住地越发柔软起来。
明明还是稚嫩不已的嗓音,可说出的话却不由自主的让人信服。
三岁的年龄到底还是太小了。
她女扮男装的原因目前只揭开了其一,并没有说其二其三。
慕书玉估计她娘也不会再往后继续说了,毕竟大概会涉及到更加复杂的人和事,说了,她一三岁小孩儿又怎么会理解。
因此只解答她有关于是“男孩儿”“女孩儿”的问题就好,并让她知晓利害。
慕书玉从其中获得的信息也暂时足够。
不急,慢慢来。
她想要知道的消息也不一定非得要从娘的话语里得到。
半年后,系统的能量蓄满,可以查看原书剧情,一些事情必然会比现在更加清楚。
想到这里,慕书玉微微晃动着小身体要自姚芷娴的腿上下去。
姚芷娴依她的动作,扶着她站好。
慕书玉一边给娘亲捏捏腿,一边抬起头说道:“娘,你每次喝的药都好苦哦,玉儿不想你再生病了。”
“娘之后会注意身体的,让玉儿担心了。”
姚芷娴又想对她的宝贝女儿亲亲抱抱了,此刻她的心都快要化作一滩蜜水。
慕书玉给娘捏完腿,小手一伸,抱着她娘的胳膊倚靠过去,一侧圆润的脸蛋被挤得嘟起,漆黑明亮的眼睛眨了下,嗓音软甜道:“娘,玉儿想买菜种。”
——像极了小孩儿想要什么先卖萌的样子。
姚芷娴:“玉儿买菜种做什么?”
“种地玩。”
慕书玉心里有个打算。
她娘有心事,而且郁结于胸。
身体柔弱是一方面,可多思多虑、精神状况不好也是极为容易生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娘就是如此。
身体不好怎么办?多锻炼!
精神不好怎么办?多开解!
当有很多事情来占用时间后,就没有其余精力来胡思乱想了。
姚芷娴大多数时间都耗在庄子里,除却在屋内看书、偶尔练练字、画一幅画以外,竟然几乎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这不行,她娘本来就眉间时常染上忧思。
长此以往下去,若郁结越来越深,岂不是要向郁郁寡欢发展。
没有娱乐,怎么放松精神?
哦不对,看书练字画画也算是一种“娱乐活动”,但这一“些”可不够,都没有占用她娘多少的时间。
况且,即使有她常伴身边,能让娘开怀很多,但如今系统上线,她有任务了,要准备、要计划……
想要做的事情有太多,日后说不准有疏忽之处。
在庄子里能干什么?
慕书玉思来想去,唯有种地。
种点简单的,庄子里有下人,太过劳累的农活不用非要去做,庄园野趣、陶冶情操,怡然自得。
多动动,身体素质自然就得到提高了。
但她娘一看就没有下过地、种过庄稼。
慕书玉要是直白点和她娘说——“娘,你去种地吧,既有事情可做,还可以锻炼身体。”
虽然姚芷娴肯定会因为乖乖女儿的卖萌恳求而同意下来,不过,做到哪种程度、重不重视就两说了。
三岁小孩儿的童稚之语,侧重点必然会在“我女儿真关心我、乖巧又孝顺”上面,而不是“我去种地,坚持锻炼、养好身体”上面。
意思都会错了,还怎么去达成目标呢?
所以,这就要分如何去做了。
慕书玉想种地玩,可她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懂得种地,因此得去请教娘,再拉着娘与女儿一起快乐的经营小菜地、以后再大一点就是小园子、庄子。
回想现代,有人觉得城市里生活又累人又累心,节奏还快,无法适应,于是包袱款款的回归农村田园生活。
什么改造小院、自建房之类的,全都是亲自动手。
等成果出来后,花香满园,蔬菜瓜果自摘,还有养鱼养鸭子、猫狗双全的……绝对成就感满满,精神气那是蹭蹭上涨。
而现今,摆在她们眼前的可不就是一个正在等待改造、装点的“桃源”地方么。
这可是一个庄子,在栖山村、背靠栖山,有水有山呢。
慕书玉决定亲自带动她娘,体验一把农趣、经营、改造的快乐。
首先,就先从一份小小的菜种开始吧。
对于慕书玉的“撒娇”,姚芷娴当然是好好好。
不过就是一点小事,菜种不用买,庄子里就有,魏嬷嬷马上就能给她找到送来。
得到回答,慕书玉心满意足地眯眼笑起。
姚芷娴则伸手点了点她挺翘的小鼻尖,轻笑着问道:“乖玉儿,你那小肚子里还有多少故事可讲?”
“先前听来的,难不成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关于慕书玉在庄子外面大榕树下讲故事的事情,讲的都是什么故事,姚芷娴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最开始,冬蕙还跟着去了两回榕树下面。
后来,是看慕书玉一个人做事也有条不紊,姚芷娴便发话,让冬蕙不用去跟着了,只令庄子的护院待在门口,看着点榕树下面的情况。
说起这事,就要提到讲故事之前的一段时日。
第5章
栖山村因为栖山而得名。
在青州县内,栖山是个挺适合登高望远、抒发情怀的地方。
虽达不到奇峰峻岭、壁立千仞的地步,可山上却也芳草青碧、翠林如海,可谓苍黛凝重。
尤其有时恰逢适当的天气,山峰云雾缭绕、雾气缓缓游动,似是泼墨丹青一般有独特的韵味。
而栖山里曾经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古寺庙。
不知传承了多久,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如今早已僧去寺空,徒留残败破落的古寺仍然坐落在栖山幽深的林间处,成了乌鸦归巢的居所。
登栖山,就是有那种“此情此景抒情怀、解烦闷,应吟诗一首”的感觉。
——较如“深山藏古寺,云里听梵音”,或“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的诗句场景。
青州县的学子们也的确最爱来栖山上游玩。
因为青州县学子作的“栖山诗”,外地人有时也会过来登山一观。
登栖山有两条线路,一条平缓热闹、可马车替行一段距离的大众路线,一条崎岖冷清,可体验登山难的小众路线。
栖山村和庄子就在小众路线之上再偏一点的位置。
前段时日,有个身穿灰色布衣、发须皆白的老者来到栖山村,年纪虽大,可身体却健朗得很。
他花钱借住在了栖山村里的一户人家内,每天一大清早就去爬栖山,临近太阳高升就下来。
这位老者随身携带一份在布上面画好的棋盘,两盒棋子,不爬山就随便找处地方席地而坐,要与人下棋。
言明下一次棋,他若是输了就给对方棋手钱。
可对方要是输了,就要管他一顿午饭和晚饭,且必须两菜一汤。
这种比较新鲜奇怪的要求在初时吸引来了不少栖山村的村民。
有人围观、有人想赢钱。
毕竟输了的话也就是两顿饭而已,不然他们每天也是要吃饭的,不过多加一人。
但是,这老者最先摆的是围棋。
围棋下法高雅复杂,在大盛朝,多是权贵富人之间的娱乐,平民百姓根本不太容易接触到。
就是身边有围棋,可围棋不好学、难理解,在平民百姓之间无法推广、百姓也更加没有时间去下一盘复杂风雅的围棋。
他们多是玩什么呢。
——象棋、双陆、六博、樗蒲之类,还有击壤,也就是投掷类型的游戏,距离稍远,打中就算赢。
栖山村里没一个会下围棋的人。
但不会没关系,以上普通玩法老者也都懂得、玩过,当即收了围棋的棋盘,说比其他,输赢条件一样。
老者定下规则,一天只比试两回,一回赢了管午饭,一回则管晚饭。
有人听完就笑了,说他自信得很,赢了好说,可如果输了,岂不是一天午饭和晚饭都没得吃。
这倒是在与老者开玩笑,毕竟全都输了的话还可以去买饭吃。
“钱”与“饭”,做老者的对手占便宜,于是,想要赢钱的人跃跃欲试。
不过,想法是好的,结果却事与愿违。
一连五天下来,栖山村里与老者比试的人竟然都没有赢过一次,不管何种玩法,都是如此。
有人直接放弃不玩了,有人却不信邪。
但又过去三天,老者依旧没输。
这回,栖山村的人起先被老者吊起的兴趣逐渐消失。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老者就是一个游乐高手,玩不过啊玩不过。
兴趣一没,人就散开了。
老者无人与之比试,倒也没怎么失落,拿出最开始随身携带的围棋棋盘,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息,自己与自己下棋。
这地方恰巧就是那棵榕树下面。
栖山村因为老者的赌注比试着实“热闹”了一段时日,就连慕书玉在庄子里待着都有所耳闻。
冬蕙拿这当趣事儿给她讲过。
而大榕树靠近庄子,老者没事时每天都会抽空过来榕树下自娱自乐,冬蕙又给姚芷娴说了两嘴。
慕书玉就在身边听着,对老者的行为未免升起好奇。
有了好奇,就忍不住想去瞅瞅。
姚芷娴不拘束着她,更何况距离不远,慕书玉一说,就让魏嬷嬷和冬蕙带她出了庄子。
三岁小孩儿从庄子门口走到榕树下面,一点一点的靠近,最初只是好奇观望、保持适当的间隔。
后来见老者丝毫不介意,慕书玉就直接不怕生的蹲在老者旁边,凑近看他如何摆弄棋子。
这孩子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并且说话礼貌、聪明伶俐,长得又特别玉雪可爱。
老者本来就对小孩子宽容,与慕书玉相处一会儿后更是对其多出两三分喜爱。
在慕书玉忍不住开口询问围棋为什么要这样摆时,老者完全没有因为她是一三岁小孩儿就话语敷衍,而是很认真的讲解起来。
令老者惊讶的是,这小孩儿居然听得懂。
小小的一团子蹲着,神色却充满认真,不太明白的地方还会举一反三的提问。
对此,老者也不免升起了更多兴趣,一来二去,竟教起了慕书玉围棋的下法。
原本只是以为带玉哥儿单纯出来看看的魏嬷嬷和冬蕙:“……”
一通教学下来,眼看天色不早,慕书玉却还意犹未尽。
围棋对三岁小孩儿略显乏味的生活来说挺有意思,她在现代从未接触过围棋,这会儿新学倒也不晚。
她舍不得离开的小模样显而易见。
魏嬷嬷和冬蕙两人都已经柔声的进行三催了,她才仅仅是刚站起来,脚步仍然没有舍得挪动半分,小眼神瞥了瞥棋盘,又瞅向老者。
老者忍不住被她逗笑,望着慕书玉希冀的目光,言明第二天还来。
慕书玉这才礼貌的告别老者,被魏嬷嬷牵着回庄子去了。
她却是不知,那天晚上熟睡以后,魏嬷嬷和冬蕙向姚芷娴说起白天的情况。
魏嬷嬷提议,她看玉哥儿喜欢围棋,不若干脆由姚芷娴来教导。
毕竟姚芷娴也是懂得围棋的,只不过此前在庄子里没有人做另外的棋手,慕正言懂棋,姚芷娴却不想和他下棋,是以,棋盘就一直没有摆出来。
现在,玉哥儿想学下围棋,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完全可以由姚芷娴来教。
魏嬷嬷只是想母女两人有更多的时间来相处。
姚芷娴却否定了这个提议。
一是,慕书玉已经与老者先约定好了,不可食言而肥。
即便姚芷娴要教导,那也是以后的事。
二是,单看这老者一连几日的赌注比试都没有输掉过,围棋似是也精通,谈吐不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来到栖山村借住下,但不像是寻常老人,很有些本事在身的模样。
玉儿跟着这位老者学习一下,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姚芷娴的话不无道理,魏嬷嬷也就不再说了。
之后,慕书玉每天都会出庄子,到大榕树下面和老者学习围棋。
认识久了、交流深了,慕书玉与老者便逐渐的相熟起来,一老一少竟有很多话说,彼此相谈愉快。
慢慢的,魏嬷嬷和冬蕙就在慕书玉的示意下不再回回跟着来,又到两人只需将慕书玉给送去庄子门口,然后就回,门边有护院看着点就行。
熟悉以后,慕书玉知晓了老者的很多事情。
比如他没什么亲人朋友了,索性将全部的家产卖掉,离开家乡,趁着身体硬朗、腿脚还利索能走时游遍大盛朝的名山大川、锦绣山河。
或进入乡野之间,悠闲度日,等在一个地方待够了,随时可以离开。
说起这个时,老者告诉慕书玉,倘若她没有好奇过来观望,进一步同他学习围棋的话,恐怕老者没几天就会离开栖山村了。
天高地远,他还有太多的地方想去。
可能某一天太老了,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顺势就在那个地方停留住下,安享晚年,等待寿命终止。
老者对死亡的态度很是看得开。
慕书玉问他,一个人到处走,难道不怕不安全么,万一有危险……
就比如钱财外露。
老者与人赌注比试的事情,万一有人输掉、却起了坏心眼子怎么办?
面对慕书玉的稚语,老者笑了,问她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语,叫做人老成精。
他吃过的盐比一些人走过的路还多。
青州县这地界民风不错,栖山村的村民们也多是朴实友好之人,老者也是观察过才拿了棋盘出来,比试只是玩趣而已。
再者,到他这种岁数以后,对生死早已看淡了,也就是说无所畏忌。
慕书玉对老者开阔的思想不禁有些感叹和佩服。
老者真心喜爱慕书玉,教了她快半个月围棋才说要离开。
他已经在栖山村里停留了很长时间,超出计划外,是该走了。
况且,这三岁小孩儿实在聪慧,围棋教到这里其实差不多了,基础理解,但黑白棋子的博弈得靠悟。
所以,老者临辞别前,赠予了慕书玉一本棋谱。
慕书玉怀里抱着泛黄老旧的棋谱对老者摇手再见。
直至分离的这一刻,他们也没有互通名字,一老一少默契的“相逢休问姓名谁”。
再后来,慕书玉有时会经常与姚芷娴下下围棋。
但到底闲不住,又在姚芷娴的叮嘱下出庄子去榕树下面待会儿、玩一玩,再耐不住寂寞发展成练习画画,讲故事。
兴致来了,西游记的故事就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这故事可不像是幼稚的童话,编一编就行。
所以,在姚芷娴问起后,慕书玉心底对老者道一声抱歉,与娘说是和老者学习围棋时,老者讲给她听的。
她觉得很有意思,就都记在了心里。
慕书玉也的确记性很好。
不知是不是带着记忆投胎的福利,她只要看过听过的信息很轻易就会被印在脑海里,而且不会忘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只讲一遍就都记下了,学围棋也快、下棋思路清楚,有独到见解。
姚芷娴想,她的女儿才三岁稚龄便说话条理分明,对事可过耳不忘,这何止是聪慧……
第6章
先前“听来”的故事,不仅能够记得清清楚楚,慕书玉还可以一边讲一边画出图案。
她给姚芷娴说了今天讲故事的进度。
“讲”再加“画”,进度就慢,估计想要讲完整本《西游记》的话,得很久以后了。
幸而慕书玉在现代最爱反复观看、没事就刷的电视剧和四大名著之一就是《西游记》,早已经将其完全熟记于心了。
冬蕙送慕书玉回房间里休息后,又来到姚芷娴处,道:“小姐,玉哥儿想要作画的纸张和颜料。”
“画纸好准备,但颜料想要备齐一点,恐怕要差人去县里购买了。”
慕书玉离开前和姚芷娴提到想要这些东西。
姚芷娴:“一会儿我列一张颜料的单子,你去给王管事,让他带着人跑一趟县里,除了颜料以外,笔墨纸砚也都再买点回来。”
“是,小姐。”冬蕙点头应了声。
魏嬷嬷道:“小姐,玉哥儿明显是有作画这方面的天赋,尚且没有人教导,都能画的如此有形有样,一些画物则初具神韵……”
“我们要不要为玉哥儿请来一名书画老师?也省得日后这等好的天赋被埋没。”
魏嬷嬷满心满眼的为慕书玉打算。
冬蕙对此也很是赞同。
但姚芷娴却略微蹙起眉梢,轻叹一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玉儿的天赋好,可玉儿的真实性别偏偏是需要隐瞒的。”
“倘若不用遮盖,往后无论玉儿是真的学识非凡、出类拔萃,还是做知书达理的扫眉才子,我都无须为玉儿担忧。”
“但是,女子伪装成男子,又是因为那样的缘由……”
“一旦揭露出玉儿是女孩儿的身份,势必会牵连诸多,一个不小心就是欺上瞒下的死罪。”
“为今最稳妥的计划,就是要让玉儿彻底、永远的离开京城,往后平庸度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不被人注意、无外人在乎,兴许还有恢复女子身份的可能性。”
“至于姚家的仇恨……”
说到这里,姚芷娴眉眼黯然,面染悲意,低声道:“直至现在,我都不晓得陷害父亲、害死母亲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父母双亡、姚府被占,如果不是薇姐暗中护住我,恐怕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我曾存着心思报仇,可只怕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如今,对我最为重要的是玉儿,我不愿她有任何的闪失,因此,姚家的仇恨我打算瞒着玉儿,不想让她知晓。”
姚芷娴的悲恸心酸,魏嬷嬷和冬蕙这两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亲近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以,在姚芷娴说完后,两人面上也俱都一脸沉痛。
魏嬷嬷揩去眼角泪水,道:“可怜小姐,可怜玉哥儿了。”
“但小姐啊,玉哥儿这样聪慧伶俐,难道您就真的舍得玉哥儿以后为了安危、为了不被人发现是女子的身份而泯然于众么。”
“只要一想到如此,老奴这心里真是……”
她都忍不住心疼惋惜玉哥儿,可想而知小姐的心里又是如何作想,应是比苦还叫人难受。
姚芷娴脸带愁绪地叹道:“再不舍得又能怎么样,我此刻的确是不舍得。”
否则她也不会同意为玉儿买画纸和颜料回来。
现在想的再长远,未来也是预料不到的,只能走一步先算一步,让玉儿且能快快乐乐的平安长大。
姚芷娴不再说话,魏嬷嬷和冬蕙两人也就默不作声了。
慕书玉不知道她走以后娘屋里产生的忧愁。
她待在房间,脱掉小鞋子后趴在床上,正和系统099聊天。
099问她想要如何出名?
作为慕书玉的计划里最有用处最有利的一环,系统的存在不可或缺,绝对是最佳助推。
“你也知道我在现代的特长是什么。”
“不是我自大吹牛,从我能拿起笔的时候,我就开始跟着我妈学习绘画,喜欢传统艺术。”
“我爸也爱培养我,两个人经常斗嘴争取我的注意力。”
“一个想让我侧重传统绘画,一个想让我继承厨师衣钵。”慕书玉表情柔和,一手托着下巴回忆家人,眼底带着思念。
“我画画的天分很好,但厨艺也不差。”
“传统的绘画艺术是受母亲熏陶,还曾出国留学,学习过国外的绘画技巧。”
传统与现代,两者融会贯通。
“我爸他则喜欢趁着我寒暑假的时候,拉着我在国内到处跑,去亲自感受各地的风土人情,主要是美食特色。”
“我们爷俩儿出门,都是我负责做饭。”
系统099:【所以宿主擅长绘画和厨艺。】
慕书玉换了一个姿势,认同地笑了笑,继续道:“你根据我能力规划而出的路线其实挺不错,但不能仅仅只是作为画师身份。”
【怎么说呢,宿主。】系统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听出一点疑惑。
慕书玉:“你想,谋士么,肯定要聪明智慧,有常人所不及的过人之处。”
“毕竟一个愚昧蠢笨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注意到,继而被重视任用。”
“因此首先呢,就得学识惊人。”
“我知道的古代神童有十二岁就考中秀才的刘伯温,他可是朱元璋手底下的第一智囊。”
“还有明朝张居正,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战国末期的甘罗,三国时期的曹冲。”
慕书玉掰着手指列举她知晓的神童。
她从来都不认为现代人就一定会比古代人聪明。
要知道古代没有电子科技,没有机械生产,可一些传统的手工艺品能够由古人雕刻而出,鬼斧神工,技艺精湛,却无法在现代被复刻出来。
机械虽然可以,但到底缺少手工艺品独有的韵味、震撼的感染力、蕴含的文化思想……那是一种情感和心灵的共鸣。
慕书玉以前可是深有体会。
系统:【所以,宿主想要成为神童?】
“不仅是神童,我还想要去考科举。”慕书玉道。
她现在所处于的朝代是大盛朝。
穿书,自然就架空历史,但类似于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国子监这样的却是存在的。
毕竟编造的朝代也要依附于现实现有的历史之物等。
她高考完全没有用艺术加分,走的就是正常考试路线,成绩不低,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
再来一世,有系统的书库和练习空间在,就算是人人都想要挤破头参加的科举,她也有勇气一试。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她志在状元之位。
伯府三房庶长子的身份给不了她什么,唯有参加科举考试才有机会崭露头角、脱颖而出。
慕书玉:“成为神童就先从栖山村、不,从青州县开始。”
“女扮男装倒给我提供了身份上的便利,女童可没有办法去学堂读书。”
“虽然往后可能要时刻注意伪装,但比起其他重要的事情来说,也算是不值一提了。”
慕书玉暂且不知道她女扮男装到底会牵扯出哪些,不过,最终任务是确保男主登基,男主成为皇帝之后,她怎么说也能够捞着个从龙之功。
到时候“秘密”一说,要一个免罪不过分吧?
计划通,安排。
慕书玉确定好后,喜滋滋地翻身躺床上休息,还不知道她和亲娘的想法背道而驰。
但没关系,就算知道了,她也有信心来说服姚芷娴改变想法。
第7章
半年后,系统的能量蓄满,慕书玉终于可以查看原书剧情,和使用银钱购买想要翻阅的书籍、以及练习空间的时间长短。
而翻完原书,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些想要了解的事情。
例如二等安定伯府、例如她母亲姚芷娴在书里的命运如何。
——伯府三房的一个妾室,与正妻同时怀孕生子,可生下来的却是一个死胎。
没多久,这妾室就因为孩子夭折的缘故、再加之身体虚弱、病病殃殃,郁郁寡欢之下便早早去世了。
原书里就是这样,对姚芷娴的描写寥寥无几一段话的分量罢了,连一页纸都不够,甚至都没有提到过这生下来的死胎到底是男是女。
毕竟是以男主的视角来进行描写,连二等安定伯府的相关剧情都少得可怜。
更何况她娘姚芷娴,出生背景都没有讲明,不知道姚家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况。
只是在姚芷娴香消玉损死亡之后,旁人感叹一声“可怜京城原本的双姝之一”了。
系统说,在原书里像这样分量少的角色最容易钻空子投胎,而姚芷娴孩子的身份与宿主的灵魂最为契合。
至于二等安定伯府,在原书里的描述却是属于男主势力的敌对方,最后下场可想而知。
慕书玉翻完原书后,心情简直起起伏伏。
她这任务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身处于敌对阵营了……这难道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以后,她是不是还得背刺伯府?
啧,但该说不说,这本书确实太监,剧情多是伏笔不明,很多事情、谋划等到最后都没有阐述清楚。
实在是挖坑不填,想让人寄刀片的节奏。
不过,慕书玉倒是有些弄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的缘由。
原因在于皇帝。
原书里,当今圣上少·精·症,全文下来,一直无儿无女。
大盛朝虽然国力强盛,可边关却也不是长久安枕无忧的。
大盛朝与塞北锡伯族部落和亲联系关系,更北边则以打击为主。
恰好,锡伯族部落处于中间的位置,是以,大盛朝必须与锡伯族部落关系友好,近交远攻。
自先帝开始便实行怀柔和亲的政策,构建姻亲以消弭或减轻锡伯族部落入寇的危机。
大盛朝公主和亲,没有公主,便从王爷或者官员家中选择一女入宫抚养,长大后则赐予称号和亲。
要慕书玉来看,谁家会舍得亲亲女儿远去塞北和亲。
这可不仅仅是远嫁,都相当于“出国”了。
——嫁去塞北就难以回来,说不定到死都难以再见着家人一面。
不过,这种事情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有些人不想嫁女儿,有些人却想要以女子当作“筹码”来加官进爵。
若官员主动向皇帝陈情,想要为皇帝分忧——自家的女儿为大盛朝的安定可以去和亲,皇帝肯定会予以嘉奖。
以前就有过从官员家选择和亲人选的先例,妾生下女儿,去母留子,妾生女被记在正妻的名下,然后和亲。
安定伯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慕书玉:怪不得我成为了男孩儿。
一旦事发,这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所以,她还真得想办法捞个从龙之功,到时候由此免罪。
至于男主的身份,皇帝至今无子,但他一共有五个弟弟——两个嫡亲弟弟,三个庶弟,都已经被封为亲王或者郡王,各自有封地。
男主裴妙珩就是瑞亲王的嫡长子。
“哦,皇帝让亲王和郡王将儿子送来京城,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这不就是在挑选下一任的继承者么。”
慕书玉当时翻看原书剧情说:“侄子们竞争,谁更有能力谁就胜出,跟养蛊似的,胜者为王。”
“如今这个时间点,王爷的儿子都进京了吗?”慕书玉接着问系统。
【还没有,宿主,现在皇帝仍在积极治病,不相信自己生不出孩子。】
慕书玉嗯了声,点点头。
倒也是,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
暂且不提原书如何了,现在慕书玉正跟着村子里的学堂启蒙,在古代入学也叫做“开蒙”,学生被称为“蒙童”。
栖山村里的学堂就相当于现代的小学。
只不过村学分外简陋,教“开蒙”的先生只有一人,教学内容也挺简单——学习识字和写字。
就这一个村学、一先生,已经让别的村子很是羡慕了,毕竟这也代表着村子在某一程度上一方“富裕”。
虽然到底比不上县学,但栖山村里的村民认为能够有一个地方让孩子们识字就非常不错了,哪里奢求更多。
有些村户家里倒是攒了点银钱,可以供得起家中孩子去青州县的县学里继续读书。
毕竟待学习识字和写字之后,就要开始读书、读启蒙教材“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慕书玉从村学的先生那里知晓,除了要学习“三百千”以外,有余力的学童还可以去读其他的启蒙教材。
例如《孝经》、《小学绀珠》、《幼学琼林》、《名物蒙求》之类的书籍。
其中有百科类,还有成语典故类。
而最为重要的启蒙读物“三百千”的内容就已经十分丰富了,包括但不限于常识、历史、道德伦理等。
小小年纪,就学业繁重。
不过,孩子想要学习“读书”就一定得去县学了,有些启蒙教材只县学里教导。
慕书玉是村学里学识字和写字年龄最小的孩童,可学习最好的却也是她。
目前,她正在为去县学做准备,经过软磨硬泡、卖萌恳求后,她娘原本不同意的态度已然有所松动,需得再接再厉。
两天后,慕书玉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去青州县县学里读书的许·可。
辰时入学读书,申时下学。
从栖山村到青州县一个来回,若是车马接送,大约只需要一刻钟多点的时间,选择走读完全充裕得很。
这也是姚芷娴同意的原因之一。
其二就是,慕书玉这孩子口齿伶俐,说服起人来自有一套接着一套的道理。
姚芷娴无奈,只得应允下来。
……
一年半后,慕书玉五岁,在县学里早已和小同窗们混熟了。
尤其她年龄最小,其他学童们的岁数大多都在七、八岁、十岁左右。
孩子正是天真活泼、纯洁可爱的时候,因此熟悉以后,慕书玉凭借自身的性格和长相,在县学里颇为受到照顾和喜爱。
这一天,慕书玉乘坐马车从县学回来,还没有靠近庄子,她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庄子外面不远处的大榕树经过两年后早已有了新的变化。
——树下放置了石桌石椅,另外一边的树干上则吊起一个秋千,不仅如此,秋千旁边还有一个木质的跷跷板。
这是慕书玉描述给木匠,然后木匠制作而出的。
庄子里面也有秋千和跷跷板,并弄了些别的。
此前慕书玉决定要带着姚芷娴种田玩、改造小院、经营庄子,两年来,暗自的期许没有落空。
“咦,慕弟弟回来了。”
就在慕书玉刚下马车后,高高荡起秋千的一个孩童眼尖,瞧见她,立即喊出声。
慕书玉笑眯眯地招手。
“慕弟弟你回来了!”
“慕弟弟,今天在县学里都学了什么呀?”
“慕弟弟……”
不一会儿,原本在榕树下面玩耍的孩童们便都围绕在了慕书玉的身边,缠着她东问西问。
慕书玉则习以为常地回答着:“今天在县学里仍读了《千字文》,你们要晓得温故而知新,知识是需要巩固的。”
“喏,还练了《千字文》的字帖,这是我从书本中抄写的一段话,你们拿回去,还照着从前那样,一个两个的抄写练习,不懂的就去问先生。”
这里是指村学的先生。
早前讲完《西游记》的故事后,榕树下聚集的小伙伴却没有散。
慕书玉觉得以后总讲故事可不行。
恰巧,那时候她缠·磨·着娘要去村学里学习识字和写字,总不能经常来榕树下。
算了算,似乎也就下学后才有一点空闲。
慕书玉把这事儿和小伙伴们一说,有些孩子的眼中除却有不能听故事的失落以外,还有不少羡慕向往的神态。
他们之中有的家境并不富裕,连村学都上不起。
有的却是家里有很多个孩子,供不起全部,只能先紧着长子、或最为疼爱的孩子、或者是读书天分最好的去学堂。
而剩下的孩童则留在家里早早的帮父母下地干活了。
大榕树下面的聚会是忙里偷闲。
慕书玉当时见他们那样的神情,便说以后聚会继续,不过故事会越讲越少,更多的会是识字写字。
她来教,反正地面划拉,不用纸。
就这样一直教到现在,慕书玉去县学里以后,每天回来都会给出一份当日的学习内容。
虽然有些孩子早已经放弃了,但是,有些却依旧还在坚持。
有人学,慕书玉就给。
毕竟,她能够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孩子们应了,随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去。
慕书玉也正打算转身回庄子,却蓦然被人叫住。
这叫住她的人是一位老者,先前一直坐在大榕树下面的石凳上,身后则立着两个随从打扮的人。
慕书玉下马车后就瞥见了。
不过她还以为又是要爬栖山的旅人停留在这里歇歇脚,便没怎么在意。
自从榕树下面被放置了石桌石椅后,偶尔确实会有人暂时休息在此处,多是来爬栖山的。
但现在,这老者叫住她,似乎有别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希望小可爱们评论区留言多多些~感谢感谢。
第8章
“您有什么事情吗?”慕书玉走过去一点问道。
这老者的长相慈眉善目,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家里能够用得起的料子,更何况,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可是佩着刀呢。
要知道大盛朝有所谓的武禁,对于兵器的管辖有严格的规定,禁止普通百姓带刀出门。
这里的“刀”指的是长刀、大刀、剑一类的武器,有尺寸规格要求。
而一般来说,普通百姓若是拿个菜刀或者匕首出门,只要不放在明面上,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但显然,慕书玉眼前的这两个随从随身携带的佩刀却是属于被管辖那一类的,除了从军者以外,通常只有侍卫、衙役等这类职位才会被允许佩戴刀具。
这名老者估计出身不俗,不知道来栖山村里想干什么。
或者说,难道是冲着她来的?
慕书玉的心思霎时转了几回,等待着老者的回答。
她倒是不怕老者对她做些不好的事情,车夫和护院还等在不远处呢。
老者笑道:“你是慕书玉?”
话虽然是疑问句,可神情却是肯定。
慕书玉一愣,心底不免升起几分疑惑和警惕,道:“你认识我?”
老者:“青州县的小神童谁不认识。”
慕书玉:“那还是有很多人不认识、不知道的,我又不是银票,人人都相熟。”
“你从哪里打听的我,又为什么找来栖山村?”
老者不禁被慕书玉的前一句话给逗笑。
面对眼前年岁尚小的孩童,他放缓声音说道:“别害怕,老夫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幅画作。”
“后来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这才决定动身前来青州县栖山村看看你。”
“看我?”慕书玉闻言,表情若有所思,却也显出两分不解。
她道:“您得到的画作与我有关?其他原因又是什么?您……”
这名老者难道与她娘相识不成?
想到这里,慕书玉不由地瞥了眼庄子的方向。
老者注意到,一笑,却先是招呼身后的一名随从上前来,让其解下背后背着的东西,继而放在石桌上面。
慕书玉这才看见原来老者随从的身上还背着三个画筒。
画筒在这里也被称为“卷筒”。
筒,竹管也,就是由竹子制作而成的装画用具,而在书房里用来装字画的瓷器则叫做“书画缸”,为文房用品。
由竹制作的画筒需得打磨上漆,筒的一边或者两边打通,换上塞头,筒身雕饰出漂亮的花纹,或者复杂的竹刻镂空浮雕。
这类外表看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画筒,拿出后在一定程度上还能显示拥有者的身份地位。
就跟卖商品似的,有好看的礼盒包装总会卖得贵一点,带出去也有面子。
老者随从带着的三个画筒无疑就是如此,可不像寻常普通的人能拥有。
慕书玉瞅了眼,道:“您说得到一幅画作,总不能是要拿出来让我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来品鉴。”
“但既然此刻已经摆在我面前了……”
“这其中一个卷筒里面难不成装的是我的画?”
慕书玉一脸“我猜的对不对”的神情。
老者:“你这五岁的孩子可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怪不得旁人夸奖你早慧、聪明出众。”
“旁人”是谁?
慕书玉想了想,脑海中的人物暂时无法对上号。
“你猜的没错,但也不全然准确。”老者笑着继续说道:“不止一个卷筒,这三个卷筒里面装着的都是你的画作。”
“其中一幅画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另外两幅画则是我主动去要来的。”
“要来?”
数一数,她这一年半以来较为“有名”的画作就那三幅。
慕书玉不由地睁了睁眼睛,脱口而出道:“您认识林知县?”
林若,青州县知县大人,有一儿子叫做林兴,比她大三岁,目前也正在县学读书,恰巧是她同窗,是她的好友之一。
慕书玉这神童之名能够在青州县里传扬出去,期间大半多亏了林若林兴两父子,尤其是林兴。
这一年半以来,自从她入了县学,两人成为朋友后,林兴没少在他父亲面前、或者对其他人吹嘘夸奖她,次次能当个捧场王。
是以,林若这个知县大人对她也逐渐熟知。
后来,赶上林兴生辰,慕书玉画了两幅画当作贺礼送给了林兴。
林兴那时简直喜上眉梢,随即心满意足的收下。
但没过两天,林兴就表情失落沮丧的来找慕书玉,告诉她,那两幅生辰贺礼全都被他父亲要走了,一幅画都没给他留。
不过,倒是给了他不少零花钱。
但是银钱也不能变出画来。
所以林兴依然“悲伤”得很,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一直望着慕书玉。
……
再重新画两幅是不可能的,慕书玉不吃他这套。
可林兴一直求着,既说好话又请客吃饭,慕书玉到底态度松动了,之后又给他送了别的新奇一点的礼物。
林兴这才如愿以偿。
再后来,另有一幅画被她送给了好友之一的赵俭。
赵俭的父亲赵三旺在青州县里开酒楼,名为“有客来”,生意非常不错,家里不缺钱。
原本这幅画被赵三旺赵老板挂在了酒楼的大堂里,逢人就夸一通他儿子赵俭的同窗好友——也就是她有才。
但没半个月,这幅画就被人给买走了。
赵三旺托儿子赵俭还给慕书玉带个话,表示一下歉意,说他本来不想卖,毕竟是儿子同窗送的礼物,挂在酒楼大堂里无非是想要显摆一下。
可是谁能预料知晓到,后面竟然被人给瞧上眼了,不卖不行,买家人的身份他赵三旺惹不起。
不得不卖,就是对不住她这一份礼物的心意了。
赵三旺没有因为她是孩子就不尊重她。
慕书玉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是一幅画,卖了就卖了,有人欣赏是好事,说不定她以后还能靠这赚钱呢。
当然,这是玩笑话,旨在宽宽赵俭小朋友不好意思的心。
画被人买走,据赵俭听他父亲说,买画之人也是商人。
商人也分三六九等。
那位买家出手挺阔绰,见赵三旺初时不想卖,便亮出商号,赵三旺这才为难的同意下来。
此刻,见老者随从打开一个画筒,倒出其中的画作并展开,待慕书玉瞧清楚,认出来正是她先前送给赵俭的那幅画。
紧接着,随从又打开另外两个画筒,倒出画同样铺展在石桌上面,也的确是林若林知县家里的那两幅画。
慕书玉瞅完,抬眼看了看老者。
看来老者说的“机缘巧合”应该是别人献给他的。
既然老者都能从知县大人的手里“要”来两幅画,可见身份不低。
“老夫最近才认识的林知县,幸而他肯割爱,这才让老夫又得了两幅画。”老者道。
慕书玉:“所以您因为画过来找我,是想问什么?还是想做什么?”
“老夫想问一问你,这三幅画各自都取了什么名字?”
“仅此而已?”
“没错,仅此而已。”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道。
慕书玉:……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说说也无妨。
“《东海龙宫取定海神针》、《地府强销生死簿生年死月》、《裂山碎石,蹲坐山巅的齐天大圣》。”
慕书玉很淡定地说完,摊了摊手道:“这三幅画就叫这个名字。”
老者身后的两个随从听罢,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到底是小孩子,取名真是“趣味”。
老者则是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再看这三幅画。
《东海龙宫取定海神针》——整幅画面中,无数深浅不一的蓝色组成了东海海底的景象,线条抽象朦胧、并不写实。
可让人一眼看过去,却能够立马看明白冒着气泡摇晃的海面下、深邃至昏暗的海水中寂静矗立着煊赫神秘的东海龙宫。
而在最深的蓝、几近墨色当中,则有一抹璀璨的金色出现,由底部延伸到顶,正是定海神针的样子。
慕书玉在画中掺杂了现代的绘画技法,以略微抽象、十分华丽为主,先夺人眼球,但风格并不细腻,反而有些粗糙。
毕竟在画这一幅画时,她也要考虑到自己的年龄。
再怎么神童,画作也不能超神,得按照实际情况来规划出一条并不出格的“满分”线。
而她则根据这条线再来判定需得画到哪种程度。
就是——以她这个年龄画至最好、令人惊叹,但仍有缺陷、不足之处。
画中颜料部分更是她为了“添彩”而费心找来的,当然,是拜托娘多费点心,寻一些不太常见的颜料。
例如画里所用的深浅不一、色度不同的蓝,就有群青粉末、石青、石绿、由植物中提取的花青、蓝靛色等。
定海神针的金色则是铜粉混合着其他材料,制成一种色泽金黄的漆料。
花青溶于水,能和画面的底色融为一体,可表达阴影感,石青有覆盖性,色泽也显得更为亮丽,可用来表达·凸·出感。
其他的蓝色在画面里也运用的恰到好处,彼此和谐,深浅搭配适宜。
海底多是颜色浓重之处,却看起来并不俗气,反而因为这些蓝相得益彰,奇妙的突出海底特有的冷感与深邃。
这幅画虽有缺点,但却可以忽略不计。
于老者而言,更多更应被注意到的是可以被人称赞惊奇的绘画技法、笔触,整体显出的韵致。
若不是提前知晓,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幅画作竟然会是出自一个孩子手下,可到令人拍案叫绝的水准。
作者有话说:
小知识:我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千里江山图》代表着青绿山水发展的里程,集北宋以来水墨山水之大成,古代“青绿山水”里的青是指蓝色哦,石青会从一种清冷纯粹的深蓝色,渐渐“绿化”,转为一种较温暖浅淡的湖蓝色。
第9章
书画所用的载体一般有绢、帛、纸等。
慕书玉画这幅画时用的自然不是纸,是绢。
至于另外两幅画,贯彻使用的也都是相同的绘画技巧,各有各的震撼美感,风格独具。
《地府强销生死簿生年死月》——整体画风阴森恐怖,画面里也没有人物存在,仅是由浓淡转变的墨色渲染在白纸之上,其间点缀朱砂红。
没错,这幅画用的是宣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纹理洁白纯净、并且搓折无损。
宣纸有“纸寿千年”的美称,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纸张制作细腻稠密,润墨渗透极好,下笔可墨分五色、形神兼备。
在整幅画作的中心位置,隐约可见一本摊开来的古书,便是那生死簿。
而在上方一点则悬空竖立着一根笔,正是判官笔,一抹朱砂红恰好落于笔尖。
这幅画作当然不是送给林兴的生辰贺礼之一。
慕书玉后来才画出,拿去县学给好友们瞧瞧,本来不想送人,但她见赵俭居然对这幅画格外喜欢,就随手送给他了。
大盛朝也有关于阴曹地府的画作。
比如佛教寺庙中的墙壁上就有,意在警示每一个踏入寺庙里的人,佛讲六道轮回、因果报应,小心做坏事遭天谴,最后下地狱受苦受罚,永世不得超生。
佛还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是以,壁画上常有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小鬼哭嚎、大鬼狞笑等画面。
这样的画作比较“写实”。
例如将十八层地狱的场景画的栩栩如生,什么“剥衣亭寒冰地狱”、“剥剹血池地狱”、“碓磨肉酱地狱”、“枉死城”……
还有什么“挖眼”“倒吊下油锅”“烫烬心肝”“两小鬼用锯分尸”等恐怖荒妄、怪诞的受刑场景,神鬼形象极为离奇写实。
佛教寺庙的壁画也是一种绘画传承。
慕书玉在现代曾经还专门到处找佛寺进去拍摄过殿内壁画,留存、往后作为素材使用。
但这一幅画作的风格却有别于佛教的寺庙壁画。
先前就说,三幅画的技法、风格一致,在大盛朝现有的书画传统中属于“新奇”“少见”的一类。
第三幅画——《裂山碎石,蹲坐山巅的齐天大圣》是林兴最喜欢的一幅,其中运用的色彩也比较多,赭石、朱磦、藤黄等。
整幅画面呈现出温暖的赭色、黄色,既体现出山的颜色,又像是黄昏下沉前的景象。
而表现出来的场景则是一片浮空的碎裂山石,齐天大圣蹲坐在较小的一块山石之上,背对着。
没有描画出相貌,只着重体现出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的翎子飞扬、和一条长长的贯穿于无数浮空山石之间的红色披风。
齐天大圣的身形在整幅画作中所占的比例很小。
但这一条红色的披风却又细又长,穿梭于山石间,由近及远、由大到小,最后消失在画面当中,给看者的感觉就像是齐天大圣一棍子打碎一座山,随后蹲坐山巅看日落云卷,周围碎石凌乱,云霞却斑斓瑰丽。
熟悉《西游记》故事的人一定能够联想到“齐天大圣孙悟空被困囚于五行山下”的章回情节。
大圣被镇压五行山的日子孤寂冷清,历经雪雨风霜。
但在这幅画作里,似乎一棒打碎的山就是五行山,无需他人救赎,他自救,让人瞧着总觉得有种、有种什么信念在其中一般……
说起《西游记》的故事,当年在大榕树下讲完,慕书玉便拜托娘亲将其整理成册。
等册子全部都扎好以后,那时正值她进入县学里学习,认识一个同窗,也就是现在的好友之一,关笙。
关笙的父亲关文才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再进一步的考试,考取举人,而是选择回到了青州县内,继承家业、开个书坊,名为“轻舟书坊”。
慕书玉来到县学的第一天,不用打探,听别人说话就摸清楚了谁家里都是做些什么生意的。
林兴这个知县之子自然就是县学里的“校霸”人物,一些学生无疑奉承着他。
慕书玉一开始是秉持着维系适当距离的原则。
她交的第一个朋友其实是关笙。
不过,谁让《西游记》故事的魅力太大,就在慕书玉给关笙讲故事、打算开启友情第一步的时候,林兴和赵俭主动凑了过来。
或者说,县学里的其他学生大多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县学虽然不算小,但他们上课读书的地方也就那一片大,谁正常声音说个话,在角落里都能听见。
更何况,慕书玉在这种场合是真不怯场,前有在大榕树下面讲故事的经验,在学堂的课间上虽抽空讲了一段,却跟说书似的,有意思也有趣极了。
不怪能吸引其他人不知不觉的就围过来,聚在身边。
后来,他们之间的友情就这样逐渐的产生了。
慕书玉给关笙提建议,不若请个说书的,就在轻舟书坊旁边支个摊,一天或隔一段时间讲一回《西游记》的故事。
讲完以后,就在书坊里面卖这一小册相关内容的《西游记》。
比如,今天讲“大圣闹天宫”,就讲去天宫闹的故事情节,但不讲结局,一定要断在正精彩、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接着,就是在卖的这一个小册子里放出“结局”,也就是后续故事。
如此才能吊起听众的消费冲动——听不到结局抓心挠肺,有了小册之后,看总行了吧。
买卖这不就成了么。
真·营销·天才。
至于《西游记》的作者署名,当然是吴承恩。
慕书玉并不知晓下棋老者的名讳,抱歉借用这一由头,但其他人也全不知道,而且不知道她不知道。
所以,她说出一个名字,自然就是作者署名。
慕书玉将这一建议给关笙一说,想挣个零花钱,毕竟系统的书库和练习空间都需要她来用银钱购买。
这钱总不能去偷去抢,慕书玉得想办法挣到手。
关笙听完,很是惊讶一番,随即按照慕书玉的想法和主意行动,先去和他父亲关文才提了,接着,是关文才心动这一生意,不多时便展开了合作。
当然,慕书玉这一方是由姚芷娴派来的庄子管事出面。
王管事与关文才谈完,挣来的钱则多半进了慕书玉的口袋里,她娘姚芷娴不拘着她,对这件事情也并没有过多询问,实在是慕书玉太有主见,乖巧聪明,做事令人放心。
姚芷娴只是叮嘱道挣来的钱财不要乱花,不能去沾赌。
慕书玉应了。
她就花钱买书看而已。
系统的书库有已阅存储功能,购买了的书籍需得拿出来翻看才行,脑海里是读不了的。
但书籍看完以后仍然能够继续存储在书库里,不过是在已阅列表当中了,下次再看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翻一翻,简直方便不已。
因此,慕书玉又夸了夸系统办事人性化,绝对值得再一次五星好评。
书坊说书卖书后,《西游记》的故事由此得以在青州县里流传开来。
甚至青州府、更远的别处地方或许也能够知晓。
不过这就不在慕书玉了解的范围圈里了,她又暂时出不去青州县。
现下,慕书玉看向老者,道:“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事她就走了,还没吃晚饭呢,肚子饿。
小孩子不能错过任何一顿饭!
老者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此告辞?”慕书玉小大人般地拱了拱手。
老者一笑,挥手让两个随从重新将这三幅画卷起来,塞进画筒,他则站起,背着手对慕书玉说:“走吧,你我一同进庄子。”
“……?”
慕书玉不禁睁大眼睛,表情讶然。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道:“哈哈我与你娘是旧识,此次前来青州县,偶然得了一幅画作想看看你只是原因其一。”
“其二就是,恰逢你娘姚芷娴碰巧去信给我,邀请我来庄子一叙。”
两者撞上,绝对是巧合。
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老者很愿意来走这一趟。
事实上,到了青州县后也并未让他失望。
原来是与娘认识啊。
慕书玉心里一松,道:“那您先请,我跟着,或者,我给您在头边儿带路?”
老者又忍不住被慕书玉大人般的模样逗笑,眼底不免添了几分喜爱之情,道:“好好,那就有劳你来带路了。”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慕书玉俏皮回道。
第10章
慕书玉和老者一同出现在姚芷娴的面前,让姚芷娴有些惊讶。
不过随后老者便解释了一番,他们在庄子外不远处的大榕树下遇见,相谈甚欢。
姚芷娴和老者简单地寒暄后,一起用完晚饭,明显是有事情要聊的模样。
吃饭时,慕书玉知道了老者的名讳——尹道元。
但除此之外,有关于其他的信息却不太了解,老者没有主动提及,姚芷娴就也暂且闭嘴不言。
老者的身份是什么?
慕书玉隐隐有一点感觉,她娘去信给老者,邀请其来庄子,应该是与她有关。
尹道元……这名字并没有在原书剧情里出现过。
大人之间的谈话显然不会允许小孩子旁听,就算慕书玉想知道一些情况,但在姚芷娴温柔的注视下,也只得乖乖的回屋去睡觉休息。
冬蕙侍候好慕书玉宽衣洗漱、钻进被窝里后便动作轻轻地关门离开了。
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慕书玉重新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宿主,不睡觉?】系统099冒出问。
“睡不着呢,想想事情。”慕书玉抱着小被子翻个身道。
【什么事?】
“庄子里来了一个陌生人,而这个人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变化?”
慕书玉手指点着下巴分析道:“他搜集了我的画,又刻意先等在庄子外面见我,难道……”
【难道?】系统的声音平淡冷静:【宿主是说,他为你而来?】
慕书玉:“我在猜测他的身份。”
这名老者很有可能是一个,文人画师?
……
慕书玉尚未睡着之时,姚芷娴正与尹道元在书房里交谈。
“尹大家,请喝茶。”
姚芷娴亲自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老者的面前,态度和言语间都带着敬重。
“不必这么客气,你我也算是旧识。”尹道元嘘了嘘茶,微抿两口。
姚芷娴:“旧识之说不敢当,如今我不过是一个伯府的妾室,万万没想到厚着脸皮托人去信给您,您竟真的来到了栖山村。”
她没有想到,而且还是老者亲自到来,已是出乎意料了。
尹道元尹大家,雅称“简墨先生”,是大盛朝有名的一位书画大家。
书法笔势行云流水、矫若惊龙,令人称叹。
但他的画更好更负盛名,尤为擅长人物画和山水画,画法笔触简略精练,下笔雄健豪放、纵横自如,独具风裁。
读书人、特别是画家推崇尹道元尹大家,便起了个尊称“简墨先生”,意在夸奖赞扬其简单一笔便传神、妙至毫巅并且入木三分的丹青墨迹。
这称号流传范围更广。
是以,世人多知简墨书画大家,真实的姓名倒不如雅称人尽皆知。
尹道元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尹岳在国子监当先生,书画方面的成就虽比不上其父尹道元,学识却很不错,凭借自己的能力入了国子监,任司业一职。
二儿子尹望则丝毫没有书画方面的天赋,笔下丹青缺乏灵气,可在为官上面却通透精明、进退得当。
如今的官职已是从三品都转运盐使司,手中握有实权,任职于河间府。
姚芷娴的父亲姚甫承在京城为官时,曾与尹岳交好,两家各自入府走动过。
当时,尹道元也在京城尹府,未曾像现在这样时常出门游览山水秀色。
姚芷娴有些才气在身,幸运的得到过尹道元一段时日的指导,虽无师徒名分,却也有几分情分在。
这回,姚芷娴通过薇姐想办法去信给尹道元,是为了慕书玉。
她想为慕书玉求得一位画家良师。
姚芷娴自然不敢奢求尹道元为师,毕竟尹道元德高望重,是书画界的泰山北斗,姚芷娴自知人微望轻,不可能说出狂妄的话语。
更何况,尹道元现在早就修身养性,不再收徒了。
不过,尹道元早年收下的学生却不少。
姚芷娴去信是希望尹道元能够对慕书玉考察一二,若觉得玉儿于画画上有灵气天分,可否看在先父的面子上给予方便,为玉儿寻一良师。
如果有尹道元这样的书画大家出面,就算只评价一两句,对玉儿来说也是极为有益的。
所以,姚芷娴舍下了面子。
但她却不知道,就在刚去信后不久,巧合得很,有人为求尹岳办事,便投其所好,送了不少字帖书画礼物到尹府。
其中一份礼物里面便夹着从有客来赵老板那里买来的画,因为画法新奇,是以也被附赠送了进来。
送礼那人还将青州县小神童的画当做趣事讲给了尹岳听。
尹岳一听“慕书玉”的名字,便蓦地想起两天前,尹道元收到的一封信件,这名字耳熟,父亲似乎在他面前念叨过。
于是,尹岳打发走送礼之人后,就拿着慕书玉的画作去找尹道元了。
由此,尹道元才决定亲自来青州县栖山村一趟。
姚芷娴隐约觉得尹大家对玉儿的态度、观感很不错,在尹道元拿出玉儿的三幅画作之后,内心的感觉更甚。
“这孩子可在青州县里有过画家先生?”尹道元问。
慕书玉的画很有灵气,已具神韵,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但姚芷娴去信的目的是想要为慕书玉寻找一位丹青师傅,说明这孩子目前应该是没有正经先生的。
姚芷娴:“玉儿没有去县学读书之前,在栖山村的村学里学习识字写字。”
“没有人教导她画画,可她平时却会照着其他东西认真比划,沙地、纸张,都有自己练习。”
“玉儿去县学后,在县里的集市上找了一个书画摊子,摊主是位年轻的书生。”
“玉儿与他主动做了一笔买卖,她给钱,每天占用书生一点时间,书生则教她画画。”
所以有段时间,每逢申时下学后,慕书玉都会前往书画摊待上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再回来。
王管事和护院会作陪。
慕书玉喜爱画画显而易见,不畏刮风下雨,宁愿辛苦些也要去学习。
这点看在姚芷娴的眼里,久而久之便不由得松动了心中那道防线,以至现在,这才真正决定要为慕书玉寻找一位画家良师。
老者一边听着姚芷娴的话,一边杯盖刮茶沫的动作逐渐不由自主地停止下来,直到杯盖“咔嗒”一声扣在茶杯上,遮去了雾气。
尹道元:“这孩子很有天赋,也挺有主见。”
姚芷娴道了声“是”。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尹道元敛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姚芷娴便也沉默不语,静静等待。
过了会儿,尹道元抬起头说:“圣上至今没有子嗣,老夫记得五年前,安定伯主动向圣上提及,要为圣上分忧。”
“——二等安定伯府上之女可为和亲人选,当时,安定伯将目光放在了三房。”
京城里但凡有心眼的人,都知晓安定伯在打什么主意。
姚芷娴闻言眉心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道:“是,只因那时安定伯府内尚无出生的孙辈子嗣,而恰巧怀孕的人,一为我,二为夫人,皆是三房所出。”
“但我和夫人一前一后生下的孩子却都是男孩儿。”
她被人陷害失身于慕正言,这一次过后便怀了孕。
当年,这件事情被有心人计划推动,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个正着,在京城里闹得人尽皆知。
没了清白、怀孕,姚芷娴不得不入伯府为妾。
而背后那人是故意挑选慕正言,因为慕正言早已娶妻,其妻子正是姚芷娴的多年好友,诸婼薇。
两人从小相识,一同长大,情如亲姐妹一般,是闺中密友,并且谁都知道,在姚家落难之时,诸婼薇还拜托兄长为姚家的事情奔走帮忙。
这等情谊自然珍贵。
可哪里想到,如今姐妹二人却要共事一夫,既是背叛又无疑膈应人。
背后之人是想要姚芷娴不仅家破人亡,更要她从此与好姐妹反目成仇,往后无依无靠,悲惨度日。
但是,背后之人却低估了诸婼薇的为人品性,算错了两人之间的姐妹情谊到底有多亲厚,也更加不了解诸婼薇为什么会挑选慕正言成亲。
为了防止背后那人再对姚芷娴出手,免于姚芷娴被继续迫害,诸婼薇便顺势装作与姚芷娴就此决裂、反目成仇。
可即便是这样,姚芷娴尚未出世的孩子竟也被算计上了。
好在,姚芷娴如今带着孩子远离京城,生活在这村子里,日子终于过得平静。
尹道元点点头。
他那时虽然没在京城,但多少知道些情况,提及这件事情,只是想告诉姚芷娴:“伯府三房的孩子出生不久,长房的一名妾室便也有了身孕,随后产下一个女婴,被安定伯定为和亲的人选。”
姚芷娴应了声,这件事情她知晓。
尹道元:“但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就在老夫离开京城前,圣上做出了两个决定。”
“一是,我大盛朝与塞北锡伯族部落的和亲人选由一变为三,伯府长房之女、工部员外郎之女,太仆寺少卿之女。”
“日后,去塞北和亲的人选将会从这三女里选择。”
姚芷娴不禁心中一动。
工部员外郎,姚咏,姚家旁支,见她成为孤女后,联合族里,一同·侵·占了姚府,独吞大部分家财。
第11章
尹道元继续说道:“二是,圣上决定召各王爷之子入京居住,令其尽快启程,现在算一算时间,大概都已经在路上了。”
这第二件事情的确让姚芷娴惊讶不已,面上神态都控制不住地显露而出。
姚芷娴道:“圣上这是……”
尹道元扬手制止姚芷娴的话语。
他道:“圣上曾召民间名医进京入宫,这事儿办得隐秘,可仍然有消息流传出来,不外乎为陛下诊治……”
至于诊治的是什么病,知情者心知肚明。
太医院无法、对此束手无策,不得已才寄希望于民间,希求会寻找到杏林圣手。
而这件事情关系到圣上龙体,“病情”更加不可对外宣扬。
是以,民间名医入宫看“病”绝对不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治好了是功劳,治不好的话……不说有罪,为了不传出皇帝相关的闲言碎语,这些民间大夫的人身自由肯定要控制起来。
幸亏当今陛下不是什么暴·虐·之君,甚至治理天下可称赞为有“明君风范”,这才没有人命出现。
但显然,为陛下诊治的结果绝不算好,也可以说是糟糕——“召各王爷之子入京居住”就是一个再显眼不过的信号。
等到这些“王爷之子”全部都进京后,京城里想必会悄然无息的掀起波澜,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可底下的水却暗暗沸腾了,不知哪天会喷涌而出。
姚芷娴也不是全然不懂这件事情底下埋的是什么。
她蹙眉慢慢道:“这么说来,京城里往后果真是水深火热了。”
虽然不至于到龙潭虎穴的地步,可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涉足的地方,京城本就水深莫测,稍有不慎,在哪个位置“淹死”都不一定。
“尹大家为何与我说这些?”姚芷娴不解。
尹道元:“你远离京城,但是有些事情依旧需要了解……”
“不仅是为你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你的亲子做打算,他毕竟姓慕,是伯府的庶长孙。”
“如果他平庸普通倒好,凡胎浊骨,可一生碌碌无为。”
“但他明显是有出色惊人的天分,老夫观他也是聪明伶俐。”
“如此稚龄就入了县学读书,可见敏而好学,学问也很不错,不然也不会在青州县里传出神童之名。”
简墨先生这般夸人实属少见,赞赏之语句句出自于真心,倘若换成别人听见,无论心里还是面上,想必一定欣喜若狂、喜出望外了。
但是,尹大家的面前却是姚芷娴。
姚芷娴的心里不免泛起微微苦涩,这也正是她感到矛盾的地方,玉儿表现出来的聪慧不禁让她左右为难。
到底心疼孩子占据上风,姚芷娴实在不忍心磨灭慕书玉的天资,这两年行事便有几分放纵之意,任由慕书玉顺其自然的发展。
所以,此刻面对尹道元的夸奖,姚芷娴·逼·迫·自己表情欢喜,柔声谦虚两句。
尹道元:“老夫打算在栖山村住下,不知道村里有提供留宿的地方吗?”
如果没有,他可能就要去住在青州县里了。
但这却有些不方便,对尹道元目前决定要做的事情来说。
好在,姚芷娴给出了回答,道:“有,今晚您住在庄子里,明天一早我差人为您安排。”
……
尹道元暂时住在了栖山村里。
不过,没两天,他就命随从打听到了栖山村附近有无地主的私庄,一番交涉下,尹道元买下私庄的地契,随即入住进去。
就在入住后的第二天,尹道元向姚芷娴和慕书玉亮明意思。
——他决定收慕书玉为学生,亲自教导他书法丹青。
这等天赋高、有灵气,小小年纪就领悟到独特画法的良才美玉,尹道元实在不能错过,不然一定会留有遗憾。
而在知晓老者的身份,紧接着再了解到老者在书画方面的成就时,慕书玉意识到“成为简墨先生的学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意外之喜。
于是,她当即高兴的拜师,过上了有时间就去老师别庄里学习的日子。
是的,有时间。
因为在古代,读书人的假期太少了。
平常有“常假”,以十天为一旬,学生放假一天。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相对比较长的假期。
第一个大假叫做“田假”,也就是田里农忙之时,学堂、国子监等处会给学生们放假,好回到家里去帮忙干活。
第二个大假叫做“援衣假”,时间大约在每年的农历九月份之后、十月这样。
天气逐渐转凉,而学生们需要穿上厚实的衣服才能过冬,这就需要学生们放假回到家中取来冬天的衣物,顺便还可以处理一下家事。
一般,“援衣假”的假期大概在十五天左右。
但如果有学生的家特别遥远,十五天之内没有办法来回,学生还可以向所在学府申请延长假期,也就是所谓“给程”。
“给程”能多次申请,直到学生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取衣。
不过,读书人为的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有些人打从一开始就不辞辛苦带足了衣服被褥等。
因此即便是放假,他们都不会回家,甚至过年都在读书,学业生涯既艰又苦。
所以在古代,“寒窗苦读”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可见考学压力之大、之困难。
话题扯远了。
就算再怎么苦逼学习,小孩子也是需要休息和一点娱乐时间的。
最起码村学、县学对学生上课的时间管理的很宽泛,申时下学后,课余闲暇还算充足。
尤其,今年第二个大假马上就要临近了。
十五天的假期呢,慕书玉县学读书,离家很近,根本不用考虑来回到家取冬衣的问题,因为她走读。
这天,常规一旬的休假,慕书玉与好友约定了去县里的集市上转一转,毕竟难得放松。
可惜,她只有上午空闲,下午仍要上“特长兴趣班”,接受名师课程辅导。
唉,她为了做任务,可真是付出良多。
马车到了青州县里,慕书玉在老地方下车等待,不多时,远处的街角便走过来三个介于男孩儿和少年之间年龄段的人。
正是慕书玉在县学里交到的三位好友,林兴、赵俭和关笙。
三人看见慕书玉后,朝着她兴奋挥手。
慕书玉也扬起胳膊挥了挥,并同时对送她过来的王管事说道:“你回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接我。”
林兴出门通常带着小厮,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更何况,他是知县大人的儿子,青州县里但凡出来巡逻的衙役无不认识林兴。
有林兴在,他们青州县几乎能横着走,不怕有人不长眼。
“是。”王管事点头应道,按照慕书玉的吩咐先回庄子了。
作者有话说:
快要和男主第一次见面啦~
第12章
“书玉,书玉。”
为首的小少年语调欢乐地喊了两声,正是林兴。
林兴与赵俭都比慕书玉大三岁。
林兴长相周正,模样可预见长大后是英俊且潇洒的。
而赵俭的身材较为圆润,面目和善,皮肤很白,有种喜庆在其中,是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样貌。
关笙则比慕书玉大两岁。
林兴和赵俭的关系从前就好,关笙原本与两人都不太亲近,性格比较淡、不爱说话,是后来慕书玉进入县学里读书,逐渐搭起了三人之间友好的桥梁。
现在,四人已是成为了县学中关系最铁的好友。
关笙的个头不如林兴和赵俭高,但好歹不是四个人里面最矮的那一个。
最矮的人是慕书玉,毕竟年龄也最小。
但关笙的相貌比林兴和赵俭都要好看,自然,在这一方面,他也比不过慕书玉。
县学里,谁都没有慕书玉长得好看。
按照林兴的话说,他家漂亮的亲妹妹都不及书玉,相比之下,都有点丑丑的了。
慕书玉:我可谢谢你了,你妹妹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说她么……
关笙身姿挺拔,就像是一根正在茁壮成长、生机勃勃的翠竹,年龄不太大、气质不俗。
没一会儿,三人就都走到了近前。
“书玉,今天我们去哪儿玩?”林兴一把揽过慕书玉的肩膀笑着说道。
慕书玉抖落掉他的手,道:“林兴,都告诉过你不要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会长不高的。”
“我还想长个子呢,以后要是个矮,小心我找你算账。”
林兴完全没有将慕书玉的“威胁”给放在心上。
他哈哈笑了两声,举起双手道:“行行行,我下次一定记住,以后你不长个就是我的错,不然,我提前给你买一双方舄,鞋底叫人加厚如何?”
说到最后,林兴挤眉弄眼,显然是在打趣慕书玉。
赵俭拉了拉林兴,不让他再作死,面上却也忍不住笑:“你再继续说下去,书玉又要两天不理你了。”
林兴作为知县之子,平时惯会有人捧着。
他也端着姿态,不被接纳在他朋友圈里的人根本不熟悉林兴的真实性格。
表面上不好接近,有距离感,实际上性格跳脱,虽然有时候喜欢插科打诨,但是遇事好打抱不平、正直,尤为崇拜齐天大圣。
慕书玉哼了声,道:“你还是提前给自己买一双吧,我祝愿你从明天开始,身高再也不会变。”
“哇——我好怕啊。”林兴神情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怎么看怎么欠揍。
硬了,拳头·硬了。
慕书玉默默握了握手掌心。
赵俭这时和关笙对视一眼,随即,两人颇为默契地一左一右牵制住林兴的两条胳膊。
就在林兴表情疑惑、不明所以时,慕书玉捏着拳头,“邦邦”给林兴肚子两下。
力道不大,完全玩乐。
林兴装出一副深受重伤的模样,表情一看就很假地虚弱说道:“你们……太欺负人了。”
闹归闹,他们还是得想一想接下来去哪里玩。
青州县这地界实在不算太大,可以任由玩闹逛一逛的地方他们早就去过不少回了,可家里待着明显更闷,倒不如他们四个好朋友一起出来聚聚。
慕书玉:“买点零食,点心果脯这类的,我们去轻舟书坊看书。”
走,图书馆自习去。
但一听这话,林兴和赵俭的脸色都不禁垮了下来,显然,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提议。
倒是看关笙的神态,嘴角上扬,很赞同的样子。
赵俭拉长声音“啊”了下,道:“书玉,又去看书啊,难得休假,我们不能干点别的事情么。”
“比如?”慕书玉淡定问他。
赵俭仰头想了半天,比如不出来。
这边,关笙对林兴说:“书坊上次从木工那里定制打造的《西游记》全套人物笔筒已经完成了。”
“今天要开始正式售卖第一回 章节故事、和相关人物雕刻的笔筒,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西游记》第一回 ——“花果山仙石孕育石猴”、“石猴找到水帘洞、被群猴拥戴为王”、“斜月三星洞拜师”等经典情节的图画雕饰笔筒。
或者,是只有人物雕刻于其上的笔筒。
例如“菩提祖师”、“很有智慧的老猿猴”……
但更多的则是动作神态不一样、刚出世的石猴。
慕书玉与书坊的买卖合作总得走可持续发展战略。
这样钱财才能够源源不断、持续的进入她的口袋里,保持购买系统书库的书籍和练习空间时长的资金启动储备。
因此,就在《西游记》快要全部说书完毕、所有小册也都快卖出后,慕书玉向关笙的父亲关文才提议,在书坊里可以进行售卖《西游记》相关的文房用品。
比如,毛笔、笔筒、木雕的书签等。
这些文房用品上面都可以雕刻出《西游记》里的故事情节图案、人物经典形象。
主要消费者则面向孩童、少年。
另外,书坊里面也可以实行一下改造。
——划分出不同功能的区域,例如售卖文房四宝、或看书的区域。
买卖东西的区域较为吵闹,那就隔离而出。
此外,还可以在书坊的书架间放置桌椅板凳,划分出阅读区,一角落里则能够售卖点茶水,以供看书口渴时饮用。
书坊有二楼,上面就弄成“安静读书学习区”,有屏风隔断或者独立小房间,专门用来友人聚众,可读书、下棋、或彼此文章交流等。
总之,怎么吸引读书人就怎么来。
慕书玉只给出大概的描述,剩下的就需要关文才自己思考改造。
而关文才才思敏捷,不愧是曾经考中秀才的人,真给琢磨出来了,并且布置的更好。
如今,轻舟书坊可算是县里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没有之一,有人还时常为预约不上书坊二楼而扼腕叹息。
但这种经营模式很容易就会被人模仿了去。
没多久,青州县里的其他书坊就照样改造了,无疑分流了一部分读书人。
不过,有些东西对于轻舟书坊来说却是独一份,那就是其他书坊赶不上的“创意”。
关笙说完。
林兴一听,眼睛都立即放光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当然要去看一看,还必须得买回去几个笔筒放在房间里天天欣赏。
关笙笑道:“因为其实你们不用非得去书坊挤着亲自购买。”
“我留下了三个雕刻最好的笔筒,本来想要作为惊喜,送给你们当礼物的。”
“不过,既然书玉想要去书坊里面看书,你们就可以自己去拿礼物,提前开心开心,怎么样?”
赵俭垮着圆胖圆胖的脸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也想看书,你和书玉真是掉书堆里了。”
关笙笑而不语,不否认。
还能怎么样,去呗。
慕书玉四人一到书坊附近,抬头望去,书坊门口的位置果然挤着很多人,不少都是冲着买笔筒来的,看情况显然已经开售了。
关笙见状道:“我们走偏门。”
那是专门留给他们的“小通道”,进去后直通书坊二楼,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包间独属于四人。
慕书玉三个跟在关笙的后面。
进去读书包间后,赵俭将买来的零食小吃搁放在矮矮的方桌上面,整个人则是躺倒在矮榻上,倚靠着柔软背垫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道:“小竹子,口渴,想喝茶。”
“小竹子”是慕书玉给关笙起的外号,说她第一眼看到关笙时,就觉得他以后定会有翠竹那般高风亮节、清秀俊逸的君子之风。
关笙被夸奖的脸红。
林兴当时就坐在旁边,听见后哼了一声,揭穿慕书玉实际就想给人起外号的小心思,别以为这样巧舌称赞他就看不出来。
慕书玉则对他扒了扒下眼皮,略,你就是羡慕嫉妒。
林兴气得,一节课没理慕书玉。
轻舟书坊是关笙的父亲开的,因此,书坊里不仅有他们专属的小包间,还时常备着茶水。
关笙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端着托盘,其上是一壶沏至正好的茶。
没等关笙将托盘放好,林兴和赵俭就立马扑上去拿杯子,等待着喝茶解渴。
慕书玉:“……至于么。”
赵俭喝下去一大杯茶水,正在倒第二杯,这才有空回答:“怎么不至于,书玉你也太着急了,直接从集市的西面一路走来书坊这里,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可累死我了。”
“加上我。”林兴也抽空说道。
慕书玉:“你们两个真是欠锻炼,我和小竹子怎么不累。”
林兴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是想要快点看书,当然不嫌累。”
“尤其是你,书玉,走得仿佛时间不够用一样……”
这个用来读书的小房间是慕书玉提议布置的——矮桌、矮榻、摆放在墙边的书柜、柔软靠垫。
窗户半遮半掩,阳光明媚之下,再来点茶水点心,一边安静看书一边享受,真是舒服又自在。
看书累了的话,还可以两两一组下下棋玩。
慕书玉此刻正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靠在矮榻上摊开来看,听罢抬起头说:“是不怎么够用啊,我下午还要去学书画呢。”
提起这个,林兴问道:“你家里人从哪儿找来的书画老师,靠不靠谱?”
不靠谱的话,他让他父亲去找一个来教书玉。
赵俭也道:“对啊,书玉,你画画那么好,关叔叔不是还说有机会会给你引荐一位画师吗?”
“别是随便找的,再耽误了你。”
关笙则面露好奇,不过他觉得书玉很有主见,家里人给他寻来的书画老师应该不算太差,不然书玉不可能听话去学。
果然,慕书玉道:“这位书画老师非常非常好,我不方便透露老师的名讳。”
“等我回去问问,如果老师愿意,我就告诉你们,再请你们去老师的庄子里玩。”
林兴闻言嘀咕道:“你老师到底谁啊,脾性挺大……”
慕书玉:那说出来可吓死你。
第13章
尹道元未想在外人面前表露出真实身份,就连买下别庄地契都是全程由随从出面办成,毕竟名气太大,有时候也是麻烦。
而尹道元看样子是想要在栖山村附近长久住下了。
那天风和日丽,尹道元提出要收慕书玉为学生,在青州府内留下来亲自教导后,姚芷娴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既惊讶又出乎预料、没有想到的神情。
毕竟尹大家早年曾说过,自觉精力有限、不再收徒了,没想到此回竟然会为了玉儿破例,实乃惊喜。
慕书玉的反应也迅速。
从她娘对待老者的态度来看,再到她娘对她略微提了提老者在书画上面的成就以及名气后,慕书玉同样惊讶完,当即奉茶拜师,眼力见乃至行动速度不可谓不快。
而尹道元的脸上则露出称心满意的笑容,显然临近晚年得以收下慕书玉这个学生,也是由衷觉得欣慰如意。
眼下,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都对慕书玉的书画老师充满好奇。
但是目前,慕书玉暂时不好言明,他们也就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打算。
就如他们同样不太清楚,慕书玉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却为什么一直住在栖山村的庄子里,连家世背景都不怎么了解知悉。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依旧成为朋友。
看了会儿书后,慕书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抬起头道:“对了,援衣假就快要到了,林叔叔是不是计划预备在援衣假的假期末尾举办青州县文化节?”
林叔叔自然是指林若林知县。
三人都是林兴的好友,又一同为林兴庆贺过生辰,林若让他们都不必客气,称叔叔就好。
至于“青州县文化节”,这就又关系到慕书玉了。
大盛朝的行政区域划分,除了京城以外,往下就是“府”和一些同等级的“直隶州”,再往下则是“州”“郡”“县”。
青州府青州县,从“青州县”这个名字就可以得知此县对于青州府来说还算重要。
尤其是在青州县里,有一种可代表青州府的传统民间艺术特色文化——剪纸。
慕书玉待在青州县里不久便发现了,这里的民情风俗离不开剪纸的存在,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剪纸,别管是精通还是只会一点,恰恰说明剪纸就是青州县的“特色”。
正所谓艺术来自于民间、源于生活。
栖山村里就有剪纸的巧手。
慕书玉当年快两岁时,又逢新年过春节,年底了,家家户户都热闹不已,但庄子是个例外,较之外面的气氛,无疑显得有点冷清。
那时候慕书玉都快要在庄子里面憋坏了,小孩子难有人身自由,她都许久没出去过了。
这会儿听着庄子外的鞭·炮·声响,慕书玉被冬蕙抱着的小身体一蹿一蹿的向外够去,丝毫不安生。
冬蕙差点抱不住她,无法,只得为难的看向姚芷娴。
慕书玉也转头盯着娘,不说话,大眼睛里却仿佛闪着星星,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的位置。
于是,姚芷娴立即忍不住心软。
小孩子难免会被热闹所吸引,玉儿跟着她,再加上年龄尚小,的确不怎么出门。
但过年倒不必拘着,又是在栖山村里,左右临近、距离不远。
既然如此,姚芷娴就让魏嬷嬷和冬蕙两人带着慕书玉出去转一圈,天黑之前回来。
慕书玉终于得以在过年的时候出门看热闹,一时间,小脑袋左看右看,都目不暇接了。
但是很快,她的眼神就凝固在了一户人家里,那家人院门敞开,显露出里面的模样。
——院墙的一处墙角下摆放着一盘石磨,而在石磨之上则用木条压着不少红色的剪纸,有些垂落下来,有些层叠在一起。
石磨旁边坐着一位妇人,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继续剪纸。
不仅如此,这户人家的纸窗、门板也早就全贴上了剪纸,有五谷丰登、贵花祥鸟、人畜兴旺等精致图样。
哇,剪的真好看。
慕书玉当时心里不由得感叹道,这是古老的传统艺术啊,想近距离看看。
她脑海里这样想着,身体就动了起来。
慕书玉在魏嬷嬷的怀里蹬了蹬腿,挣扎着要下地。
魏嬷嬷便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地上,等到慕书玉站稳以后才放手。
慕书玉生得粉雕玉琢,穿戴不算差,样子也干干净净,脸蛋白皙透粉,看着就乖巧不已,不像村里其他孩子乱跑乱跳,弄得一身脏。
因此,在慕书玉迈着尚且不太稳当的小步子慢慢靠近这户人家的院子里时,那妇人察觉到,抬起头,看出慕书玉对剪纸好奇后,便很是和蔼的招呼她过来,可以凑近看。
得到主人家允许,慕书玉马上步伐迈大些,直线前进,最后小身体一团,蹲在了妇人身边的位置。
小小的剪子在妇人显得粗糙的手里简直如臂指使,驾轻就熟。
没多久,一张完美的剪纸窗花便好了,这是四条鲤鱼首尾相连的剪纸图案,在鲤鱼的周围则剪出了繁花一般的波浪,上下左右皆对称。
而薄薄的红纸没有一丁点损坏,堪称手艺精湛。
“这象征着年年有余。”妇人笑着对慕书玉说道。
慕书玉点了点小脑袋瓜。
妇人接着伸手一递,道:“送给你了,拿着吧。”
新年礼物!
慕书玉眼睛一亮,小脸立刻绽放出可爱笑容,奶声奶气的道谢,然后双手伸出,接过来这张剪纸。
之后,慕书玉又专注的看了一会儿。
直到天色快要昏暗下来,冬蕙哄着她说要离开了。
慕书玉很不舍得走。
剪纸是一种镂空的艺术,剪纸的每种图样其实都像是一幅幅精彩的画作,有写实、有夸张,有一剪子连贯而出,也有细致缓慢的雕琢。
不得不说,看剪纸的作品展示是一种享受。
而此刻亲眼瞧着花样漂亮既复杂的剪纸在妇人的手中逐渐完美呈现,慕书玉真是恨不得全部都抱回家慢慢欣赏。
但很可惜,小孩子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最终,慕书玉被魏嬷嬷抱起来,在和妇人道谢告别后,她们往外走去。
慕书玉趴在魏嬷嬷的肩膀上,眼神还黏在剪纸那处,颇为依依不舍。
幸而,回去庄子后,就在慕书玉抵不住小孩子的身体本能早早入睡时,冬蕙和魏嬷嬷将慕书玉喜爱剪纸的表现告诉了姚芷娴。
第二天清晨,当慕书玉睡醒后,便在房间里收获了满满一摞剪纸。
后来随着慕书玉长大,明白剪纸是青州县的特色后,有一回,她在林兴的面前感叹:“剪纸多漂亮多好看啊,如果可以全都保存下来就好了。”
林兴听完来了句:“保存这个干什么?”
“……”
慕书玉幽幽叹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道:“文化啊,现在不知道珍惜,以后想保护爱重都晚了。”
天知道过完新年,慕书玉偶然看见一张非常精致的剪纸被熊孩子毫不留情的扯下来撕坏时,再随手扔在地上、任由踩踏,她的心尖都不由得微颤哆嗦一下,暗暗可惜,真糟蹋传统艺术。
青州县里精美的剪纸太多,尤其赶上过年,那就更是艺术没有巅峰,一家比一家手艺厉害。
若从县里一路走回来,再去栖山村里转一圈,总能发现不一样的剪纸惊喜存在。
慕书玉突然想到,为什么不在青州县里建造一个“剪纸艺术展览馆”,用来专门展示那些漂亮并且优美至极的剪纸呢?
除此之外,还可以举办剪纸大赛。
也不用多,每年一次就行,设置奖励,然后谁都可以报名参加。
最后获得名次的剪纸可以被选入艺术展览馆进行展示,宣扬青州县的特色文化,以此吸引更多的外地游客,还能够带动青州县的经济文化。
这事儿谁办能成呢?
慕书玉缓缓的将目光投向林兴,当然是青州县的知县大人,林若。
林兴:“……?”
干嘛这样看他?
但话总不能就这样说出口。
她一个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何德何能令一位知县大人听进耳朵里并看重。
没有足够利益促使的事情,谁都不可能不计代价的缓急相济。
更何况,这事儿本就可以必要、也可以不必要去做。
于是,慕书玉感兴趣的对林兴谈起剪纸。
一连几天,从青州县特色剪纸谈到——会不会有人擅长立体剪纸、黑白场景剪纸、五彩缤纷剪纸、球形剪纸,山水或者人物、花鸟等画作剪纸……
弄得林兴从无感到兴趣直增一大截,就连赵俭和关笙两人都感兴趣的加入讨论。
然后慕书玉就开始扩充话题。
——比如,既然青州县几乎人人都会剪纸,不如找时间举办一次剪纸大赛,评选出一位公认的剪纸高手。
再比如弄个剪纸文化节,也让青州县里热闹热闹,带动钱财流通,吸引外来人口。
还有就是,可以摆个摊子,让外地人能够在摊子上实时体验一把沉浸式剪纸的快乐。
交钱学剪纸,剪完可以将自己的作品带回家,多有趣。
话题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终于,林兴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极了,兴趣再也无法抑制。
在慕书玉不着痕迹的示意启发下,他跑去和林若说了。
也幸好慕书玉的那些话林兴记得一清二楚,林若听完,竟真的升起了一两分的兴致。
随即思考过后,林若认为这事儿能办、可行,说不定办得好后,还能提提政绩。
就这样,林若间接在慕书玉的影响下,时至今年最后一个季度前,经过一系列的及早预热准备,最终决定在援衣假末尾举办“青州县剪纸特色文化节”。
作者有话说:
ps:文里的行政区域划分参考历朝历代,有所改动,并不严谨哦。
【小知识/一点节选】:1.唐玄宗时期增加到十五个道,并引入了“府”这个概念,将一些位置比较重要突出的州改称府,用以区分。这也是“府”这个重要的行政区划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2.宋代还在一些特殊地区还设立了与州同级的府、军、监等区域。
3.元朝由于疆域面积空前膨胀,为有效进行管理,出现了一种新的地方行政制度——行省制度。
4.明朝初年继承了行省制度,改称承宣布政使司。省以下,设为直属于省的直隶州和府,府以下设有州和县。明朝的地方行政体系同样是三四级并存,即承宣布政使司-府/直隶州-县和承宣布政使司-府-州-县(以三级制为主)。
第14章
在书坊里看完书,又出去简单吃了顿午饭,慕书玉抱着新收到的笔筒礼物告别了三个好友,坐上马车,直接出发去尹道元的别庄。
到达别庄外面,慕书玉再次让王管事先回去,她则拎着一些小点心随下人进庄。
最初来到栖山村时,尹大家明明只带了两个随从跟在左右。
可就在买下地主私庄的地契后没多久,随尹大家进入别庄的人则多出了不少丫鬟、下人或护院等。
两个随从自然也还在。
慕书玉现在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做安山、一个叫做安水,竟是两兄弟,怪不得长相有点相似。
“小公子来了。”见着慕书玉,安水打招呼道。
两个随从俱都是沉稳之人。
但相比较来说,安山更为沉默寡言,如非必要,很少张嘴说话,安水就外向一点。
“嗯,老师呢?”慕书玉抬起头问道。
安水:“先生在书房,小公子,这边请。”
尹大家的书房,或者说,是慕书玉的专属课堂——博古架、书画缸、一高一矮两个书桌、书柜、文房四宝等一应俱全。
慕书玉迈步走进书房里,便看到老师正坐在书桌后面,手里翻看着一本书,听见声音后抬眼,向慕书玉瞧来。
“老师。”
慕书玉笑着喊了一声,快步走近,将点心放在书桌上面,道:“送给老师当下午茶的,只有一点哦,吃了也不耽误晚饭。”
慕书玉之前就送过点心,“下午茶”这个词也出自于她口,说是“点心配茶,茶一半、茶点一半,偷得浮生半日闲”。
大盛朝自然有喝茶吃点心的习惯,吃什么点心果子还讲究配什么茶。
例如甜配绿、酸配红、大肉配普洱,瓜子配乌龙……茶配对了茶点,绝对是一种享受。
倒是“下午茶”这个词比较新鲜。
面对慕书玉的小小孝心,尹道元放下手中的书,笑道:“那今天这份点心,当配什么茶?”
慕书玉:“庐山云雾茶,滋味醇厚甘甜、香气浓郁,就着点心喝正好。”
慕书玉说完舔·舔·嘴唇,她也渴了。
“我看你是来我这儿借着点心蹭茶喝的。”
见慕书玉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尹道元不由地摇摇头,却满脸忍俊不禁地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仍是神情纵容,挥手令安水去取茶来。
慕书玉:“老师这里的茶好,味道香。”
“就是我今天带来的这份点心,已经是青州县里第三好吃的了。”
“第一、第二和第三可口的特色点心都品尝完了,其余的……”
慕书玉撇撇嘴,摇头,严谨评价道:“普普通通。”
作为一名潜在的资深吃货,慕书玉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要计划挖掘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包括但不限于特色菜肴、点心、酒酿等。
青州县里能被她评为好吃的点心,不多。
闲暇无聊时,慕书玉还做了一份“青州县点心排名表”,此表一出,深得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个好友的认同。
然后结果就是,他们四人又无聊又有乐趣的还给“青州县集市摊子”、“青州县炊饼”、“青州县肉包”等也做了排名表对比。
每回得空出去逛一逛,四人总买最好吃的那一份。
味道不错的点心,慕书玉自然想让老师也尝一尝。
她可尊师重道了。
尹道元:“那怎么办,不然明天再重头来过?”
他这番话的本意是开玩笑,但慕书玉却神色自若地接道:“我来给老师做啊。”
恰巧这时,安水取茶回来,听见整个话音刚落,闻言忍不住说道:“小公子要怎么做?”
“当然是亲手做。”慕书玉挺了挺小身板,对尹道元保证道:“老师,您放心,我做出来的点心肯定要比青州县第一的还好吃,就是……”
见慕书玉略有迟疑,尹道元不禁问道:“就是什么?”
慕书玉挠了挠脸颊,面带羞涩,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老师得先等一等了,等我去学学如何做出好吃的点心,再送给老师。”
她厨艺技能可是满点,就是人小、急不来,锅铲都尚且拿不动呢。
“哈哈。”
慕书玉一说完,尹道元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显然又被逗乐了。
就连安山和安水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抿嘴而笑。
这慕小公子说话可真有趣。
“老师以后一定能吃到的。”慕书玉再次做担保。
尹道元:“好好好,那老师就等着了。”
闲话少聊,重要的是学画练字。
慕书玉学习的时候全神贯注,不谈其他事情。
尹道元就坐在大的桌案后面,一边看书,一边随时检查并指导。
若是被旁人知晓——慕书玉这个年龄尚还童稚的小儿可以被简墨先生单独教学,怕是要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尹道元尹大家,惯爱穿着一身青衣布袍,下巴蓄着胡须,面容随和,发丝梳理整齐,衣衫也一丝不苟。
尹大家的一双眼睛尤为深邃明亮,很是有神,长期出门在外,身体也硬朗挺拔,精神矍铄。
尹道元早年擅长画人物画,风格可赞秀骨清像、似觉生动,堪称妙绝,无人能出其右。
临近晚年却寄情于山水之中,喜爱自然秀色,时常到名山大川处亲自观览,后山水画的风格逐渐形成,与早年人物画相比较,颇有些反着来的意味。
尹大家的山水画有“画山峰之雄厚峻拔、峥嵘豪纵,画水色之青绿苍茫、幽淡寂寞”的美称。
尹道元绘画天分之高,实属罕见。
大盛朝经年才出几位绘画大家,尹道元绝对可以算作是其中的一个。
单是他的人物画就已经足够人学习了。
而慕书玉何其有幸,能得简墨先生的真传。
但尹道元却也觉得,临近晚年还能遇见慕书玉这块“良才美玉”,于人生而言,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尹道元抵达青州县后,并没有立时就去庄子。
有客来酒楼、轻舟书坊、县衙三处都有他登门的足迹,或间接或直接的探听了一下慕书玉的名字。
其后,大榕树下的一番交谈、两日的观察,才终于让尹道元决定收慕书玉为学生。
事实证明,这个学生没有收错。
见微知著,若好好加以引导,慕书玉长大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端看他此刻的学习态度就能够知道。
而且他才思敏捷、一点就通,在画画方面的悟性,就连尹道元都为之惊叹。
甚至两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让尹道元觉得,书玉这孩子的天赋竟比他从前收下的学生天分要来的更好。
再加上肯耐得住画画时的枯燥,没有一丝一毫腻烦的情绪……
少年早慧、剔透玲珑。
尹道元愈发止不住心生喜爱,但愿这孩子往后也能万事顺遂、保持本心。
教学时间结束,慕书玉提及可否告知她好友——“老师的名讳为何”。
“老师,林兴是林知县的儿子,您认识林知县,那么……”
慕书玉没说,您的那两幅画作还曾是我送给林兴的生辰贺礼呢。
只不过后来被林知县不讲父德的刮走了,然后又被您给要去,兜兜转转,竟又让她与它们相见……
“他们三个口风紧,都不是大嘴巴之人,若老师不想被过多打扰,我对他们明说就行。”慕书玉道。
尹道元捋了捋胡须,道:“你那三位好友可以告诉,也可以请他们过来别庄做客,作为你的老师,老夫也不是见不得人。”
尹道元眨眨眼,难得玩笑话:“就只是,别给他们吓到。”
毕竟简墨先生的名号,实在是太过响亮。
……
慕书玉获得尹道元的准许,翌日,在去县学里后就找机会和三个好友说了这件事情,先含蓄一点,没有直接表明老师的名讳,给个提示。
——老师在书画界的名气非常大,声望高,大胆些猜。
书画界有名的大家不少,先别管名望高低,就算是排在末尾的文人画师,最起码也出来过一、两幅还算不错的书法字帖或者画作。
林兴和赵俭两人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说不出几个文人画师的名字,全靠关笙猜测。
但是,关笙能说出来的却全都猜错了。
慕书玉表情笑眯眯地一一给予否定。
“不对哦,你们还要继续猜吗?”
“……竟然都不对。”关笙摇摇头,好奇道:“其他的书画大家我也不知道了,书玉,你的老师到底是谁?”
其实有两、三个人名关笙还是清楚的。
可就是太过有名,应该不可能成为书玉的书画老师吧。
慕书玉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林兴就凑了过来,两根手指捏着下巴做沉思状,眼睛则眯起盯着慕书玉看,语气怀疑道:“书玉,不过就是一个书画老师而已,你居然还卖上关子了,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慕书玉饶有兴趣地听着,想看林兴能说出什么话来。
林兴:“该不会你的书画老师是简墨先生吧?”
赵俭和关笙闻言,顿时瞪大眼睛。
慕书玉则也不禁挑了挑眉梢,抿嘴一乐,欲要说话。
就见林兴故作深沉的神情一变,陡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到喘气、一边说道:“怎、怎么可能哈哈,我觉得这种事情做梦比较快,逗你玩呢书玉。”
慕书玉:“……”
你行,我还能说什么:)
这种事情对于她,的确是比做梦快些。
谁让她幸运与实力并存。
林兴这个二傻子,慕书玉暗自叹气。
那边赵俭和关笙拍胸口,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赵俭道:“你说话吓死我了,林兴,简墨先生怎么可能是书玉的书画老师呢。”
“这位老先生说不定人在京城,或者游山玩水去了,青州县里又没有什么名山大川,不可能来这儿吧。”
虽说有个栖山,但栖山勉强都算不上名山,也就是在青州县以内比较“人尽皆知”。
林兴嘿嘿坏笑了两声,摊手耸了耸肩膀。
他丝毫不清楚简墨先生曾暗中拜访过自己的父亲,林若。
这事儿不好宣扬,林若就连提都没提,自然不会主动去告诉年龄尚且还不算太大的儿子。
关笙:“所以,书玉我们就不玩猜名字的游戏了,你直说……”
话音未落,学堂的撞铁声却先一步响起,教书先生也随之走了进来,上课了。
县学学生能够课间休息的空闲时间不多,学堂门外悬挂着一块儿铁片,开始讲课前,先生就会敲响。
慕书玉本来想直接说明情况的话语,立即就被吞进了肚子里去。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也登时坐回座位。
他们的书案位置都在前排,就处于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一眼望全,实在不好搞小动作。
更何况,慕书玉转念一想,要是真将实情说出,就算还没有讲课,以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不,关笙可以不算作在内。
以他们两人特容易一惊一乍的性格来说,一旦得知简墨先生真是她的书画老师,还不得控制不住的叫嚷出来。
到时候,没准全学堂的同窗都会被吸引注意力……
不行不行,等散学后再告诉他们吧。
慕书玉做好决定,抬起头认真听课。
终于等到散学了,先生一离开学堂,学生们便解放似的三两结伴往外走去。
慕书玉随即将三个好友叫到角落,避开纷纷离开县学的同窗,表情郑重,把老师的名讳告知了三个好友。
“……嗯,就是这样,林兴你猜对了。”
慕书玉说道:“哦对还有,老师来青州县后,曾经拜访过林叔叔,要走了我送给你的那两幅画,你还想……你们,在听吗?”
看着面前三人略微显得呆滞的目光,和有些恍恍惚惚的神情,慕书玉较为好笑地伸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关笙率先回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蓦然被林兴和赵俭两人的叫嚷二重奏给打断。
幸好现在正值散学,周围既喧哗又热闹,学生们谈天玩耍的声音飘来,霎时将两人震惊的一嗓子给压下,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慕书玉再次庆幸自己及时作出了一个好决定。
赵俭双手捧着脸,声音飘忽:“书、书玉,你没开玩笑?你、你是不是在逗我们玩儿呢?”
慕书玉:“我挺认真,不逗乐子。”
林兴:“我就是随便一说,怎么真猜对了……”
“是、是我想的那个简墨先生?不是什么什么其他人?书玉,不是重名吧?”
“不是,都让你们大胆一点想了。”慕书玉道。
“可这也太……”
他们的胆子还没能达到那种高度啊。
林兴突然意识到慕书玉之前讲的后半句话,睁大眼睛说道:“等等,我父亲见过简墨先生?他怎么就没告诉我呢?!”
至于被简墨先生要走的两幅画作,一定是为了观察书玉的资质吧。
这会儿反射弧转回来,林兴又不傻,自然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关笙道:“兴许是简墨先生并不想过多的引人注意,想行程清静一点,毕竟,简墨先生的身份容易备受瞩目。”
关笙惊讶过后,心情逐渐恢复稳定,面上也不由地露出笑容,很为慕书玉获得良师高兴。
慕书玉点点头,道:“老师目前定居在青州县里,的确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他的行踪。”
不然到时候若有人闻讯登门拜访,实在是麻烦、打扰。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表示理解。
——有关于简墨先生就落脚在青州县的消息,他们绝对不会往外说,保密。
慕书玉还将邀请他们去别庄做客的事情说了。
但不是今天,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登门拜会。
暂且先约定好时间,三人便各怀心情地回家了。
两天后,慕书玉正式邀请三个好友去老师的别庄玩。
但在临行前,她先去了李木匠的店里,取走之前早就定制的三样东西。
见慕书玉抱着三个木盒子登上马车,关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书玉。”
慕书玉:“棋盘和棋子哦,保管是你们没有玩过的。”
赵俭:“没玩过?新花样吗?书玉,你说说。”
“不说,等到了别庄以后再告诉你们。”
慕书玉放好三个木盒,马车随即扬鞭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知识】:夸夸之语借鉴出处——1.陆探微南朝宋著名画家。他作画笔迹周密,号称“密体”,以区别于南朝梁张僧繇和唐代吴道子的“疏体”。他在绘画中运用的锐利挺拔、刚劲有力的线条,被后人誉为:笔迹劲利,如锥刀焉,所“画人物极其妙绝”、“秀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凛凛若对神明”,具有极强的感染力,陆探微在绘画上的另一成就是独创了“一笔划”法,笔势连绵不断,整幅画一气呵成,令人赞不绝口。
2.北宋三大家:指中国画史上的董源、李成、范宽三大画家。三大家之特点:董源之画除部分作品雄伟、崭绝峥嵘之势外,大多趋于平淡、天真、朴茂静穆。
第15章
在去别庄的路上,饶是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随着马车行至的路程逐渐缩短,他们的心里仍然在所难免的紧张起来。
那可是简墨先生啊,闻名大盛朝,没想到他们还能有近距离接触的一天。
想到这儿,林兴不禁看了眼慕书玉。
那天得知简墨先生是书玉的书画老师后,林兴回到家中便去询问了父亲,有关于那两幅画作的事情。
可没等他说出简墨先生和书玉的关系,林若就根据林兴的表情和话语之间流露出来的意味推测出了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猜测,简墨先生不是慕书玉的老师,就将会是慕书玉的师祖,也就是说,其学生没准会收下慕书玉。
原因就在于,简墨先生当日面上明显露出对那两幅画作的欣赏之意。
林若曾旁敲侧击的问简墨先生是否暂时要留住在青州县里,他可以为先生安排好住处。
但简墨先生却拒绝了,留是留,不过自有去处。
这个“去处”是哪里,林若为官懂得察言观色、为人审慎仔细,心中立即就有了判断。
如今,林兴过来一说,林若便猜想出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对于简墨先生竟然亲自收徒教导一事,林若还是有些惊讶的。
这个“惊讶”的点在于简墨先生远在京城,而慕书玉则在栖山村的庄子里,两者是怎么关联上的?
这不由得令林若更加留意了一下慕书玉的家世背景。
虽住庄子,但可能身份并不简单。
后续也确实让林若探听出了一点传闻。
这事儿倒没有和林兴提及,只让他继续和慕书玉做朋友交好便行。
但林兴隐约有所察觉……书玉的身份,大概并不普通吧。
终于,马车停在别庄的门口,三人有些紧张地跟着慕书玉下车,三个木盒则分别被他们拿去帮忙抱着。
别庄门口是安山和安水出来迎接。
见慕书玉和三个少年逐一下来,安水上前道:“四位小公子请随我们来,这边请。”
安山和安水在前边儿带路。
慕书玉转头,悄声对三人说道:“来都来了,就放平心态,不用发怵,老师不吃小孩儿。”
“谁发怵了,我可没有。”林兴立即回道。
慕书玉纵容地看着他,道:“好,你没有,就是你能走路慢点,别老踩我脚后跟了么。”
林兴闻言,倏地耳尖泛红,他、他这不是紧张么……失误、失误而已。
赵俭和关笙见状,则忍不住小声地在一旁“噗嗤”乐了出来。
这一打岔,紧张倒是缓解了许多。
等到见着简墨先生后,尹道元随和笑眯眯的样子也让他们慢慢地放松下来。
紧接着,慕书玉当着老师和三个好友的面将全部木盒打开,介绍道:“我之前从一本杂书上发现的新棋玩法。”
“规则都很简单,不像围棋那么复杂,要试试玩一玩吗?”
这三个木盒里面的棋子都不相同。
一个是和围棋一样黑白两色的棋子。
一个是四种颜色不同的棋子,棋子立起,很像是飞鸟的形状,其中还混杂着一个骰子。
而这个棋盘的棋格也有些奇怪,正中间画着飞鸟的图案,四周和四角的颜色则对应棋子。
最后一个木盒里面的棋盘瞧起来更加新奇,所有棋格居然是往下凹陷的,中间一个六边形,每条边上则连着一个三角形,棋子的颜色也更多,是六种。
“这都是什么棋啊?”三个木盒一打开,林兴就忍不住满脸惊奇地凑近观看。
后两种棋盘的样子他见都没见过,倒是第一种棋,有些像是围棋,不过既然书玉说规则比围棋简单,就应当是另外一种新的玩法。
尹道元捋了捋胡须,也眼露兴趣。
赵俭和关笙的表情自然和林兴一样。
关笙不禁问道:“书玉,你从哪本杂书上发现的这三种棋?以前好像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奇怪的棋盘和棋子。”
重点指后两种。
“对啊,我也都不知道。”赵俭跟着点头说道。
慕书玉早就想好说辞,道:“从前在栖山村,来过一位下围棋很好的老爷爷,我三岁时初识围棋,就是和这位老爷爷学的。”
“他还教了我别的玩法,就是这个。”
慕书玉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指了指五子棋,并说了这棋的名字。
“后来,爷爷他离开了栖山村,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慕书玉微微叹气。
抱歉借用,希望老者在别的地方能够一直平安喜乐。
“那这两种呢?”林兴问道。
慕书玉:“之前逛集市书摊的时候,偶然看见的一本棋玩杂记,书很薄,也很破旧。”
“我买回来以后翻看完,忘记随手搁在哪里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书,就没有在意,其中适合的玩法也就这两种而已,想起后,就找李木匠给做出来了。”
赵俭:“集市的书摊上确实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书,有时候也能淘到一两样不错的,全看运气如何。”
“书玉,那这两种棋叫什么名字?”
“这个是飞行棋,这个跳棋。”慕书玉说完,再给他们介绍三种棋的玩法。
听罢,就连尹道元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点有意思的神情,更别提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了,明显迫不及待的想尝试一下。
新鲜的棋类玩法的确提高了林兴等人的乐趣,包括尹道元尹大家在内,最初接受、第一次试玩,全都不由得沉浸其中,兴致勃勃。
玩到最后,就连安山和安水两人都加入了进来。
一直到天色快要不早了,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还要尽快回家,所以,他们只得意犹未尽地礼貌告辞了。
慕书玉带他们过来做客,自然也要让车夫和护院送他们回去。
临分别前,慕书玉告诉关笙,她已经和李木匠提前沟通好了,这三种棋再批量做出一些来,然后放到轻舟书坊里进行售卖。
在售卖的期间,书坊的一楼之中可以同时摆放上三种棋盘,让人能够在里面试着下棋玩一玩,增强体验性,以此来促进消费。
这样,若三种棋卖得好的话,又一笔还算丰厚的钱财进账到慕书玉的口袋里了。
关笙表示,回去以后会和他父亲提及。
……
天气逐渐转凉,临近援衣假前的时日期间,这三种棋的售卖还算不错。
虽然很快就有人相继模仿,也跟着售卖,但到底依旧让轻舟书坊赚足了银子。
慕书玉又多出钱可以从系统的书库里买书看了,晚上也能够增加进入练习空间的时间长短。
等待县学的学生们终于放了援衣假后,青州县里将要正式举办“剪纸特色文化节”的消息也随之传开。
日期就定在援衣假末尾的三天,剪纸比赛在第一天举行,谁都可以报名参加,最后获胜者会有奖赏给出。
剪纸比赛则由林知县亲自操办,绝对公平公正。
而有关于剪纸比赛的规则,早就被衙役给张贴到了青州县的告示牌上面,并且连带敲锣大声诵念了一遍。
当时就引得人们好奇的聚拢过来,无疑对这样的比赛感到新奇有趣。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
没多久,县里、村里几乎人人都得到了消息,所到之处都有人在热闹的谈论着这件事情。
“剪纸也能比赛?真有奖励啊?”
“林知县亲自写的告示,咋能有假,不就是剪纸么,我也能行,我先去报个名。”
“诶等等,我也去看看。”
……
“娘,你要报名参加剪纸比赛吗?你剪得那么好看,万一、不,是一定能得第一,我给您报名吧。”
“不用担心,报名交不了多少钱,比赛的剪子和纸等都是林知县命人去准备的……”
“要不咱也报名参加比赛试试?”
“爹,您剪纸一绝,肯定能拿奖,我看隔壁的关大娘都报名参加了,她剪纸还不如您呢,您怕啥子。”
“大牛,走,带娘报名那什么剪纸比赛去。”
“听说前十名都有奖赏拿呢,娘剪纸又不差,这什么文化节比赛应该能拿回点东西来,不亏。”
……
青州县的热闹在持续着。
与此同时,一大长列整装肃穆的车马队伍正缓慢地行驶在官道上,飘扬的黑红旗帜上则绣着一个“瑞”字。
这是护送瑞亲王嫡长子裴妙珩去京城的车队。
这样的车马势必只能走官道,不能进城。
因此,一路过来,瑞亲王的嫡长子很少歇在城里,都是在外面安营扎寨。
但是,瑞亲王的嫡长子却体弱多病,车马行进的速度不能过快,晚上休息时必须注意保暖,保持营帐内的温度。
就连吃食都要更加格外的仔细,怎的一个麻烦了得。
而就在昨天,因为下人看管不力,导致为瑞亲王嫡长子调理身体的一味药材受潮,暂时无法使用,只能先停止用药。
好在,前面不远就是一处县城,他们途经过去,恰巧可以进城买药,补上空缺。
“前面是什么地界?”
队伍里,唯一的一辆奢侈华丽的马车内部,传来一道不饱含任何情绪的声音。
下一刻,一名侍卫侧身靠近马车,低声回道:“大公子,前面是青州县,隶属于青州府的地界。”
“嗯。”马车里的人淡声应道。
作者有话说:
男主:出来冒个声。
第16章
青州县的剪纸比赛在白天举行,报名截止到“剪纸特色文化节”正式开始的前一天。
当晚林若便命人统计参赛人数一共几许,最后出来的结果要比预期的更好。
林若原本以为第一次举办剪纸大赛,会没有多少人想来参加,但如今的实际情况,却是人数不少。
剪纸比赛的位置选在临近青州县城门的一条街道上。
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摊位,现在更是被暂时征用、清空,摆放上剪纸比赛专用的摊子,挂上横幅。
报名参赛的人,一人一个摊位,剪纸完成的作品可以放置在摊子桌面上,也可以提绳悬挂在顶端,向来往的路人展示。
而每个摊位上还都放了一个统一制作的“投票箱”。
比赛评比的办法则另有一种趣味,评比的人选更是每一位路过摊位的人。
……
在距离青州县城外尚远的一截官道处,两个进城买药的侍卫拐入道旁的林子中,瑞亲王的车马驻扎在这里。
不久后,两侍卫便停在距马车稍远的地方,垂首等待。
没一会儿,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面容威严、气质稳重,一看就是手中握有权利的那种人,长期身处高位。
待中年男人踱步走近,两个侍卫的脑袋不禁垂得更低了。
“为什么到城里买药去这么久?”中年男人沉声问道。
其中一个侍卫低声回答道:“回大总管的话,今天青州县里举办什么剪纸特色文化节,药店的掌柜出街去了,店里只剩下一个伙计看着。”
“您说的那一味药材,这伙计不懂得称重几两,多一分少一毫都不行……”
“是以,我们二人在店里等待了一会儿,请大总管恕罪。”
严忠明,瑞亲王府的大总管,从小便侍奉瑞亲王。
从皇子到尊贵的亲王殿下,严忠明一直跟在身边随侍左右,深受瑞亲王的信任。
如今,在瑞亲王的嫡长子应召入京后,严忠明便被派遣、跟在其身旁。
侍卫说完,严忠明皱了皱眉,道:“青州县里在举行节日?”
“是,大总管。”
“详细说说。”
“是。”
……
待侍卫讲清楚后,严忠明点头:“行了,下去吧,念在你们不是主动过失,这次就算了。”
这话一出,两个侍卫霎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大总管。”
随即躬身离开。
严忠明则转身,回到了马车旁边,站在一侧的帘子前,低声道:“大公子,您许久都没有出马车了。”
“今天,要不要出来看一看?前面的青州县里……”
严忠明将侍卫的话又复述一遍。
话音落下后,马车里却并没有人回答,严忠明也不着急,继续立于一旁,安静等待着。
半晌,一道声音自马车里传出。
“你想让我去看剪纸比赛?忠叔。”情绪淡淡,没有丝毫波澜。
严忠明:“是,大公子,大夫都说了,您这身子骨越动才能越健康,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才好,不能总待在马车里。”
“我看今日天气晴朗,风也不大,您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恰好,青州县里正热闹着,这什么剪纸比赛、文化节,从前都没有听说过,想必是最近才出的新鲜玩意。”
“错过的话,往后说不定就难见着了。”
“所以,大公子,您今天不妨出来走一走,我陪着您一起……”
严忠明顶着一张严肃庄重的脸,这会儿讲起话来却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说,显然是为马车里的人着想又操神。
未等话音落下,马车这一侧的帘子被从里面倏地掀开,露出一个模样大概处于八、九岁左右的小少年。
这少年的五官精致不已,像是被人全神贯注、用心细致的一笔一划的描摹过,眉眼浓淡适宜,丹凤眼、高鼻梁,气质矜贵清隽、不俗至极,可见日后是何等风华。
但此刻,这少年的一双薄唇微抿,上面竟没有几分血色,显出苍白的样子。
而他眉眼间也流露出一、两分稍稍不耐烦的情绪,对着严忠明淡淡说道:“你太啰嗦了,忠叔。”
声音似含着清霜,很好听。
严忠明权当这是夸奖他的话了,淡然接下,并笑道:“这都是为您好,大公子,那么,您愿不愿意……”
最后,这少年,也就是瑞亲王的嫡长子,裴妙珩,由之前的那两个侍卫带路,严忠明陪侍左右。
后头再跟着三、五名侍卫,一齐来到了青州县的城门外面。
而也的确如同侍卫所说,青州县外和里面都很热闹。
就在城门的门口位置,有人在派发着什么。
裴妙珩走近一看,是一行衙役在给进入青州县的人们派发红布,每人一条,自愿拿取,红布的长度大约只有成年人手掌的大小。
在一人拿走红布条后,再到下一处位置。
那一行衙役里就会有人手持着东西往红布条上面按下什么图案,用的应该是木质的印章之类。
距离稍远,裴妙珩看不太清楚图案的样子。
而旁边,还有衙役似乎在用笔记下拿走的红布条数量总共几许。
裴妙珩、严忠明等人慢慢靠近。
这时,便有衙役吆喝道:“各位,各位!走一走看一看了啊,今天,青州县里举办剪纸特色文化节,为期三天,第一天举行剪纸大赛。”
“每位进入青州县里的人都可以成为剪纸大赛的评选官,看到这红布条了么,城里城外都在派发,有数量限制,先到先得。”
“拿了红布条,进去后,在每个比赛的摊位上面都摆放有一个投票箱,您喜欢哪位比赛人的剪纸成品,就将这红布条投入箱子里。”
“最后呢,我们会统计每位参赛之人获得的红布条数量,数量最多者得胜……”
来往路过的人一听,嘿不错,这事儿听起来挺有意思,兴趣顿时就升了起来,纷纷往衙役们的那边聚拢过去,然后被喊着排队排队。
裴妙珩等人就在队伍中,快靠近派发的摊子前了。
严忠明不禁说道:“这等评选的办法还挺有趣的,与民参与,与民同乐。”
“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剪纸也能弄成比赛。”
“还有这‘特色文化节’一说,我记得剪纸就是青州县本地的文化,剪纸细腻生动、独具魅力,确实很有特点,不错,非常贴切。”
严忠明一边说着,一边眼露赞许之色,转头对裴妙珩道:“大公子,看来这城里面会十分有趣,您不会白来的。”
裴妙珩表情仍旧淡淡的,对此不置可否。
严忠明早就习以为常。
不多时,队伍排到了他们这里,取了红布条,还要去盖印章图案,查看完红布条的派发数量才能走。
做法较严谨,这也是为了防止和杜绝比赛中的作弊行为出现。
木质的印章一共有五个,上面雕刻的图案都不一样。
而印章是半个手掌心的大小,印泥则是白色。
印泥的发展历史很长久,最开始没有纸张的出现,书信文章等的载体都是竹简木牍,印泥是用粘土做成的。
平时会搓成泥丸子,等到使用时,再用水湿透,私章公章一盖就行。
待有了纸张以后,印泥才逐渐发展起来,水调朱砂,后改成油调朱砂,而制作印泥的原料慢慢增加与丰富,使得印泥的颜色也变得多样。
例如,书画印泥最常使用朱砂和朱磦两种颜色,但在红纸黑字上则会使用白色的印泥。
另外还有金色的印泥等。
在丧事白事的讣告文书上,则通常会使用蓝色或者黑色的印泥……
“啪”的一声。
木质的印章沾取少量的白色印泥,便利索地盖在了裴妙珩等人的红布条上面,留下较为清晰的粗线条图案。
而在每个印章图案的旁边还雕刻着“青州县剪纸”这五个字样。
望着手里的红布条,严忠明不禁挑了挑眉梢,语气略奇怪道:“这是……一只猪?”
再看裴妙珩手中持着的红布条上,图案似乎是一只猴子,头戴冠,其上舒展着两条长长的翎子,挺是威风。
严忠明又去观察其余三个的印章图案,两和尚、一匹马。
看来看去,好像就他和大公子手上的红布条图案比较奇怪。
摊子对面的一名衙役听见了严忠明之前说的话,又见其锦衣玉服、气质谈吐皆不俗,一看家境就不普通,便带着几分奉迎讨好说道:“几位一看就是外乡人,没读过我们青州县里近来最出名的故事……”
这名衙役大致地说明了一番,接着道:“您几位要是对此感兴趣,想看的话,进城,随便一家书坊里就有卖的,价格也公道。”
“好,我们知道了。”严忠明道。
裴妙珩听完,看了眼手中红布条上面的猴子图案,旁边,有小孩子的声音恰巧传来——
“娘,我也想要美猴王的图案。”
印章都是随机盖的。
那孩子手上的是一匹马、白龙马,此刻,他正眼神既羡慕又渴望地看向裴妙珩的红布条。
但裴妙珩穿着不俗,那孩子被他娘拉着,没让过来。
裴妙珩未给旁边一个眼神,他将红布条随意一收,而后抬起头,淡声道:“走吧。”
严忠明和侍卫等跟在后面。
不多时,他们便进入了青州县里。
作者有话说:
【小知识】:印泥的发展已有二千年的历史,早在春秋秦汉时期就已使用印泥,那时的印泥是用粘土制的,临用时用水浸湿,这就是当时称封泥。
第17章
青州县第一次举办剪纸比赛,林若林知县对此十分看重,在比赛的这一条街道上,还专门派了衙役来回巡逻。
毕竟经过、游览比赛的路人着实不少。
有衙役在,最起码秩序能够得到保障,热闹喧哗却也井井有条。
裴妙珩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在这条街道上,两边都是参与比赛的剪纸摊位。
而每一个摊位上面,则摆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剪纸成品,叫人看的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在这里,能有勇气报名参加剪纸比赛的人,必然是对自己的手艺有足够信心的,剪纸技术都不会差,甚至可堪为精致、工巧。
人聚集在一起,就不免会生出攀比之心。
更何况是可以得到奖赏的比赛,那可真是浑身都牟足了劲,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来,毫无保留。
致力于在剪纸的花样上一定压别人一头,从而获得路人手里的红布条。
不一会儿,裴妙珩就看见有人将红布条投进了一个摊位上面的投票箱里,那参与比赛的摊主兴高采烈地说谢谢。
裴妙珩欣赏了一下那摊位上面的剪纸花样,确实算不错,但还不足以令他去投红布条。
正当裴妙珩转身,打算去别的摊位前看一看时,一道清脆活泼的声音传来。
“这剪纸叫小桥流水人家、古道东风骏马,夕阳西下,有人在等我回家。”话说得既俏皮又有趣。
裴妙珩不禁转头看去,就连严忠明也不由地投去了目光。
就见一个约莫五岁左右的小少年站在一个比赛的摊位前,正举高伸直了胳膊,指着这摊位上面悬挂着的一幅剪纸讲话。
讲的就是这幅剪纸的图案——形容的很贴切,小桥、桥下的水流、炊烟袅袅的人家,远处则是长长的古道,道上有一匹马的剪影,再后面是落日。
整体看起来可不就是正映衬了最后那一句话“有人在等我回家”。
这剪纸颇有意境之美。
这位参与比赛的摊主自然也听见了,忍不住夸奖道:“小公子描述的真好,这些话我就说不出来。”
“小公子,不妨再看一看这幅剪纸。”
摊主来了兴趣,给这位小公子、也就是慕书玉指了指摊位上另外一幅悬挂着的剪纸成品。
这显然也是用心剪出,精细程度数一数二。
裴妙珩就见那位小公子放下胳膊,认真去瞧。
他注意到这个小公子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佛珠,红绳系着,尾端坠着一个圆圆的小猪仔木雕。
佛珠手串大了些,之前胳膊扬起,露出白皙的腕子,手串滑落其上,现在胳膊放下,佛珠手串也就滑了下来,落于手掌间,被攥住了。
没一会儿后,这小公子便开口说话,语调上扬道:“这一幅剪纸是狮子滚绣球,好事在后头,炫舞翻腾贺新庚,金狮扭摆喜眉梢。”
两个舞狮追逐绣球,贺岁新春,一看就热闹又喜庆。
“好!”
慕书玉说完,一旁也有驻足的人,当即拍掌夸赞:“小公子说的真不错。”
“谬赞谬赞了。”慕书玉谦虚羞涩道。
“哈哈书玉,你真棒,来,吃个果脯。”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就站在慕书玉的后面。
这会儿见慕书玉被夸,林兴高高兴兴地从赵俭怀里抱着的纸袋中掏出一个大颗的果脯递给慕书玉。
赵俭和关笙也乐呵呵的。
慕书玉接过去,拿着啃。
裴妙珩还在看,这会儿眼神分出去半秒给这位小公子的三个朋友,然后淡漠收回,又落在原来的人身上,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来。
——个头在朋友里最矮,但长得最好看,粉雕玉琢、唇红齿白、杏眼长睫毛,比一些女娃娃生的还要更好、更精致。
此时啃着果脯,吃相秀气斯文,像是……
裴妙珩瞧着,觉得他像是松鼠在啃坚果。
那摊位上,因为慕书玉先前说的两句话,有路人觉得不错,便忍不住把手中的红布条投给了摊主,乐得摊主眼睛都眯了起来。
摊主还不禁看向慕书玉,面露希冀,夸都夸了,投个红布条不过分吧。
慕书玉却像是小松鼠护食一样,一手捂住红布条,摇头说:“不成不成,这比赛一条街我还没有全部都逛完呢,再看看再看看,我可就这一票。”
得慎重。
这小孩儿实在太过可爱,摊主被拒绝了,没有得到红布条也不生气失落,闻言笑道:“哈哈好,那你去看吧,真有比我剪纸还好的,我也认。”
于是,慕书玉弯起眉眼,一脸笑模样地挥别摊主,和三个朋友一起往前走去,方向恰巧和裴妙珩等人的一致。
裴妙珩等人暂时没走,落后一步。
严忠明道:“这小公子讲话倒是很有意思,不知他还会不会点评其他摊位上面的剪纸,大公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听一听?”
裴妙珩虽然没有说话,明着表现出来,但脚步一动,却是继续走了。
慕书玉不知道“男主”如今就在青州县里。
不仅进城来了,还就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相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距离算近的。
系统099也不顶用,根本没有探查的功能,平时会经常性休眠,也就是睡觉,保持能量充足,好维持系统书库和练习空间的存在和使用。
这会儿,她正看剪纸看得起劲。
不错啊,青州县里可真是“人才济济”,这里专指剪纸能手。
一场剪纸比赛的举办,就将青州县各个民间的妙手给“炸”了出来,剪纸的花样真是一个比一个精细,一个赛一个的复杂。
慕书玉看都看不过来,差不多每个摊位都会驻足一会儿。
“这是鸳鸯戏水、比翼双飞。”
“这是,喜鹊登梅,喜事到家、吉祥如意。”
“哇,书玉快来看这一幅剪纸,剪了一个大葫芦,里面有福字,两边有繁花似锦,这不就是福禄双全、健康长寿么。”
林兴招呼着慕书玉来看这一个摊位上面的剪纸。
而那边,就在近处,赵俭和关笙两人也各自在看其他摊子的剪纸。
赵俭喊说:“书玉看这里,小孩儿抱鲤鱼,是不是年年有余,人丁兴旺、鲤鱼跳龙门?”
关笙也提高声音说道:“书玉,这幅剪纸也有意思,满塘荷花出水芙蓉,清廉高洁,美不胜收。”
慕书玉应着三位好友的喊声东跑西瞧的、不亦乐乎。
最后,她来到关笙的身边,听他说完那句话,又抬起头看见荷花样式的剪纸,不禁脱口而出道:“是好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好,小公子这诗句说的真好!”顿时,慕书玉四人的身后有人夸奖道。
慕书玉循声回头一看,先注意到的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虽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模样,但长相十分好看。
尤其那一通身的气质,似霜如雪,闲雅矜贵。
然后,慕书玉才注意到就站在小少年身边、落后半步的中年男人,刚才那句话也是他说的,此刻正面露赞许。
慕书玉见状,急忙摆手回道:“这诗句我也是偶然听人念出的,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
严忠明便随口一问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慕书玉说是青州县的旅人,未曾相识,只瞥见过一面,如今自然不知晓去了哪里。
严忠明闻言,神情略有遗憾,但不多。
这事儿便算个小小插曲。
见对方没有再搭话的意思,慕书玉就拉着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继续去逛了。
作者有话说:
ps:男女主晚上还会继续见面~
第18章
慕书玉揣着手,仍旧兴趣盎然地欣赏每个摊位上面的剪纸。
林兴则扭头往后一瞅,回来不着痕迹地用手指戳了戳慕书玉的胳膊,凑近低声说道:“诶书玉,那几人还在后面跟着呢。”
慕书玉头也没回,眼睛盯着剪纸看,道:“跟着就跟着呗,比赛就这一条街,一段路,直来直去,不是你往这边,就是我往那边的。”
“他们跟咱们同一个方向,有什么稀奇,又不是在尾随我们。”
“你看人家那小少爷穿的衣服料子、佩戴的首饰等,瞧着比你都好。”
非富即贵,很可能惹不起。
毕竟那小少爷身旁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随从下仆之类,却也能够穿着一身锦衣、腰间悬挂着玉佩。
可见啊,家境格外不俗。
林兴闻言,挠了挠脑袋,也就不再理会了。
总之,书玉说的有道理。
这时,慕书玉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摊位前面,仰头,眼神赞叹地盯着一幅剪纸看。
这摊子上悬挂着一幅剪纸灯笼,却不是扁平的一张,而是如同真的灯笼那样,圆滚滚的很是立体,上面剪出灯绳、底下剪出穗子。
灯笼上还带着复杂好看的图案花样。
——繁枝和花叶缠绕,两条鲤鱼一上一下,中间则是一个清晰的福字。
既剪的不差,寓意也更好,尤其这样的立体剪纸还新奇。
除此之外,在这幅灯笼剪纸的旁边,还挂有一幅同样立体的四角灯样式的剪纸。
灯四面,每面的图案都各不相同,看着竟比灯笼剪纸还要更为精致一点。
只不过就这两个立体剪纸,没多的了。
慕书玉往这摊子后面看了看,参与比赛的人是一位六旬老者,身材较为矮小和瘦弱,但能看出精神头不错、很是康健。
而老人的一双手,骨节粗大,手指关节旁带着厚厚的一层茧子,一看就是长期干活磨出来的。
此时,老人正低头叠着红纸,看样子是打算继续剪下一张剪纸。
但慕书玉却看见老人叠完以后,并没有立即动手开剪,反而在沉思着什么,眉心微微皱起。
慕书玉就忍不住迈步上前一点,开口问道:“这位老伯,您怎么不剪了呢?”
老人闻声抬起头,见慕书玉一个小孩子询问,当即笑着说道:“剪啊,就是不知道剪什么才好。”
“老汉没有读过书,一辈子种地,是个庄稼汉,也就一双手灵巧,从小学会这剪纸,什么花样都会剪。”
“可小公子你看,这条街上可都是参与比赛的人,都是剪纸的好手,什么五谷丰登、富贵吉祥、玉兔银蟾……”
“那会剪的花样可同样多了去呢。”
“人人都懂,但剪来剪去,没什么稀奇的。”
许是苦恼已久,一听有人询问,即便是四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小少年,老人也想要倾诉一下。
听到这里,关笙不由地说道:“可老伯,您这两幅剪纸就挺稀奇的呀。”
他伸手指了指灯笼剪纸和四角灯剪纸。
老人道:“可除了这两个,我想不出来剪什么了。”
慕书玉:“老伯别只单挑着红纸来剪,知县大人不是还给发放了绿纸、蓝纸和黑纸。”
“为什么不试着剪一下彩色的立体剪纸,比如花团锦簇,山水秀色?”
剪纸不单单是红色,但却以红色为主、为常。
毕竟红色喜庆吉祥,而剪纸多在节日里出现。
金色或黄色的剪纸在古代是尊贵之色,寻常人家不能使用。
因此,蓝色、绿色和黑色的剪纸就相较于用的多一点,蓝绿惯与红搭配,黑色剪纸可驱灾辟邪。
“老伯,您再看这一条比赛的街道,两边是摊位,中间人来人往,也很有意思啊,不知道您能剪出来吗?”慕书玉好奇问道。
老人像是被慕书玉一语点醒,登时说道:“能,能剪出来,就是得费些功夫。”
有些技艺早已经深入骨髓,磨练到家,就比如老人,稍微琢磨琢磨,很快就明白从哪里下手,该如何去剪。
见老人开始沉浸在剪纸当中,慕书玉便和关笙、赵俭他们先离开了。
慕书玉四人走后,裴妙珩和严忠明等人来到了这名老人的摊位前。
先是也欣赏一番,随即,严忠明便将自己手里的红布条投进了这名老人摊位上的投票箱之中。
此举有些出人意料,裴妙珩不禁看了严忠明一眼,道:“你觉得不错么,忠叔。”
严忠明道:“的确是不错,大公子,您觉着呢?”
裴妙珩:“这一条街还没有走完。”
言下之意是,没有全部看完剪纸摊位就将红布条给投了,万一后边有剪得更好的呢?岂不是白将红布条给投出去了,不后悔?
严忠明:“大公子,您觉得这一条街上的剪纸可以明确分得出到底哪一幅剪得最好、是第一,哪些次之吗?”
“就单拎一幅来说,是不是不好分辨?”
“这些摊位的剪纸各有所长,几相比较都是难以抉择,若投下红布条,当然就要选择顺眼,合心意的。”
“而这摊位上的剪纸就顺我眼、合我意,投便投了,之后也绝不会后悔。”
剪纸剪得差的自然就差,明眼能看出来。
可剪得好,想统统比较就稍稍困难了些。
所以,多人评选,以获得红布条多的数量取胜,此方法颇为合理。
裴妙珩:“忠叔,看一个剪纸比赛,也要给我扯些道理出来。”
严忠明闻言,忍不住一笑,道:“大公子聪敏,人生处处是道理,要善于发现。”
裴妙珩不作回答,轻哼了声,接着往前走去。
剪纸比赛申时末、也就是临近傍晚时分结束。
快要到时间,在这一条街上来回巡逻的衙役便呼喊着赶紧将手中的红布条投给喜欢想投的参与比赛之人。
这场剪纸比赛一会儿就即将终止了,抓紧一点。
慕书玉和关笙、赵俭林兴三人早就将这比赛一条街给逛了个遍,这会儿红布条也都投了出去。
慕书玉投给了先前的那位老人。
这老人家果真是手巧得很,慕书玉此前提醒的建议,竟然真被老人给剪了出来,精细且复杂,有不少细节在其中,不失精美。
绝对太值得投一票了。
是以,不止慕书玉,关笙他们三个也将红布条投给了老人。
林兴私底下说道:“我看见那位老伯摊位上面的投票箱都快要溢满出来了,说不定第一的得胜者就是老伯了。”
赵俭:“我觉得也非老伯莫属。”
“一会儿衙役就要来数红布条了,看看就知道谁最终取胜。”关笙道。
剪纸比赛结束后,参与比赛之人不走,摊位不动,会由衙役们一个接着一个摊位的查数投票箱里的红布条。
然后每数完一个箱子,衙役便当众喊出其中红布条的数量,数量最多者得胜,往下再排九名,前十名的参赛之人都有奖赏给出。
这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过来参赛,所以奖项设置得宽泛些。
不久,林若林知县亲自过来宣布比赛结束。
两边摊位之间的路人被衙役们清空出去,站在街道的其余空地上。
因为林兴的身份,又和衙役相熟,于是他们被留在了一处好位置上,占据前排,既听得清楚,又看得清楚。
参与比赛之人都有一个号码牌。
“一号参赛者得红布数量,五十六条。”
一名衙役数数,数完唱喊,一名衙役则提笔记下。
“五号参赛者得红布数量,七十四条。”
“十七号参赛者……”
“二十一号……”
……
慕书玉个矮,兴致勃勃地垫着脚听,待听见老人的红布条数量时,不禁张嘴“哇”了一声,这是到现在为止红布条数量最多的。
慕书玉开心,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也激动。
因为这是他们投下红布条的摊子,就好像是投资一样,见涨了,可不得兴奋。
如此怀着略微紧张期待的心情,他们继续往下听。
最后,直到全部的投票箱数完,老人的红布条数量仍然维持着最多时,慕书玉就知道这次剪纸比赛的得胜者稳了。
果不其然,当林知县亲自宣布这场剪纸比赛的第一是老人后,不仅念出了其名讳,更大大夸赞嘉奖时,老人的情绪再难以抑制,都激动地哭了出来,要给林知县下跪。
他这一生平凡劳碌命,竟难得有如此荣誉的一刻,真真是手都颤抖了。
幸老人及时地被林若扶住,然后当众颁发了奖励——五十两纹银、一头牛和两匹极好的布料。
这奖赏一出,可真是羡煞旁人。
更加不用说,知县大人还给剪纸比赛第一的老人写了幅字,能挂牌匾。
“天啊,这等好事,要是我得到,能吹嘘一辈子。”
“谁能想剪纸一辈子也可以获得这等荣誉……早知道我也报名参加了。”
“快得了吧,就你那剪纸水平,就算报名参加了比赛,也是排名末尾,做什么白日梦。”
“就算得个第五、第六,甚至第十名也好啊,都有奖励。”
“是啊,第五名的人都有两匹布呢。”
……
人们讨论热闹,对得奖者更是羡慕不已。
尤其排名前三的人,奖赏不可谓不好。
但那可是知县大人亲自颁发嘉奖的,他们就算再羡慕、有点小心思,却也不敢真正的做些什么。
剪纸比赛结束,晚上还有文化节集会。
摊子不用撤走,一些小摊贩们提前交钱租用,可今天晚上、再连续第二天、第三天在这里摆摊子赚钱,直到“青州县剪纸特色文化节”举办完毕。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剪纸比赛正散场,衙役们统计红布条的总数量。
其中一名衙役奇怪地嘀咕道:“怎么回事,算来算去,收回来的红布条要比派发出去的少一条呢?”
另外有衙役听见,回了一嘴说道:“要么就是你记差了,要么,就是有人没去投红布条。”
那衙役挠头:“兴、兴许。”
算了,多一个少一个的不碍事,没人作弊就行。
衙役们分别拿取了一些红布条,要去系在举办节日的街道各处,红火一下。
今年剪纸比赛的印章也要处理,明年不能继续接着用。
街道上井井有条地忙碌着,小摊贩们也开始各就各位。
一家茶楼的二楼包间,裴妙珩吩咐道:“忠叔,你去见林知县,将印章要来。”
顿了顿,末尾补充道:“全部。”
严忠明闻言,稍一诧异,目光不由不着痕迹地扫了扫裴妙珩的袖口,随后便神情淡然道:“是,大公子,还有旁的吩咐吗?”
正好一齐办了。
裴妙珩表情不变,道:“记得顺道买书回来。”
“书”指什么书,严忠明自然一清二楚。
他这大公子先前嘴上、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却是惦记着,甭管是惦记着一点还是许多。
总之,大公子交待的事情,他要尽心去办。
严忠明只带着一个侍卫走了,留下其他侍卫保护裴妙珩。
而此刻,眼看天色渐黑,底下街道上的灯笼亮起,摊贩们吆喝,人群增多,街上又重新开始变得热闹、喧嚷。
裴妙珩坐在窗边的位置,面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睛却盯着底下看。
除了严忠明以外,侍卫都不敢说话,这会儿也安安静静地站立着,垂首不语。
裴妙珩:“随我下去看看。”
——留下一名侍卫在茶楼等严忠明回来,其余的则跟着他。
“是,大公子。”
裴妙珩往下走,到茶楼门口站定,望着外面说:“一会儿离我远些,三米开外跟着。”
“大公子,这……”不合规矩。
一名侍卫开口欲要劝阻,却被裴妙珩的一个眼神止住,便霎时闭了嘴,不敢再言语。
裴妙珩收回目光,抬脚往外走去。
等他走出快三米远,侍卫才紧紧跟上去。
……
“青州县剪纸特色文化节”这样热闹的事情,慕书玉是邀请了老师一起来参加的。
尹道元也的确感兴趣,不过,人太多,不想挤,虽然想看剪纸,但也不急于一时。
林知县说,会收纳好看的剪纸成册,到时候在青州县里建立一座剪纸文化展览馆,将以后每年比赛选入册子的剪纸都放进去。
是以,尹道元只找了个不错的地方,观赏热闹景象。
剪纸比赛结束后,慕书玉去找老师待了一会儿。
然后,她借了安水出来,又去了一趟李木匠家里,让安水帮忙带出点东西到文化节集会上去。
安水看了看那些东西,心道怪不得小公子让他赶马车过来,一个人确实搬不了。
“小公子,这些是什么东西?”安水不禁问道。
慕书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没有跟着,慕书玉让他们去召集小伙伴了,多是县学一起读书的同窗们。
他们约定了一个地点聚集。
这地方是慕书玉花钱租下的一个小摊子,恰巧挨着一处巷子,是个死胡同。
关笙提前买了灯笼,让人过来挂着、布置一番,灯笼在巷子里照明,这样晚上也就不黑了。
赵俭则是也听慕书玉吩咐,让酒楼的伙计带了一块宽木板和一个长板凳过来巷子。
——长板凳放倒,凳子腿抵住巷子尽头的墙壁,宽木板则搁置在板凳上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斜坡。
至于林兴,慕书玉说这边要玩的孩子肯定会多起来,得看着一点,就让林兴叫了两个衙役过来。
而在摊子和巷子口之间,慕书玉让人用红布条给围了起来,这样就是一个相对来讲较封闭的环境了。
慕书玉和安水到时,林兴、赵俭他们早就已经抵达约定地点了。
见慕书玉走过来,林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书玉,你到底弄来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马车过不来这边,你们和我一起去搬。”慕书玉道。
林兴闻言应了声,扬手一招呼,小伙伴们全呼啦啦地跟着跑。
等到了马车旁边,慕书玉让安水将东西分给他们,先都抱着回去。
安水听尹道元吩咐,要全程跟在慕书玉身边,分完东西,拴好马车后,自然也一起过去了。
而且,安水同样好奇这东西要怎么玩。
“这东西……是一个木板么,为什么底下还有轮子?”走在关笙旁边的小少年,表情新奇地观察着怀里的东西。
关笙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一样是木板和小轮,不过,轮子却只有两个。
并且,在木板的一端上还安装有一根竖起的木棍。
而这木棍的最上方又横着一根短木棍,似乎是……能够让人握住的地方?
外形有一点点奇怪。
到了地方,慕书玉让他们把东西依次放下,拍手说道:“我来给你们示范要怎么玩,但玩起来以后,你们可不许抢着玩。”
时间有限,这些东西做的就不太多。
慕书玉说完,其他孩子纷纷开口讲话。
“怎么会抢呢,书玉,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对啊对啊,慕书玉,我们肯定好好玩,你快先说,这要怎么玩儿啊?”
慕书玉先说了一下这些东西的叫法——滑板、两轮滑板车、三轮滑板车,还有坐着玩的扭扭车、也叫摇摆车。
扭扭车是小孩子玩的,上面一个方向盘,可把控方向。
不过,在现代,他们国内出的儿童版扭扭车竟然畅销海外了,国外是成人版大人玩,户外运动、登山,然后再从无车辆经过的斜坡路段滑下来。
安不安全不知道,倒是很刺激。
慕书玉说:“看好,我给你们示范。”
说罢,她一脚踏上滑板,另外一只脚踩地,开始向前滑行——但还没有滑出两米的距离,身体便不由地一歪,滑板一扭……
慕书玉“吧嗒”落地,幸好没摔。
啊这……不应该,她明明是滑板小能手来着。
一定是重新投胎,现在腿太短的缘故。
尚不熟练不是她的错。
慕书玉保持淡然的表情,仿佛刚才掉下滑板的人不是她一样。
再接再厉、越挫越勇。
毕竟脑海里熟悉玩滑板的诀窍,慕书玉很快就掌握了平衡,踩着滑板顺利地从摊位这一头滑到了巷子尽头。
最后还滑上去了由木板搭起的小斜坡,顿时引得小伙伴们一声惊呼——
“哇!书玉,这个好玩,快教教我们。”
“书玉你回来,让我试试。”这是林兴已经等不及的喊声。
“林兴你等等,别着急啊。”赵俭的神情也难掩兴奋,劝道:“这里还有几个不一样的板车呢。”
慕书玉对着他们招招手,紧接着便继续踩上滑板滑回来,到近前停下,又给林兴、关笙等人示范了一下另外的滑板车和扭扭车。
这个扭扭车前边挂着绳子,坐上去以后,能够让人拉着走,很适合年龄较小的孩子玩耍。
不过,林兴他们此时也对这个扭扭车充满了兴趣,在慕书玉示范完以后,就开始争先恐后地玩起来。
滑板和滑板车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其次是扭扭车。
慕书玉因为是带这些东西过来的人,所以,她直接抱走一个滑板玩,也没有人和她抢。
剩下没玩上的就暂时排着队等,一人滑一圈。
裴妙珩走过来时,这边聚拢看热闹的人着实不少。
可却因为有衙役在,再加上摊位和巷子口之间被红布圈起包围,于是,不相干的路人就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好奇地张望。
他们看看又不能靠近去玩。
此刻,这显然是属于小孩子们的快乐。
因此,有人看了一会儿,满足了好奇心后就转身离开。
那个位置恰好露出一个空缺。
慕书玉踩着滑板停下,有些累了,擦擦汗,抬起头,眼神一瞥,正正巧与裴妙珩对视上了。
集会灯火璀璨,热闹喧哗,耳边也是声声笑语,可眼前所见的小少年却独自站在摊位的阴影底下,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形影单只,一副孤单孑立的样子。
瞧着……怎么有些许可怜?
他身边跟着的人呢?
他该不会是走丢了吧?!
慕书玉见不得漂亮的小公子如此可怜,当即脚踩滑板末尾一端,令滑板一头翘起,再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地顺势抱起,姿态行云流水极了。
慕书玉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点赞,一边抱着滑板钻出围绕着的红布条圈子,来到这小公子的身边。
“你怎么一个……”
话未说完,没有了摊位的遮挡,慕书玉就看见了距离这处不足三米之外远的地方,站着的几名侍卫。
哦,人没走丢啊。
明白闹了个误会,慕书玉不禁揉揉鼻尖。
她此时也不好就这样回去,便说道:“你要进来玩一会儿吗?”
闻言,裴妙珩的眼神落在了慕书玉怀里抱着的滑板上,眼底有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兴趣。
“要试试吗?我教你呀。”
见漂亮的小公子不回答,慕书玉一把拉住人家的手腕,笑靥如花道:“来吧,很好玩的。”
作者有话说:
裴妙珩:从来没有人敢拉我的手腕。
第20章
裴妙珩只感觉手腕处一热,就被人拉着走了。
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他尚且反应不及,不过几个瞬息就被眼前的小少年给拉至到了红布条围起的巷子口中,怀里也被塞下什么东西。
“这叫滑板。”慕书玉把东西往人家怀里一递,说道:“放在地面上滑行,你踩上去,我扶着你,可好?”
滑板……
裴妙珩心里默念了一遍,抬眼,眸间映入面前之人的脸庞,正神情期待地盯着他看,等着回答。
“你扶我?”裴妙珩淡淡开口,手指轻轻划过滑板表面较为粗糙的纹理,目光则瞥向在巷子中热闹玩耍的其他人。
最后停顿在另外来回滑行的滑板上,对这东西的玩法暂且有了印象。
“嗯,对啊。”
慕书玉以为这小公子在迟疑犹豫,一边说着话,一边又重新将滑板从他的怀里抽出来,放在地面上,脚踩了踩,示意他站上去,并道:“你应该不会害怕吧?”
慕书玉此刻的表情似乎在说——“害怕也没事,有我在呢。”
“……”
裴妙珩自然不会害怕,也不想让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孩子扶着,道了句不用,便踩上去自行摸索,慢慢地,并不着急。
慕书玉在旁边看着,心道这小公子的平衡能力真不错,第一次玩居然没有不稳的跌下来。
哪像林兴,摔了两个屁股墩,然后爬起来,无所谓的拍一拍土,再继续玩儿。
裴妙珩试滑着新奇玩意。
红布条围起的圈外,几名侍卫不由地对视一眼,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距离已经超过三米了……
算了,大公子玩得好好,肯定不想他们过去打扰。
裴妙珩滑了几个来回就停止,随即跳下滑板,将其还给慕书玉。
慕书玉问道:“你不玩儿了吗?”
“不了,我该回去了。”裴妙珩道。
慕书玉转头看了看等在红布条外面的几名侍卫,问:“小公子,你不是青州县里的人吧?”
裴妙珩:“不是。”
慕书玉闻言,弯腰抱起滑板,将其递到裴妙珩的面前,说:“那这个送给你了,最近才让木匠做出来的,别处可没有。”
“你带走玩吧,就是木轮子不禁使用,时常检查,磨坏了的话要记得更换,喏。”
慕书玉说完,又把滑板往前递了递。
裴妙珩低头看了一眼,接过,并道了句谢。
“不客气呦。”慕书玉弯起眉眼笑道。
待裴妙珩抱着滑板离开,慕书玉才后知后觉一拍手:“诶呀,忘记问一下这位小公子的名字啦。”
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
想到这里,慕书玉不禁略微有些小遗憾,但紧接着就将其给抛之脑后了。
时间差不多,集会也快要散了,她便转身招呼小伙伴们,该停下玩耍,各回各家了。
至于她带来的东西,当然也要由她全部都带回去。
吊起了小伙伴们的兴趣就好,这可是要放在书坊里卖的。
裴妙珩回到茶楼后,严忠明恰巧刚回来一会儿,不仅带回了全部的印章、全册书,还买来了三盒棋,其中附带玩法说明。
严忠明没想到,大公子出去一趟竟然也带了东西回来。
但显然,裴妙珩不想解释什么,只道:“忠叔既回来了,那就走吧。”
“是,大公子。”严忠明站起说道:“在青州县停留一晚,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嗯。”
……
“青州县剪纸特色文化节”热闹了三天结束,该回归日常生活了。
县学开课在即,别庄里,尹道元问慕书玉对以后的人生规划——是想要祖父辈蒙荫?还是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不出意外,慕书玉选择了后者,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靠伯府更是靠不上。
“老师,我到底是庶出,不受重视,我想要科举。”慕书玉道:“科举考试于我而言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尹道元:“可你要知晓,科举并不容易,有多少垂垂老矣者仍然连秀才都考不上,更不用说考中举人、往后再参加会试、殿试。”
科举无疑是一条艰难的路。
“因人而异,老师。”慕书玉道:“我不觉得难。”
尹道元不禁笑道:“有自信是好事,但不要盲目自负,懂么。”
慕书玉懂得老师是为她好,当即神情认真地点点头,道:“我晓得,老师,定然不会骄傲自大。”
“好,你明白就行。”尹道元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老夫主要侧重书画方面,可能于文章策论上帮不了你多少。”
“但一些有关于科举的消息还是了解的,玉儿,你可知殿试之前要经过几轮考试?”
慕书玉道:“略为知晓些,老师。”
“首先要参加童生试,取得生员资格,然后就是参加乡试、会试、最后才是殿试。”
尹道元道没错。
童生试就是童试,一共包括三个考试阶段——县试、府试和院试。
县试和府试算是最基本的考试了,就这对于一些人来讲也不算作是容易的。
县试是每年的二月份考试,府试则是每年的四月份,府试通过后便可以称呼为童生。
到此,院试就难了,三年两考,通过院试的童生才能有资格被称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算是有了功名在身。
童生试全部考完,院试的录取者,即秀才,可以进入所在地的——府、州、县学里读书,这都是地方上的官学。
而像慕书玉现在就读的“县学”其实就是私塾。
因为青州县里没有办成官学,高级的学府在青州府内,为府学。
有了秀才功名,就有了参加乡试考试的资格,也可称为“科举生员”。
但是,天下有不少的读书人在好不容易通过了县试和府试以后,却始终止步于院试。
多次参与,却也院试多次落第。
乃至到了白发苍苍,依旧被称呼为童生者不知凡几。
所以,同考应试者的年龄有大有小,有分外年轻、也有早已衰老的人。
尹道元便让慕书玉提早重视起童生试。
童生三试,也被称为“小三元”——是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俱都名列第一,称案首,一人连得三案首,就被称为“小三元”。
至于乡试及以后,对慕书玉来说暂且还尚远,可以先略过不提。
尹道元:“老夫知道县试一般是由知县主持考试,考试的内容会涉及到诗赋、策论和八股文。”
“其中,八股文很重要。”
“玉儿,读完启蒙教材以后,就要读四书五经和其他的诸子百家,县试和府试主要在于考四书里的内容。”
“五经就要比四书复杂得多。”
“玉儿,你要知道,一个人很难精通全部的五经,专攻一经、两经即可,其余通读便行了。”
慕书玉点头应了声。
尹道元继续说道:“四书五经以后,就是读史书和诸子百家,比如《老子》、《庄子》。”
“但古往今来,有人专门出了应科举考试的八股文范例书籍,你也可以买来多看看。”
“好的,老师。”慕书玉乖巧应道。
“其余的老师便不多说了。”
尹道元沉思一会儿,随后问:“玉儿,你如今书读到哪里?可决定什么时候去参加县试?”
慕书玉:“已经读到四书了,老师。”
至于什么时候去参加县试……
慕书玉想了想,回答:“两年以后参加县试吧,老师,二月份考县试,四月份考府试。”
“你想一年以内就将县试和府试同时考完?”尹道元惊讶道。
“是的。”
“玉儿,你有把握吗?”
慕书玉:“若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老师。”
尹道元知晓慕书玉不同于寻常孩童,便不再说什么,转而道:“既然如此,玉儿你读书就要更加努力了。”
“再者,老师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于你。”
“什么事?”慕书玉好奇问道。
尹道元:“老夫打算让我的孙子前来青州县读书,他是家中独子,母亲太过宠溺,从而导致性子顽劣,虽聪明,却无向学之心。”
“其父亲平常又太忙,少有时间注意家里。”
“所以,对于我这孙子就不甚管教,学业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起色……”
随着尹道元的讲述,慕书玉明白这“孙子”是谁了。
先前就说过尹道元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尹岳在京城国子监任司业一职,二儿子尹望,外放文官,在河间府任职都转运盐使司,是从三品官职。
这“孙子”就是尹望的独子,尹煜之,比慕书玉要大两岁。
作者有话说:
这一小小节点过去,就换地图,去京城啦~
第21章
尹道元实际上早有这个念头和打算。
尹煜之虽然性格顽劣,但从小聪明,若是能被接来他的身边教导,想必还有掰正性子的可能,继而收敛,一心向学。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玉儿这“朱者”在旁,长此以往,不怕训教不过来。
……
河间府,尹府上。
尹煜之扯着嗓子干嚎,却不掉一滴眼泪,一看就是在无理取闹、博取同情。
其母曾氏满眼心疼,劝道:“煜儿,这是你祖父亲自做的决定,娘也无权更改,你就快点从树上下来吧,赶紧收拾东西,要出发了。”
曾氏虽然宠溺孩子,可也知晓该怎么做是为孩子好。
若将煜儿放在跟前,她是铁不下心来去管教的,再不舍,也得听丈夫和公公的话,将孩子送走……
可谁家母亲会舍得儿子远离。
因此,当尹煜之为逃避离家而爬上树时,曾氏狠不下心来命人去抓尹煜之,只得嘴里劝说着,可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跑过来喊说:“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今日提前休沐,要送少爷离家。”
曾氏还未来得及说话,树上,尹煜之干嚎的声音便一下子戛然而止,犹如被掐住脖颈的鸭子一般,闭嘴的干净利落。
紧接着,不待任何人反应和注意,尹煜之就动作迅速地抱着树干一出溜,落地,然后拔腿飞快地往房间里的方向跑去。
他打算把自己给锁起来,谁都不能进。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但下一刻,尹望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一看不远处,尹望急匆匆的身影赶来,而尹煜之则跑的更快了。
“煜儿,煜儿!”曾氏霎时喊了两声,脚步一动,就要追上去。
不过身边的婢女却熟练地拉住曾氏的胳膊,嘴里劝说道:“夫人不能过去啊,老爷是为了少爷好。”
“是啊,夫人,您就待在这里吧,一会儿老爷就会将少爷给带出来了。”
婢女们七嘴八舌地软声说着,其实手中没有用多大的力道,以往类似这样的情况太多,都娴熟了。
这些话也是曾氏叮嘱过、教给她们的,免得自己一时心软,前去护崽儿。
曾氏闻言,顺着一点力道站定,手捂着胸口,叹了口气道:“唉,眼不见心不疼,煜儿、煜儿这孩子是该好好教导一番了。”
罢了罢了,惯子如杀子,她可不想做尹家的罪人。
最后没多久,尹煜之被他爹给揪出来了,随即打包扔进马车里,亲自送出河间府的地界范围。
青州府与河间府相距不是很远。
一路走官道,住驿站,待到了青州府内,就会由安山过来接人。
曾氏拥抱儿子后,便洒泪挥别马车。
而眼见留在家里无望后,尹煜之不再挣扎,垂头丧气地窝在车厢里一角,闷闷不乐。
半晌,尹煜之抬起头看向他爹,问道:“爹,为什么一定要去青州府?”
“祖父怎么留在那里了?让祖父回来不行么,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绝不会贪玩儿了。”
为表决心,尹煜之还举起了手,神情充满认真。
然而,尹望却不为所动,心知他儿子是什么德性,这会儿话说的再好听,之后也不会照着做。
正所谓是语言积极,行为懒惰。
想到这里,尹望横了尹煜之一眼。
尹煜之见状,怏怏地放下手,不敢再言语。
尹望面上通常不苟言笑,性格严肃,却并不代表不善言辞,不然他也不会坐到如今的官位上,只不过人生较晚才得这么一个儿子,不是舍不得管教,而是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如今父亲发话,让他将煜儿送去身边,他纵然也不舍,但却觉得这是一个教好煜儿的机会。
是以,面对尹煜之先前的提问,尹望到底还是给解释了。
尹煜之听完嘀咕:“祖父居然又收下一个关门学生,年龄还比我小……”
尹望:“虽然这孩子年岁尚稚,但却聪明早慧,读书要比你好太多,在同龄者、甚至年岁超出者中也少有比得上的,你,更不及。”
尹煜之不服气,心道,不过就是伯府三房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庶长子,除却读书外,怎么可能和他相比得了。
要是让他与庶子相处,真是掉价。
他才不会搭理这慕书玉呢,哼。
尹煜之眼睛一转,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对父亲夸赞别人的话语充耳不闻,转而问道:“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才离开不久,我就已经想娘了。”
尹望一皱眉:“小儿姿态,少惦记这些,日后留在你祖父身边,切记要孝顺、专心向学。”
“要是让我知晓你仍然像从前那般不重视学业,回来便板子伺候。”
“……我知道了,爹。”尹煜之一禀,蔫嗒嗒道。
*
四天后,安山在青州府驿站接到了尹煜之,随即返回青州县,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了别庄。
恰巧,慕书玉刚刚上完“课外兴趣班”,正往别庄的门口走去。
一进一出,两方遇见。
安山跟在尹煜之的身后,而安水则跟在慕书玉的后面,要送慕书玉离开。
安山与安水对视一眼,在慕书玉和尹煜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互相打量时,开口为对方介绍。
“原来是老师的孙儿,你好。”慕书玉打招呼道,表现友善。
尹煜之却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哼一声,道:“原来你就是慕书玉,长得倒不难看。”
说罢,不管慕书玉什么反应,尹煜之脚步一动,不再停留,转头又继续往前走了。
望着尹煜之逐渐远去的背影,慕书玉歪了歪脑袋说道:“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感觉不太友好呢。
安水道:“煜之少爷独自一人外出离家,想必是路上辛苦,心情不大好,应该不是故意有此态度、从而针对您的。”
慕书玉闻言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走吧,安水,天都快黑了。”
“是,慕少爷。”
这是慕书玉和尹煜之的第一次见面。
待第二次又见时,慕书玉确定了——尹煜之的确对她不太友好,具体表现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对此,慕书玉没有生气,反而感到有些好笑。
尹煜之的那些小针对太过幼稚,以至于慕书玉轻而易举地就能欺负回去,怼得尹煜之无话可说、脸色涨红,最后再恼羞的跑掉。
当然,尹煜之的性格并不坏。
否则,慕书玉连话都不会和他多说一句,省得浪费口舌。
第22章
一转眼,两年过去。
十天为一旬,放“常假”。
明天,青州县的县学又到了惯例休假的一天,终于可以放松歇息和玩耍了,不少学生们撒欢儿地从学堂里跑出来。
初春的温度都挡不住热热闹闹的气氛。
不一会儿后,学堂里便差不多都空了。
待学生全部走完,慕书玉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她的身上背着一个姚芷娴亲自缝制的布包,穿着厚实御寒的白色衣袍。
因为天气逐渐转暖的缘故,所以,慕书玉并未外着斗篷,但脖颈处却仍是有着毛绒绒的领子保护,衬得面庞越发精致如玉。
她被先生留堂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主要谈一谈有关于今年参加县试的事情。
话题不外乎什么“县试有没有把握”“四书学到什么程度了”“不要紧张”之类的话。
顺便补充一点当年先生参加县试的经验之语,聊好后就放慕书玉离开了。
这会儿,慕书玉快要走到县学的门口,有四个人正等在那里。
——两个人活泼地打打闹闹着,另外两个人则安静地交谈着,分别是尹煜之、林兴、赵俭和关笙四人。
经过两年时间的相处,尹煜之早已成为了慕书玉四人的朋友。
应该说,他是先与慕书玉交好、关系改善,然后尹煜之才和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再相互接纳。
到现在为止,五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不错了。
要慕书玉说,这可都是她的功劳,再次充当了搭建友谊的桥梁。
当时,尹煜之初到青州县,没多久,就在林若林知县的帮忙牵线下,马上被尹道元送进了县学里读书。
尹煜之的到来,就像是外地突然转学过来的学生一样,插班生。
在独自面对陌生的人和环境时,寻常人起初应当总会有几分无所适从,或者,会试图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
偏偏尹煜之性子别扭傲气,再加上他是简墨先生的孙子,从三品大官家的独子,从小便备受宠爱、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
从来都是别人应着、奉承着他,哪里有他主动去和别人处好关系的时候。
更何况,在尹煜之看来,青州县实在是小地方,地界不大、官员品级也低。
这个县学不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私塾么,他在家可是有单独的先生教学的,虽然不怎么学就是了。
是以,尹煜之看不上这县学、连带着慕书玉的同窗们。
尹煜之心想,青州县这种破地方真是一点都比不上河间府,能有什么好玩意儿。
结果却是,真的有……
现实总会出其不意的扇你一巴掌。
就像,《西游记》是什么故事?
为什么他们的笔筒上面都有类似的图案?毛笔、书本里夹的木雕书签也是。
课间休息时,他们又在下什么棋?
好像是围棋的棋盘,可下法却明显不是围棋。
尹煜之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他们都在讨论些什么——比如,谁更喜欢三打白骨精这一章回内容,或者更爱读真假美猴王、智取红孩儿……
争谈时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另外,青州县剪纸文化节?还有这节日呢?
那什么滑板、摇摆车又是哪些东西?
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尹煜之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尹道元对此没有提及。
他来青州县的时间则尚短,又是两点一线,从县学到别庄来回倒,根本还未曾了解过青州县里的稀罕东西。
听说最近还有什么剪纸文化展览馆出现……
啊,这都什么呀。
尹煜之简直好奇的抓心挠肺。
他拉不下面子去问,就特地选在散学后找时间去各处逛一逛,连续逛了两天,直至将看不懂、听不明白的东西都给弄清楚了。
待到第三天,尹煜之就鼻孔朝天、神态傲气的带着全册《西游记》和新买的滑板来县学里显摆得意,就连桌案上也放好了笔筒和书签等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三盒新棋。
可惜,这一天尹煜之却过的分外郁猝。
鉴于他之前态度高傲,对人爱答不理、昂首看人的表现,这时候尽管带来的好东西不少,可是,却没有多少人兴致勃勃的凑前搭话。
县学课间,他们依旧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没有人和尹煜之下棋、也没有人和他讨论故事……
这下子,倒显得尹煜之孤身只影、略微寂寞了。
尤其是,在尹煜之孤零零的一个人玩滑板时,还被先生给撞见了,言道学堂读书之地,怎可有这等玩物出现。
你看其他学生玩吗?没收没收。
因为尹道元曾严肃叮嘱过要尊师重道、不可逃学,尹煜之不能出言反抗顶撞先生,刚刚买来的滑板就这样没有了。
随后,先生又在桌案上发现了《西游记》全册,便也没收。
慕书玉看着尹煜之,都有些替他感觉到可怜。
哎呀,瞧这嘴角下撇、神情黯淡,连肩膀都耸嗒下来的模样,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活力一般。
偏巧在这时,有人见尹煜之的滑板和全册书皆被先生毫不留情的收走,还凑过去说风凉话刺了尹煜之两句。
尹煜之哪能是什么吃亏的性格,当即“回敬”那人,渐渐的,两人竟越吵越厉害,差点原地打起来。
慕书玉当时瞧见这种情况,心道再不阻止,等先生闻声过来,他们恐怕都要挨罚,便急忙过去劝说。
尹煜之和那位同窗便看在慕书玉的面子上停下来,可梁子却由此结下了。
于是,又过去两天,一次先生提问时,两人就马上因为一点言语上的冲突当场闹嚷了起来,气得先生扔书拍桌,登时罚他们两个人去外面站着。
这件事情过后,尹煜之似乎更加不受待见了,且有些遭受排挤的意思。
不过,尹煜之表面看上去却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照旧独来独往,一人上学、一人下学,但谁都彻底不说话了,就连日常“针对”慕书玉的小活动都不进行了。
在慕书玉看来,尹煜之就像是一只外表仍然神气、昂首挺胸、阔步向前的小公鸡一般。
可实际上,他后面的尾羽早就已经扫落在地,变得垂头丧气了。
好歹是老师的孙子。
慕书玉觉得,她可以适当的表示一下“人文关怀”。
尹煜之这人本性并不算坏。
最起码,他没有倚仗着老师的名讳、他父亲的官职在县学里作威作福,没有大声嚷嚷出我祖父是谁谁谁、我父亲又是谁,你们都得给我低头、放尊重些之类的话。
尹煜之也没有将在县学里遭受到排挤的事情,转头和尹道元诉说。
慕书玉观察着,尹煜之虽然有些少爷脾气、不爱学习,可也十分关心祖父,经常会讲趣事逗得尹道元开怀不已。
除此之外,尹煜之也的确还有其他的一部分优点。
嗯,总的来说,瑕不掩瑜?
于是,在一次别庄学画时,慕书玉分别将围棋、象棋、跳棋、五子棋和飞行棋的棋盘统统摆在了尹煜之的面前,说任他挑选。
“你来选吧,不管是哪一种棋,你都下不赢我。”
慕书玉稍微扬起下巴,表情故作蔑视,语气不屑。
尹煜之:“……”
这他都不能忍!
我怎么可能都下不赢你!
慕书玉你这……你、你欺人太甚。
尹煜之当时都快要被气死了,涨红了脸,就差脑袋冒烟,他立刻选择和慕书玉下五子棋,结果却是三连败。
“不可能,我不信,我们接着来。”尹煜之不服嚷嚷道。
慕书玉:“随你。”
反正你菜鸡。
至此,慕书玉通过下棋打开了和尹煜之交朋友的道路。
先下后上。
先下棋虐菜,然后慕书玉就邀请尹煜之去栖山村玩儿,去庄子做客。
尹煜之嘴硬,说一个小小的村子能有什么好玩的。
慕书玉就说,那你觉得青州县里新奇的东西多不多?好不好玩?
紧接着,她又给尹煜之详细讲了下之前举办剪纸特色文化节的热闹景象,拿出说书的姿态,将其描述的绘声绘色、令人不禁心生向往。
“可惜你没有赶上,文化节刚结束,你就来了。”
尹煜之立即接道:“你不是说每年都会举行么,我明年还在青州县,明年也能看见参加。”
这会儿,他早就忘了自己最初根本不想待在青州县的念头。
慕书玉:“那你到底来不来栖山村玩儿?”
“来!”
去就去。
这季节都冬天了,他不信栖山村里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慕书玉就微笑告诉他——有啊,简易版搭帐篷玩过吗?自己动手在外面垒石头灶、生火烤菜烤馒头……来一场“栖山村野外求生”。
再者还有,我们栖山村的小伙伴们会很多很多游戏,例如跳格子、打纸片、丢手绢、老鹰捉小鸡、跳皮筋你都玩过吗?
这可都是她小时候无聊教会的。
尹煜之:……听都没听过。
慕书玉便说道:“那不就得了,这是冬天,玩的花样少。”
“等到了夏天,我们还可以亲自去摘葡萄、做果酱吃。”
“庄子里有葡萄架,还有荷花池塘,我们能划船去里面摘莲蓬,采莲叶回来做叫花鸡吃,叫花鸡你肯定没吃过……”
更别说,庄子里还有吊床、摇椅、滑梯、秋千、跷跷板……
“到时候啊,躺在吊床上看夏天夜空里的星星最美了。”
尹煜之:你快别讲了,我去还不行么,现在就想玩。
第23章
尹煜之一点一点的喜欢上青州县,更加喜欢和慕书玉相处,自然,慕书玉的朋友们也就是他的朋友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四人转头。
“书玉,你总算出来了,先生都和你说什么话了?”林兴问道。
不待慕书玉回答,尹煜之道:“先生这般重视书玉,眼见就快要到二月份县试的日期,得知书玉要去考,先生还不得叮嘱几句。”
说罢,撇撇嘴:“没见先生对其他人如此上心过。”
慕书玉闻言看他一眼,不禁笑道:“不对吧,先生对你也挺上心的。”
尹煜之:“……”
那是好学生坏学生区别对待的“上心”,他有自知之明,哼。
一边说着话,他们一边往外走去。
期间,关笙表现的较为沉默,眉头轻皱,稍有心事的样子,一走神,脚步便不由得落后半分。
慕书玉心细注意到,刚想开口询问关笙怎么了,就听赵俭啊了一声问道:“书玉,既然你县试在即,那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出去玩儿?”
这是他们早就已经约好了的。
慕书玉道:“要去啊,学习要一张一弛、劳逸结合么,总不能一直埋头苦学,人都会给学傻了。”
再者,她晚上也会进入练习空间看书,虽然不耽误睡觉,但精神上总觉得会“唯心主义”疲惫。
所以,平时就更要放松一下。
尹煜之哈哈笑道:“没错,书玉说得对,读书就要劳逸结合。”
恰巧,他们这时走出了县学,该各回各家。
林兴:“那就明天见了。”
“明天见。”
县学外面,王管事等在马车旁,各自道别后,慕书玉登车离开。
明天县学放常假,尹道元也给慕书玉放了一个小假,今天散学后不用去别庄里学习书画了。
是以,慕书玉和尹煜之分开来走。
大约一刻钟后,庄子到了。
冬蕙早早便等在门口,见慕书玉下了马车,就笑着迎上前去,一边帮忙取下慕书玉背着的小布包,一边说道:“玉哥儿,可算回来了。”
“小姐为你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快进来。”
提及姚芷娴,慕书玉脸上的笑容真切温暖,道:“好,不要让娘久等了,冬蕙,我们快些去。”
庄子里的风景如今怡人得很。
——青绿草地、鹅卵石小路、长青松柏、清雅荷花池、垂垂柳树叶……
再加上慕书玉布置的休憩小院,鲜花满院落、墙边葡萄架、流觞曲水茶桌等,在庄子里生活,简直身心舒畅、赛过任何地方。
现在天气温暖时,姚芷娴最爱待在院子里侍花弄草,身体也较之前健康许多。
吃过饭后,姚芷娴也询问了慕书玉有关于今年去考县试的问题。
“可真的决定好了?”姚芷娴道。
慕书玉点头:“决定好了,娘,您不要担心,玉儿有把握。”
姚芷娴闻言,温柔地笑了笑,道:“娘知晓玉儿做事认真、读书也好,书画方面更是有天分,娘对玉儿去参加县试有信心,只是……”
话到这里,姚芷娴已是眉心蹙起。
“只是什么?”慕书玉歪了歪脑袋,伸手替娘抚平眉间皱印。
但不等姚芷娴回答,慕书玉就想明白了。
她轻声说道:“娘是忧心玉儿的身份问题么,因为,玉儿毕竟是女孩儿……”
“玉儿现在参加县试,最后想要参加科举考试。”
“一路前行,一旦金榜题名,就不可能轻易再脱离京城,更会与……”
说到这里,慕书玉顿了顿,才继续道:“更会与伯府有所牵扯,哪怕祖父、不,安定伯现下并不重视我。”
“可若我得势,便撇不开安定伯府。”
“还有爹,和那位嫡母……”
慕书玉抬眼看了看姚芷娴的表情,问道:“娘,我只知祖父家里如何,那外祖呢?”
提起这话,姚芷娴的面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悲伤,但马上便极快地消失了。
她道:“你外祖家……娘打算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
“玉儿,你比常人聪慧,也早早就明白事理。”
“你说得对,你讲的那些娘都在担心。”
“你以女孩儿的身份去参加科举考试绝对是最危险的抉择,但你要知道,如果真的过关斩将闯到最后,蟾宫折桂,加官晋爵,事情就再也无法回转了。”
“倘若被人发现你是女儿身,那可就是送命的祸事,罪犯欺君。”
“玉儿,你要想清楚,往后真的能够承担得起后果吗?”
这条路无疑太艰难了。
姚芷娴不想女儿走上去。
可是,慕书玉却不得不走。
“娘,玉儿可以承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日后无论如何,玉儿也不会后悔。”
慕书玉贴近姚芷娴,抱住娘亲道:“娘相信玉儿好不好,让玉儿去闯一闯,为什么一定要被身份束缚住呢。”
“玉儿虽是女孩儿,可自认不比任何男孩儿差。”
“玉儿不甘心一身学识无用武之地。”
对不起,娘,她必须要做任务啊。
姚芷娴最终将满腔愁绪化为叹息,抱着慕书玉说道:“既然玉儿已想清楚,娘只得支持、相信你。”
“但是玉儿,如果你县试、府试和院试皆考过合格后,是要去地方官学里读书的,比如青州府的府学,又或者,是京城的国子监。”
“国子监?”慕书玉重复,而后道:“通过院试的童生就是秀才了,是科举生员。”
“老师告诉过我,成绩特佳的生员,才有机会被选为贡生,举荐成为国子监的学生。”
姚芷娴点头:“没错,秀才中成绩优异者可升入国子监读书,贡生是一种荣誉,多数寒门学子以此为荣。”
“但是,国子监里也有监生。”
“这其中,依靠着祖父辈蒙荫进入国子监的学子被称为荫监,因为捐献财物入国子监的被称捐监。”
“最后一种是恩监,由圣上特许进入国子监。”
听完,慕书玉神情了然。
姚芷娴:“玉儿想入国子监吗?”
自然想入。
慕书玉看向姚芷娴,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眼神里也不禁透露出这个意思。
“那玉儿想以哪种办法进入国子监?”姚芷娴道:“如果是捐监,娘可以帮你。”
慕书玉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成绩优异者,贡生入国子监……等等,娘,您说捐监?家里有钱?”
慕书玉不由得睁大眼睛。
捐献财物自然不可能是少量的银钱,可娘的手里有什么银子?
难不成……是向她爹慕正言要钱?
但立刻,慕书玉就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肯定不是。
姚芷娴道:“娘在京城有三间铺子。”
姚家旁支虽然联合族里独吞她姚家大部分家财,但是小一部分还是被她想办法偷偷攥进了手里。
她不方便打理,目前,是薇姐替她代管。
若卖掉一、二间铺子的话,捐献的银钱绝对是足够的,姚芷娴并不吝啬为玉儿这样做。
慕书玉虽惊讶于娘有铺子的事情,不过,她是不可能将银钱浪费在国子监里的,能靠实力说话,为什么要靠外物。
因此,慕书玉对姚芷娴坚定地表示,她会努力学习、成为贡生升入国子监。
姚芷娴便道好。
待慕书玉离开后,姚芷娴沉思一会儿,对守在一旁的魏嬷嬷说道:“取纸笔来,我要写信。”
“是,小姐。”
第24章
第二天清早,慕书玉便起床准备东西去了。
今天约定好的游玩项目是河边烧烤,地点就在栖山村附近,挨着栖山的一处位置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风景不错。
这也算是一种,初春露营?
冬蕙帮着慕书玉一起准备。
这次前去游玩,慕书玉要带上两个下人,因为东西不少,庄子距离河边的地方也算不得很近。
“外出当心点。”姚芷娴见东西准备好后,便拉过女儿的手叮嘱道。
慕书玉:“我晓得,娘。”
一路到了河边,尹煜之和林兴早就已经提前来了,正并排站在河岸,捡着石子打水漂玩儿。
“哈哈我这个远,连跳了十五下,你又输了。”林兴此刻神情十分得意地举手欢呼道。
尹煜之气道:“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打水漂还能一直输给你。”
“愿赌服输,我赢得多,一会儿你可得给我烤肉吃。”林兴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捡石子,却瞥见了慕书玉的到来,当即笑着招呼一声。
“书玉,你来啦。”
尹煜之闻言转头,也开心地挥手喊道:“书玉你快来,等着赵俭和关笙的时候,我们打水漂玩儿。”
“你瞧林兴这人,看把他给得意的,鼻孔都要翻上天了。”
林兴上下抛着石子说道:“那是你笨,打水漂都扔不远哈哈。”
慕书玉走近两人,道:“你们打赌什么,输得多就烤肉?”
林兴:“没错,谁输得多赢得少,就给对方烤肉吃。”
“书玉,你来之前我可是无往不胜,看样子,煜之要给我烤十个八个肉串。”
说起这个,林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得尹煜之直拿石子扔他。
林兴动作利落地躲过。
说到烧烤,这可是从很久以前就有的餐食方法。
古有《诗经·瓠叶》里写到“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的句子。
这是什么意思呢?
——野兔肉儿鲜又嫩,烤它煨它味道美。君子备好香醇酒,斟满敬客喝一杯。
再者,《楚辞》里也有提到烤鱼、烤羊羔、烤鹌鹑和各种野味。
而在《礼记·曲礼》一篇中更是提及十几条“吃的规矩”,也就是所谓的“进食之礼”,其中一条“毋嘬炙”,就是专门针对吃烤肉的礼仪规范。
只不过,肉相较于菜来讲昂贵,就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是时常吃肉,更何况是往下数的平民百姓、穷苦人家。
肉都经常吃不上,何谈变着花样来烧烤。
慕书玉带来的食物却不仅有处理好的肉、菜,更有一些“卤味”。
不一会儿,就在慕书玉也试着打了几下水漂时,赵俭和关笙两人便一同到了。
随即,他们各自拿出东西开始布置,在两棵树之间绑上吊床,周围摆上圆形的小木凳,生火、架炉子……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河边烧烤了,此时做起事情来显然驾轻就熟。
没多久,肉香味儿便飘散开来。
而慕书玉也拿出了早就在家提前炖煮好的卤味。
“书玉,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烤卤味?”赵俭见状,凑近问道。
慕书玉:“卤味包括很多东西,我带来的只有卤猪蹄、卤肥肠、卤鸡爪这三样。”
“尤其是卤猪蹄,烤上可好吃了。”
闻言,尹煜之不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极为嫌弃道:“书玉,这就是你早前提到的好吃卤味?”
“猪蹄鸡爪都是走地的,脏死了,怎么还做成食物?我可不吃。”
“还有这什么肥肠,这东西不是猪下水么,为什么也要吃啊。”
“书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拿来这些东西,没有一个能吃的。”
尹煜之说完还向边上侧了侧身体,鄙弃之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慕书玉白他一眼,道:“怎么就不能吃了,我说能就能,而且卤猪蹄再经过烧烤,就是这些东西里面最好吃的那一份。”
“你给我改口,不然我做好后,你可别吃啊。”
尹煜之坚定地摇头,不改、就不改口,他嘴硬道:“我才不吃呢。”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就在一旁看好戏,观望观望。
说实话,他们也不敢下嘴,不过是对慕书玉有信心,觉得他不会带来难吃的东西。
但猪下水么……想要吃下口去,实在是需要克服的。
因此,就先让尹煜之去打头阵吧。
“哼,你改过的口还少么。”
慕书玉一脸笃定尹煜之会吃的样子,紧接着,她不再和尹煜之废话,低头处理起卤味来。
卤味的制作步骤可不简单,更何况还要清洗干净猪蹄、猪下水这些东西。
她昨天晚上便让人看着锅、等到炖煮好了以后,就盛出来放凉,第二天再打包带来。
所以眼下,刚刚拿出来的卤味卖相着实算不得好看,也怪不得尹煜之见后,面露嫌弃。
但是,当慕书玉将卤猪蹄、卤鸡爪和卤肥肠放在架子上烧烤时,那香味儿逐渐地蔓延开来后,尹煜之不禁吸了吸鼻子。
他的口水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舌尖分泌,肚子也倏地“咕噜”一声。
这闹得尹煜之蓦然脸红起来,说道:“我是饿了。”
林兴噗地笑出声:“你不是正在吃肉呢么,饿什么。”
赵俭:“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完,赵俭与林兴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扬起手一拍,同时哈哈笑起。
关笙也没忍住,低笑。
尹煜之:啊啊气死他了。
慕书玉带来的卤肥肠里面是包着葱的,先卤后包,再将肥肠切成一段一段的。
此时放在架子上烤出油花,滋啦作响,香味儿扑鼻而来,既有卤味的肉香,其中又混合着葱香,闻上一闻,竟颇为令人按捺不住。
“好香啊。”赵俭忍不住说道:“书玉,好了没有,能不能先给我尝一尝味道?”
他家是开酒楼的,父亲赵三旺就是厨子起家,对于烧菜做饭一道实有研究,家里传承着菜谱,不然酒楼的生意也不会如此之好。
而赵俭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吃食的味道怎样格外敏感。
尤其饭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要看起来闻起来皆有食欲,更要吃起来回味无穷、意犹未尽。
此刻,他想吃这个烤卤肥肠,“看”“闻”都有了,就差尝尝了。
“赵俭,你真要吃?”尹煜之不由地蹙眉开口。
这可是猪下水……
慕书玉道:“别搭理他,赵俭,我给你保证绝对好吃的,尝过不亏,这东西就要勇于尝试,吃进嘴里才有发言权。”
“就像看一个人,不能单从外表来评价他。”
尹煜之:“……书玉,你至于么,不就是一个猪、咳,卤肥肠而已,你还给我扯到人生道理上去了。”
“行叭,我就尝一尝还不行么。”
说罢,尹煜之也伸出手去,要拿一份。
慕书玉拍开他的手:“别吧,我怕不合您这大少爷的胃口。”
“合合合,我改口。”
闹归闹,玩笑过后,慕书玉便让他们分着吃烤卤味。
卤鸡爪炙烤的时间不宜过多。
但卤猪蹄和卤肥肠倒是可以多烤一会儿。
先卤后烤,可以将多余的油脂逼出来,使得表皮焦香微脆、内里的肉则软烂滑嫩,再撒上一点胡麻,看上去就更加有食欲了,吃起来也更是香而不腻、口感劲道。
特别是烤卤猪蹄,几乎入口即化、咸香肥美、口感软糯,令人回味无穷。
赵俭尝过第一口后就立即爱上这个味道了,尤为喜爱吃烤卤肥肠和卤猪蹄,就是卤鸡爪的肉少,他不爱啃。
“真好吃,书玉。”赵俭竖起大拇指说道。
林兴嘴里叼着一个鸡爪啃,嘴没空闲,便双手伸过来,跟着赵俭做同样的手势,直接用行动表明:美味!
慕书玉笑了笑,好吃就行。
可惜大盛朝现在没有辣椒,不然辣烤卤猪蹄的味道更好。
不过嘛,下次可以再试试看蜜汁烤猪蹄,她也爱吃。
尹煜之也吃的停不下来,烤卤猪蹄和卤鸡爪确实好吃,卤肥肠也不错,就是味道太重了,他有些适应不了。
可这会儿又接连吃了几口后,尹煜之觉得:真香。
幸亏他改口改得及时。
“书玉,下次再吃是什么时候啊?”赵俭问道。
这次还没有吃完,就惦记上下次了。
慕书玉道:“这烤卤味,主要在一个‘卤’上,赵俭,你们有客来酒楼想要卤味的方子吗?”
“如果想要,我可以卖给你们。”
“这样的话,你不就随时都可以吃到了么。”
赵俭闻言睁大双眼,“噗”地一下吐出嘴里的猪骨,忙说:“书玉,你真的要卖卤味方子给有客来?”
他不傻,且有做生意的头脑,烧烤可自娱自乐,却不好作为酒楼的菜品推广出去。
但是,卤味就不同了,未烤之前就已经是熟的。
“烤”是二次加工,可“卤”的味道早就进入其中了,赵俭能够品尝出来。
他想,就算不烤,刚出锅的卤味也一定好吃,说不定,冷着吃也不错。
再者,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些被书玉做成卤味的东西可都是猪下水啊,是平常要扔掉处理的腌臜玩意儿。
就算做熟出来,也是一股子味道,不好吃。
寻常人家一般都不会买猪下水回去吃的。
但是,书玉做好的卤味却是香极了,想来,要是作为有客来酒楼里的一道新菜推出,应该是极受欢迎的。
而猪下水的价钱十分便宜。
——买来、再卖出,即便是刨去作料、以及加工的成本,利润也绝对会非常可观。
短短的时间内,赵俭的脑子便转了这么多,可见好使。
对于赵俭的追问,慕书玉则给出肯定的回答。
卖啊,为什么不卖,她会做卤味,可却没有多少时间做,就现阶段来讲,读书考试才最为重要啊。
更何况,她又不靠做卤味谋生求财,但方子卖出去得来银钱,她的小金库就又充盈起来了。
不过,卤味方子交易这种事情,还需赵俭的父亲赵三旺亲自来谈一谈。
所以,说过之后,赵俭就继续专心去吃了。
见尹煜之、林兴和赵俭三人仍吃的热火朝天,慕书玉则趁这时走到了关笙的身边,伸手戳了戳他。
在关笙转头后,慕书玉低声道:“你没精打采的,小竹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和我说说,开解开解你。
作者有话说:
算一算字数是要入v了,到时候文案通知一下入v时间~
【小知识】:1.战国古时的贵族常常在请客饮酒时,吃烧烤以助兴,战国晚期云纹方炉就是古代的烤炉。
2.西汉南越王墓青铜烤炉——烤炉的四壁都装了兽首衔环,挂上链子,就可以随意的搬来搬去,还不会被烫手。烤炉的四个角都是微微上翘,为了防止烤串从边缘滑下来。
3.汉代墓葬中出土的大量画像石、画像砖上,都曾留下很多烧烤的情景。
第25章
慕书玉的长相精致,皮肤白皙、眼睫上翘,此刻略微歪着头看向关笙,眼睛里流露出关心的意味,不禁令人觉得心里一暖,有些话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倾诉。
关笙听见慕书玉的话,稍稍低下头,面上的表情不由得显出一两分不好意思来,耳尖则泛起薄红。
他捡起树枝扒拉两下干柴干草燃烧过后的灰烬,小声说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慕书玉闻言,瞥了眼吃的正欢的三人,道:“不是太明显,但谁叫我心细呢。”
“小竹子,你在想什么?”
关笙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说了。
他措词着道:“书玉,你认为我能否现在就参加县试?”
关笙没有慕书玉的自信、和胸有成竹。
书玉比他要小两岁,可在学识上却早就已经超过了他,他不及矣,亦在其他地方也少有比得上的。
无论是书画方面、还是论奇思妙想、脑筋开阔……
书玉的学识、为人做事都令关笙觉得极佳。
就如在参加县试的事情上,似乎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紧张。
关笙自然也对科举一途执着,但身边有珠玉在侧,瓦石难当。
他内心叹了一口气,对于是否参加县试踌躇且矛盾不已,他愿意去考县试,却只怕学识不过关,无法考中,反而乱了思绪。
他就怕有对比而不平衡——是为好友考过欣喜高兴,却会怪自己无用、才疏学浅。
或许,放一放、等一等,第二年再去考县试才适合。
说到底,关笙纠结的点不过在于“想试试”三字。
慕书玉明白关笙的迟疑后,当即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说道:“小竹子,你想要去考又何必瞻前顾后,当断不断。”
“脑袋想太少不好,想太多却也不行,世事无绝对,就像一些事情明明早已计划好了,有时候却也赶不上变化。”
“你既然想要试一试,那就去试。”
“考前放平心态,凡事尽力而为,而后顺其自然。”
“你便这样想,我还年轻,一次县试代表不了什么,就算最后考不过又如何,难不成天塌下来了?”
“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也还有高个顶着,怕什么。”
“你去考一次县试,还能提前积累经验呢。”
“什么经验?”关笙忍不住问道,脸上的神情已有松动,显然是被说的心理压力缓解了不少。
“应考经验。”慕书玉道。
她给关笙掰扯一下说:“如果将科举一途比作重重难关,那么,县试就是初级困难,主要是在各县里举行考试。”
“通常由知县亲自主持并担任主考官,就连报名都是去县衙。”
“等到了府试,那就是由府级的官员进行考试安排,尤其是连考三场,期间,考生不得出考场。”
“你试想一下,长期待在里面会是一种怎样的憋闷。”
“有学识好者,可心里情绪若脆弱不好,一紧张的话,那不就什么锦绣文章都写不出来了。”
“所以,这就叫你提前感受一番考场的氛围,熟悉考试的流程。”
“县试又不是只能参加一回,以你的条件,大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倘若这一次县试考过,那自然就是最好,既有经验,就去筹备下一次的府试,倘若考不过,那就再接再厉,寻找自身的不足,然后改之加勉。”
“骐骥一跃,尚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小竹子,锲而不舍,才金石可镂啊。”
考试怕什么,勇敢的冲啊。
慕书玉这张嘴嘚吧嘚吧的能说会道、侃侃而谈,这会儿开导起关笙来,话语一套接着一套,说得嘴都干了。
她才停下,旁边便有人递了水囊过来。
慕书玉转头一看,发现林兴、赵俭和尹煜之都不知道何时不再去啃卤味了,竟也在认真听她讲话。
此刻递来水囊的人就是尹煜之。
慕书玉接过自己的水囊,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林兴则看向关笙道:“竹子,我觉得书玉说得对,县试又不需要赶考费,就置办点其他开支,完全有能力承担。”
“你就报名参加试试呗,反正少不了一块肉。”
科举“烧钱”,首先就在于读书上面,书贵纸贵,请先生教学也贵,束脩都交不起,怎么读。
其次,就是赶考费了,旅途车马、住宿、餐食盘缠等,哪一样不用到钱财。
不然为什么会有穷酸秀才受到地主资助的戏码,因为赶考费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最后,虽然科举不交报名钱,但是,学子每次考试用到的试卷却都会由考生自己来支付。
另外在考试前,考生还需要再买来一些蜡烛、水和炭、餐器、衣席等,这些东西加起来就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费用。
所以说古往今来,寒门学子读书多艰难。
而关笙的家里条件相对来讲,却是不错的。
尹煜之和赵俭也对慕书玉、以及林兴刚才说的话表示赞同。
关笙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是我之前想岔,钻牛角尖,书玉讲的有道理,我决定去参加县试了。”
慕书玉拍了拍关笙的肩膀,说:“你想明白就好。”
这时,尹煜之转了转眼睛,突然对林兴和赵俭说道:“欸,要不然,我们也去报名参加县试?”
“噗咳、咳咳……啥?”赵俭这会儿正在喝水,闻言直接呛到,忙拍着胸口抬起头问:“你认真的?”
他学习不怎么样,严格来讲,算不得好。
父亲赵三旺之所以让他到县学里来读书,抱着的期许不过就是希望他能够识文断字、胸中有点子墨水,到时候好继承有客来酒楼,将家业和菜谱继续传承下去。
赵俭对于自己读书学习的能力还是有非常清楚的认知的,读书不在行,他脑袋是聪明,却全都点在了做生意上面。
赵三旺很满意赵俭这一点。
要赵俭去参加县试,铁定考不过。
至于林兴,他觉得自己也稍微差点意思。
慕书玉道:“虽然我劝关笙的那些话是好,可县试毕竟不是儿戏,哪能说参加就参加。”
“关笙此前读书努力,是时刻准备着,你呢,你有准备吗?”
尹煜之:“……好吧,是我想错了。”
“我不过是想大家一起去参加县试,这样你和关笙没准就不会紧张了,有难同当么。”
慕书玉、关笙、林兴和赵俭四人同时笑起,神色放松。
林兴伸手揽过尹煜之的肩膀,道:“你要是真想这样去做,那我可以舍命陪君子,一起就一起。”
赵俭举手说:“我也能陪考。”
尹煜之忍不住嘴角勾起。
这种有朋友支持的感觉真好。
关笙笑道:“谢谢你,煜之,不过考试耗费精力,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我和书玉,何必辛苦你们去参加一回。”
各人情况不同,此刻能有好友们的这些话,他已然不再踌躇犹豫了。
尹煜之、林兴和赵俭最后还是决定不参加县试。
书玉说得对,他们之前本就没有这个心思,毫无准备,没有必要去浪费一次精力。
慕书玉便道:“你们只需在考场外面给我们助威壮胆就行,不会紧张。”
*
待确定心思,做好决定后,关笙就与慕书玉一起报了名。
县试考试在二月份,考前一个月,各县便会张贴公告,公布具体的考试时间和地点等。
在河边烧烤过后,慕书玉抽空写出了如何制作卤味的方子,交易卖给了有客来酒楼。
赵三旺为了感谢她,也是顺便预祝她和关笙县试顺利,就在有客来酒楼里摆上了一桌上等味道的饭菜,请他们过来吃。
包厢在二楼。
“你们尚还年轻,不便饮酒,那我就以茶代酒,预祝慕小公子和关公子县试一定通过了。”赵三旺举杯道。
赵三旺和赵俭长相、体型皆挺相似,身材圆胖、面容和善,一看就是心思敞亮大方之人。
慕书玉和关笙纷纷回敬。
赵三旺说过话后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省得他留下不自在。
酒楼里的伙计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上菜,端着一盘又一盘。
慕书玉见状道:“赵俭,菜太多了,我们吃不下的,减少一些吧。”
赵俭:“没关系,尽管放心吃,吃不完的菜有些都会给酒楼里的跑堂伙计打包回去的,不会浪费。”
他名字里的“俭”就是节省的意思。
“这都是我爹的一片心意,你们就不要推拒了。”
话说到这里,慕书玉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言。
过会儿,林兴道:“书玉,竹子,我觉得你们县试一定会过,就是书玉,你真的打算今年连同四月份的府试也一起考了吗?”
慕书玉点头:“嗯,要考。”
“不仅如此,县试、府试和院试,我都想要争一争案首的位置。”
案首也就是第一名,童生试一连三试第一,不就是小三元么。
目标在前,就要奔着其努力勤恳。
慕书玉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对自己有信心。
但就在这时,门外倏地传来一声嘲笑的冷哼,便听有人说道:“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还小三元呢。”
“我看你们这铺张浪费的程度,连县试都考不过。”
末了,这人又冷笑几声表示不屑,显然对慕书玉的话嗤之以鼻。
因为要接连上菜,为了方便一点,赵俭就没有将包厢的门掩上,所以此时,便有一位穿着布袍的青年站在门外的位置,向里看来,面露讽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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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这布袍青年名叫齐辉, 书生一个,家境并不富裕,但却也有些闲钱可以供他读书考试。
两年前, 齐辉通过了县试, 这一年,他要报名参加府试。
而齐辉身为读书人,自然是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
眼看府试就快要临近在即, 他们需得前往青州府考场, 成败皆在四月,便提议来一场酒楼聚会,以此勉励自身。
但这聚会的钱却是凑出来的。
他们都不是阔绰余裕之人, 并且, 不屑与那等骄奢放逸之人来往为伍。
尤其齐辉认为读书清高, 要箪食瓢饮,极不应该耽于享乐、大肆挥霍, 这种人就不配称为读书人。
是以,凑钱来酒楼吃饭, 要的菜又少, 齐辉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与有荣焉。
可他出去如厕后再回来, 偶然经过慕书玉、尹煜之赵俭等人的包厢时, 瞥见一桌子的饭菜、听见一锦衣小公子嘴里大言不惭的话语, 便不禁嘲讽出声了。
特别是这饭菜, 显然还没有上齐。
真真是可笑, 吃的这样好、铺张浪费, 竟然还想要一人连得三案首,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怕别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想到此处,齐辉脸上的嗤笑讥讽便不由得更加明显了。
尹煜之闻言,气得拍桌子站起,怒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
齐辉哼道:“不管说几次都是如此。”
“我劝你放弃读书,你这等之人不配,也省得到时候考试不过,丢人丢面子。”
最后一句话,齐辉是看向慕书玉说的。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听完皆不禁面染怒气,神情沉了下来。
关笙道:“你未免也管得太宽,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们要不要参加县试,考不考得过也不干你的事情。”
赵俭跟着点头:“没错,看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居然让人放弃读书学习。”
“你说我们县试考不过,难道你就一定考过了的?”
齐辉呵呵一笑道:“我县试自然是考过了,不才正在准备参加四月份的府试。”
“此时与你们说话,是好心指点你们,读书怎可行差踏错。”
讲罢,齐辉摇头叹息,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们包厢里的饭桌。
慕书玉这时也发出一声嗤笑,道:“你若不说,我还以为兄台连科举都已经考过了,正等着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呢。”
“却原来是才过了县试,府试都尚未考,竟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说长道短。”
“兄台如此好的话术、能言善辩,何必在我们这里浪费口舌呢,不妨去与那长舌妇人争论个长短一二。”
“说不定兄台会发现自己颇有这方面的天赋,考科举不如长了一张嘴。”
就你会说。
林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哈哈拍腿,道:“书、书玉,真有你的哈哈,对对,这人就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嘴巴。”
尹煜之、赵俭和关笙三人也是忍俊不禁。
而遭受到嘲讽,齐辉脸色涨红说道:“你、你怎么如此说话,有辱斯文。”
慕书玉微扬下巴,淡淡道:“我怎么说话了,先撩者贱,小人惟所遇,寒暑不可期,你娘生你的时候把你摔疼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书玉。”尹煜之配合着问道。
“从此脑子有病了呗。”
慕书玉道:“难不成只允许你指点我们,倒不允许我回敬你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说罢,慕书玉看向尹煜之、林兴等人道:“你们可千万别学他,这样不好,外出容易得罪人,脸皮欠抽。”
“要知道‘人有多言者,犹百舌之声;人有少言者,犹不脂之户’。”
“懂了懂了。”
“受教受教。”
尹煜之、林兴、赵俭和关笙四人闻言,俱都一脸乖觉地点头。
齐辉:“欺、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齐辉额间的青筋都跳起了,脸红到脖子|根,显然是已被气得不轻。
他有心想要骂回去,却发现自己词穷、无言可用,嘴唇哆嗦着,却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到最后,他只能嘴里来回颠三倒四地叨念着什么“辱没斯文”“欺人太甚”之类的话。
而恰巧这时,酒楼里的伙计端上来最后一盘菜,放好、转身出去时,目光奇怪地看了一眼仍然还站在包厢门口的齐辉。
伙计忍不住心中腹诽道,这人怎么回事,脸红脖子粗的,眼睛瞪着、嘴里念着什么,面容都稍显扭曲了,跟有大病似的。
慕书玉见菜上齐,则对赵俭使了个眼神。
赵俭秒懂,立即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到门边,先是对着齐辉冷嗤一笑,然后便“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吃菜吃菜,碍眼之人都挡在门外。
而后,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走了。
林兴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这会儿正夹菜吃。
他道:“书玉,听这人方才说,他四月份也要去参加府试,那你们两个不就撞上同考了么。”
“真倒霉,竟要与这种人一起考试。”赵俭嘀咕道。
尹煜之:“怕什么,书玉绝对比这个人厉害,一定会考得比他好,到时候让他哭去吧。”
如果那时遇见,他就去面前嘲笑,必然的,哼。
尹煜之对慕书玉非常有信心。
关笙则道:“书玉,你有把握吗?”
慕书玉:“十拿九稳。”
……
很快,便到了二月份县试的日子。
这一天,慕书玉早早的由姚芷娴亲自送到考场外面。
马车里,姚芷娴为慕书玉整理好发丝、衣襟,轻声叮嘱道:“书玉,好好考试,不要紧张,也不用担心什么。”
“等考完后,娘会在外面等你出来,回去为你准备爱吃的东西。”
“好,娘您放心吧。”慕书玉笑道。
她昨天晚上还向系统099花钱兑换了进入练习空间的时间,足有两个时辰,学习可是丝毫没有松懈。
随后,慕书玉跳下马车,带着考试所需要用到的东西去与关笙会和。
魏嬷嬷在马车里宽慰道:“小姐,您别担心,不过就是县试,玉哥儿能行的。”
“嗯,我知道。”姚芷娴点点头。
但到底心里控制不住,毕竟,母亲总是会为一点事情而惦记着孩子。
县试报名没有年龄限制。
此刻,按照顺序进入考场的人有大有小,慕书玉和关笙的年龄在其中一比较,自然就算小的,尤其是慕书玉。
在进去考院时要挨个登记考生们的信息,例如姓名、年龄、籍贯等。
而在慕书玉说出她有七岁时,不止周围的考生,就连登记人员都不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惊讶在里面。
先前关笙九岁都显小了,这还没有过去半个人,又来一个七岁大的考生。
“他们真的对县试有把握么,才不到十岁就来参加了……”
“别是胡闹着玩吧,瞧他们衣着,不像考不起一次试的人,又或者骄傲自满者,对自身会有不甚清醒的认知,总以为自己与神童一般无二。”
“嘁,古往今来,神童能有多少,考试怎可盲目莽撞。”
其余考生也议论纷纷。
有人十分看轻慕书玉和关笙,有人却觉得,两人既然敢来报名参加县试,那么,必然是对自己的学识很有自信。
没准真能考过呢,凡事不要看得太绝对。
考场外面负责登记的人这时回神,喊道:“肃静!”
待周围再次清静下来后,那人登完慕书玉的信息,便让她进去了。
县试一共是考四场。
——第一场考八股文、试帖诗;第二场考八股文试帖诗;第三场是诗和赋;第四场考试则是考对四书的理解。
县试的考试时长较短,不像乡试,需要连考三天,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未考完之前,不得进出,待的折磨人。
慕书玉进入考场后,是与关笙分开坐的,前后左右都是不认识的人。
考场的主考官是林若林知县,但同时监考的人员另有三位,分别是由邻近青州县的其他地方官署派来的,主监考视察之责。
考场气氛严肃,等到考卷发下来以后,便只听得到翻纸张、动笔书写之声了。
慕书玉看了眼考题,于此就心中有数了,开始磨墨、提笔答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待到终于考完,慕书玉的精神都有些不济了。
古代考试可真废脑瓜子,不能说大白话、不能书写格式错误,用词措句就更要注意,不然可不好过。
甚至被有心者揪住一点错误,说不准就给你扣上什么帽子。
考完试出考场,慕书玉与关笙道别后,就被姚芷娴接回了庄子。
——洗漱休息,先美美的睡上一小觉,再起床吃饭、吃完再睡,第二天又是精神百倍。
一直到了县试出成绩这一天,慕书玉的心里才稍稍紧张起来,期待忐忑加兴奋。
她与关笙、尹煜之、林兴赵俭四人一同来到了县试放榜公示处,那里已有人在看。
关笙紧张地深呼吸。
林兴便道:“不然我差人去看好了。”
科举考试一途分外严格,容不得丝毫舞弊之举。
就算林若担任主考官,可阅卷时是多人传阅、遮盖住名字,经仔细研读判别后,才终于挑选出其中的精品优等试卷,定下头名案首、以及通过县试的人选。
所以,林若不可能告诉林兴有关于县试的任何消息。
就像林兴如若参加今年的县试,那么,身为知县大人之子,林兴要么去别县考试,要么,林若就不能担任今年的主考官。
关笙闻言,摇头道:“不、不了,还是我亲自去看,总得面对。”
慕书玉:“是啊,早晚都要知道的,我们一起去看好了。”
尹煜之点头:“行,那就走吧。”
慕书玉和尹煜之的身边分别有安水安山两人跟着。
而借着个头高的优势,到了公示处近前,安山和安水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那排名第一、显得格外醒目的名字。
安水当即展露笑意,语调高扬地喊道:“慕少爷,您县试考过了!是案首头名!”
“第一!书玉你第一名啊!”下一瞬,尹煜之便立刻兴奋不已地叫道:“我就知道,书玉你果然能考第一,太厉害了哈哈。”
尹煜之张开双臂,扑过去要抱住慕书玉。
慕书玉迅速地一手抵住他的胸膛,道:“你淡定一点,别激动别激动。”
不许来抱她。
这样说着,慕书玉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大大的笑容。
没有抱到人,尹煜之毫不介意,顺势开心地拉住慕书玉的手腕,说道:“快,我们再来看一看关笙的名字在哪里。”
他也并没有忘记关笙的存在。
幸运的是,双喜临门,关笙也通过县试了,在第八名,成绩于他这个年龄来讲,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恭喜你啊,小竹子。”慕书玉笑道。
关笙的面上也顿时露出轻松疏朗的神情,同样笑道:“你更要被恭喜,书玉,我们……”
这时,旁边传来的骚动蓦然打断关笙的话语。
原是之前安水和尹煜之的喊声引起了周围同样看公示之人的注意。
“什么,县试的案首是这位小公子?他才多大?居然能考第一名……”
“慕书玉、慕书玉……这个名字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嘶,在哪儿听见过呢。”
“唉,读书十余年,竟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可悲啊可悲。”
县试虽然考过了,但排名落后,可见考的艰难,而人比人气煞人也,更不用说县试没考过之人,神情则显得更为衰颓。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慕书玉不就是县学里的那位小神童吗?!”这时,有人倏地喊道。
“没错,我也想起来了,听说他入县学时,先生专门考校过,对答如流,便立即准许了。”
“这是我们青州县的小神童吧。”
周围的人不禁议论纷纷。
说着说着,就开始往慕书玉等人的位置聚拢过来,显然想近距离看一看县试案首第一名的长相。
幸亏有安山和安水等护着,他们这才得以脱离热闹起来的公示处。
……
县试第一对慕书玉来讲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毕竟,接下来的府试才是重点,二月与四月相隔不远,府试更需要好好准备起来。
是以,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慕书玉就又立即埋头苦读了,可见能够按行自抑、严于律己。
尹道元见此,便对学生更为满意。
小小年纪,七岁就考县试,不仅通过了,还取得了案首第一的好成绩,如此值得夸奖的事情却不骄不躁,很快就对其安之若素、处之袒然。
作为老师,他心甚慰。
因此,就在二月与四月之间,直至府试考完前,尹道元独给慕书玉放了一个小假。
——暂且不用到他这里来耗时间学习书画了,让她先以考试安排为主,为府试做好打算。
府试是由府级的官员主持考试,地点在青州府。
而府试的考试内容是与县试一样,只不过难度会提高升级。
并且,主考官会由知府大人担任,正四品或从四品官职,监考也会增多一个。
这种时候,参加府试的学子们早已经出发前往考场所在地了,就近复习学习,省得考试前边再出发,或有事情耽搁,来不及过去参考。
路费、住宿再加上在外吃饭的费用,这才是府试,就已经是一笔不算小的开支了,怕是稍微贫穷一点的家庭都负担不起。
所以,就会有学子为了省钱,选择住在当地寺庙免费提供的房间里,齐辉和他的几位朋友就是如此。
关笙考过县试后,已是觉得足够了,府试还需要再准备准备,便并不打算报名参加。
自然,关笙、林兴和赵俭三人也不方便前往青州府。
倒是尹煜之能够跟着慕书玉一同前去,安山安水随侍左右,再带着几名仆从,到了青州府内,入住于一家客栈里面。
不过,住进去以后,尹煜之就有些后悔了。
客栈这地方人来人往,真是不得清静。
“书玉,你不觉得这里太吵了么,距离府试开始还有三天的时间,在这儿你要怎么看书?”尹煜之说道。
慕书玉的手中正捧着一本书在读,神态自若,不见丝毫烦躁。
她翻过去一页,随口说道:“还能怎么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呗,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没必要再换住的地方。”
慕书玉都这样讲了,尹煜之便不再说什么。
他招呼上安山,打算出客栈转转去。
尹煜之心里还记着之前在有客来酒楼遇见的那脑残小人,说不准能在附近遇上,到时候看见,他非得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人不可。
不过叫人失望的是,尹煜之转悠半天也没有瞧见那一副欠揍的面孔,只得遗憾而归。
三天后,府试正式开考。
果不其然,慕书玉和尹煜之在考场外面看到了当日酒楼那人。
而齐辉也看见了他们,霎时,他脸色便黑沉下来,显然想到了酒楼里“受辱”的经历,随即朝着他们的方向冷哼一声,表情鄙弃。
齐辉身边的朋友见他如此,便询问道怎么了。
齐辉:“还记得那日在有客来酒楼里我与你说的事情么,今天竟然在考场外面碰着了。”
“上天无眼,居然让这等人通过了县试。”
“不过,我看府试他必然折戟在这里。”
说罢,齐辉不由地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似乎对府试的结果已然预料到了。
这人若没有通过,那一定是令他极为畅快的景象。
齐辉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慕书玉和尹煜之两人恰巧都能听见。
尹煜之一瞬间升起的怒意不用多说,眼睛都喷火了。
慕书玉也生气,但现在着实没有必要和这种人计较,一切用实力打脸,府试考完再看,到那时高低立现。
于是,慕书玉转身安抚一下尹煜之,此时就对那人采取视若无睹的态度就好,不用过多搭理,说完便进考场去了。
人家睬都不睬他一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齐辉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有种憋闷感。
但此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便暂罢。
进入考场后,慕书玉看见了青州府的知府大人。
也就是府试的主考官,姓徐,看起来年事已高,约有六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较为清瘦,背部已稍稍伛偻,精神面貌却还好。
观徐知府的长相外形,很像是那种奉公守法、为官清廉的官员。
事实也正是如此,青州府在徐知府的治理下还算安康富足,一直没有什么大问题出现,有小功并无过。
几名监考对徐知府的态度很是尊敬。
慕书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徐知府时,徐知府也在巡视考场,待走到了慕书玉身旁后,不禁顿了顿,随即才继续前行。
不多时,考场发放卷子。
在考生们埋头答题后,徐知府便与一位监考小声地交谈起来。
“果真有那七岁的参考学子,似乎是叫做慕书玉,青州县的县试案首,小小年纪,竟然考了第一名,真是后生可畏啊。”
徐知府捋了捋胡须,不禁面露感叹。
青州府自然不止管辖一县,在府试之前,各县会将通过县试的人员名单交由府级官员手中,以供府试或日后方便查阅。
是以,一个年仅七岁的县试案首便在多份名单之中脱颖而出,极为醒目的惹人多看两眼。
于是乎,徐知府便记住了“慕书玉”这个名字。
此刻在考场瞧见,便忍不住和监考多说两句。
监考闻言道:“确实,但不知道这次他府试的成绩会如何,倘若真的学识渊博,读书通晓并且能够融会贯通……”
“那么,府试摘得案首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七岁学子今年的县试才考完没多久,就敢来报名参加府试,有很大可能是对自身的能力非常自信。
就算府试案首的位置较悬,但录取者又不仅一人,若能一连通过县试、府试,这也是一种荣誉肯定。
可若真是双案首,那就更为一桩美谈了。
青州府有双案首的话,就连徐知府也会面上有光,毕竟是在他的仕职期间,如果有神童的美言传出,不也从侧面反映他治理的不错么。
大盛朝的官员七十致政,也就是辞去官职、该休息了。
徐知府的年纪已经不小,眼看就快要到了退休养老的时候,致仕前有其美谈,真就了无遗憾矣。
监考有心恭维着徐知府说话。
徐知府则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且看他府试的成绩吧。”
万一这七岁学子是不分轻重的来参加府试,读书学识尚还不到位,那么期许哪些都是空想。
“您说的没错。”监考便不再言语。
府试确比县试要难。
但慕书玉有系统提供的便利“金手指”帮忙,投胎古代带来的好处又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她不缺书读、不缺时间去理解背诵,再加上努力奋勉、未有懈怠之时……
俗话说得好,不怕别人比你有天赋,就怕比你有天赋的人还更加努力,你说气不气。
要是慕书玉有此能力还依旧考不过府试的话,那真是比傻子还不如了。
待府试终于结束后,慕书玉与尹煜之并未离开青州府客栈。
府试成绩公布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后,这从青州府到青州县之间,一来一回已经相当于府试公示的日子,就没有必要再耗费精力返回了。
而在客栈里等待的期间,尹煜之紧张不已,看起来竟比亲自参加府试的人还要情绪焦虑。
慕书玉便道:“你急什么,我都还没担心呢。”
尹煜之:“哪能不急啊,这可是你的第二场考试,关乎到能否取得参加院试的资格,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想着要去那人面前打他的脸?”慕书玉笑着接道。
“打脸?”尹煜之闻言一愣,道:“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侮辱他就行,不扇脸了。”
顿了顿,他又表情不忍放弃地说道:“或者,让安山安水去打他的脸也行,一个人按住他,一个人抽巴掌。”
慕书玉:“……我的意思是说,令他面上无光,不是真扇脸。”
“哦,这样啊。”尹煜之略为遗憾地叹息道。
不然呢,难道你还真想去打人啊?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希望小可爱们多多支持~感谢感谢!
【小知识】:1.在明代,凡是参加乡试,会试,甚至殿试的读书人,无需脱衣服检查。但是考试前,大家集体沐浴,洗个澡。出澡堂时,统一穿官方发放的衣服。然后进考场。
在考生洗澡的时候,所携带物品会统一放在一处地方,然后这个时候就会有人专门过来检查衣物等,考试作弊的东西都能查出来。
ps:乡试之前检查较松,我文案说明了私设多,会尽量贴合历史的一些知识。
但毕竟是小说,主要以剧情为主,而且女主有系统,会帮忙的,后文会写明~
第27章
终于, 到了府试成绩公示的这一天。
一大清早,尹煜之便敲响了慕书玉的房门,催促她快一点起床洗漱, 一会儿就该前往公示处看放榜名单了。
慕书玉被催得无奈, 只得迅速动作。
等登上马车后,她说道:“你去这么早,府衙根本连榜单都还没有张贴出来呢, 到那儿也是等着。”
“不如先在客栈里用些早饭, 不饿吗?”
“不饿。”尹煜之道。
慕书玉:“……可我饿啊。”
你仔细听,肚子都快要叫了。
尹煜之:“那就外面买一点。”
“安山、安山,先停一下马车, 买点早饭过来。”他掀开帘子, 对外面驾车的安山说道。
“是, 少爷。”
安水帮忙停下马车,安山跳下去。
不一会儿后, 他便带着两包热气腾腾的肉饼回来,掀开车帘将其递过去道:“少爷, 慕少爷, 肉饼。”
慕书玉:“我们拿一包就行,也吃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你和安水分了吧。”
“好, 谢谢慕少爷。”安山依言拿回一包肉饼, 与安水分着吃。
马车则继续行驶, 没多久便到了放榜公示处的附近。
果然, 榜单还没有被张贴出来。
但是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等着了, 显然, 不少参加府试的学子们正紧张焦灼着, 这才是等待成绩出来的正确现象。
慕书玉刚吃完肉饼,没着急下去,找出帕子擦手,顺道对尹煜之说:“先别急呢,放榜还得有些时候。”
“你真的不吃肉饼吗?安山买回来的肉饼味道不错。”
尹煜之此时正掀起帘子观察外面,闻言转头,目光落在纸包上。
先前书玉便问他吃不吃,尹煜之说不吃,拒绝了,这会儿意识到急也急不来,反正公示处都已经到了,等着就是。
所以,现下闻着肉饼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尹煜之才终于感觉到饿了。
他拿起纸包道:“我吃,书玉,你府试要是、不,你府试一定会通过的,到那之后,你想要什么时候去参加院试?”
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考试,年份不同,可分为“岁试”或者“科试”。
考试地点虽然也在青州府内,但是,到那时派来的主考官就会是由陛下任命的学政,是自京城而来的京官。
若是同一品级的官职,在京城为官,就是要比地方上的高等一点。
尹煜之三口便吃完了一张肉饼,拽着慕书玉递给他的帕子擦手,道:“院试并不简单,书玉,但通过就是秀才了。”
秀才啊。
尹煜之挺有自知之明,估计他是考不上的,就等着靠父辈蒙荫吧。
慕书玉:“一年以后吧,到时候就去参加院试。”
九岁的秀才,应该已经会令众人确定她是名副其实的神童了。
纵观古代,自隋唐开科举考试以来,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就是十二岁举秀才,十七岁中进士。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的缘故,在这架空的大盛朝历史上,竟也是有神童如此,十二岁的秀才,十七岁的进士,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当然,名字不同。
听完慕书玉的话,尹煜之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蓦然传来三声锣响。
紧接着,安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慕少爷,少爷,放榜的人出来了!”
尹煜之立刻来了精神,“嗖”的一下从马车里钻出,同时还不忘记招呼慕书玉:“书玉,你赶紧的,快点下来啊。”
“好好好。”慕书玉应答着。
这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被尹煜之的情绪所感染,慕书玉也开始变得略微紧张起来,心跳速度稍显加快。
看来,就算再自信满满,出成绩之前的那一刻也免不了忐忑。
不过,前来参加府试的人不少,最起码要比县试多。
所以即便府衙的衙役维护秩序,高喊着不要拥挤,但是在张贴完榜单之后,周围一直等待着的学子们便仍霎时一拥而上,挤在了公示处前,只为第一时间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
慕书玉见状,就喊住了尹煜之,道:“先等等,别过去呢,那边儿人太多,等他们散去一些,我们再看也不迟,榜单又不会跑。”
尹煜之:榜单虽然不跑,可是我急啊。
但他看了看公示处前边的人群,的确多,估计就算过去也挤都挤不进去……
“那就再等一等。”尹煜之停下脚步道。
他们此刻距离公示处不算远了,就看见那边围着的学子们,有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兴高采烈的模样。
有的人却登时神情沮丧、消沉懊恼,显然是没有通过府试,黯然神伤了。
而就在这时,一人从公示处的里圈挤了出来,满面笑意,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不是齐辉又是谁。
他这个样子明显是通过了府试。
尹煜之一看见他,脸色就马上拉了下来,真晦气,怎么这种人也能通过府试啊,老天不长眼。
恰巧,齐辉也瞧见了慕书玉和尹煜之两人,看他们站在不远处,当即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不出意外,齐辉停在了两人的面前,笑道:“不知两位待在这里,是看了那榜单还是未看?”
“在下齐辉,不才已在榜上,排名第十二位,尚未请教两位的姓名,不,应该是这位小公子的名字。”
“说不定我曾在榜上看到过,又或者……”
齐辉眉眼间藏着得意。
而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就是在说——“我府试通过了,我特地来炫耀,就想看看你们府试不过,一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样子。”
那样他才爽,才算报了酒楼被“侮辱”之仇。
慕书玉伸手按住尹煜之的一边肩膀,制止他想要上前回击怒骂的动作。
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安水,你去帮忙看看我的名字在哪里,在榜单哪个位置上,顺便大声的念出来告诉我,我就不过去看了。”
“是,慕少爷。”安水道,随即快步前去公示处。
正好,这时公示处周围的人已经疏散的差不多了。
见慕书玉如此态度,齐辉暗自不屑地心想,还强装面子。
他道:“小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唉,万一你府试排名落后,一会儿被喊出来岂不是没面子。”
“万一……小公子你没有通过府试,那这就丢脸了。”
齐辉一脸伪善为你好的表现。
慕书玉:“不劳你操心,我以为如兄台你的脸皮之厚,嘴巴似长舌之人,素质更如此低下,府试的成绩应该名列前茅才对啊。”
“怎么竟就才排第十二位呢,真是可惜了。”
尹煜之不解,小声问道:“书玉,我怎么听不明白呀,你讲的是什么意思?”
慕书玉道:“这位兄台好劝人放弃读书,想必是惯常如此行径。”
“所以,果真若有不少人被他劝得不读书了,直接放弃参加县试、府试,那这位兄台可不就能独占鳌头了么。”
“我说可惜,实在是遗憾兄台才取得第十二名的成绩。”
慕书玉说完还摇头轻叹,也做出一副假模假样的小表情。
齐辉顿感怒气上涌,双手不禁紧握起来。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哪知道连话音都尚未来得及吐露出来,就骤然听见公示处那边有人喊道——
“慕少爷,您名列榜首!又是案首第一!”
“啊啊啊书玉,你听见了吗,你府试第一、你府试第一名啊!”瞬间,尹煜之便神情激动地连喊两声。
哈哈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这下子,眼前这小人该没脸了,我看他还得意什么,居然到他们的面前来炫耀。
第十二位又如何,比得过府试第一么。
尹煜之直接乐出声,随即扬起下巴看向齐辉,脸带惬意和痛快。
慕书玉心里松了口气。
呼,幸亏她有足够的自信,心想就算真的没考上第一,那么第二名、第三名的位置总该有吧,更甚之,前十名总有一席之地吧。
不管如何,比这人的排名高就行。
不然的话,她真就得连夜扛着马车逃去外邦生活了。
齐辉则倏地扭头看去,那喊话之人竟然当真是方才离开的随从。
不、不可能,这等人怎么会考中府试案首,他才多大啊?!八岁有没有?为什么考中案首的人不是他呢?
不应该、不应该……
齐辉神情恍惚,念叨出来:“不、不,我不信,这肯定是你的随从胡说的,对、他在胡说!就是怕你在我面前丢脸。”
“放你娘的屁!”尹煜之立时骂道:“什么胡说,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腿啊,不会自己去公示处看。”
“你给爷记清楚点!我兄弟叫慕、书、玉,就是案首第一!”
慕书玉则笑道:“在下慕书玉,不才已在榜上,排名第一,尚未、哦,差点忘记,齐兄已经做自我介绍了,难道刚才没在榜上看见我的名字?”
“不然我再说一遍好了,在下姓慕,‘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玉二字,这回,齐兄可听清楚了?”
齐辉听没听清楚不知道,但是,这时有人却听清楚了,还恰好是青州县里的学子,今年二月份也参加过县试。
县试放榜之时就注意到了案首“慕书玉”的名字,更也就在现场瞧见过慕书玉的长相。
此刻,这人便不由地说道:“啊对,慕书玉,他、他县试也是案首啊,怎么府试竟也是案首,双案首……”
“神童,慕书玉是我们青州县的小神童!”
这人府试并没有考过,先前看榜时心情格外的紧张焦虑,将榜单从头到尾的一瞧、再瞧……
几次都没有发现他的名字在上面,思绪颓丧之下,哪有脑袋再去关注其他。
这会儿便是缓解了一些,正要离开,就听见了“慕书玉”三个字,可不就顷刻间想起来了。
“双、双案首……”齐辉喃喃说道,眼神放空、嘴唇颤抖着:“不、这怎么可能呢。”
尹煜之对他冷笑着翻白眼,道:“怎么不可能,这世上就是有天纵奇才、出类拔萃的人,你觉得不可能,那是你见识浅薄。”
“哼,而你,就是愚钝丑陋之人。”
慕书玉:煜之,看来平时没白督促你学习,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不过这么夸奖她,真是叫人不好意思。
“你、你……”
齐辉被气到手抖,指着人却说不出话来,尤其他现在备受打击,只觉得浑身煎熬、没脸见人了。
尹煜之:“你什么你,狗东西,爷不是读书人,想怎么骂你就怎么骂你,有本事你骂回来啊。”
“哦不对,说你狗东西都侮辱狗了。”
“你与狗相比较,都是抬举你了。”
围观之人:嘶,这少年的嘴巴好毒啊,要是他们被人这么一说,还不得气死……
齐辉倒是没有被气死过去。
可他的脸色猛地涨红,紧接着,就在下一瞬息便整个人身体向前扑倒在地,竟是被气晕过去了。
尹煜之顿时跳起喊:“卧槽,这人想诬赖讹诈啊!”
慕书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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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齐辉晕倒后引起的骚动, 很快便被赶来的府衙衙役们平息。
鉴于出事之人是刚刚不久前参考完府试的一名学子,有衙役询问事情的缘由、经过。
尹煜之:“还问什么,是这人自己脑子有病, 看完榜单以后就来我们面前炫耀他的府试成绩, 言语之间便打算羞辱我们。”
“结果,我兄弟慕书玉名列榜首,考了府试第一名, 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我不过才说了两句公道话, 这人就承受不住,被气晕了过去。”
“嘁,他恬不知耻、卑劣下作, 现在晕倒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你们可不能让他醒来后诬赖我啊。”
周围有人作证, 的确是晕倒这人先过来这两位小公子的跟前说话。
至于后面晕倒……到底只是骂人,没动手, 却也委实算不上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
在尹煜之讲完后,领头的衙役不禁看了慕书玉一眼, 惊讶道:“这位小公子竟是府试的案首?”
这小公子才多大年龄?
慕书玉点头。
尹煜之则竖起大拇指, 神情骄傲道:“没错,书玉更不止是府试的案首, 他还是我们青州县县试的案首呢。”
“这是我们青州县的小神童, 厉害着呢。”
慕书玉:“……”
她听的不由耳尖泛红, 暗自扯了扯尹煜之的衣袖。
行了行了, 差不多就得, 你还记得自己其实是河间府的大少爷么, 一口一个“我们青州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从小生活在青州县呢。
既然只是口角争执, 衙役们便不再管这事了, 只让齐辉后面找来的朋友们将他抬走送医。
慕书玉则和尹煜之启程,要离开青州府了。
等回去青州县后,自然是一番报喜、恭贺。
母亲、老师、朋友们等都为慕书玉高兴。
而一下子连得双案首,再加之年龄尚小,慕书玉的“神童”之名再次传遍青州县,不过,人一旦出名,便各种言论都随之而来,好的坏的、香的臭的……
即便慕书玉人在县学或者庄子、又或是尹道元的别庄那里,不主动去听,但是有些言语也会突然就钻入耳中,令她知晓。
夸赞的话语就不用说了,实在是一些难听的言论也会出现。
——比如什么就算连得双案首,但且看院试吧,看他会跌得多惨。
童生三试,仅院试最难,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在考院试之前的成绩就算再好,又能算得了什么,不通过院试到底没有功名在身,双案首再春风得意也无用。
慕书玉:……我也没有得意啊。
反正她是不在乎这些不好听的言语。
怎么,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有本事到我的面前来跳脚骂我啊,看我不把你说哭气晕、再吐血三升。
但慕书玉仍然泰然自若,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毫不在乎,或者说,是挂心担忧慕书玉之后的道路。
古也有神童出现,小小年纪便能吟诗作赋、出口成章、下笔成文……聪颖者不在少数,但如今且看,名留历史之才人又有几何?
小时候脑子通达,长大后却变得愚钝之人更是不知凡几。
正所谓学如弓|弩,才如箭镞,求学之路艰难,而这才刚刚开始,不进便会退,容不得半分松懈与轻看。
虽然书玉沉稳早慧,看起来并未因为取得双案首的成绩而骄傲自满、沾沾自喜,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与之详谈一番。
检查完慕书玉的书画作业后,尹道元说道:“府试结束后,童生试也算暂告一段落,玉儿,接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参加院试?”
按照尹道元的想法,院试着实不用着急。
慕书玉的年龄尚轻,考试等得起,不如等到有足够的自信可以确保院试一定会通过后,再去参考,两年或者三年,甚至再久一点也可以。
这话尹煜之也问过。
慕书玉的回答一样,依旧道:“一年以后,老师,我打算在九岁的时候就去考院试。”
尹道元闻言讶异,不由地蹙眉道:“一年后……玉儿,院试不是儿戏,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大盛朝每年想要考秀才的人比比皆是,可院试落榜的人数却并不在少,一年准备的时间于你而言是不是太短了?”
“院试需得慎重啊,玉儿。”
慕书玉道:“我已经想好了,老师,一年准备足矣。”
见慕书玉神色认真,不像玩笑,尹道元叹道:“既是如此,老师也不便多说什么了。”
“只是你要记住,学习切记专心致志、精耕细作,切忌三心二意、一曝十寒,明白吗?”
“我明白的,老师。”
“那就好。”尹道元满意地点点头。
……
而对于慕书玉的决定,姚芷娴也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后来慕书玉察觉到,庄子里的下人似乎更加寡言少语了,能不在她面前说话就尽量少说,也少有下人再悄声谈论她考试的事情。
估计是她娘趁她不在的时候威慑管教了一番。
有一次,姚芷娴还温柔问她:“玉儿,无论是你已经踏上科举一途、亦或是你县试府试双案首的消息,以及一年后参加院试的消息,你想不想告知你的父亲?”
于理来讲,这种事情怎么都应该令慕书玉的父亲、也就是慕正言得知一下。
但慕书玉立刻说道:“不想。”
语气毫不犹豫、说话干脆利落。
——让父亲知道干什么,他能帮我去考院试吗?还是他可以给我做功课辅导?
别了吧,敬谢不敏。
更何况,慕书玉不想现在就让京城里伯府的那些人知晓她如今的情况。
“娘,我不想。”是以,慕书玉再次重复道。
姚芷娴的笑意更加温雅柔和。
她道:“好,那你父亲就不会知道,乖玉儿,快去看书吧,娘不打扰你了。”
说罢,姚芷娴俯身亲了亲慕书玉的脸颊。
随后慕书玉捧着泛起薄红的脸蛋走了出去。
待慕书玉离开后,魏嬷嬷道:“小姐,还用再去信到京城吗?”
姚芷娴点头:“嗯,再写一封。”
“既然玉儿不想,为以防万一他突然到来青州县,还要劳烦薇姐。”
虽然慕正言早就像是已经遗忘了青州县这个地方一样,许久都不曾来到庄子上了,但是姚芷娴仍要确认一番。
魏嬷嬷应了声,便为姚芷娴拿来纸笔、为其磨墨。
……
一晃眼,一年多过去,慕书玉九岁了。
院试的日期越临越近,慕书玉向系统099花钱兑换的练习空间时长也逐渐增多,就连书库已阅列表里的书籍都增多了三行。
可见这一年多以来,慕书玉悄悄的为自己花了多少银钱。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钱花的有价值就行。
这一次院试,也需要前往青州府,考场仍然设在原址,考试的月份与府试不同。
姚芷娴不便跟去,而慕书玉要在院试开始之前提早到达青州府,预留出足够的调整时间。
是以商量过后,除却尹煜之依旧要跟去以外,尹道元也决定亲自跟着去一趟青州府。
“老师,为免您舟车劳顿,不如我们再提前两天出发吧。”慕书玉道。
尹煜之:“祖父,我觉得可以,我们早早的到了青州府后,去租一个院子吧,之前住在客栈里太吵了。”
这次,必然要周遭的环境清静一点。
慕书玉没有意见。
尹道元便颔首赞同道:“好。”
告别姚芷娴后,慕书玉就随老师出发前往青州府了,到后则由安山安水两人去租一处院子。
两人办事迅速,当天在日落之前,他们就入住在了一个周围安静不已的小院儿里,附近无人打扰,正适合读书。
五天后,院试正式开考。
慕书玉没有劳累老师相送,她和尹煜之一起登上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考场外面。
尹煜之掀开车帘一瞧,“喔”了一声,道:“书玉,看来今年参加院试的学子们不少啊。”
“不知道从京城派来的主考官是谁,府试由青州府知府担任主考官,这次院试,徐知府就只能是监考了。”
“欸,一共有几个监考来着?”尹煜之忘记了,转头问慕书玉。
慕书玉:“一位主考官,五位监考。”
“在考生们考试期间,监考必须按时按点的巡逻,与主考官一起,两人为一组,分次分区域的巡逻检查。”
“如此就是为了防止考生们考试作弊。”
“哦,真严格啊。”尹煜之感叹道:“想来乡试更严。”
慕书玉嗯了声,不再同尹煜之废话,起身钻出马车,来到考场外面等待着依次进入。
进入考院分三个排队检查的路径,分别会有专门负责的衙役们进行搜检——搜查翻看考生随身携带的物品,检查考生的衣服穿着。
考生需得撩起袖子露出手臂、要至臂膀下三寸的位置;再抖落衣摆、查看裤腿处是否有异样。
最后,解下腰带再重新系好。
期间腰带会由衙役仔细检查一遍,全部都没有问题后,方可携带物品进入考场。
而院试考场的布置则是和县试、府试一样的,都是在一处偌大的房间里,一墙边设有较高位置的监考台。
考生们考试的区域便与主考官和监考们所在的地方形成了落差。
主考官和监考们可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谁考试作弊便会瞧得清清楚楚。
再者,考生们所考试时用到的桌案低矮,考生需得跪坐或盘腿坐下考试。
而考生座位与座位之间,到桌案的长度,则会用到竹障,可遮盖住邻座考生试卷的样子。
这样一来,考场的监察不可谓不严格了。
考生们也根本就没有作弊的机会。
在慕书玉检查完时,正要拎着东西进去考场,余光却突然瞥见另外一队的后面——那个叫做齐辉的书生竟然也来参加院试了。
不仅如此,他也在盯着自己看,但却满目沉鸷、神情阴郁。
慕书玉不禁微微地撇了撇嘴,随即便无视齐辉,扭头进了考场。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这里检查就是私设了,与历史上科举考试不同,小说主要以剧情为主,还请小可爱们不要太过考据,感谢感谢。
第29章
待终于正式开考后, 偌大的考场之中除了考生们下笔磨墨、纸张哗啦作响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整个考场的氛围肃穆又寂然。
考场外面有衙役看守,考场里面又设有监考台。
一位主考官、以及五位监考此时都正站在台上监察, 落在身上的目光几乎如有实质一般。
其主考官和监考们身上自带的威严甚至更令考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出、动作更是放轻再放轻, 生怕被主考官给注意到。
不然届时,万一紧张到连答题思路都被打断,那怎么办……
当然, 这只是部分心理脆弱的考生想法, 有些考生则是内心坚定、表现淡然,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可见平日里的修养不错,对自身学识、院试颇有信念。
慕书玉便是其中一人。
而在一众考生学子里面, 个矮就像是一堆萝卜陡现一个坑, 着实显眼。
毕竟才九岁的年龄, 一年多以前又接连参加县试和府试,取得双案首的好成绩, 今年来参加院试,怎可不叫院试的主考官陆才盛、和监考徐知府重视一下。
此次院试, 由京城派来青州府的主考官陆才盛, 为从三品礼部侍郎,翰林院出身, 官阶不低, 又颇富学识文采。
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正当年, 曾也被赞过年轻有为。
但等他考中秀才、后成为举人的年龄都已经是二十多岁了。
眼下, 却有一个年仅才九岁的考生, 年纪轻轻、后生可畏, 若其当真通过院试、举秀才之名……
那势必就会连京城都将有所耳闻。
而且倘若, 这个名为“慕书玉”的九岁考生, 不仅能够通过院试,更加可以摘得院试案首的位置,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那么,一人连得三案首,既是小三元,又是九岁的小神童。
只要他不行差踏错,乡试、会试、乃至于殿试仍能继续如此的维持下去,往后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甚至,即便是小三元,圣上却也没准会投来一、两分的目光。
陆才盛的眼神多次落在慕书玉的身上,见他一直表情从容淡定、沉下心在答题,不禁暗自点头,认为其心性不错。
他轻声对站于旁边的徐知府说道:“没想到此学子竟然这么快就来参加院试,年龄尚轻,胆量倒是不小。”
“希望他对自己的学识有足够的自信,而不是盲目自大,白来一趟。”
徐知府道:“大人说得是,一切要以院试的成绩为准。”
……
待院试终于考完结束后,慕书玉被尹煜之和安水接回小院。
他们还要继续留在青州府内一段时日,直到院试放榜,成绩出来,方能带着院试的结果离开。
慕书玉休整好后,偶然想起齐辉,便将他也来参加院试的消息告诉了尹煜之。
尹煜之闻言,立即一脸嫌恶地说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书玉你来参加院试居然又遇上他了,真是倒霉。”
慕书玉不由好笑着回道:“这人也通过了府试,今年来参加院试不是挺正常的么。”
就是感觉人比以前更显阴沉沉的。
尹煜之啧了声,道:“他要是敢再来咱们的面前自取其辱,看我不找人收拾他去,他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慕书玉摇摇头,心说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这人应该会引以为戒吧。
院试的成绩会在三天后出来。
考生们的试卷则由礼部侍郎陆才盛携监考一起评判,不出成绩则不出院落。
是以,阅卷就得辛苦一些,先由监考查看,挑选出文章八股等品质上佳的试卷,及语言通顺还算是不错的卷子。
完全次之并一眼就能确定无法通过院试的卷子,便会直接扔去一旁,没有再看的必要。
“这文章做得尚还可以,就是稍有弊病,陆大人您且看看,觉得怎么样?”一名监考将手中的卷子交于陆才盛。
陆才盛接过来细看两眼,点头道:“的确算不错,尤其八股诗赋写得更好,这弊病之处问题不大,可忽略,便予过吧。”
说罢,陆才盛便用毛笔蘸取朱砂,在这试卷上画了一个圈,代表院试通过。
过了一会儿后,又一名监考面露喜色,将手中的卷子递过去说道:“陆大人,这试卷的品质上佳啊,完全可评优,找不出丝毫缺憾之处。”
“文章释义、遣词造句等可堪称完美,您来看看。”
或许是这名监考的语气有些激动,在陆才盛接过卷子以后,徐知府等监考便也不禁凑了过来,一同看向试卷。
“不错不错,释义解释的确完美。”
“嗯,引用经典,完全切题,回答的没有一丝偏差。”
“更难能可贵的是,从这文章的字里行间之中可以看出来这位学子的学识扎实,所涵盖的用语典故甚广。”
徐知府捋了捋胡须,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其中一名监考夸奖道:“这字也非常不错,看样子是临摹过简墨先生的书法字帖,很得其髓。”
“我看了这么多张试卷,这张的字尤为好。”
简墨先生的书画闻名于大盛朝,就连当今圣上都曾称赞过。
因此,有不少学子便会买来简墨先生的字帖,时常进行临摹和练习,考生们试卷上的字体偏像于简墨先生、有其风骨,就不足为奇了。
陆才盛见之也赞许地说道:“好,字好文章也好,没有任何错处,当得上优。”
“诸位可有不同的意见?可说之。”
其余监考们摇了摇头,道:“没有,但凭陆大人做主。”
“好,那此卷可为院试案首。”陆才盛道。
随即,他提笔画上。
在落笔的那一刻,陆才盛的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位才年仅九岁的考生,不知他试卷的成绩如何。
此刻,眼下的这张试卷……
应该不会如此凑巧吧。
不管心中所想如何,陆才盛下笔却没有犹豫,毕竟选择这张卷子为第一名,的确是当之无愧的。
……
三天后,院试成绩放榜的时间到了。
仍是与府试出成绩那天一般无二,慕书玉、尹煜之和安山安水四人正打算出小院,前往公示处,就被尹道元叫住。
“老夫也去。”尹道元说:“在这里等着消息回来心焦,不如一同前去。”
慕书玉道:“也好,那老师便待在马车里就行,成绩出来这天,外面较乱,别再扰了老师。”
尹道元颔首,道可以。
马车出发,提早到了公示处附近。
尹道元留在马车里,慕书玉和尹煜之下来。
他们身边跟着安水,安山则看守着马车。
这回,尹煜之比之府试时更加紧张。
慕书玉也有些心跳加快,但还算镇定,面上表情维持着淡然,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公示处近前。
他们占据一个好位置,等待着府衙的衙役们出来张贴榜单,好第一时间瞧见。
尹煜之转头看了一圈周围,目光突然就顿在一个人身上,正是齐辉,当即眉头皱起、面露嫌弃。
“书玉,我看见他了。”尹煜之悄声地在慕书玉的耳边说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齐、齐辉是吧?”
“你看,就在那儿呢。”
慕书玉嗯了声,循着尹煜之的视线也看过去。
齐辉果然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离着他们挺近的距离,自然也是在等府衙放榜。
而齐辉瞧见他们,眉眼又瞬间变得阴沉沉的一片,明显心情恶劣了。
但可能是,到底之前吃了教训,这一次,齐辉并没有走过来说些什么,看他们两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尹煜之小声地“嘁”了下,说:“算他识相。”
恰巧这时,有人蓦然喊道:“放榜了,放榜了!”
锣声一响,衙役们从府衙里走出来,叫周围等待着的考生学子们让开一条道路,好能令他们通过去,张贴榜单在公示处。
“来来,都让让啊,别挤,一会儿就能看见了。”有衙役喊道。
人群霎时往两边分开。
安水道:“少爷,慕少爷,这边来。”
有安水护着,慕书玉和尹煜之两人并没有被碰着。
不多时,榜单就张贴好了。
衙役们守在公示处旁边,而周围的学子们则一拥而上——
“别挤别挤,诶唷,谁踩到我的脚了?”
“哈哈哈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了!榜上有名、榜上有名,我是秀才了!”有人欣喜若狂地喊道。
“我的名字呢,别急,肯定有、肯定有……”
“我的名字也在上面!哈哈我考中秀才了!”
人群里时不时传来或高或低的声音。
方才,所有人都拥挤过去,慕书玉见状,不由得脚步一顿,便落后半分,连带着尹煜之和安水两人也没有挤进去。
这会儿,他们自然都看不见榜单如何。
“不然等一等再看?”慕书玉说道。
反正她现在是挤不进去的。
尹煜之:“不行,还等什么,我有办法,安水你蹲下来背着我,我看。”
“是,少爷。”安水依言蹲下,背起尹煜之。
幸亏安水身强力壮,否则还背不起尹煜之这半大的小伙子,现在双腿用力,便稳稳地站住了。
而尹煜之则眺望公示处,同时嘴里大声喊道:“喂,前面的,谁有空闲帮忙看一眼,榜单上面有没有一个叫‘慕书玉’的名字?”
“钦佩之‘慕’,思慕的‘慕’,书……”
话未喊完,有那已经在榜看见自己名字的考生,却暂还没有转身离开,听闻这一喊,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在榜单上寻找起来。
而院试榜首的姓名会放大一点,以作区分。
所以,这位寻找“慕书玉”名字的考生便立刻就瞧见了在榜首位置处,那赫然相同的三个字。
他登时神情惊讶地回喊道:“有!此人名列第一!为院试的案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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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识】:科举考试一般是3天后放榜,即考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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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粟璃是一只鸟,是一只品种稀有、致力于给自己找铲屎官的鸟。
粟璃找的第一位铲屎官是个天之骄子。
开头美好,结局残酷——爱慕铲屎官的贵女偷喂粟璃毒药并将她扔了。
粟璃千辛万苦回家,却换来铲屎官的一句:“死掉就死掉吧,不过是一只鸟。”
粟璃气愤过度晕倒,第二位铲屎官将她捡回了家。
开头治愈,结局同样残酷——第二位铲屎官为狠心绝爱要将她亲手杀死,粟璃偷听后连夜出逃。
第三位铲屎官养宠太多。
粟璃眼见第九十九只鸟被买来,直接怒而离家出走。
本着事不过三的原则,粟璃再也不想找铲屎官了。
但她走狗屎运撞上一位宗门老祖宗……被他捧在掌心“温柔”呵护、离开不得。
后来,三个前铲屎官找来,为争夺粟璃大打出手。
有人不忿,发出灵魂质问:“你们到底图她什么?!图她又肥又圆?又贱又欠抽?又……诶呦。”
粟璃扑闪着翅膀,狠啄那人脑门,怒喊:“吃屎吧你!他们自然是图我又乖又萌!又美又善良!鸟中C位!人中仙女!”
当事人男主:“她说的对。”
众人:眼瞎否?!
粟璃:呸,你才眼瞎,你们全家都眼瞎!
再后来,粟璃发现她好像……不止是一只鸟而已。
第30章
——此人名列第一, 为院试的案首。
这话自公示处传来,当即令慕书玉的脸上露出笑容,考好了!
尹煜之闻言更是啊啊叫嚷出声, 与有荣焉, 兴奋开心地手舞足蹈。
他快速地从安水背上下来,扑到慕书玉的身旁喊道:“书玉,书玉你听见了吗?你院试又是第一哈哈。”
“一人连得三案首, 你是小三元啦!书玉。”
“我听见了, 听见了。”慕书玉笑道。
她伸手按住尹煜之的肩膀,让他淡定一些。
而许是尹煜之激动、情绪高昂的缘故,声量便不由得较大, 这话一喊出, 立时就引得旁人看了过来。
“什么?一人连得三案首?!这少年是在说真的吗?”
“哪儿呢, 这院试的第一名为谁?”
“在那里,穿着白色衣袍的小公子就是此次院试的第一名, 他才多大年龄?可有九岁、十岁?”
“这是我们青州县的小神童,今年刚满九岁, 县试府试皆是案首, 没想到院试竟然也取得了榜首的好成绩,当真是厉害啊。”有青州县里的学子赞道。
“何止是厉害, 这位小公子年仅九岁就已经成为了秀才, 并且, 更加还是三案首, 为小三元。”
“若我们与之相比下……唉, 论学识能力, 真是叫我等羞愧啊。”
你瞧瞧人家, 再看看自己。
你考中秀才了吗?又是多少岁才考中的?就算考中秀才, 又是排名几何?
九岁的秀才、九岁……
“等等,我大盛朝从前有九岁的秀才吗?!”有人突然喊道,表情惊讶并振奋:“不仅是九岁的秀才,还是九岁的小三元。”
“我大盛朝以前最年轻的秀才是多少岁?”
有学子立刻接道:“是十二岁,而且还不是小三元。”
其他人闻言,瞬间意识到:这、这……看来我大盛朝又已然出现一位名副其实的神童啊,天纵之才!
想到此处,一些考生学子们望向慕书玉的眼神都不禁热切起来。
神童竟在我身边,羡慕。
但是,却也有其他的一些人排斥嫉妒,甚至于敌视慕书玉。
——若有此少年神童的光辉在前,叫他们日后如何出头?
怕是任何光芒都会被遮盖过去,就像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结群之雀安敢同鸿鹄逞志。
他们拿什么去比?
好在好在,只是小三元罢了,九岁的秀才的确稀奇,可科举一途艰难,往后的三场考试,这人还不一定如何呢。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且看着吧。
暂且不提考生学子们如何复杂的心情,齐辉早就挤进了公示处前,他在榜单上面急切的搜寻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却一无所获。
没有、没有……榜上竟没有他的姓名!
他并未通过院试,考中秀才。
不,怎会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后,尽管极不想承认,齐辉却一瞬间脸色变得灰败,神情也不由得萎靡下去。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慕书玉为院试案首”的喊话声音。
是了,这人竟然又是第一名,一人连得三案首,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凭什么这等人能得到如此荣誉?
三案首、小三元、秀才公……
该获得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齐辉不禁妒忌的眼睛通红,一股愤怒憎恶的热气不受控制地从胸中涌出,叫他想要迫切的发泄出来。
“作弊,他是作弊了!”
这声音响彻公示处,霎时便令周围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静,人群的目光不禁皆投向喊话之人,也就是齐辉。
慕书玉皱眉。
其余人则议论纷纷。
“作弊?他在说什么呢?是在说这位摘得院试案首的小公子考试作弊吗?”
“不可能吧,院试如此森严,诸位也是参与考试之人,都曾身处考场,那考场的布置、气氛如何,你我都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会有人作弊呢?”
“是啊,我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有什么动作了。”
“何况,作弊之事太过严重,一旦被发现,可是会被作废取消以往的成绩,终身不得再参加考试。”
“甚至严重者,那可要戴上枷锁、游街示众的。”
“此等丢脸糟蹋人的惩罚,若真被处置,往后就再也没脸见人了,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兄台说的极是,我辈读书人怎可行那作弊之举,这等陋劣之事不屑为之。”
有人便对齐辉说道:“这位公子,你说案首是其作弊得来,可有证据证明?”
“不然的话,你如此胡说八道,诬陷人作弊,一经查证后,可是要被打板子的,公子讲话需慎言。”
齐辉表情稍显扭曲,嘴唇动了动。
尹煜之怒道:“他就是在胡说!”
“这人很早就与我们有过节,不知诸位之中有谁还记得一年多以前的府试,就是他。”
尹煜之伸手指向齐辉,将当年在府试公示处前边发生的事情又再说了一遍,随即继续道:“这等卑劣无耻的小人,见不得别人有半分好。”
“尤其心胸如此狭隘,一听我朋友考得案首,便被气晕了过去,可见其品性低下,表面一副高洁正派的样子,实则背地里龌龊得很。”
“他的瞎话根本不足为信!”
慕书玉张了张嘴,突觉自己暂无用武之地,煜之这出口成章的本事居然又增强了不少。
齐辉此刻自是被气得脸色涨红,青筋|暴|起。
他内心原本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感到略微后悔,但这时被尹煜之的辱骂一激,情绪须臾间又恼火起来。
于是,齐辉不顾朋友劝阻,甩开朋友拉扯住他的手,上前两步怒道:“我就不信一个年仅才九岁的人居然能连得三案首,考中秀才。”
“就算他院试没有作弊,那县试也一定作弊了!”
慕书玉听后,不由地被气笑了。
她道:“兄台学问浅薄,见识浅陋,竟不准许旁人的学识超过你?”
“九岁又如何,我考中秀才,一连摘得三案首,凭借的就是自身本事,问心无愧。”
“此见过兄台以前,我竟殊不知世上还有‘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之人,夏虫语冰,兄台凭什么说我县试作弊。”
她考试可都是真才实学,否则为什么要努力赚取银子,去买书库里的书籍和练习空间时长。
她每天晚上都忍耐着枯燥读书,还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等待有朝一日确保男主登基后,她可以自由选择先在这里寿终正寝、再重新回到现代,去与上一辈子的父母亲人团聚。
因长大成人后,还未曾尽孝……
此时被人构陷作弊的罪名,怎么不叫慕书玉异常愤怒。
齐辉:“就凭你与青州县的林知县认识,你与他的儿子交好,当年县试,是那位林知县担任主考官。”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暗自串通勾结,让林知县私下判定你为县试的案首。”
齐辉本来心中忐忑,但不知是不是怒火蒙蔽头脑,他越说,神色便越为肯定,到最后似乎真的认为慕书玉县试的成绩是作弊得来。
那年府试被气晕过去后,齐辉的面子里子可谓都丢尽了,就连一二朋友都为此远离了他。
这一年多以来,齐辉过的不尽如意,几乎时时刻刻都记得那耻辱之事,想不开、也始终忘不掉。
于是,齐辉便在青州县里打探慕书玉的消息。
应该说,就算不主动去探听,有关于“慕书玉”的言论也会逐渐的流传进齐辉的耳朵里,令他烦躁难堪不已。
而在得知慕书玉与林知县之子交好后,齐辉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幻想,说不定慕书玉县试的成绩就是作弊得来,就是林知县得了好处,与其串同。
每日这样一想,才会让齐辉的心里好受一点。
今天这话说出来后,齐辉不禁眼露兴奋,看起来就跟魔障了一样。
可他如此认定,却并不代表其他的考生学子们便要愚蠢盲目的听信了。
单是看齐辉这人的面容神情,脸部涨红扭曲、双眸间泛着血丝,就好似欲要癫狂了一样,令人不禁下意识皱眉。
而慕书玉冷下表情,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一道威严的人声传来——
“你可知诬陷官员有舞弊之举,一经查证,若并无其事,则会承担什么罪责。”
“而这罪责,你担当得起吗?”
陆才盛缓步走来,眉心皱起,面容严肃。
早前争执一起时,就有那机灵的衙役赶快去府衙,将事情报告给了陆才盛和徐知府等人。
现在,陆才盛从府衙里走出,身后便跟着徐知府等几名监考,俱都听到了齐辉方才的那一番言语。
此刻,他们便不禁皆皱眉,神态略显不悦。
一府之官乃至一县之官员,怎可容得一介平民学子随意质疑猜忌,那成什么体统。
见院试的主考官和监考出来,再迎面直视上陆才盛的目光,齐辉不由得眼神闪躲,眼底掠过几分胆怯和心虚。
但这种时候已然是骑虎难下,齐辉又仍脑子发热,随即鼓着胆子|粗声说道:“学生不、不是诬蔑林知县,这慕书玉与林知县之子林兴交好乃是事实。”
“青州县里就算不是人人皆知,那县学中的人也全都是清楚的。”
“万一、万一林知县因为自己的儿子而给予慕书玉一两分特殊,串通命定他为县试案首,那谁又能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慕书玉与林知县之子交好就是事实。
举贤避亲,齐辉给出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闲言碎语依旧会不可避免,谣言升起的话,叫人有嘴都难以说清。
就算没有串通命定案首,那如果考前泄题了呢?
齐辉一心只想要揪出慕书玉的错处,毁掉他小三元的荣誉,却殊不知,其他人此时看向他的目光犹如瞧着疯子一般,在这里胡乱的攀扯咬人。
这人难不成是脑子坏掉了吗?
如果县试作弊,那么慕书玉府试、院试又是怎么考的?
一人连得三案首,难道次次都是作弊得来的?
他说这种话,可要将徐知府和院试的主考官置于何地?
愚蠢啊愚蠢。
有人当即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齐辉梗着脖子道:“既是他有真才实学,可谁又能保证在县试里他没有得到特殊对待?”
“当年他才几岁,七岁,县试和府试还是同一年参考,二月和四月相隔不远,怎么就能一连摘得双案首?我不信……”
“老夫给他保证,你信是不信!”
未等齐辉胡搅蛮缠的话说完,不远处又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
齐辉转头看去,便见一位身穿青衣布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肃着面容,快步走来。
作者有话说:
提前发出来啦~
顺便请个假,明天不更新,去参加亲戚的订婚,呜呜比我小都订婚了,我还连个男盆友都木有_(:з」∠)_大龄单身汪
ps:齐辉明天就彻底下线啦~
第31章
你又是何人啊?
齐辉想说, 凭什么你给他保证,我就要信?
但这话还未说出口,就听主考官陆才盛惊讶的声音响起——“简墨大家?”
什么?陆大人称呼这位老者为什么?!
“简墨”……是哪两字?
一时间, 周围正吃瓜看戏的人群更静了, 或蹙眉望向齐辉、或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考生学子们也不由得表情惊愣,不敢相信地扭头看过来。
片刻寂静后,讨论声便起。
“这位老者难道是简墨先生吗?”
“是、是你我所熟知的那位简墨先生?尹道元尹大家?”
“主考官大人都已然说出了‘简墨’二字, 想必这称呼便不可能是旁人, 这名老者应该确为简墨先生。”
“不过,简墨先生与此次的院试案首慕书玉是什么关系?”
“对啊,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为何简墨先生要为这慕书玉做保证?难不成……”
马车距离公示处不远, 就停在附近。
之前, 安山见慕书玉等人许久不回, 就过去看了看情况,谁知却瞧见人群里起了争执, 竟有一人在诬蔑慕少爷考试作弊。
安山心道这件事情若不能好好解决,势必多少会于慕少爷的名声有碍。
所以, 安山便赶紧返回到马车那边, 将此事告知给了尹道元。
现下,尹道元怀着怒气走过来, 慕书玉上前拱手行礼, 称呼道:“老师。”
老师?!
周围的考生学子们闻言, 不禁一惊。
这、这……简墨先生竟是院试案首的老师?两人为师生关系?
而尹道元接下来的动作, 也验证了这一言语。
待见到慕书玉后, 尹道元缓了缓神情, 伸手按在慕书玉的肩膀上扶他站好, 安慰似的拍了拍, 目光则扫过齐辉说道:“玉儿别怕,老师为你保证。”
“有圣上御赐的腰牌在此,老夫是不是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尹道元的另外一只手举起一个墨玉腰牌,正面刻有“简墨”两字,周围祥云图案环绕,背面则是刻有重峦叠嶂的奇秀山水,乃是尹道元其中一幅的山水画之景。
此画由当今陛下收藏了,这墨玉的腰牌就是御赐之物。
腰牌代表尹道元的身份符信。
有这样的物件在手里,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人敢去冒充,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陆才盛见状,快步也走到尹道元的面前,说道:“尹大家的书法画技独一无二,谁敢冒充。”
“更何况,本官于多年以前曾与先生有过两面之缘,有幸收藏了先生的一幅画作,今日一见,先生仍旧老当益壮。”
说到此处,陆才盛不由地看了一眼慕书玉,心道此子确为一块璞玉。
尚且未经如何雕琢,都已取得小三元的成就,以九岁之龄,赞一声“天才”“神童”皆不为过。
没想到,在此之外,居然又增添了一层光华,竟是简墨先生的学生。
有此际遇,当真是能叫多少人羡慕妒忌。
而尹道元的两个儿子俱都成就不凡,尤其是二子尹望,河间府的一把手,在其担任都转运盐使司,从三品的官职。
虽然陆才盛也是从三品的官职,礼部侍郎,还是在京城为官,但是,尽管职位品级一样,并且大部分京官要较地方官更高一等,可也要看手中握有的实权多少、如何。
都转运盐使司的权利不小,乃是由陛下亲自任命,代表着深受陛下信任,倘若一旦调职回京,那绝对必然会升职嘉奖,风光无两。
慕书玉有这样的学识成绩,再加上有简墨先生这样的老师作为靠山和背景,往后的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围的考生学子们不禁满心复杂。
而齐辉更是早就已经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脸色变得极为惨白,嘴唇颤抖着,浑身僵硬。
他心中的那一股邪火此刻全都散尽了,只剩下满腔的悔意。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以至于现在覆水难收。
偏这时,尹道元看向他说:“老夫便用自己的名声和人格担保,我学生慕书玉乃是堂堂正正的参加考试。”
“无论是县试亦或院试,他绝不可能作弊,行此等卑劣之举。”
“更不可能与林若林知县串通勾结,暗中将县试的案首安在我学生的头上。”
“你凭借玉儿与林知县之子交好的事情,就编织出如此的罪名,手里可有证据证明?”
“若没有,凭什么这样信誓旦旦,难道要一个人获罪,只凭着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了吗?”
尹道元气到一拂袖,继而怒斥道:“你可将我大盛朝的律法给放在眼里?”
“何况,县试的卷子都会存卷留档。”
“如果你依然要质疑不信,那就随老夫前往青州县一齐查证,将试卷全部公布出来,让大家一起来评证评证吧。”
“先生说的没错。”陆才盛道:“这件事情容不得半分诬蔑,本官愿意一同前往青州县,将此事调查个清楚明白,各位监考也可随行。”
“等到了青州县后,并将当年县试的监考尽皆叫来,看是不是真的有串通舞弊之举,倘若真有,本官决不姑息,但倘若没有……”
说到这里,陆才盛威严凌厉的双眸看向齐辉,盯着他继续道:“按照我大盛朝律法处置,诬陷他人者,并此人乃有功名在身,杖二十……”
陆才盛的话还未说完,齐辉便忍不住双腿膝盖一软,扑通跪地,满脸的害怕和恐惧升起,惊惶道:“大人,我知错了大人,学生、学生不应该因为一时嫉妒而胡乱说话。”
“县试作弊一说是我乱讲的,学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求大人开恩,饶学生这一回吧。”
齐辉的脑子冷静下来后,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县试可以查卷,他本就是杜撰胡说,再加上此刻有简墨先生做为保证,更有院试主考官这一阵仗吓唬,齐辉早就心虚畏怯了。
现在若早早的及时下跪认错,争取从宽处理,兴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因此,齐辉又赶忙转向慕书玉所在的位置,一脸悔恨地道歉:“对不起,求小公子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看在我也寒窗苦读的份上,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实在、实在是不能丢掉啊,求小公子原谅我,我日后定会向小公子赔礼道歉。”
齐辉以为慕书玉年纪尚轻,这会儿看到他如此痛哭流涕的样子,一定会心软不忍,继而说不定会放过他。
只要这慕书玉原谅……
但是,齐辉万没想到,慕书玉竟对他这个模样无动于衷,眼神无波无澜地转开,淡声说道:“兄台,请你也体谅我这一回。”
“看在我也寒窗苦读的份上,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摘得三案首,就凭兄台的嫉妒之心、无端诬蔑,倘若没有老师、没有如此公正严明的主考官以及各位监考大人……”
“那么,我是不是要受兄台你凭空捏造的谎言而失了名声,甚至严重些失去了小三元的荣誉?”
“再者,如果原谅兄台你这一回,兄台往后可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因一点妒忌就能诬陷他人,旁人是否也会有学有样,只要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就构陷于他,造谣生事不需要耗费任何成本,只需要一张嘴就可以了。”
“事后丝毫惩罚皆无,不用承担任何罪责,岂不是人人都可效仿于你?”
先前齐辉求饶时,就有学子面露不忍,齐辉的朋友看样子更是想要跟着求情。
但现在,慕书玉这话一出,周围的考生学子们便不禁纷纷露出嫌恶或认同的目光,就连齐辉朋友迈出去的腿都僵住了,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甚至后退一步。
是了,不可有这先例,不然将大盛朝的律法置于何地?
更何况,此人就是恶意诬陷,要是别人学去,那他们这些清清白白之人不就惨了?
不行不行,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眼见周围人态度的转变,再坚定,慕书玉不着痕迹地上扬一下眉梢,面对这种人,就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谁还不是寒窗苦读了呢,凭什么要同情你?
凭什么你说道歉别人就要原谅?
凭什么,一句“不是故意”的话,就妄想要抹消罪责?
祸从口出,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的话,人就得为自己的言行而负责。
是以,慕书玉道:“大人,请按照大盛朝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管是何结果,学生都毫无异议。”
陆才盛赞许地看了慕书玉一眼,继续方才的话说道:“按照我大盛朝律法,诬陷他人者,杖二十,并废除取消以往的考试成绩,终身不得再参考。”
“来人,剥下他的衣袍,就地行刑,杖打二十。”
“是,大人。”
衙役们走过去拉起齐辉。
任凭齐辉怎么求饶喊叫、甚至到最后破口大骂慕书玉,又马上被吓到涕泗横流的地步,衙役们也仍旧无动于衷,动作利落地剥下齐辉的外袍,抬出长椅,将他按在上面,开打——
逐渐地,齐辉的声音由高变弱,直至晕倒过去。
等到最终打完后,齐辉的朋友到底不忍,叫人来将他抬走送医了。
陆才盛又叫周围围观的诸位考生学子们应以此为戒,日后万不可再犯。
不多时,人群才慢慢散去。
今天这事势必会流传甚广。
尹道元婉拒了陆才盛的做客邀请,很快便带着慕书玉和尹煜之两人返回到了青州县。
院试彻底结束,不久之后,陆才盛也该回京述职了。
他要向陛下禀明恭贺,大盛朝盛世安和,于青州府内出现了一位神童,九岁的秀才,并一人连得三案首,摘得小三元的荣誉,此乃陛下之功绩,代表着我大盛朝繁荣永昌。
而“慕书玉”这个名字,想必要在京城里流传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京城。
陆才盛回京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在一次早朝上向陛下禀明青州府内的九岁神童,事无巨细,从县试到院试全给说了一遍。
最后不着痕迹、真情实意的拍了拍圣上的龙屁。
——说什么有神童出现全靠陛下治国有方、内政修明, 如此大盛朝太平安宁、盛世之下, 才有这样的福迹。
天晟帝自然被捧的龙心大悦。
他不过不惑之年,仍然身强力壮,一双眼睛清明威慑, 自继位以来, 除却一直没有子嗣之憾事以外,励精图治、有雄才大略,也是节俭爱民、躬勤政事的好皇帝。
是以, 没有子嗣的缺陷才更加令人感到遗憾惋惜。
但如今, 天晟帝已召了王爷的儿子们入京, 想必心中是有了旁的成算。
这事儿暂且不提。
之前就在陆才盛讲话陈述的时候,二等安定伯慕史进本来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但等到陆才盛说到“青州县”“慕书玉”等这些字眼时, 安定伯慕史进的表情便陡然有了变化。
——先是皱眉疑惑、然后加上惊讶诧异,最后想起什么一般, 整个表情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如此显眼可称为失礼的表现, 自然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当即有那和安定伯并不对付的官员就明里暗里地指了出来。
“怎么,看安定伯此时的表情, 似乎并不为我大盛朝有神童出现而高兴?”
天晟帝随着这位官员的话音看向安定伯慕史进, 恰巧就也瞧见慕史进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神态。
眼见天晟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心, 犹有不悦, 慕史进急忙跨步迈出, 拱手道:“陛下圣明, 微臣自当为此而欣喜。”
“这说明陛下文武兼通、贤明果决, 治下才能有此聪颖伶俐的神童, 年仅九岁就已经成为了秀才,并且还是小三元。”
“要知道大盛朝以前最为年轻的秀才不过才十二岁。”
“微臣之所以有失态之举,是因为、是……”
“是什么?”天晟帝眉心舒展,见安定伯似有迟疑便道:“但说无妨。”
慕史进转头看向陆才盛,问道:“不知陆大人可否说明一下这名神童的籍贯出自哪里?”
陆才盛虽然不解,但也说道:“这我倒是未曾注意,但此学子一直生活在青州县栖山村,而他自称也是青州县之人,籍贯应当亦是这里才对。”
“不过,听安定伯之言……难不成安定伯知晓些什么?”
陆才盛当初只扫了眼慕书玉的成绩。
籍贯等记录的信息另外在册,陆才盛没有去翻看。
再加上先入为主,慕书玉言语之间只谈青州县,简墨先生也并未说及其他,陆才盛便一直以为慕书玉就是青州县栖山村里的本地人。
现下,安定伯这样一问,倒让陆才盛察觉出些许不对来——慕书玉……也姓“慕”。
难道他与安定伯慕史进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便听安定伯道:“陛下,微臣之所以失礼,实在是因为我伯府三房的庶长子便名为慕书玉,只不过,此子……”
慕史进将当初三房的庶长子与嫡子先后出生的事情讲了下。
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合在一起有些相克,嫡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嚎哭不止,不得已请来了云游的大师到府上算命,得出要在十岁之前分开抚养的结论。
否则稍有不慎,两个孩子都有无法健康长大、夭折的可能性。
“因此,臣只得做主,将书玉这孩子给送去别处生活,他姨娘跟着一起前去照顾他。”
“这送去的地方正是青州县栖山村……”
慕史进说到这里一脸想念孩子并心疼地表示道:“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书玉这孩子毕竟是我伯府的第一个孙辈,送出去哪有不想的。”
“所以,臣一直不敢去探听有关于这孩子的任何消息。”
“直至方才,听见了陆大人所言,微臣才不禁变了脸色,恍然确定,可能青州县里的小神童就是我伯府三房的长子,慕书玉。”
陆才盛惊讶。
其他官员也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或悄声交谈。
“这九岁的小神童果真是伯府的孩子?”
“应当是,毕竟一查籍贯信息就能确定了,慕书玉……都姓慕啊,我记得伯府三房的嫡子好像叫、叫慕书垣(yuan)?”
“都是‘书’字辈儿的,差不了吧。”
“呵,这慕书玉参加童生试,一人连得三案首,成为九岁的秀才,此等能光耀门楣的喜事,安定伯府的人竟然皆不知晓,还得是从陆大人那里得知。”
“可见啊,此事哪有像安定伯嘴里说的那样。”
什么心疼想念孩子,故意不去探听,应该是压根就没有想着吧,也怪不得人家孩子都考中秀才了,却没有往伯府里提前递个话。
现在,直接让安定伯在朝会上差点闹出个笑话。
虽然安定伯嘴上说的好听,但实际上,懂的都懂,无非就是嫡庶有别,庶子不受重视。
而且,别看安定伯此刻表面淡定的样子,没准心里正怎么怄呢。
“嘘,快别说了,怎可揭人家短呢。”
话是这样,但语气里却饱含着嘲笑揶揄的意味,一看就是安定伯的对家所言。
“虽是如此,不过这慕书玉到底是安定伯府上三房的庶长子,同一个‘慕’字写不出两笔。”
“人家是九岁的秀才神童、小三元,别管往后的前途如何,现在,可不就是安定伯府的面上有光,你要知道,这是人安定伯的亲孙子。”
你有这样的孙子吗?
没有的话,可得羡慕去吧。
“说的也是……”
这时,天晟帝轻咳一声,下面窃窃私语的讨论便立刻停止下来,恢复安静。
天晟帝道:“陆卿,差人去取青州府院试籍贯的存档册子。”
参加院试并通过的考生学子们都是秀才了,已经算是有功名在身,自然要留案存档以供日后查阅需求。
陆才盛回京述职便也带回来一份备案。
“是,陛下。”
不多时,便有人迅速取来了记载着青州府秀才名单的籍贯册子。
天晟帝一经翻阅。
——果不其然,这慕书玉的的确确就是京城之人,而不是青州县的小神童。
看罢,天晟帝让人将册子传去了下面,并笑道:“安定伯家里有福了。”
安定伯慕史进闻言,露出受宠若惊、不敢当的表情,道:“这都是陛下之功绩,有陛下在,安定伯府才有这福气。”
天晟帝一开口,其余官员们便也纷纷张嘴祝贺道恭喜。
“安定伯有福啊,家里居然出了一个小神童,九岁的秀才、小三元,这在我大盛朝可是史无前例的,恭喜恭喜。”
“这孩子在青州县那种地方都能够考出如此成绩,学识不凡,要是来京城,请来名师教导,岂不是更加前途不可限量。”
“安定伯,三房可真是给你生下一个好孙儿啊哈哈,恭喜。”
“这孩子要是来京城,应该会入国子监吧。”
甭管这些祝贺道喜的官员们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当着圣上,在明面上,他们都得对着安定伯笑意盈盈,对慕书玉夸赞一番。
毕竟有神童出现在大盛朝,更是在天晟帝治理期间,可不就是长了陛下的脸面。
再往后一联想,这慕书玉居然还有伯府的背景作为靠山,之后的发展绝对是不容小觑。
而被这么多人恭贺,安定伯的脸上到底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
就在这时,陆才盛又道:“陛下,还有一事也要恭喜安定伯。”
“哦,还有?是什么,陆卿说来听听。”天晟帝道。
安定伯表情疑惑。
陆才盛:“这慕书玉拜了一名老师,正是简墨先生,尹道元尹大家。”
“竟是如此。”天晟帝略有惊讶道:“看来此子必然在书画上面也颇有天赋,能得尹大家传授书画技法,真是期待他以后的成就。”
说完,天晟帝也不由面露期许地看向安定伯,道:“此子可得好好培养一下,日后说不定能够成为我大盛朝的股肱之臣。”
“是,陛下。”安定伯俯身称是道。
暂且不提一众官员们又是一番祝贺恭喜,而安定伯的神情又多出几分真,心里也终于涌出一点激动来。
下早朝后,安定伯便赶回了家中召集所有人,将此事一说明,各人的反应又是不尽相同。
慕史进先看向三儿子慕正言,也就是慕书玉的亲生父亲,道:“书玉考中秀才这件事,你提前不知情?”
慕正言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别说提前知情了,直到现在安定伯说出这件事,他还有些懵呢。
他的庶长子怎么就突然考中秀才了呢?也没有人告诉他啊。
慕史进见状心里有些无语,做父亲做到这份上,连儿子在青州县的情况如何都不知晓,真是……
不过,却也怪不得正言,青州县那边的事情可一直都是正言的妻子在处理,伯府这几房媳妇,就属正言的妻子娘家最为家大势大。
现在,正言被妻子牢牢拿捏住,万般事不管,每天只顾着痴迷于读书写字……
当初也不知道是娶对了还是娶错了。
慕史进又问:“那书玉拜了简墨先生为师,你也不知道?”
慕正言惊讶又惊喜地说道:“什么?书玉居然成为了简墨先生的学生?当真是尹道元,那位尹大家吗?”
不用再问,看这样子就是先前不知道了。
慕史进暗自摇摇头,在肯定了慕正言的问话后,便将头转向正言的媳妇,也就是诸婼薇,问道:“你也事先都不知情吗?”
虽然是问话,但慕史进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三房的妻妾不和在安定伯府上已是人尽皆知,毕竟当初闹得凶,倘若诸婼薇一直注意着青州县,应该早就清楚慕书玉的情况。
见这样情形的话,难道她还能任由庶长子这般成长,变得如此优秀?恐怕早就得暗中布置一些阻挠了。
想到此,慕史进不由得庆幸诸婼薇生长于将领世家,家风清明,一点下作的小手段她必然是不屑于使的。
否则的话,他就要有可能失去这么一个聪慧非常的孙子了。
果然,诸婼薇表情淡淡、瞧不出任何情绪地说道:“我也不知。”
慕史进:“既然如此,现在知道了书玉这孩子的情况,就快些计划将人给接回来吧。”
“九岁、十岁也差不了多少。”
“这些年来,书垣的身体健康,少有生病的时候,孩子们都长大了,不会再像刚出生那会儿体弱相克。”
“书玉早些回来后,还可以与一家人、弟弟妹妹多亲近亲近。”
诸婼薇和慕正言有两子一女,长子慕书垣与慕书玉同岁,但后出生便为弟弟,次子慕书谦比慕书玉小三岁。
最年幼的女儿则比慕书玉小五岁,名为慕姝芸。
慕姝芸出生时是真的体弱多病、身体不好,不像慕书垣,出生时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
至于相克不合、嚎哭体质弱一说完全是诸婼薇的伪装和计划,除却她和姚芷娴等几个知情人以外,伯府上下都被蒙在了鼓里,被骗了过去。
如今,这印象巩固得很。
而安定伯之所以提前和诸婼薇说明要接回慕书玉的意愿,没有越过去直接做决定,也是因为诸婼薇的娘家背景——一等辅国将军府。
在其父为大盛朝征战死后,同样有功劳在身的诸(zhu)毅便被圣上封为了一等辅国公。
在诸婼薇最初嫁给慕正言时,诸家还没有如此煊赫的背景可依靠。
但是现在,诸婼薇的亲哥哥成为了一等辅国公,手握权势,风头正盛。
一等国公府、二等伯府……不用去比较,也能知晓到底哪方势力更大。
因此,慕史进先说这话是给诸婼薇提醒——慕书玉这孩子要被他看重起来了,就连陛下那里都已经得知九岁秀才、神童之名。
他决定要接慕书玉尽快回来伯府,就谁都不可以反对,诸婼薇自然也不行。
就算搬出辅国公来,难道还能比得过陛下?
果然,慕史进话音落下,诸婼薇没有表现出异议,她道:“但凭爹做主。”
慕史进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于是,伯府开始商量起要接回慕书玉的章程。
首先,要提前去消息给青州县那边,能够提早回到伯府,想必慕书玉及他的姨娘得知后,必然会欣喜万分。
慕史进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不久后,青州县那边的消息传来。
——竟说慕书玉拒绝此刻回京,要随他的老师尹道元、也就是简墨先生外出游学去,游学之地则为多才子佳人的江南。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哦~
ps:游学经历不会废话,会直接略过,时间大法启动,跳到游学归来京城,翩翩少年(女)去攻略男主啦,名动京城,看是谁心动~
pps:看,封面字体变啦,不是笔刷,我纯手写哒~
第33章
慕书玉回到青州县后, 很是被庆贺了一番。
九岁的秀才、又是小三元,这在青州县里、乃至栖山村都已经传开了,家人朋友们无疑都很为慕书玉开心高兴, 上门恭贺的人也不少。
总之, 刚回来青州县的最初那几天,慕书玉都没有得空闲暇、安心的休息。
但好在,就算外面再谈论的如何热切, 只要慕书玉一直不露面, 热度总会逐渐的降下去。
这天,慕书玉端着一盘才做好的糕点送去给姚芷娴吃。
以前,她对尹道元说出口的承诺——“为老师做出好吃的点心”早就已经兑现。
尹道元自是对此赞不绝口, 欣慰不已, 本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难为慕书玉依然记得。
“娘,尝一尝我做的茶果子。”
慕书玉将盘子放在桌上, 并招呼魏嬷嬷和冬蕙也都来尝一下。
盘子里整齐的叠着淡绿色的小点心,一个只有半个拇指大小, 很是精致, 吃起来也并不腻人,如果配着茶吃, 那味道就更加好了。
姚芷娴闻言, 忍不住笑道:“好, 娘尝一尝。”
魏嬷嬷和冬蕙两人也俱都满脸笑容。
待尝过一个之后, 冬蕙道:“玉哥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味道, 若是开店都已足够。”
魏嬷嬷赞同地点头:“确实, 我们玉哥儿不仅学识好, 做起其他事情来也得心应手。”
尤其是点心厨艺,第一次做竟然味道还算不错。
慕书玉笑了笑,对这些真心实意的夸奖则是毫不虚心的接受了。
没错没错,她做饭做点心就是好吃。
姚芷娴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又夸了一通。
不久,魏嬷嬷和冬蕙出了房门,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慕书玉抱着姚芷娴的胳膊撒娇道:“娘,玉儿是不是很厉害,通过了院试,考中秀才,现在是小三元啦。”
慕书玉说着便仰起头看向姚芷娴,满眼都好似写着“夸我,夸我,快夸我。”
就算在外表现的再如何早慧成熟,在姚芷娴这里,她仍旧还是一个可以幼稚任性的孩子。
孩子向母亲撒娇是理所当然的天性。
姚芷娴的眉眼更加温柔,回抱慕书玉并亲了亲,道:“是,玉儿很厉害,玉儿真棒,娘为你感到骄傲。”
慕书玉脸上泛起红晕,羞涩抿嘴,笑了两声。
但是紧接着,她雀跃向上勾起的嘴角又缓慢地落了回去,嘴撅了撅,有些不怎么快乐的样子。
姚芷娴就问她怎么了?
慕书玉:“娘,通过院试以后,玉儿就要到府学里去读书了。”
“说不定、不,青州府内成绩优秀的生员一定会被举荐成为贡生,然后升入京城的国子监去读书。”
贡生资格,每年会在府学里挑选三人入国子监,州学每年挑选出两人,县学则是每年选取一人,是生员并且出类拔萃、学问有成者可入国子监。
而像慕书玉这样九岁的神童,既是大盛朝至今最为年轻的秀才、又是连得三案首,成为贡生入学国子监就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慕书玉她是要到京城去的,不过就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但去了京城就会面对伯府的一群人,就会……离开娘,哪里会有如在青州县生活的这般轻松。
更何况,慕书玉是不想娘跟着一起回京的。
不用去想也知道,以娘在伯府里的“身份”来讲,在其中若受到压迫和欺负,处处提防、虚与委蛇,想必是不会像在栖山村的庄子里如此自在。
慕书玉不舍得娘在伯府里受委屈,哪怕一丁点也不可以。
因此,就算她真的要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她也不想娘一起回去。
可再者说了,她毕竟才九岁,即便是非常聪颖伶俐又如何,在一些大人的眼里,她就还是一个孩子。
——是孩子,就得听长辈的话,就得被迫乖巧、甚至没准受制于人。
慕书玉不想回到伯府后处处受到掣肘,还要去听那两位一直未曾见过面的“祖父祖母”的话。
而且再想一想,院试的主考官陆大人回京以后,势必会将青州府的情况上报,她这个九岁神童的信息肯定就是“重中之重”。
是以,有很大的可能性|就会引起伯府的注意。
到时候,伯府还不得表明态度,做出些许动作将“他”这个长孙给看重起来。
恐怕,不等国子监的贡生录取通知下来,伯府的消息就得先一步传来——不外乎是要她尽快回京城、回伯府这个家。
哼,你说回就回?
慕书玉不禁一手托着下巴思索,或许……回京的时间可以再想办法拖一拖。
于是,慕书玉跑去轻舟书坊查了查资料,又去问了关笙的父亲关文才一些问题。
等到全部得知清楚后,慕书玉先去寻了娘,然后再来到别庄找老师,问完好,便歪头笑着询问:“老师,您有时间和兴趣带着玉儿外出游学吗?”
尹道元闻言,拿起茶杯的手不由地一顿,道:“……游学?玉儿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游学和外出游玩可不一样。”
“你要知道,游学是为了增长见识、提高学问,游学之路并不安闲容易,要做好吃苦、耗费精力的准备。”
而游玩就是纯粹的短程出游。
尹道元怕慕书玉把这两者给搞混了。
慕书玉道:“游学虽然艰辛,但是,玉儿能够借此来磨练自己,顺便见识一下大盛朝的大好河山、以及各地的特色文化。”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管是读书画画皆是如此。”
“未曾见识过锦绣山河、湖光秀色,又怎么能够下笔画出波澜壮阔的山川湖海,清丽之景。”
“老师,在教导玉儿之前,您不也是经常外出游览河川么,曾经也在江南一带停留过,那里是不是很美?”
江南多才子佳人,更是书画圣地,有不少的书画大家在那里,听说每年在江南举行的书画艺赏都有八、九之次数。
江南一带是文人盛出的地方。
听完慕书玉的话,尹道元点头:“没错,老师的确在江南待过许久,那里很美,也有不少你的师兄们。”
“有的,还在江南最为出名的书院里担任先生。”
“你若真想去游学,老师自然是有时间和兴趣带着你一路前往,可,成为贡生入学国子监怎么办?不去了吗?”
慕书玉看见老师脸上的笑意,心知老师或许早就在她之前说出想去游学的那番话时,心中便已有了具体成算,这会儿就是在逗她呢。
“暂时不去了。”慕书玉道:“老师,学子游学是可以向所在的学府去提出申请的,可保留入学名额。”
“等到游学归来,再参加入学考试。”
就算她现在去京城入学国子监,也要同其他贡生学子一起,统一参加翰林院组织的入学考试。
这一次成绩合格者,方能正式入选国子监。
否则的话,成绩不合格的学子,会有学政向朝廷上报,这样的学子便会遭到返遣,就得回原籍读书去了。
读书还是能读,只不过如此一来,被遣回的学子可算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极丢脸,也更加打击人。
毕竟好不容易被选为贡生,结果却在入学国子监的临门一脚发挥失常了,岂不叫人悔恨扼腕。
当然,这也是国子监挑选真实人才的办法。
万一有些地方是收了贿赂才把人选为贡生升入国子监,那不就是滥竽充数了么。
入学国子监的名额保留着,慕书玉到时候游学回来,便也要与当时入学国子监的贡生们一同参加考试。
倘若考不过,那名额自然是失去了,无一例外。
想到这里,慕书玉的眼睛转了转,透露出几分狡黠。
她道:“老师,您的大儿子尹岳先生就在国子监里任司业一职,他的书画想必也是老师所教导,那么,我是不是要称呼尹岳先生为师兄?”
“既是师兄,就应当能够批准我游学申请了吧?”
尹道元已是忍不住失笑出声,道:“你倒是机灵,这样当然可以。”
“但是玉儿,你需得想清楚,是否真的要去游学?你母亲知晓你想要做这个决定吗?”
“娘知道。”慕书玉说:“我来找老师之前,已经和娘谈过了。”
娘是支持她的。
“那好。”尹道元点头:“等到入学国子监的贡生名额差不多下来后,老师便会为你亲自向国子监申请外出游学。”
“现下,就先提前准备准备吧。”
“是,谢谢老师。”
……
很快,贡生的名额下来,慕书玉果然被选中,由青州府的府学举荐入国子监读书。
而后,因为尹道元早就去信给大儿子尹岳的缘故,游学申请也被准许了,仅比伯府的消息慢了一步。
就算慢的再多,对于可以提早回到伯府的消息信件,慕书玉也是要回绝的。
有老师在,难道伯府的人还能够强|迫|她回去不成?
更何况,青州县距离京城不算近,等她回拒的信件送到伯府,她早就已经和老师出发了。
京城。
早就收到姚芷娴的信,看完后,诸婼薇不禁一笑,对秋嬷嬷说道:“这孩子,还挺有主见,说不来京城就立马有办法不来。”
“原本芷娴还在犹豫,没想到玉儿这孩子想出一个游学的申请。”
真是聪明。
恐怕玉儿这孩子多少也察觉到,现在就回到京城对她来讲不是一件多么有益的事情。
时间拉长,等到长大后再回来,才正合适。
秋嬷嬷闻言笑道:“姚小姐曾多次在信件里提到过玉少爷的聪慧。”
慕书玉女扮男装这件事情需得谨慎再谨慎。
是以,就算是暗中通往的信件里,即便双方都清楚真相,也是全部用“少爷”“他”等来称呼。
诸婼薇道:“是啊,幸好芷娴得了这么一个好孩子。”
不然,她的人生便只有苦无甜了。
随后,诸婼薇亲自将信件烧毁,剩下灰烬,再尽皆埋进花盆的土壤下面,了无痕迹。
*
待时间匆匆流逝,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长大啦~
ps:文中入学国子监的相关点是私设哦,看下面历史↓
【小知识】:1.贡生是指从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挑选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的读书人。
2.每年府学(相当于省一级)挑选2人,州学每两年选3人,县学每年选1人,从中择其天资淳厚且二十岁以上者入国子监,就是岁贡贡生。这是国子监最常见的“招生方式”之一。
第34章
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讲, 变化必是极大的。
但对于伯府来说,却仍然还是如此,按部就班、毫无波澜。
不过这天, 一名小厮急匆匆地穿过抄手游廊、路过厅堂等处, 来到了安定伯的院落门外,低声对站在门边看守的侍卫说道:“这是给伯爷的信件,麻烦转交一下。”
侍卫闻言接过信, 进入了院里。
不多时, 安定伯便走了出来,而后又一会儿,整个伯府上下都知晓了——在外游学五年的伯府长孙慕书玉要回京了。
他会与简墨先生尹道元、以及其孙儿尹煜之一同回来。
“这真是……在外五年, 总算回来了。”
得到这消息后, 安定伯慕史进便召集了今日在家的一众亲眷, 说出此事。
乍一看之下,除却在外面正忙事情的长房大爷慕正成、和四爷慕正朗以外, 伯府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可见安定伯慕史进对于这个“长孙”的重视。
即便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连一面都还未曾见着, 竟会只因为一封书信, 而就将众人聚集在此。
但这一番举动难免会叫有些人心里不太得劲。
方才说话之人,就是四房慕正朗的妻子郑氏, 今日穿着一袭淡雅的素色衣裙, 外表清丽柔弱, 说话的声音也不紧不慢, 看似是一个温和似水的女人。
郑氏说完, 长房媳妇孙氏便开口说道:“是啊, 这五年以来, 公爹可是一直记挂着书玉呢。”
“想必这孩子回来伯府, 三弟和弟媳应该是最为高兴的吧。”
孙氏笑意盈盈地看向慕正言和诸婼薇两人。
作为长房的正妻、大媳妇,孙氏深受老夫人安氏的看重,至今几乎将半数的管家权都交到了孙氏的手中。
并且,孙氏的娘家背景也还算不错。
虽然,在这伯府里面,娘家身份背景最高的媳妇是诸婼薇,但谁让三爷慕正言在伯府并不怎么受到重视呢,存在感低。
安定伯慕史进和老夫人安氏共有三子一女,妾室姨娘又为安定伯分别生下来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其中,嫡女慕茹珍和庶女慕茹燕都已经嫁了出去,三个嫡子和一个庶子也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嫡长子便是慕正成,其妻孙氏。
二子为庶子,二爷慕正梁,其妻元氏,这两人在伯府的存在感更低,宛如透明人,平时寡言少语,不爱冒头。
二爷慕正梁的性格更是唯唯诺诺,软弱且没有什么出息,到现在都无建树。
三房的人就是慕正言和诸婼薇了。
慕正言虽为嫡子,却并不如大爷和四爷受到老夫人的喜爱,说一句偏心眼也不为过。
四爷慕正朗则从小到大最为受宠。
孙氏的话说完,慕正言高兴地点头。
诸婼薇轻瞥孙氏一眼,没搭言,甚至连个表情都懒得做出,但这样无视人的举动,却没有人指出来说些什么。
至少孙氏表面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在意的样子。
孙氏长相端庄、好看,却不是属于明艳那一类型的相貌。
她浑身上下都仿佛刻着知礼贤惠,一举一动都是极为懂规矩的,在外也有个贤内助的美称,可谓面和慈善。
老夫人安氏就很是倚重她。
安定伯慕史进扫了一圈下面,道:“书玉回到京城,他姨娘却不会跟着一起回来,到时候,正言,对你的长子多上点心。”
“他毕竟离开京城、离开伯府这么些年,初到没准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
“是,我知道了,爹。”慕正言道。
四房媳妇郑氏不由地笑道:“公爹真是心疼书玉,想必书玉回来会很开心,不过……他姨娘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到伯府?”
“在伯府总比在庄子上要好吧。”
说罢,郑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诸婼薇,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郑氏的娘家为武安侯府,比伯府自然要高出一等,不过,却也不如国公府。
是以,诸婼薇淡淡一笑,建议她道:“既然弟媳不知道为什么,不妨写一封信送去青州县问一问,放心,没人拦着你。”
郑氏向上勾起的嘴角不禁一顿,眼神微冷下来,面上却仍笑着说道:“瞧你这话说的,要写信也不应该是我写呀。”
“这信啊,就应当是三伯哥来写,你说是么。”
郑氏先看诸婼薇,又扭头看向慕正言,明显等着他在搭腔。
哪知慕正言却也率先望向诸婼薇,但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和话音,便讪讪说道:“是、不,不是,还是不写了吧。”
郑氏闻言,心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没用。
这时,慕史进道:“书玉在信里提到,他姨娘的身体不是很好,倒不如留在庄子里休养,也省得舟车劳顿。”
“这事儿不用再说,是我允许了的。”
一个姨娘而已,来与不来,没什么区别。
“是,公爹。”郑氏温顺地敛眉点点头。
……
与此同时,慕书玉的马车先回到了青州县栖山村。
五年前,慕书玉和老师尹道元去游学,尹煜之也是跟着一起去的。
现下回来,尹道元与尹煜之在半路上和慕书玉暂时分开,先行返回河间府去了。
毕竟尹煜之也是离家多年,虽然说频繁通着书信往来,但到底不是归家见面,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等到再出发回京,就于中途会和。
这五年以来,慕书玉也经常与姚芷娴、以及林兴、赵俭和关笙他们之间相互通着信件消息。
朋友关系并没有因为五年一直未曾见面而变得疏远起来。
他们彼此在信件里分享各自的趣事、生活琐碎和读书进展等,这显然是一件能够持之以恒并且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慕书玉在五年前游学离开时,姚芷娴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到底身边需得有知情人照顾着点,便让冬蕙也跟着一起去了。
如今慕书玉自江南一带回来,却也相聚不了多长时间,就要马上出发前往京城。
姚芷娴当然是极不舍的。
可是,科举尚未结束,慕书玉不可能半途而废,更何况,她也是该入学国子监了。
“娘,这次回来,告诉我一些有关于京城的情况吧。”慕书玉头埋在娘亲怀里闷声说道。
她抱着香香又温柔的娘,都不舍得离开。
姚芷娴的一只手则搭在慕书玉的背上轻轻拍着,在慕书玉抬起头时揉了揉她的脑袋。
慕书玉捞过娘亲的手,放在脸颊旁亲昵地蹭了蹭,撒娇道:“娘,玉儿已经长大了,都外出游学过,可以独当一面了。”
“等回到京城以后,玉儿肯定是要住在伯府里,娘就没有什么要叮嘱玉儿的事情?”
比如,娘的家世背景、伯府众人和谁关系亲近、又是和谁疏远,甚至有仇?
她回到伯府后,是不是应该准备着提防着谁?
房间里,除却慕书玉和姚芷娴两人以外,再无别人。
姚芷娴道:“有,娘有一些事情要叮嘱玉儿。”
“娘在等着玉儿从江南回来,一些往事……也是时候该叫玉儿知晓了。”
“此去京城,娘不跟在身边,玉儿自是有老师可以依靠,但尹大家是玉儿在伯府外面的后盾。”
“除此之外,在伯府里,玉儿还有一个人可以仰仗……”
“是谁?”慕书玉神情若有所思。
姚芷娴轻声说:“她是娘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嫡母,诸婼薇。”
慕书玉有些惊讶。
随后,姚芷娴从姚家讲起,从她父母先后惨死、姚府被旁支占据,再到她被迫入了伯府为妾……包括慕书玉为什么要自出生起就需得一直女扮男装的原因。
姚芷娴一点一滴的全部都告诉了慕书玉,此刻,便没有了丁点隐瞒。
慕书玉伸手,想抹去娘眉心之间的酸楚与哀思。
她道:“娘,你现在有玉儿了,玉儿会永远陪在娘的身边,我保证。”
“是,玉儿是娘最重要的珍宝。”姚芷娴抱住她的宝贝说道。
娘,您等着玉儿接你回京。
姚府……她怎么可能让属于娘的家一直被旁支占据着,该是她们的东西,就必须得夺回来。
时间到了,慕书玉的马车再次启程,回京中途顺势与尹道元和尹煜之会和。
而慕书玉从尹煜之那里得知一个消息。
——尹望升迁了,要调职回京,由原本的官职都转运盐使司升至通政使司通政使,从三品变为正三品,以后要在京城为官了。
好消息。
这不赶巧了么。
尹煜之面上嘻嘻哈哈地说道:“我爹也要把我塞进国子监,成为监生读书,书玉,我们之后又要作伴了。”
按照他的性格,到现在他也不喜欢读书。
不过,如果要是和书玉一起入学的话,他就很开心了。
慕书玉:“不止我们两个。”
“哈哈没错,林兴、赵俭和关笙他们也会在京城,五年后,我们又能聚在一起了,真好。”尹煜之道。
“嗯。”慕书玉也忍不住微微笑起。
这时,尹煜之望着她,却突然捂住眼睛,转开脸,嘟囔着说道:“书玉,你快不许笑了。”
“真是的,笑这么好看,到时候京城里得有多少姑娘家被你勾搭了去,罪过罪过。”
慕书玉:“……我才不会随便勾搭姑娘呢。”
“嘁,就算你不去主动,那没准人家姑娘上赶着追你呢。”
尹煜之这会儿放下手,转过头道:“你可别忘记,在江南的时候,你有多受欢迎,身边围着的小姐闺秀们还少么。”
“我一直恪守男女有别之礼。”慕书玉摊手:“这可不是我的错。”
谁让她继承了娘亲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35章
尹望升迁的旨意刚下来不久, 要想回京城述职还需得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收拾好东西抵达。
因此,尹煜之这是先行过来了。
好在京城里是有尹府的,入京后, 尹道元和尹煜之就先和慕书玉分开了, 各自回府。
临别前,尹煜之道:“照顾好你们家少爷,可不要被伯府里的人给欺负了去。”
五年前去江南时, 慕书玉的身边仅跟着冬蕙一人。
五年后回来, 除了冬蕙以外,慕书玉的身边又多出两个人。
这两人是慕书玉“捡”来的,为兄妹, 相差两岁。
——哥哥叫凃卓, 妹妹则叫凃圆, 父母皆死,没有亲人……
现下, 尹煜之方才的话,就是在和凃圆说。
凃圆点头, 眉眼明媚, 姿容鲜活可爱。
她道:“尹少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家少爷, 谁都不能欺负他。”
说罢, 凃圆梆梆拍着胸口担保。
尹道元和尹煜之离开后, 慕书玉的马车队伍往安定伯府所在的方向而去。
没错, 就是队伍, 长长的一列。
前边儿是马车, 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一个码放整齐的箱子, 尽皆紧紧的捆|绑在货车上, 也由马匹拉着。
这一列队伍不禁引起路人们的旁观,满脸好奇相望。
直到,最前方的马车停在了安定伯府的门口。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阿卓,去敲门。”
“是,少爷。”
凃卓闻言,跳下马车,来到伯府的大门外,“砰砰”敲了两下。
……
此前,慕书玉的信件送来伯府,提到抵达京城的日期也就是这一两天了。
伯府里的众人心思各异。
三房的院落之内,慕正言的嫡子慕书垣拉着弟弟慕书谦,两人来到了最小的妹妹慕姝芸的房间里。
刚进去,慕书垣就叫一屋子正伺候的婢女全都出去,他们有话要和妹妹说。
婢女们看了慕姝芸一眼。
待慕姝芸点头后,她们才恭恭敬敬地道是,紧接着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慕姝芸如今是九岁的年龄,从出生起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在三岁以前,汤药几乎未曾间断过,可谓是精心养着长大的。
直到现在九岁,她身体才健康许多,但也需要时刻注意着,不能吹风着凉等。
所以,诸婼薇对小女儿的看护便有些紧。
而慕姝芸的模样相貌明显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漂亮柔弱,却带着几分清冷之感。
不知是不是从小身体就病弱的缘故,慕姝芸小小年纪便已成熟早慧,处事淡定,就像诸婼薇曾偶然说的那样。
——她这个小女儿竟是比大儿子还要从容、有耐心。
是以此刻,慕书垣急急忙忙,慕姝芸却仍旧表情平静,眉梢轻扬,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还拉着二哥一起过来?”
慕姝芸看了慕书谦一眼。
五年过去,慕书谦十一岁了。
他长相多是随了其父慕正言,自有一番君子如玉如竹的气质,这时进到屋里便先甩开慕书垣拉着他的手,找了个地方坐下。
慕书谦的另外一只手里面还攥着一本书,显然是正在看书的时候就被慕书垣给拽出来了,神情之中就不禁带上点不太乐意和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学习使他快乐,大哥使他生气,哼。
慕书垣被弟弟甩开手也并不在意,书谦就这个小脾气,平时还好,但谁都不能打扰他看书。
也不知道书本为什么会那么好看……
慕书垣很不理解,他就和书不对付。
“自然是有事商量。”慕书垣道。
十四岁的年纪,慕书垣已是身高体壮,长相俊朗,在同龄人之间的个头都算拔高,整个人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就是性子经常会令诸婼薇感觉到头疼。
而听见慕书垣的话,慕书谦捧着书,嘴角一撇,呵了一声道:“大哥的事情都不叫事,你再不说,我就回去看书了。”
慕书垣眼睛一瞪,屈指弹了弟弟一记爆栗,道:“什么叫做我的事情都不是事儿,我今天要说的可还关系到你们呢,不想听一听?”
慕书谦伸手捂住脑门,撅了撅嘴。
慕姝芸:“关系到我们?大哥是说……慕书玉?”
“可不就是他。”
慕书垣一边说着,一边也坐在桌前:“他从出生起就和姨娘被送去了青州县的庄子上生活,缘由还是因为我。”
“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回来伯府,爹也不怎么过去看他,是个人心里都得有点记恨吧。”
“更何况,他明明还是伯府的长孙长子,却要在庄子里受苦……你们说,要是你们被这样对待,心里会不会恨我?”
慕书谦毫不犹豫道:“会,我讨厌死你了。”
慕书垣又赏了弟弟一记弹脑门,翻白眼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借机发泄,小气鬼,不就是打扰到你看书了么。”
慕书谦去拍走大哥的手,随即将胳膊环抱于胸,哼声说:“你知道就好。”
“不过要是我,就算不恨你,肯定也不想看见你。”
“相看两相厌,你的存在就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他,当初若不是因为你,他和他那姨娘便不会被送出伯府。”
“当然啦,大哥你那个时候也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如果将不满怨愤的心绪全都算在你身上,那对你必然是不公平的,就怕他……去恨娘。”
万一,他觉得一切都是娘的错呢。
慕书玉的回来,势必会叫伯府掀起波澜。
想到这里,慕书谦不由得闷扰地皱了皱眉头,道:“烦死了,他为什么要回府,还不如……”
“唉,我说的不对、不对,君子以道德轻重人,未见其面,不应妄论他品质如何。”慕书谦叹气、马上反省。
“他读书倒是很厉害,当初九岁的秀才,又是小三元……”
讲到此,慕书谦忍不住眼露几分向往之色,他好矛盾啊。
“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要是老老实实的不来招惹我,我肯定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慕书垣说道。
“但要是他回伯府,是怀有不好的心思。”
“哼,那就别怪我找人收拾他了,管他是不是爹的长子,我还是嫡子呢。”
“再者,就算他是小三元,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
“谁知道他现在读书什么样子,有本事的话,再去考个大|三|元|回来啊,到时候让我跪下叫他哥都行。”
小三元、大|三|元……如果慕书玉以后真的状元及第,那他一定是佩服的。
“大|三|元|哪有那么容易。”慕书谦摇头道。
慕姝芸:“等慕书玉回来,称呼要变一变了,二哥,三哥。”
原本大哥慕书垣、二哥慕书谦:“……”
“现在说什么都尚且为时过早,祖父看重他,即便是庶子,却也占了一个‘长’字。”慕姝芸淡淡道。
“三哥我是放心的,二哥你少惹事,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大家都安安生生的最好。”
“但愿如此。”慕书垣嘀咕道。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有婢女在外面说道:“小姐,两位少爷,伯爷差人来话,说玉少爷已到京城,此刻就在伯府外了。”
这么巧?
慕书垣道:“走,出去看看。”
慕书谦和慕姝芸跟上去。
伯府外。
安定伯慕史进和老夫人安氏竟然都出来了。
虽不知心里如何作想,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却似是对于这个长孙非常重视的样子。
既然伯府的两个长辈都在,其他人自是做足了面子功夫,也跟着一起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随口无心说的一句话,郑氏感叹道:“书玉这孩子的姨娘长相那般美,他会是什么模样?”
“唉,这孩子从小不在父亲的身边长大,也不晓得到底长不长得像三伯哥……”
“相比之下,书垣书谦他们就幸福太多了。”
一番话不禁说的慕正言心软愧疚,是啊,他这长子可怜,他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
一时间,慕正言的父爱汹涌勃发。
而恰巧,郑氏的这番话又被刚好赶来的慕书垣三人听见。
慕书垣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太好看。
但在这时,一名长相明媚、脸型圆润的婢女自马车上钻出、随即利落地跳下地,一手掀起马车帘子,语气欢快地说道:“少爷,可以下来啦。”
话音落下后,马车里的人先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衬着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分外明显。
手串尾端还坠着一个小木雕,中间露出一小截红绳。
不由得再往上看,这会儿便是整个人都已经自马车里面出来了。
慕书玉右手持着一把折扇,轻敲在左手的掌心,唇边带笑,从马车上下来后,站于伯府众人的面前。
——“他”皮肤白如清透无暇的月光,一双杏眼熠熠生辉,左边的眼角之下生有一颗极小的痣,点缀在眼尾的位置,笑起来显得平添几分妩媚风流。
可气质却是清澈如甘甜冰凉的泉水,绝丽到毫无俗气可言,并带有一点独属于江南水乡的温柔。
男生女相,却丝毫不会被错认为是女人。
因为“他”身体颀长,较之寻常女人要高出一头,眉峰挺拔,增添了不少英气,就连开口讲话,也是一副清朗不已的少年嗓音。
“祖父,祖母。”
慕书玉先叫了为首的两位老人一声。
安定伯慕史进面容威严,年纪虽不小了,却身姿依旧挺拔。
老夫人安氏站在他的身边,虽然身材较矮,气势却足。
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慕书玉的话后,她便扯开一抹笑容,瞧着倒表现出了祖母的亲近意味。
安定伯慕史进则是畅快地笑了起来,表情也分明显示出对于这个孙子的满意程度,满分。
他道:“走,先随祖父祖母进来说话。”
语毕,慕史进上前亲热地拉起慕书玉进府。
其他人见状,不禁相互对视一眼,随即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ps:【大|三|元】是屏蔽词。
第36章
今日, 伯府众人难得汇聚一堂。
祖孙三代,从安定伯慕史进再到孙辈一代,除了有事情没有在场的人以外, 差不多都到齐了。
慕史进亲自拉着慕书玉进来, 让他坐于自己身边的位置。
待俱都落座后,慕史进眼神轻瞥老夫人安氏,安氏立马晓得是什么意思, 笑着为慕书玉介绍起伯府的一众人等。
从大房到四房, 随着老夫人的介绍,慕书玉则站起来一一行礼。
老夫人安氏笑道:“你大伯父、四叔现在都没有在家里,外出当值, 你有两个姑母, 早早就嫁人了, 以后总有机会会见到。”
“在这一群孩子当中,你年龄是最大的, 为长兄。”
“来,玉儿, 随祖母认一认你的这些弟弟妹妹们。”
“是, 祖母。”慕书玉道。
而随着老夫人安氏的招手,一众孙辈的孩子们站了出来, 包括慕书垣三人在内。
伯府的孙辈可真不少, 慕书玉单是记名字就得用心着些。
这会儿, 就连系统099也冒出来看热闹。
【宿主, 你有好多弟弟和妹妹哦。】
“是啊, 这安定伯府可真是一大家子, 人多、事情就多, 无论是乐子还是麻烦, 往后肯定绝不会少。”
到时候日子必然不会无聊了。
想到这里,慕书玉不禁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容,更加衬得左眼尾下的那颗小痣生动魅力,当真好颜色。
四房媳妇郑氏便忍不住说道:“瞧瞧,书玉这模样竟是比他姨娘还要好看几分,这般隽秀,也不知道日后会说下什么样子的亲事。”
“唉,还是三伯哥有福气、生得好。”
“想当年书玉他姨娘可是被誉为京城的双姝之一,皎皎佳人、文采斐然,那时候多少人求娶,姚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没想到最终还是三伯哥幸运,可惜……”
这双姝之一的佳人到底只能为妾,名气再大、样貌再好又如何,当年那件丑事可是闹得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姚家没了,丢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真是叫她看足了好戏。
每每一想到这件事情,都不由得令郑氏心中畅快。
毕竟在当时,包括她在内的一些名门闺秀差不多都被姚芷娴和另外一人遮盖的几乎黯淡无光,风头全都被抢走了,不知惹得多少人心里暗恨。
哪里想到如今一同入伯府,她为正妻,双姝之一却为了妾室。
这番明显的对比,真是让人浑身都舒坦不已。
想到这儿,郑氏更不由地看向诸婼薇一眼,状似记起什么,又对慕书玉道:“书玉,怕是你还不晓得,你那姨娘和你的嫡母曾经可是最为要好的闺中密友。”
“如今两人一起进了伯府,还是同一房,堪称是亲上加亲,这不是太好了么。”
“你的嫡母以后还不得好好的照看一下你,你说是么,嫂嫂。”
郑氏笑得一脸温和纯善,最后一句话是对诸婼薇讲的,表现出一副真心实意为慕书玉着想的模样,倒也不是真等着诸婼薇回答她,不过是在挑拨离间、加大矛盾而已。
【宿主,这人说话好奇怪啊。】系统099在“人性”这一点上面单纯的可以。
慕书玉心里回道:“这就是一门阴阳学问,可高深着呢。”
“如果我真实性别为男,她先是内涵我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然后又不着痕迹的贬低我娘,明着是夸奖,实际上暗含嘲讽,最后再拉上我这位嫡母……”
“倘若我娘和这位嫡母真的早就已经反目成仇,那么,她现在这一番话,必然得令我这位嫡母更加深刻的记恨于我。”
“恐怕,往后我在伯府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好好照看”——这词用得好。
这位四房的小四婶估计是生怕她在伯府里过得舒服。
【所以,她是坏人。】099下结论道:【宿主,你的祖父人还不错,从你出现就对你很是亲热。】
“不不,你错了。”慕书玉心里哼笑一声,道:“我这位祖父是利益至上。”
“一个从小没有见过面、都不曾在他的身边长大相处过的孙子,更何况还是庶孙、妾室之子,这个祖父能够对我有多少亲情和喜爱?”
“你没看这郑氏说完,我的这位祖父、包括祖母都没有讲话吗?”
“因为他们在等,等着看我要如何应对,也等着在看我这位嫡母要怎么回话。”
“099啊,你要明白,一切说话的艺术都是建立在自身背景强弱的情况下。”
“而我这位嫡母的背景强势,因此,谁说话就得掂量着一点,就是祖父,他也会有所顾及。”
比如她今天回到安定伯府,祖父祖母为什么会亲自出来迎接,对她表现出亲近的态度?
一是因为她自身的潜力,是大盛朝至今为止最为年轻的秀才,有神童、小三元的光环在身。
二是,听说就连皇上那里都知晓了她的名字,这算是挂上号了。
三就是因为她的老师尹道元。
尹家的权势不容小觑,不管是尹岳还是尹望,在安定伯看来都是可以值得拉拢的人。
尤其是尹望,升迁在即,只要回到京城就是正三品的官职,手握实权,陛下看重。
而她又与尹望的独子尹煜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天然便与尹家走得近。
此刻,她可不就是一个香饽饽了。
系统不解:【宿主,我不懂,既然你的这位嫡母背景强势,那为什么这人还要如此说话呢?】
【她难道不怕得罪你的嫡母?】
慕书玉:“怕什么,看这样子应当在我没来之前,该得罪的早就得罪过了。”
“再者,郑氏不过就是在反复重新提起当年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言语戳人伤口,她娘家背景也不小,话里有话罢了。”
“就算得罪人,又能得罪到哪里去。”
“这点引恨的小话术,她有恃无恐。”
“尤其,她主要是在针对我,这些话让人听了,我的这位嫡母一定更加厌恶我,恨不得我消失不见。”
【……真可怕,阴阳学问果然深奥。】
可不是,她这才刚刚回到伯府,就受到如此的“欢迎”,以后说不定怎么热闹呢。
诸婼薇像是被郑氏说出了心里的郁气,冷冷一笑,道:“没错,我会照看他,就像弟媳照看鸣博这孩子一样。”
“同样作为嫡母,我还得多向弟媳取取经。”
“毕竟书玉才回到伯府,鸣博可是从小被你看着长大的,弟媳的经验想必要比我丰富。”
慕书玉听得不禁挑眉。
这反击真好啊,揭人揭短、打人打脸,你戳我哪里的伤口,我就掀你哪里的伤疤。
她这四叔慕正朗也是有妻有妾,妾室柳曼琴柳姨娘是四叔的表妹,与老夫人安氏更为亲戚关系。
之前听娘描述伯府的情况,这位柳姨娘在府上似乎很是受宠,有老夫人护着,比郑氏还要先行生下儿子,就名为慕鸣博。
诸婼薇的这番话可谓是精准打击,厉害厉害。
慕书玉心里海豹鼓掌。
果不其然,郑氏的脸色便立即僵硬起来,眉眼间也稍稍变得阴沉冷淡。
柳姨娘没有出现在这里,倒是慕鸣博在。
慕书玉瞥了他一眼,大概十二、三岁,垂着头,表情略显委屈,不知道眼神如何,看起来很像是无辜遭殃的样子。
这时,老夫人安氏倒发话说:“行了,看你们像什么样儿,把孩子都给吓到了。”
“老三媳妇啊,书玉刚刚回来伯府,对京城也不甚熟悉,你是得多多照顾着点。”
“正言也是,你这当爹的亏欠孩子,往后便多上点心,与书玉这孩子好好相处相处。”
“是,娘,我知道了。”慕正言道。
诸婼薇则没有言语,显然是不惧老夫人安氏。
慕书玉瞧着,她这位祖母的表情也有些不好了,威望受损啊。
“祖父、祖母,看来三房和四房的感情真好,难为四婶如此记挂着我。”
“我猜想,四婶平时一定很健谈开朗吧,这么照拂他人,倒是与外表一副柔弱的样子不符,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啊。”慕书玉神情良善地感叹道。
她这话里意思,就差清楚的明说——你是不是平常闲的没事干,这么多嘴多舌,四房的媳妇倒是管到三房的屋里来了。
看上去外表柔弱温和,内心却险恶丑陋,真是表里不一,让她大开眼界。
郑氏这会儿气得脸青。
慕书垣则赶紧咬住嘴、低头,他怕待会儿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慕书玉却没有给郑氏再说话的机会,转而接着说道:“祖父祖母,玉儿从江南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中就有送给弟弟妹妹们的礼物,都在外面的箱子里。”
“不如叫下人抬进来,好分别送予弟弟妹妹。”
安定伯慕史进闻言笑道:“回来还送什么礼物,倒叫你破费了。”
慕书玉:“毕竟我为兄长,应当的。”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抬着两个木箱子进来。
待放下后,慕书玉分别打开箱子,对一众弟弟和妹妹们说道:“来,过来挑选你们的礼物吧,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便好。”
作者有话说:
赶上啦,今天的更新赶上啦耶!
上一章有修改过内容,小可爱们再翻一遍,别对不上这一章,我现在去写第二章啦,明天依然早上6点更新~
第37章
两个木箱子里面都堆满了东西。
但是, 一个箱子里只放了书籍字画。
而另外一个箱子里面则是放了金银珠宝首饰,有女款、自然也有男款佩戴的首饰,无一不制作精良, 一眼看过去便知晓价格不菲, 是用心花了大钱挑选出来的礼物。
可书籍字画等从外表可看不出来是否珍贵。
是以,慕书玉指着书画的箱子介绍了一下。
她道:“这里面便是我五年来在江南一带收集到的书籍字画,皆是名家所出。”
“有谷雨大家……你们谁若是喜欢的话, 尽可拿去, 本就是送给你们的礼物,来挑吧。”
说完,慕书玉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宿主好大方, 不过为什么要送给弟弟妹妹们这些礼物?还让他们自己去挑选?】
系统疑惑:【宿主怎么不直接送呢?】
慕书玉:“娘只和我说了伯府里这些长辈们的情况, 倒是这些小辈们如何不甚清楚。”
“送礼物, 却让他们自己从中挑选,选什么或者拿多少, 能够从侧面分析出一些他们的性格是怎样的。”
“你看,就像是我这位嫡母的长子。”
“他明显是对书籍字画很不感兴趣, 瞧都不瞧一眼, 对玉佩首饰等也是兴致缺缺,只随便拿了一个, 便不再看其他的东西了。”
“可见平时不爱读书, 但对金银等物|欲的兴趣和喜爱也较低。”
“而他的弟弟和妹妹却都很显然是对装有书籍字画的箱子更加青睐, 嗯, 眼光也非常不错, 挑选出来的字画很值得收藏……”
“所以, 099, 你悟了吗?”
【有点, 宿主。】
慕书玉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其他人。
大伯慕正成有三女一子。
其中一女一子为孙氏所生,剩下的两个女儿一母同生,母亲是兰姨娘。
慕书玉比较关注的人就是这位兰姨娘的大女儿,名为慕荷,是大伯慕正成的庶长女,伯府的大小姐,也是……那三位和亲的人选之一。
倘若她当年没有人护着,对外欺上瞒下、女扮男装,那么伯府和亲的人选就是她了。
此刻,慕书玉不禁打量着慕荷。
慕荷她在妹妹们当中年龄最大,可以看出穿戴不错。
最起码在表面上,孙氏对于这个庶女应是与自己的女儿一视同仁的,没有在物质上面进行苛待。
毕竟慕荷有“和亲人选”的身份,一定程度上生活如何,可是多多少少与皇家颜面挂钩的。
更何况,安定伯府还需要利用“和亲”这一筹码来实现加官进爵、使得伯府更上一层楼,怎可会虐待忽视慕荷。
不过,慕书玉观察这位妹妹,她长相气质出挑、俱是不俗,穿着一身藕色衣裙,头戴点翠步瑶,外表温柔、举止优雅,却少言寡语得很。
直到现在,也只是在老夫人安氏方才介绍到她时,在慕书玉看过来后,柔柔一欠身,轻声细语的道了句“兄长安好”。
此外,再无他话。
这会儿,慕荷走来箱子旁边取礼物,先是看了眼装有书籍字画的木箱子,随即却犹豫一下,转身只取走了一个质地在箱子里面不算上等的玉手镯,然后便退到了一侧。
谨小慎微。
慕书玉心道:行吧,这位慕荷妹妹在伯府里,可能虽然于物质上面不会遭到短缺,但是在精神上,明显不是多么放松轻快的。
——言行举止颇为约束自己,就像束之闺阁,一切都由不得本人做主。
慕荷的亲妹妹慕莲则尚小,才五岁左右。
而大伯慕正成和孙氏的两个孩子——慕纪兆、慕思婉。
作为大房的嫡子嫡女,又显然备受老夫人安氏的疼宠,很有骄傲和底气所在的资|本。
相比之下,二房就真的是小可怜没人爱了。
二伯父慕正梁到底是庶子。
他的姨娘早死,从小虽然养在安氏的身边,却极为不受重视,在伯府之中就是个透明人,性格唯诺并软弱。
他与妻子元氏也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名为慕岳,女儿名为慕苧苧。
慕苧苧是慕书玉最小的妹妹了,至今只有三岁大小,还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团子,这会儿依偎在哥哥的身边,小手攥着慕岳的衣袍下摆,表情懵懵懂懂。
元氏是商户女,出身不高,在这伯府里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一家子整整齐齐,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低调得很。
但慕书玉此时旁观慕岳,却发现他似乎不像二伯父那般性子唯诺,虽然不争不抢的一副模样,可表情神态却并不胆怯畏缩……
或许,她这位二伯母其实有些不简单?
慕岳的性格随母不随父?
慕书玉不由得想起来京城之前,娘对她说的话——在嫁给二伯父之前,元氏娘家的商铺都曾是她在打理,嫁人后才逐渐放手。
至于姚芷娴为什么会知晓这些,往年在与诸婼薇的通信中,便时不时闲聊几句伯府的情况。
再加上姚芷娴秀外慧中,这些年很轻易就能够整理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
见慕岳给自己挑完一本书籍后,似是打算低调退让一些,随意的为妹妹慕苧苧挑选一件首饰,毕竟旁边有大房的嫡女慕思婉也正在挑选……
就听慕书玉开口说道:“慕莲妹妹与苧苧妹妹的年龄还尚小,暂且用不到那些首饰,自然,书籍字画也用不上,不妨取走这个当做礼物。”
语毕,慕书玉看向凃圆,道:“阿圆,把盒子拿出来。”
“是,少爷。”
凃圆从自己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梨花木雕刻的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置着两个足金的长命锁,分量不小、制作精良。
就连编织细致的红绳上都串着质地上乘的珠玉,可见要比木箱子里面的所有首饰都要好上那么一两分。
谁都不能否定这不是慕书玉刻意有心准备的,不然,为什么是两个长命锁,而不是一个、三个?
但他为什么后面才拿出来,却不是在一开始就直接送出?
一时间,伯府众人对于慕书玉的初印象又再次有了微妙的一点转变。
这慕书玉的心机也不少啊。
慕书玉:是啊,所以你们猜,阿圆身后背着的包袱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不值得她送出更好礼物的人,就没有必要再去费心关注,再进一步让阿圆去翻找包袱。
这两个最小的妹妹她可以明着表现出一点偏心,也不会有人去计较说些什么。
是以,慕书玉才这样做了。
毕竟在伯府里,不能处处全都是敌人,适当的“友好”,有助于以后行事方便。
慕书玉送出两个长命锁,走上前,分别亲自将两个礼物挂在慕莲和慕苧苧的脖子上,得到两声既羞涩又奶呼呼的道谢。
“不客气。”慕书玉笑得潋滟疏朗,一脸“好兄长”的模样。
待退后一步,她余光瞥见四叔家的两个孩子,柳姨娘的儿子慕鸣博,还有郑氏的儿子慕茗轩。
这两人都正站在装有金银珠宝首饰的箱子前面。
每每在慕鸣博想要拿起什么东西时,慕茗轩都会不加掩饰地撞他一下,紧接着便伸手抢走那样东西,故意去欺负慕鸣博。
慕鸣博显得有些敢怒不敢言,一副委屈的样子。
但是慕茗轩显然是有些聪明的,知道见坏就收。
眼瞧着情况快要坏到被大人注意说教的地步,慕茗轩就赶快收手了,从箱子里拿走了最好的一个可以由他佩戴在身的玉佩。
“观察完了。”慕书玉心里说道。
系统099:【宿主有得出什么结论吗?】
慕书玉叹息一声,深沉道:“通过这一件事情来观察一个人的性格无疑是片面的,决不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论。”
“099你要记住,我也要记住,人,都是善于伪装的。”
【嗯?】
系统明显还尚且不解,但慕书玉却并不打算再解释了。
礼物送完,长房媳妇孙氏喝了口茶,再用丝绸绣花的手帕动作优雅又轻轻地擦拭一下嘴角,随后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书玉,你怎么会有钱来买这么些个东西?”
“难不成,是你父亲送银钱给你了?还是你姨娘的手里有些钱……”
“好孩子,刚回到伯府,倒叫你破费了,你这些弟弟妹妹要谢谢你的,就是银子可不能乱花,下次不许这样了。”
瞧这两箱子的东西,礼物全部被挑选送出后,竟还剩下不少,也不知道慕书玉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些。
如果是慕正言给的,想必是暗中瞒着诸婼薇进行。
此刻,孙氏这一说,恐怕就将事情给摆在明面上了。
但没有想到,慕正言听完一愣,随即摆手道:“大嫂,我可没有送钱给书玉。”
慕书玉道:“大伯母说笑了,父亲怎么会想到送钱给我,是我自己在江南做了些有趣的东西物件,有人看上,便卖了些银钱。”
她讲得轻描淡写。
慕正言闻言,立即神情愧疚起来。
郑氏不禁勾了勾嘴角,稍显嘲意地说道:“堂堂安定伯府的长孙,怎么还做起买卖来了,也不怕惹人笑话。”
“是啊,四婶说得对。”慕书玉叹口气道:“但游学艰苦,书玉总不能事事依赖老师,不然成什么样子。”
“为了生活,这才迫不得已的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弄出一点东西来再卖出去,好得以维计日常的花销。”
“毕竟……书玉不敢麻烦伯府,想来祖父也是希望书玉自立自强的。”
“所以,书玉给弟弟妹妹们买来礼物,也是想顺便向祖父证明一下自己。”
你瞧,我外出游学伯府不给钱诶,这事儿就连我的老师都知道。
身为伯府的长孙,在江南生活还得“被迫”做点小生意才能维持平日生计,我这伯府长孙难道受人重视?
都这样了,我还想着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银钱给伯府的弟弟和妹妹们买礼物,可见心性良善。
旁人若是知道了,谁不会赞叹我一声光风霁月、心胸开阔。
而再反观伯府么……于名声来讲,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件事情显然慕史进也想得清楚明白,当即便瞪了郑氏一眼,紧接着对慕书玉说道:“书玉,好孩子,这事儿是祖父疏忽了,以为你的父亲会注意到你游学的情况,唉,哪想……”
“这样吧,今日由祖父做主,开私库,让你进去挑选东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不必不敢拿。”
“再有,祖父给你补上送出去的这些礼物的银钱,哪能真的叫你破费。”
慕书玉立时表现出惊喜的模样,道:“谢谢祖父,您对玉儿真好。”
【099,统统,过年收礼啦,真是感谢大伯母和四婶的助力,没有她们,我怎么会既有礼物还有钱拿呢。】
这就是没有花一分钱,不仅人情送了,而且还额外赚了一笔。
她可真是太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外出遇男主~
第38章
送完礼, 又差不多认识完伯府的人,安定伯便发话让慕书玉先行回去休息,毕竟他今日才到京城, 难免舟车劳顿。
既然都已经简单的寒暄过了, 不妨今天好好的休养一下精神。
有什么事情可以之后再说,不急。
尽管安定伯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慕书玉,但如今这一小聚, 倒也让安定伯多少了解一点慕书玉的性情。
他这庶长孙, 外貌一等,处事优秀,心计也不差, 总的来讲不错、非常不错。
最起码安定伯很是满意。
这会儿, 安定伯算是心情尚好的回去了。
但是其他人的心情就各自不一了。
比如郑氏的情绪就不太美妙。
她今天可算是被慕书玉明褒暗讽的刺了几句, 这该死的庶子没大没小,一点对待长辈的礼节规矩都不懂, 可见是和他姨娘学的,同样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里, 郑氏的心气才不由得顺了一些。
她松开婢女扶着她的手, 婢女的手背已是被掐得青紫,却一直低着头、没敢吭声。
现下回到四房居住的院落之内, 左右没有旁人, 郑氏的脸色便不再遮掩, 表情阴郁冷淡, 不复温和。
她道:“经商低贱, 慕书玉在江南竟还做起小本生意来了, 别是这五年来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
“表面上是游学, 实际谁知道他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好是荒废了学业,玩物丧志、学识倒退。”
“我看他如今回到了京城,不日即将参加国子监的考试,到底还能考不考得过,呵。”
说到这儿,郑氏不禁冷笑两声:“到时候若考试入不了国子监,我看慕书玉丢不丢伯府的脸面,公爹还看不看重他,哼。”
……
这边,慕书玉回到三房的院落内,慕正言似是有话想要和她说,脸上明显一副愧疚亏欠她的神情,大概想说或者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不过此刻慕书玉确实有点疲惫了,懒得再提起精神应付于小时候才见过寥寥几次面的生父。
至于有什么补偿,之后再要也不迟。
眼下,面前只有慕正言在,慕书玉说道:“爹,许久未见,玉儿虽然想和爹多相处一会儿,奈何身体困乏,实在是……”
慕书玉一脸“我累”的模样。
果然,未等她说完话,慕正言就忙道:“好,玉儿先去休息吧,爹之后再和玉儿秉烛夜谈,我们父子俩好好交流一番。”
“这些年……是爹疏忽了玉儿,是爹错了。”
“但爹保证,以后会想办法补偿玉儿的。”
慕正言表达完决心就离开了。
慕书玉看着他的背影,用折扇缓缓地敲了两下掌心,对一直站在她身侧偏后位置的冬蕙轻声说道:“想来,我这般聪明是随了我娘的,你说对么,冬蕙。”
冬蕙忍不住笑道:“对,少爷。”
马车后面那一车车装箱子里的东西自然不止慕书玉送给伯府弟弟和妹妹们的礼物。
还有她在江南这五年以来精心积攒下来的、就是准备在京城里昭显宣扬、展露存在感的东西。
厚积薄发,这五年游学的时间也是慕书玉计划里的一环。
她没有忘记系统给出的任务是什么。
五年前,她年纪尚小,即便是有九岁秀才、小三元的名声在身,但倘若直接回到伯府,在京城这种水深火热、人才济济,不亚于龙潭虎穴的地方。
对她来说,恐怕处处受限,有很多事情会被迫的身不由己、做也做不成的。
现在五年后回来则不同。
远在江南,她无论是做什么事情,自由度都高,就算做一些不想为人所知晓的事情,亦是极为可行的。
比如她此刻的身高、伪装,说话时是少年人清朗的嗓音,而不是少女轻柔娇俏的嗓音。
还比如,在江南发展出一些独属于她自己的人手。
不然,她的那些“小生意”是怎么做出来的,而这些人手当然也在马车队伍中,随着她一起来到了京城。
毕竟,如果在京城里没有一点依仗的话,在尚未参加科举考试之前,不足以去吸引男主裴妙珩的注视和看重。
……
三房的院落里,在安定伯的示意下,早在信件送来后,下人们便听吩咐为慕书玉重新布置了一番她的住所,包括卧室和书房,处处显得干净整洁。
尤其是书房,采光良好,打开一侧的窗户,外面就是一簇簇生机盎然的花丛,旁边还有绿草、垂柳,风景很是不错、养眼。
此刻,慕书玉就坐在窗前的榻上,倚靠着背枕,折扇轻摇,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静地思考着之后该如何……
冬蕙和凃圆两人则是在房间里为慕书玉整理床被等。
过了一会儿后,凃卓敲门禀报,说是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收拾整齐。
方才,老夫人安氏送来两个丫鬟和几个下人以供慕书玉日后差遣,这会儿都在门外候着呢。
“嗯。”慕书玉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随即道:“冬蕙,你去吩咐他们分别领些事情做吧。”
“是,少爷。”冬蕙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凃卓还在屋里,慕书玉看向他道:“稍后你出府,帮我去送些信件……”
慕书玉将送信的地址告诉凃卓,凃卓一一记下。
凃卓和凃圆两兄妹在父母双亡后成为了孤儿,没有钱也没有了家,不得已流落街头。
他们是在江南难得的一次下雪天里,被慕书玉偶然遇见救回去的。
当时白雪纷飞,这两兄妹穿得都很单薄,衣衫破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大多都被冻得青紫。
再加上两人正在被一群乞丐围堵欺负,瞧起来很是凄惨可怜,慕书玉动了恻隐之心,命安水将人救下送医。
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等大夫诊治包扎完以后,慕书玉就先带着兄妹两人回到她和老师的住处养伤。
倘若那天不是慕书玉恰巧经过并救下他们,恐怕凃卓和凃圆兄妹两人就凶多吉少了。
凃卓沉默寡言,身形意外的高大健硕,长得壮、面容带着一丝憨厚,凃圆的身材也不算娇小,比之哥哥要话多一点。
而且两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吃,按照凃圆的食量来计算,平常至少能干三碗饭,哥哥凃卓的食量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吃得多,兄妹两人的力气也大,这一点令慕书玉很是惊喜。
不错不错,饭没白吃。
凃卓离开后,慕书玉便让凃圆也出去了。
因为女扮男装一事只有冬蕙知晓,所以平日里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下,慕书玉一般都是会一个人待在房间。
她洗澡穿衣等皆不用人服侍,对外说是有此怪癖,不喜欢在人前袒|露|身体。
休息了一天,第二日清早,慕书玉只带着凃卓出了伯府。
京城里有一座墨客茶楼,意在“文人墨客”,也就是读书人、学子们可以喝茶谈天的地方。
因为经常在墨客茶楼里举行文章品鉴、比诗词歌赋、作对子等雅事活动的缘故,是以,墨客茶楼也被京城的学子们称为“诗文楼”。
这里惯常是国子监的学子们聚会交友的地方,多是寒门出身的学子到来,当然,也不一定。
近来,大盛朝各个地方举办的院试刚刚过去不久,各地州府县便开始选拔优秀的贡生人才。
经举荐后,这些成绩优异、出类拔萃的贡生学子们就可以包袱款款的来到京城,入国子监读书。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还必须要经过一场由翰林院组织举行的入学考试,考试通过后方可进入国子监,否则就需得打道回府。
而这场考试至关重要。
因国子监内设有六堂,分别是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和广业堂。
贡生学子们入学考试的成绩关系到他们会入哪一堂里面,六堂之间是有高低之分的。
学子们入国子监学习虽然不分年龄大小,但是却分成绩。
这一考试成绩差者会入崇志堂、正义堂和广业堂,此三堂为一年级,学期有一年半。
考试成绩中等的学子们则要进入修道堂、诚心堂,这两堂为二年级,学期也是一年半。
率性堂则是国子监的最高年级,学期为一年,自然是考试成绩最好的学子们进入其中。
不过,进入另外五堂的学子们也不必气馁。
学子们入学后,会经历考试淘汰制度,一般的话,一年大概会有八次考试,合格者可升入率性堂读书,不合格就继续在原来的学堂学习。
而每次考试,成绩优秀的学子们会获得祭酒和司业们的打分。
——特优的监生为一分,往下数中等者半分,成绩差者就不给分,积满八分的学子们则才可以毕业、离开国子监。
这其中,有些毕业后的监生能够无需参加科举考试,只经过考选就可以直接得到皇帝的接见,并且会授予官职。
但这好处通常都会被官宦子弟给占据,轮不到寒门学子,毕竟考选的名额寥寥无几。
可见,入国子监的前后处处都是竞争比较。
那墨客茶楼里于这段时间,在考试之前多少汇聚了从南北各地选拔而来的贡生学子们,能够成为贡生,学问自然都不算差。
他们皆乃是各地州府数一数二、不可多得的人才,实为庸中佼佼之人。
优秀者都有其骄傲的心理,入国子监就要入最好的率性堂,六堂不同,这才能显出他们学问的高低水平。
否则,先不提考试没有考过,就是进了最末的崇志、正义和广业三堂也是丢人。
慕书玉回到京城,要做的第一件扬名的事情,就是取得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好成绩,入率性堂读书。
作者有话说:
啊,没写到_(:з」∠)_明天一定
第39章
墨客茶楼里, 由于时间尚早的缘故,所以楼里的读书人还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喝点茶、谈论着事情, 气氛怡然。
二楼,宣平侯世子卫萩侧身站在窗边的位置,眼睛往楼下望了望, 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转头说道:“殿下,你说那姜游今天会来这里吗?到现在也没个人影。”
“还早,不急。”坐于桌前品茶的人淡淡说道:“安心等着就是。”
卫萩闻言, 便也走了过去, 坐下。
墨客茶楼里卖的是茶, 是以,茶类的品种就多, 一等茶、二等茶……或者次等茶都有供应。
寒门读书人和一些学子们在楼里喝的就是便宜的茶。
这会儿,卫萩闻着茶香味儿, 不禁好奇问道:“殿下, 这回你喝的又是什么茶?”
眼前,被宣平侯世子卫萩称呼为“殿下”的人便是瑞亲王的嫡长子, 裴妙珩。
“殿下”这一称呼只有太子、皇子们或者公主, 以及亲王才能被予以的尊称, 因为“殿下”之上就是“陛下”, 其他人皆不可用。
不过, 当今陛下却到现在为止都无儿无女。
亲王及郡王的儿子奉旨入京, 养在京城多年, 特被圣上下旨予以“殿下”之尊称。
因此, 裴妙珩在外可被称为殿下。
“峨眉雪芽。”
裴妙珩的声音清清冷冷,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气质闲雅似霜姿,犹落人间的琉璃雪,五官则浓淡适宜,外表矜贵清隽、不俗至极。
只是,他身体看来稍显病弱,脸有少许苍白的模样,唇色较淡。
卫萩不太懂茶,裴妙珩却对茶颇有研究。
京城里很少有人知晓这墨客茶楼是属于裴妙珩名下的产业之一,其中有从各地采集而来的名茶。
峨眉雪芽便是名茶之一,采集自蜀地一带,叶底嫩绿均匀,以井水或泉水泡过后,茶的香气清新馥郁,汤色则油润明亮。
卫萩品尝一口,味道确实淡雅且清醇,不禁内心感叹一声,殿下可真会享受。
毕竟他们每回来墨客茶楼里,殿下喝的茶都不一样。
当然,他和殿下来的次数并不多。
今日到楼里,却是为一人而来。
此人名为姜游,二十多岁,不是京城人士,籍贯江州,是这次江州院试的案首,也是江州县试和府试的案首。
一人连得三案首,为江州的小三元。
姜游也是这一批要入国子监的贡生学子里面,学识最为优秀的一人。
姜游的诗和赋是出了名的好,曾出过一本诗集。
裴妙珩之所以关注他,除了这一点以外,就是江州乃瑞亲王的封地,江州学子值得裴妙珩注视一二。
姜游为首,自然就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以姜游的才华和学识来讲,入国子监读书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考试必定不在话下,根本无需担心。
而往后再想长远一点,倘若姜游参加科举能够金榜题名,日后在朝为官,对暗中所属势力就是一大助力。
收揽人才,下手就是要快。
裴妙珩此来,一是想看姜游的人格品行如何,二就是若还不错,便找机会将姜游收于手下了。
卫萩知晓裴妙珩的打算。
这时闲聊起来,他道:“我听说在这一批贡生学子里面,有不少人都挺崇拜姜游的,除却夸奖他的学识很好以外,就是赞他的人品了。”
“殿下,此人确实值得看重一二,毕竟小三元可不好考得。”
“不过,提到小三元,我倒是想起五年前青州府的那个九岁的小神童,叫什么……慕书玉?”
卫萩回想一下,接着继续说道:“他才年仅九岁,却也是一人连得三案首,取得小三元。”
“九岁啊,是我大盛朝至今为止最年轻的秀才,陛下都曾称赞他一句年少英才。”
“听说他从小在青州县里生活,七岁于同一年接连参加县试和府试,竟都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
“而才过去一年多,他就敢参加院试,院试竟也第一,真是……”
卫萩不由地咂嘴感叹,道:“这慕书玉和姜游一比较,却是姜游差了几分意思,谁让人家是九岁的神童,姜游可不算。”
姜游考中秀才,得了三案首时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差太多。
但小三元确实稀奇,大盛朝就近三十年来数一数,都没有几个,不够一个手掌指头的数量。
没想到天晟帝在位期间,一下便来了两个,其中之一还是年仅九岁的小秀才,单是这一点,就必然会有人来称颂陛下了。
“但是可惜,这慕书玉居然外出游学了五年之久。”卫萩叹道:“还是远在江南一带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这五年以来书读得怎么样了。”
“别是荒废了学识,再来个伤仲永之谈,叫人嘲笑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那可就是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您觉得呢?殿下。”
不知殿下对这慕书玉有什么看法。
裴妙珩:“我的想法不重要。”
卫萩:“是啊,还可惜他不是寒门学子,哪怕是一些小官员家中的公子,也好过……”
也好过这慕书玉竟是安定伯府上的庶长孙,啧,不好拉拢啊。
尤其据他所知,安定伯一府曾经可是和端亲王走得很近,直至端亲王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徐州,两边的联系倒不那么明显了,但谁知道暗地里呢。
现在,端亲王的长子裴奕在京城,似乎安定伯府上大房慕正成的嫡子慕纪兆与其走得近了。
端亲王裴晏尚还没有嫡子,只有侧妃所生下的一儿两女,裴奕就是侧妃的儿子,奉旨来了京城。
而这端亲王侧妃的身份……与裴妙珩的母亲有些关系。
严格来说,因为此等“关系”,端亲王府和瑞亲王府之间有些隐晦不得昭显的龌龊之事。
是以,裴妙珩自是和裴奕不对付,两人来往十分冷漠疏离,甚至是……敌对。
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便慕书玉过去五年之久依旧有才、有绝好的学识,可要想相识笼络,也得仔细的思量一番。
裴妙珩不置可否,只表情淡淡地品着茶。
两人此时却并不知晓,慕书玉已带着凃卓来到了墨客茶楼,他们也上了二楼,进入一处包间。
这包间里,有提前到来的尹煜之、林兴、赵俭和关笙四人。
五年前一别,如今总算是再次相聚了。
第40章
此前慕书玉让凃卓送出去的信件, 就是约定好今天一早来墨客茶楼里见面。
分别五年,慕书玉和尹煜之朝夕作伴,与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却是只能够以书信的方式来往。
如今五年后重聚, 各自有各自的发展和变化。
好事成双, 尹煜之的父亲尹望升迁至京城,林兴的父亲林若于一年前也升官了,不过是从青州县的知县升至青州府的知府大人。
原来的徐知府年事已高, 早在一年前就上书奏请致仕了。
而林若将青州县治理的非常不错, 政绩突出,青州县又是出现过九岁的神童秀才、小三元的福县。
是以,徐知府致仕之时便于奏折上提过一两句林若以及青州县的事情。
没多久后, 在徐知府告老还乡时, 林若升官的圣旨就一同下来了。
关笙则是在五年期间内考中了秀才。
他的学识才华也很好, 院试过后,虽然不是青州县的案首, 但却是第二名的好成绩,因此也被选为贡生, 可来京城入学国子监。
至于赵俭, 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去考了县试和府试, 县试的成绩就已经是排名末尾, 府试便直接没有考过。
所幸赵俭及其父亲赵三旺对此早有预料, 就没有怎么失望。
赵俭更是生性乐观, 读书不行, 他就回来继承家业得了, 经营酒楼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再者, 赵三旺的有客来酒楼的生意越做越大, 能直接开分店了。
不仅如此,思及儿子赵俭以后的发展,赵三旺还打算将酒楼的生意开至京城。
目前,就是赵三旺和赵俭一同来了京城,已经盘下一家早已经营不下去、关门大吉的酒楼,在等着重新装修一下,正式开业了。
两个好友,关笙和赵俭都要去京城,林兴自然也不愿意落后分开。
但是,他读书也就是中等偏末的水平,倘若参加院试成为贡生入国子监肯定行不通。
于是,林若便走了一些关系,使得林兴成了监生入国子监。
这时候,林兴早已比关笙提前进去国子监读书了。
不久后,尹煜之也要作为监生入学。
倒是慕书玉和关笙两人还要参加考试。
包间里,尹煜之、林兴、赵俭和关笙四人都已经提前到了。
寒暄一会儿后,待推门声再次响起,他们一同转头看去——
慕书玉穿着一身绣有苍青色暗纹的月牙白衣衫走了进来,唇红齿白,嘴角挂着些许笑容,杏眼熠熠。
那一刻迈步进入,着实令整个房间里都仿佛亮堂了一瞬,吸人眼球。
“哇,书玉,你这模样得引来多少小娘子垂青啊。”林兴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
五年的时间并未造成几人的隔阂,林兴一讲话,其他人俱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慕书玉:“……皮囊皆是虚妄,你得注重内在。”
“不不不,我比较肤浅。”林兴摇头笑道。
气氛更为轻松很多。
慕书玉坐下后,五人开始闲聊起来,不外乎谈论一下五年期间发生的事情。
另外,就是慕书玉和关笙入学国子监的考试了。
慕书玉和尹煜之刚刚回到京城一天多点,不像关笙等人早就已经过来了,对于京城里最近的一些情况知晓不少。
“江州也出现了一位小三元?”慕书玉有些惊讶,这一消息她倒是不知。
关笙点头道:“是,此学子名为姜游,二十多岁,诗赋上的才华出众,在江州颇负盛名。”
“但他来了京城以后,有不少人将他和书玉你放在一起比较。”
“这有什么可比较的?!”尹煜之不高兴说道:“书玉难道不比这姜什么游强多了。”
“虽然同样都是小三元,但他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书玉取得小三元的时候可是九岁啊,他姜游能比得了吗?”
赵俭闻言挠挠头道:“话是这么说,可书玉不是在外游学五年么,这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别人可不知道书玉此刻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哪像他们三个,和书玉就没有断了书信联系。
尹煜之:“怎么就没有消息传出,书玉在江南一带也是非常有名啊,还被称为是小先生,有了名号,都说我祖父后继有人了。”
“你们是没看见,书玉在江南到底有多受人追捧,求他字画的人几乎每天都络绎不绝,排队都能排到门外去。”
慕书玉此时都快要听不下去了,赶忙抬手制止尹煜之的话,道:“行了行了,照你所说真是过于夸张不少。”
“哪有那么多人排着队求画,谦虚一点。”
“差不多差不多,意思都一样。”尹煜之道。
慕书玉摇摇头,表情无奈。
她又转头看向关笙三人,问道:“我比较好奇此次青州府院试的案首是谁?”
关笙:“薛文礼,我与他一同参加院试,算是认识。”
“不过这人性格有些傲气,平常惯于独来独往,尽管同是青州府出来的学子,但我与他聊不到一块儿去。”
“除此之外,薛文礼的人品没有什么可诟病之处。”
他还是比较欣赏这人的。
尹煜之不禁问道:“那姜游的人品如何?”
关笙迟疑:“这倒是不知。”
林兴:“自从我们来到京城以后,还没有见着姜游一面呢,都是从他人口中听说,姜游一直未曾出现。”
“听旁人说,姜游不爱聚会之类,有空就去看书,倒是好学得很。”
“不过书玉,今天没准你能见到他,就在这墨客茶楼里,也是赶巧了,今天楼里举行诗会,得胜者可将诗作挂于茶楼三个月。”
“姜游便是以诗词闻名江州,有人说是请了他过来,姜游并未推拒。”
“哦?那我要听一听他的诗作了。”慕书玉感兴趣道。
尹煜之:“……书玉,你可千万别和他比作诗,说不准、不,是肯定会输。”
慕书玉作诗就是普通人的正常水平,中规中矩。
在江南五年,尹煜之可算充分的见识到书玉作诗的水平还及不上他画画天赋的一星半点。
慕书玉不由地摸了摸鼻尖,道:“有那么差吗?”
“有!”尹煜之斩钉截铁地说道。
“……”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笙问道:“你们一路从江南回来,还不知江南此次院试的案首是谁?”
他们在京城没怎么听说,实在是才子太多了。
慕书玉:“是……”
她尚未说完,就听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是一下便来了很多人的样子。
“诗会难道开始了?”林兴道。
他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一点窗户向下望去,随即道:“还真是,底下人可不少了,关笙,你要不要下去参加?”
关笙也走到了窗边,道:“不了,这种场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没必要,他诗作并不是顶尖水准。
“那就看着好了。”慕书玉笑道:“我想知晓一下谁是姜游,谁又是薛文礼。”
慕书玉想要知道这两人都是谁,倒是很好分辨。
薛文礼由关笙便能够指认出来。
而姜游,不一会儿后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姜游转头回应,就令慕书玉认出来了。
薛文礼身着一袭蓝色衣袍,长相文弱,倒也算是一个俊秀的书生模样。
但姜游的样貌就有一点普通了,穿着灰色布衣,头发全部束起,没有佩戴额外的装饰等,造型简简单单。
可听他谈吐的确不俗,话语间礼节周到。
之后又听他作诗,可谓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也确实不禁令人拍手称赞。
慕书玉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一楼的其他学子们更是连连赞叹。
“姜兄好才气,于诗赋一道果然厉害。”
“是啊,有幸拜读过姜兄的诗集,辞藻华丽、浑然天成,我可是甘拜下风,比不过姜兄天赋出众。”
“这点比我们要强太多了,怪不得能得小三元。”
“没错,姜兄的诗做得好,文章写得也好。”
“说起小三元,即便那慕书玉从小被誉为神童又如何,他都已经沉寂五年之久,说不得现在怎么样了,必然是比不上姜兄的。”
姜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音未出,立即又被其他人抢先回答。
“兄台说话好没依据,凭什么认为慕书玉沉寂五年之久。”
“要知道他在江南一带可是非常有名的,师从简墨先生、尹道元尹大家,尽得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书玉因书画极其出色,在江南也是被称为凝烟先生的,我便是出自江南的学子,你若不信,可以问一问其他人。”
这说话之人就是江南院试的案首,江子仁。
他说完后,同是来自于江南的学子们便点头作证。
“没错没错,虽然姜兄的诗作的确很好,但慕公子的书画却更加值得称赞,你们未曾见识过,就不能妄加议论他人,怎能如此作比较。”
“这位公子说得对。”姜游这时道:“读书人需时刻警省自身,虚怀若谷,如此才能不作为井底之蛙,须知人外有人,我……”
“嗤,那慕书玉值得什么称赞,还凝烟先生呢,不就是一个破画家么,这也感到骄傲?”
姜游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有人登时嘲讽道:“书画再好,也不代表书读得好。”
“他小时候读书是不错,可这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书画令人称赞,可学问让人夸奖了吗?”
“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五年他在江南被人赞扬文章写得好、诗作不错?”
“可见功夫都用在书画上面了,对其他事情则有疏漏,还说不定啊……”
这人讲到这里突然笑起,形容猥琐道:“江南多瘦马,更有秦楼楚馆,说不定啊,这慕书玉经常去光顾那些地方,没准乐不思蜀、流连忘返了呢。”
“所以,兄台这五年来难不成是住在我的床底下?不然怎么好像一副对我这五年在江南的生活很了解的样子?”
一道清朗声音自二楼的楼梯口传下,众人不禁循声地抬起头望去。
方才在二楼,这人一开口讲话时,林兴便不由地皱眉,表情厌恶地说道:“怎么又是他姚子潭,这人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为监生。”
“我入国子监后就听他讲过书玉你的几次坏话了。”
“他似乎是专门针对你,没想到今天也阴魂不散,我下去教训他……”
林兴说着就想转身下楼,却被慕书玉伸手拦住,面容略显古怪地问道:“等一下,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林兴:“姚子潭啊,我打听过他,他是工部员外郎之子。”
慕书玉不禁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杏眼微眯,神情略有深意,喃喃道:“工部员外郎……之子,原来是,远房表弟啊。”
“你们不用下去,我来便可。”
这会儿,就是慕书玉走下楼了。
“这人是……慕书玉?”当即有人表情惊讶道。
“没错,他就是慕书玉。”一位江南的学子回答道。
有人便忍不住出声说道:“这就应了那诗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这般好看的公子,定然不是人世之中的凡夫俗子。
作者有话说:
对手指,其实我也想加更多写一点,但最近在练车、考本五年,一直没真上路过,手动挡已经完全不会开了,正在学自动挡……
等我学车有成,就找时间加更吧_(:з」∠)_小可爱们别急哈~
【小知识】:《失题三道》苏轼
其一: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其二:望断水云千里,横空一抹晴岚。不见邯郸归路,梦中略到江南。
其三:木落沙明秋浦,云卧烟淡潇湘。曾学扁舟范蠡,五湖深处鸣榔。
第41章
有人念出这诗句, 立即得到认同。
怎么先前没有人说这慕书玉慕公子长得如此好看啊。
但有学子称赞,自然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表情不屑,外貌能够代表什么, 肤浅。
殊不知人有时候相由心生, 长相可令人第一时间便产生好感。
就像方才说话嗤笑嘲讽之人,也就是姚子潭,样貌也能被称一句不错。
可一旦开口讲话, 眉眼间便会显露出几分浅陋|猥琐的气质来, 实在叫人容易一眼就看穿他的品性如何。
慕书玉手中的折扇轻摇,收起后敲了一下左手掌心,腕间的袖子滑落, 露出紫檀佛珠手串。
圆滚滚的坠子一晃, 顷刻就叫裴妙珩瞧见了, 正要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脑海中便不禁闪过多年以前的记忆, 眼神略有变化,原来……是他。
卫萩可没有注意到裴妙珩的眼神。
他也在看着一楼, 准确来说, 是慕书玉,嘴里不由地说道:“百闻不如一见, 这慕书玉当真是……”
卫萩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来描述, 忍不住暗自低声感叹, 道:“这等气质和相貌, 就是比之殿下也不遑多让。”
“如果确定他的才华和学识仍然同五年前一般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而不是过去这么久了只怕徒有虚名……”
“那殿下若放弃招揽此人的想法, 就也太过可惜了。”
卫萩感叹完留心到裴妙珩再次靠近窗边, 急忙往旁边挪了挪。
一楼, 慕书玉看向姚子潭,问道:“这位公子难道去过江南?”
眼瞧着慕书玉竟出了一次风头,姚子潭的脸色就不禁变得有些难看,眉眼稍沉说:“没去过。”
慕书玉:“既然没有去过,那怎么一副对我在江南的生活很是了解的模样?”
“兄台方才那般讲话,该不会是以己度人吧?”
“我说瞧着兄台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眼下青黑、容貌疲惫,讲话虽是讽意十足,却也着实有气无力……”
“兄台,听我一句劝,小心肾虚啊。”
“噗。”
慕书玉的话刚说完,有人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损啊,偏偏看那姚子潭的面容,好像、确实有点描述的挺贴合……
姚子潭自是怒不可遏。
他直接站起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怎么兄台说的就像是确有其事一般,我这里就成了胡说八道了呢?”慕书玉摇摇头,道:“兄台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姚子潭更为愤怒,指着慕书玉道:“你说谁是小人!”
“你啊。”慕书玉慢悠悠地说道:“虽然我没有指名道姓,但看来兄台不傻,知道我在说你。”
姚子潭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神情极为恼火。
这时就有姚子潭的跟班出来说道:“慕书玉,你也别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有本事拿出真才实学来比一比。”
“这京城人才济济,你外出游学五年,殊不知人外有人,小三元已经没什么稀奇的了。”
“你就是九岁的秀才、神童又如何,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谁知道你五年后怎么样了。”
“这诗文楼里都有来自于各地州府的院试案首,更有一位小三元的存在,你可敢跟姜兄比较一下?”
姜游:……关我什么事啊,你说话就说话,别扯上我行不行。
慕书玉看着这人,故意眼露疑惑地说道:“人外有人?我以为公子也在这‘外边’的人里,那敢问公子,你又是哪处州府的院试案首?”
“虽然必定不是小三元了,但可是作为贡生要入国子监?”
“倘若都不是的话,那兄台到底有什么资格叫我和这位姜兄比较一下?”
“你难不成以为这诗文楼是搭台唱戏的戏班子么,你要不要现在就上去唱两句听听,看是不是戏中的丑角,好让我们能够喝彩一番?”
慕书玉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倏地冷下脸来,表情确实有些唬人。
最起码先前讲话那人真被吓到了,眼神不由得瑟缩闪躲,脚一挪,便忍不住退后两步,气势全无。
可见胆小怕事、欺软怕硬。
毕竟他就站在姚子潭的后面,身份一目了然。
墨客茶楼此时自然有国子监的学生在。
虽然这么描述有些不那么准确,但是,国子监的贡生和监生大部分一向是泾渭分明,分坐于茶楼里的两边,坐不到一块儿去。
此刻,姚子潭所在的那一边就是监生居多。
之前,林兴在上边儿给慕书玉指过。
慕书玉当然不会认错。
这墨客茶楼里现在有冷眼旁观、也有看好戏的存在。
而慕书玉则是目光一横,又看向姚子潭道:“我似乎知晓兄台的名讳,可是姓姚、名子潭?令尊乃是工部员外郎?”
姚子潭闻言,不禁眼皮一跳,没有作答。
但他不说,自是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并且不惧姚子潭的人帮忙回答道:“是,慕公子说的没错,他就是姚子潭,其父工部员外郎。”
“不过,慕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这人对姚家的事情不甚了解。
慕书玉则但笑不语,瞧着姚子潭的眼神却略有深意。
倒是有京城的一些学子,比如高官子弟,对姚家一事曾经略有耳闻,便逐渐地回过味儿来,瞬间恍然。
——这、这姚子潭和慕书玉好像有亲戚关系啊!
远房亲戚那种,姚子潭一家可是旁支,但现今却占据了姚府……
哦,怪不得呢。
一些国子监的学生则立时明白过来,难怪姚子潭在国子监里也经常说慕书玉的坏话,那时候竟然未往深处想去。
而姚子潭现在也于这墨客茶楼里说些诋毁慕书玉的话语。
如果不是慕公子恰巧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京城,名声就得差点被人给污蔑了。
这可真是小人行径,见不得慕公子好。
一时之间,旁人瞥向姚子潭的目光多有鄙夷。
姚子潭气到浑身发抖,张嘴怒骂道:“你少得意,谁不知道你姨……”
“姚子潭。”
“姚子潭!”
慕书玉的话霎时与人重叠到一起去了,是谁也在出声?
这时,有人出现在二楼的栏杆旁边,慕书玉不禁转头看去。
只见那人仪表堂堂,样貌俊朗,穿着一身暗蓝色绣有云纹的衣衫,腰间悬挂一枚血红的玉佩,正蹙眉望向姚子潭。
刚才那声就是他喊出的。
慕书玉用折扇轻敲了敲掌心,暂时没有任何言语。
倘若不是这人突然出声打断她,慕书玉依然想要持续输出。
比损人骂人、打人打脸,慕书玉还没有怕过谁,她倒是想要看一看,姚子潭会不会气到吐血。
“殿、殿下。”姚子潭拱手行礼道。
殿下?
京城里能够被称为殿下的人只有那几位,而这是哪一位殿下?
当即有跟在后面的侍卫说道:“这是康郡王之子,裴召shao淖zhuo殿下。”
慕书玉眼神一闪,裴召淖……是这人啊,她不由得想起一些有关于裴召淖的原书剧情。
这时,便有学子接二连三地道:“拜见殿下。”
慕书玉也跟着稍微拱了拱手,倒是没有开口说话。
裴召淖面向姚子潭时皱眉,但看向慕书玉时却表情和缓,随即对其他学子说道:“快免礼,我也是听说今日墨客茶楼里举行诗会才过来一观,希望没有打搅到各位学子的好兴致。”
“如果让诸位不自在了,就是本殿之错。”
其他学子们忙道没有、不敢。
裴召淖笑了笑,继而看向姜游,赞道:“姜才子的诗作果真是不负盛名,的确绝佳,期待你日后科举能够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多谢殿下。”姜游的语气难免有些许激动,但是却也表现的不卑不亢,很是得体。
裴召淖的这一番举措,先是谦逊随和、放低态度,然后是真诚的夸奖,表达期许,很难不叫人产生一波好感,对其印象和看法由此不错。
至少,底下的一部分学子们便态度明显变得推崇不少。
紧接着,裴召淖又转头对慕书玉道:“本殿很早就听过慕公子的大名,听说慕公子在江南一带有凝烟先生的称号,可见书画不凡。”
“不知本殿有没有这个荣幸,向慕公子求得一幅画作?”
【宿主,这是裴召淖?】就在此时,系统倏地冒声出来问道。
慕书玉心里回道:“是他,果然是如同原书里的描写一样,表面谦和有礼。”
“统统,你看人家说话的艺术,他之前肯定在二楼听见姚子潭说我是破画家,现在却在恭维我书画方面的造就。”
“不仅说了‘荣幸’二字,还说了‘求’。”
“若是其他人听完,此刻必定心里舒坦了,该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过可惜……”
慕书玉要攻略的人是男主,而裴召淖又不是男主。
所以,慕书玉道:“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国子监考试在即,我得时刻温书才行。”
没时间给你画画。
裴召淖倒是没有想到慕书玉会这样回答,面上表情不变,眼神却不由得一闪。
国子监考试其实与画作并不冲突。
毕竟裴召淖又没有明确表示他想哪一天要画,慕书玉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再定日期,这就可以日后随时与裴召淖相互往来。
可是却没有想到,慕书玉竟然会直接拒绝了。
姚子潭更是跳出来骂道:“放肆,殿下要你一幅画作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
裴召淖忍不住皱眉,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实该教训一下了。
但没等裴召淖开口训斥,就听又有旁人打断姚子潭的话语。
“你连简墨先生的画作都没有‘求’过,怎么还‘求’起先生的学生来了?”裴妙珩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令人全都听见。
他从房间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卫萩则跟在后面。
慕书玉心想这又是谁?
但能对裴召淖称呼为“你”,可见身份也不低,没准儿,又是一位殿下?
她转过头看去——目光碰巧与裴妙珩对视上……细瞧之下,咦?这人怎么好似有点眼熟?
紧接着,慕书玉便陡然想起,这人不是在青州县第一次举办的剪纸特色文化节上,遇见的那位小公子吗?
她还送给他一个滑板呢。
竟是在京城里又遇上了,真有缘分。
而且,这位小公子长大后更显姿容不凡。
慕书玉觉得,此前那般夸赞她的诗句,也绝对可以用在这位小、不,是公子的身上,矜贵不俗。
想到这里,慕书玉不禁嘴角扬起,对着裴妙珩笑了笑,眉眼顾盼生辉,眼尾的那颗小痣都被衬得极为动人。
裴妙珩的脚步顿了顿,心道,卫萩形容的没错,此人姿容相貌确为一等。
作者有话说:
给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42章
“书玉, 书玉?你想什么呢,是在担心国子监的考试吗?”尹煜之伸手,在慕书玉的眼前挥了挥。
他们此刻正乘坐马车离开墨客茶楼, 尹煜之捎带慕书玉一程。
慕书玉回神, 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墨客茶楼里居然会有两位殿下出现, 不知他们都是为谁而来。”
“总不能是单纯的来听诗会。”
看来这一批要入国子监的贡生学子们挺值得“一些人”的关注, 毕竟皆是“待就业”的潜在人才。
皇位之争其实早就已经暗中开始了,收揽人才为己用,日后便是助力。
但令慕书玉没有想到的是, 原来她小时候遇见的那位小公子竟然就是原书男主裴妙珩……
这真是, 当时陡然得知时难免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先前于茶楼里, 就在裴妙珩出现之后,有人道破他的身份, 慕书玉想,那一刻自己的表情必定无疑是惊讶的。
裴妙珩与裴召淖同为大盛朝王爷的儿子, 并且, 也都是因为一道圣旨才被接来京城,看似平等, 可这身份之上却也有高有低。
毕竟大盛朝共五位王爷, 两个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 为亲王之尊, 三位王爷则是庶弟, 只为郡王。
裴召淖就是康郡王的嫡子, 惯常与端亲王的侧妃之子裴奕交好, 而和裴妙珩的关系自然就疏远了些。
两人交流不过就是你来我往一下, 尽管还达不到针锋相对的程度,可也是话不投机、似藏着别的意思一般。
没过多久后,这段聊天便以裴召淖的先行离开结束。
随后不久,裴妙珩也走了。
慕书玉目送男主,倒是跟在裴妙珩身后的宣平侯世子卫萩多看了慕书玉两眼,还对她笑了笑,表情显然略有好感的模样。
慕书玉猜想,这可能是因为她直接拒绝了裴召淖“求”画的缘故。
墨客茶楼里既有两位殿下的出现,诗会便也草草的结束了。
不过,待两位殿下和大部分学子走后,慕书玉和林兴、赵俭关笙等人还有事情详谈,就暂时没有离开。
这会儿说完,她才与好友们分别道别、各自回府。
时间已至晚上,安定伯叫来众人一起吃顿晚饭。
席间,慕书玉终于见到了大伯慕正成、和四叔慕正朗两人。
慕正成的面容较为严肃冷漠,对慕书玉的起身问好只是表情淡淡地点点头。
而慕正朗的态度不错、善谈,言语之间像是不知道慕书玉和郑氏先前似有似无的交锋,一副对慕书玉很是欣赏的样子,外加大力称赞。
总的来讲,她这位四叔慕正朗很会说话。
慕正朗在这里,郑氏倒不怎么太开口了。
现下,眼看国子监的考试在即,安定伯就这件事情随意地问了几句。
慕书玉一一回了,句句标准答案,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而想来伯府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席间很少有人多嘴说话,安定伯问完后,便也没有继续再问。
直到吃完晚饭,安定伯离席前,才对慕书玉较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好考,能入国子监读书学习,可事关你的前程。”
“是,玉儿知道了,祖父。”慕书玉拱手送别慕史进道。
……
待回到了三房的院落后,慕书玉刚刚走进屋里,秋嬷嬷就面无表情地带着六、七名下仆丫鬟过来。
每人手中都端了托盘,上面各放置着一两样东西。
秋嬷嬷来到慕书玉的身前站定,言明这是夫人、也就是慕书玉的嫡母诸婼薇按照伯爷的吩咐,为她添置的一些东西。
并且,夫人有些话要叮嘱慕书玉。
秋嬷嬷道:“既然玉少爷回来了伯府,那么,伯府里的一些规矩就必然是要遵守的,尤其晨昏定省、侍奉父母。”
这里的“母”自然是指嫡母。
“比如?”慕书玉问道。
秋嬷嬷俯身行了一礼,回答道:“请玉少爷在入国子监之前,每天早晨去给夫人请安一次,每天晚上也要按时请安,之后,方可回来安歇。”
“这便体现玉少爷您孝顺嫡母,旁人自当也会称赞您。”
“另外,安定伯府很少像今天晚上这样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吃。”
“如若玉少爷出门在外,请玉少爷务必及时回府。”
“大厨房那里都是按量给菜,否则过了吃饭的时间,三房院里一般不会留饭,省得玉少爷不知晓伯府的规矩,别到时饿着肚子,说是夫人苛待于您。”
听秋嬷嬷讲到这儿,凃圆不禁面露怒意,这明显是在欺负他们家少爷!
凃圆忍不住想撸袖子上前理论一二,却被冬蕙暗自拉住,给她一个眼神,不可擅动。
凃圆撅噘嘴,但听话地停下。
总之,秋嬷嬷着实说了一些伯府的规矩,叫慕书玉了解一番。
待讲完后,秋嬷嬷转身,亲自托起一名婢女手中的托盘,将其送至慕书玉的面前,道:“这些个添置的东西,请玉少爷检查。”
“先放在这里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慕书玉笑道:“嫡母的一番心意我自是清楚,也请秋嬷嬷回去之后告知嫡母,伯府的规矩我都记下了。”
“这些东西,我也会非常妥善的收好。”
“玉少爷明白就行。”秋嬷嬷道。
她面上仍无表情,命下人们将东西全部都放好后,便向慕书玉告退、转身离开了。
慕书玉道:“阿圆,去送一送秋嬷嬷。”
“是,少爷。”凃圆极为不情愿地跟着一起出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慕书玉和冬蕙。
而慕书玉的目光则落在方才秋嬷嬷亲自端起的那个托盘上面,对冬蕙说道:“想必阿圆气得够呛。”
“冬蕙,你去开解开解她,别让她把气憋在肚子里,到时候连吃饭都不香了。”
“是,少爷,您放心检查。”冬蕙懂得慕书玉的意思,随即也退了出去。
【宿主,要检查什么?】系统不解。
“娘那三间铺子的账本。”慕书玉道:“从江南回到青州县时,娘告诉我,账本会想办法送到我的手里,这便是了。”
说罢,慕书玉检查起那个托盘上面放的东西。
——这是一个点金漆的小宝箱,打开后,里面装有玉簪、玉冠首饰之类。
慕书玉往下摸索,并敲了敲。
系统099:【可是宿主,之前的谈话中也没有提到过账本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书玉:“这三间铺子的账本,嫡母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交予我。”
“你看,送来这些东西时就明显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再者,秋嬷嬷特意端起托盘的动作也在暗示告诉我,账本应该就在这个宝箱里面藏着……在这儿。”
只听“咔哒”一声,慕书玉找到了宝箱中的夹层机关,下面果然有账本的存在。
慕书玉见状笑道:“秋嬷嬷明面上是在讲规矩给我听,实际上也是在令我知晓,于早晨和晚上请安,分别可以见到嫡母。”
“到那时,账本上若有不懂的问题便可以趁机询问她。”
“其余,就是提醒我注意一些伯府的规矩,像伯府里的大厨房,一般来说确实不会多给菜,但偷偷花点钱去贿赂厨子就不一定了。”
“当然,花这个钱没有必要。”
“嫡母提醒我按时回府吃饭,但倘若当真有事情耽误,回不来的话,那就记得在外面吃饱再回……”
“总而言之,话里的意思你要学会分辨。”
系统懵懂地哦了一声。
姚芷娴手里的这三间铺子,其一是糕点铺,其二是布坊,第三间铺子则是一个书坊。
慕书玉翻完这三个账本,心里算是大概有谱了。
这三间铺子之中,经营最好的是糕点铺,其次是书坊,最后就是布坊的生意,看账本上面布坊近一个月来的收入,早已不行了。
其实,这三间铺子的收入情况已经超出慕书玉的预期。
毕竟她这位嫡母不好明面管着铺子的生意,只能暗中留心着一点,多处地方就不方便深入掌控,难免会有几分疏漏。
如今这账本的情况对于慕书玉来说,已是比预料好太多。
她这位嫡母真可谓是用心了。
……
三天后,赵三旺在京城里盘下的酒楼终于正式开业了。
不同于青州县的“有客来”之名,在京城的酒楼则被赵三旺取名为“仙客来”。
这酒楼开业的第一天,赵三旺便请来一位说书的先生,在酒楼的大堂里讲一讲新“故事”。
“诸位,你们可曾听过《水浒传》的故事?”
“以下内容,皆为虚构,如有巧合,纯属雷同,诸位请听我来讲一讲,话说……”
说书先生的声音响亮,就是二楼也能听见。
但是以往,这说书的都是在茶楼里讲故事,那环境才安静,喝茶听书,听得就是一个享受。
现在,怎么还在酒楼里说起书来了?
谁听?都忙着吃饭呢。
可随着说书先生的故事逐渐深入,酒楼里的客人们却越听越入迷,甚至,就连仙客来酒楼的门口都慢慢地挤满了人。
作者有话说:
人物插画来啦~
第43章
好故事引人入胜、扣人心弦。
再加上说书先生十几年的功底, 断词断句恰到好处。
——该激动高昂的地方就讲得荡气回肠,该危急紧张的内容便讲得剑拔弩张、仿佛箭在弦上一般。
弄得人也跟着一起提心吊胆、万分忐忑不安,迫切的想要知道下面的故事到底如何。
正在吃饭的客人忍不住撂下筷子, 待细听一段情节之后, 便又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总觉得一边听书一边吃饭,这饭菜越吃越香,就想要再多吃几口, 或者多要几盘菜, 再配着酒喝就更是享受,太滋润了。
而那原本并不想要进来酒楼吃饭的路人,就单纯凑个热闹。
在被说书的吸引后, 终于还是没忍住踏入了酒楼的大堂, 找到地方坐下, 叫来伙计上菜。
站着听哪有坐着听舒坦,更何况还能享用饭菜。
而且, 再不快一点坐下的话,眼看这酒楼里的位置都快要坐满了。
“小二!再给我们这一桌上一盘菜, 随便什么都行, 要你们仙客来酒楼的拿手好菜,快点啊。”
“还有位置吗?什么, 都满了?拼桌也行, 你给我找个地方坐下。”
“这边再上一壶酒!”
仙客来酒楼开业之后,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客人爆满。
不提包间, 一楼几乎没有多余的位置, 就连酒楼的门口旁边都有人搬着板凳坐下听书, 更加别说大堂里了。
气氛热热闹闹, 但是各自说话的声音却格外降低, 生怕听不见说书先生在讲些什么。
酒楼的后厨异常忙碌,楼里的伙计也是一脑袋热汗、脚步不停地跑东跑西,想闲下来待会儿,也听个书,却丝毫不得空。
整个酒楼都是热火朝天的,更叫外面经过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酒楼里面怎么回事?”
“什么?说书的在酒楼,讲的是什么故事能这么多人听啊?”
人一多,音量便高,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以,讲到最后就连说书先生都有一点扛不住了。
不过好在,这说书的情节也快要到此为止,主家只给了这么一部分让他来讲,后面的故事如何他也不知晓了。
就听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惯例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诸位客官,都吃好喝好啊。”
语毕,说书先生就想要转身离开。
可酒楼里的客人哪干,纷纷叫嚷着让他留下来继续讲。
“别走啊,故事都还没有说完呢。”
停在这里不讲了,不是让人抓心挠肝么。
“接着讲接着讲,赏钱有的是,这时间还早着呢,怎么现在就走。”
“对啊,正关键呢就不讲了,后面的故事是什么?明天还继续来这里说书吗?”
酒楼里的客人们热情高涨、吵吵嚷嚷,大有一副说书先生要走就把人绑回来的架势。
而说书先生之前要转身离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吊起看客的情绪罢了,他还有主家交待的吩咐没有完成。
因此,说书先生停下脚步,提高音量说道:“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待酒楼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说书先生便接着道:“不是我不愿意讲,而是主家就给了我这么一小部分故事,下面情节如何,我也不清楚啊。”
“至于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来这里说书,这也要看主家的意思,我哪能做主安排。”
“今日之所以过来说书,也是因为仙客来酒楼第一天开业的缘故,为热闹庆贺才有了这一通。”
“诸位要是还想听,待我去问一问主家的意思,如何?”
“巧的是,我这位主家现在就在酒楼的包间里吃饭,我也就是去去就来的功夫,不耽误各位的时间。”
说书先生伸手指了指楼上,示意也就问一句的事儿。
“那行,我们在这里等着便是。”
说书先生于是上了楼。
而闲等无聊,那就吃饭。
不得不说,这仙客来酒楼里的饭菜味道是真不错,咸淡适中、量大、价钱也不算太贵。
此时,楼上的包间里,新店开业,由赵俭请客吃饭,慕书玉、尹煜之等人自然都在。
赵三旺现在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便没有过来作陪。
说书先生一进来就对慕书玉拱手行礼道:“不出公子所料,这《水浒传》的故事一讲,反响极大。”
“我说书这么多年,也是许久都没有瞧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了。”
“接下来,公子打算怎么安排?”
说书先生此刻的心里也是火热激动,这故事只要继续讲下去,绝对会传遍京城,而紧跟着,他没准儿也会水涨船高。
毕竟说这故事的第一人是他,主家任用他,早就明确告知会一直任用到故事讲完为止。
慕书玉道:“你待会儿下去以后便这样说……”
她仔细地吩咐一遍。
说书先生认真听着,过后点点头,道:“没问题,慕公子,您就放心吧,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说罢转身离开,下了楼。
一到酒楼的大堂,不待其他人问话,说书先生便说:“诸位,我主家的意思是,今天这一出说书的安排本来就是为仙客来酒楼庆贺开业之用,没打算后续再于酒楼里说书。”
“这酒楼到底是吃饭的地方。”
“我想,诸位今天之所以过来,也是想要尝一尝这新开业酒楼里的菜品和水酒的味道,却没成想,被说书的吸引住了。”
毕竟,谁能够提前知道酒楼开业会请来说书的助助兴,最初进来的客人们可都是因为想要吃饭才会走进大堂。
说书的故事算是意外之喜。
一些客人听完不禁点头道是,没错,他们进酒楼里当然是为了吃饭。
“既然之后不打算在酒楼里面继续说书,那在哪儿?总不能这故事不讲了吧?”
说书先生道:“这位客人说得好,故事哪有讲一半就不讲的道理。”
“咱们说书的靠的就是一副嗓子,环境安静,诸位喝喝茶、吃一些糕点,一边听着我说书,可不就是享受一下午。”
“是以,我主家决定,这《水浒传》的故事将会在桃花源喰味楼里讲完。”
“桃花源喰味楼?这是哪里?我好像没有听过……”
“我也不知道这在什么地方,京城里还有这处呢?”
“在哪儿?”
酒楼里的客人们纷纷面露不解。
就听说书先生紧接着道:“五天以后,桃花源喰味楼会正式开业,到时候诸位就知道在哪里了。”
“这五天咱也得准备准备下一章回的故事情节。”
“今儿个便先不多说了,诸位请吃好。”
这回说书先生说完,真就转身离开了。
仙客来酒楼里的客人们即便觉得五天等待的时间有些过长,可人已经麻溜的走了,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只得先遗憾着,将这件事情记挂于心,等五天以后,一定要去这桃花源喰味楼里听书。
聚在酒楼门外的听客逐渐散去,有些人倒是进入了酒楼里面。
没有说书的了,先前在酒楼里吃饭的客人总算走了一点,有些座位空出来,他们闻着香味儿早就肚子饿了,现在进来吃饭正好。
是以,酒楼里的客人竟不见少。
想来,日后仙客来酒楼的生意绝对不会差了。
而今天这一出说书,慕书玉很满意。
她之前与赵俭商量,于仙客来酒楼开业之时顺势打的一波“广告”效果非常不错,最起码做出的宣传达到了。
此前,慕书玉收到账本后,这三天的时间里便没有闲着。
她亲自挨个去考察一遍三间店铺。
——布坊的生意已是完全被别店打压,快要入不敷出了,店里所卖的布匹大多数也都是陈年旧布,不值得再开下去。
于是,慕书玉当机立断的决定,要将布坊关门,重新改造成一个桃花源喰味楼。
因为原来布坊的地方足够大,按照慕书玉的设想,这桃花源喰味楼将会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做可以打包带走的喰味小铺,面向街道,卖一些糕点、卤味等方便打包的食物,就像现代某麦的甜品站一般。
另外绝大部分的地盘则是摆放桌椅、前设高台,也有二楼,使得进来的客人能够在楼内喝茶吃点心、听书享受。
这《水浒传》的故事不过先是打前宣传,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慕书玉为这故事中的一百单八将所画的人物画。
在江南的五年里,这便是慕书玉为来京城后而积蓄准备的其中之一。
毕竟用心画画不可能多么快速,一幅好的画作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
更何况,画与书相结合,单单只是印刷的问题就已经足够费时费事了。
至于改造布坊的人手,在京城里不算难找。
再者,她还有老师和好友们的帮忙,五天的时间内完全可以更换好楼内的设施布置等。
糕点茶水供应等就先是来自糕点铺。
不过,这五天里,慕书玉也不是要全然忙这件事情。
因为,国子监的考试在即了,就于四天以后,恰巧就在桃花源喰味楼开业的前一天。
*
四天后,慕书玉和关笙去参加了由翰林院组织的考试,成绩会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公布出来。
等又过去一天,桃花源喰味楼正式开业了。
第44章
这一条街敲锣打鼓, 店前舞狮,阵仗不小。
红褐色的木质牌匾上,正中间刻有点金漆的“桃花源”三个大字, 楼下门口则被改造的极为宽敞。
不用走进去, 在外面一眼就能够瞧见楼里的大堂布置。
这门口的旁边相连接的地方便是挂有“喰味”二字木牌的小铺,摆放食物的柜台正对着街道,但里面也可直接通向楼内, 方便至极。
而门口的另外一旁也悬挂着一个木牌, 上面写有进入楼里的票价为多少,并标明今日、或者最近几天内楼里的出演节目都有什么,又是哪一段时间。
今日便是上午戏曲助兴桃花源喰味楼开业, 下午则是说书, 分别写有表演和说书故事的名称。
桃花源的楼里也挂有牌子——糕点、茶水等价格一目了然。
围观的百姓们聚在楼前门口, 好奇观望。
“这说书的时间原来在下午,那我等等再来吧。”
“那你下午可得早点过来, 小心人多,没有位置了, 别白等了五天。”
“说得对……”
另有人说:“咱们先进楼听戏如何?这请来的戏班子不错, 正好也尝一尝喰味的点心,走。”
“走走走, 进去。”
……
上午唱戏的热闹完, 下午就是说书的时间。
这五天以来, 《水浒传》的故事算是在京城里小范围的流传开来了。
毕竟仙客来酒楼开业的那天可谓是热闹非凡、高朋满座, 几乎座无虚席。
巧合的是, 酒楼开业当天, 恰好有国子监的学生偷溜出来吃饭, 从街道上走过, 遇见一个新酒楼便顺势进去了。
这几名学子还弄了一个二楼包间。
之后自然是听说书的听入迷了,连筷子都忘记放下,直接拿在手里就走到了窗边。
因为实在是不方便,吃饭用的桌子离着窗边还有一点距离,便听不太清楚。
他们吃着吃着就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桌前。
还将窗户打开的更大一点。
可在包间里,他们觉得听起说书来,声音仍然不大。
于是,这几个国子监的学子还特意跑到了外面去,倚靠着二楼的栏杆听。
直到说书先生讲完后,他们才意犹未尽的折返回包间里继续吃饭,这饭菜即便是有些许凉了,倒也没有影响他们的食欲。
而等他们回到国子监以后,听书产生的兴奋劲儿依旧没有下去。
其中一人便绘声绘色的给国子监里的其他学子描述,另外几人则一旁跟着做补充,满满的安利之感。
再加上林兴、和后来先以监生身份入学国子监的尹煜之两人也在说。
是以,这《水浒传》的故事算是在国子监里也传开了,不少学生都对这说书的很是好奇,姚子潭便是其中一个。
这回,桃花源喰味楼开业当天,姚子潭就带着几名跟班从国子监里偷溜了出来。
他们下午到桃花源,分外想听一听这故事后面的情节到底是怎样的,不然好奇得很,心脏抓挠着难受。
而不出所料,姚子潭和几名跟班进入楼里后,着实见到了两、三个熟面孔,皆是国子监的监生学子。
有些监生学子偷溜逃课,倘若不是非常重要的课业,先生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发现。
林兴和尹煜之倒是没有来,赵俭也在忙于酒楼的事情,没空闲出来,关笙一向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环境。
因此,慕书玉早就将今日要讲的这部分《水浒传》故事的小册给他们了,算是提前一点追更。
“不去二楼了,走,去最前面的位置,听得更清楚。”姚子潭说道。
他往靠近说书台前摆放的桌椅走去,几名跟班们则跟在后面。
前排座位和后边座位的票价不一样,舒适程度也不同,二楼也是如此。
姚子潭他们过去后,桃花源喰味楼的门口又走进来三个人。
慕书垣道:“我们去二楼,一楼人太多了,有芸娘在,不太方便,最好周围清静一点。”
这三人自然就是慕书垣、慕书谦和慕姝芸兄妹了。
慕书垣是听朋友说的,提到这里才好奇过来,反正最近闲来无事,便拉上了弟弟和妹妹两人听个书,放松一下。
慕书垣不爱读书,并没有在国子监里上学,他喜欢舞刀弄枪,更加对进军营的比武场感兴趣。
毕竟他们的舅舅就是一等辅国将军,诸毅。
“大、二哥,今天出来没有告诉娘。”慕书谦道。
两兄弟将最小的妹妹慕姝芸护在中间,省得被人碰了、撞了的。
慕书垣:“不过就是来听个书,娘又不会生气。”
“再说,这也是我主动带你们过来的,到时候娘要是不高兴,你就……”
“全都推到二哥你身上?”慕书谦接道。
慕书垣:“你想得美,到时候你就一力承担责任。”
“毕竟上有兄长要尊敬,下有妹妹要爱护,娘都没有打过你罚过你,你积极认错最好。”
虽然娘也没有打过芸娘,就揍过他。
奇怪了……他小的时候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娘就逮着他揍?
慕书谦:有时候真想不认这臭哥哥了,烦人。
慕姝芸无奈:“好了,二哥三哥,我们上去吧。”
三人上去二楼不久,说书先生便登台了。
甫一上来就没有废话,直接开讲。
台上有准备小桌和凳子,桌上放着茶水等。
这一下午的时间势必要讲很多,说书先生因为这《水浒传》的故事好好筹备了五天,要讲完一小册子,肯定会费点嗓子。
更何况,桃花源喰味楼里此刻几乎是人满为患,门口竟然也都挤满了人。
鉴于有很多人之前没有听到过前边的故事,说书先生少不得要补充两句,解释解释前言。
只见说书先生一拍醒木,道:“话说……”
“嘘嘘,开始了,快闭嘴别说话了。”
“好好听着,嘘。”
……
桃花源楼内霎时为之一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逐渐过去,说书先生直接从未时说到了酉时,再不停下来,天都快要黑了。
好在,这一小册的故事只差一点就讲完了。
“……好,欲知后事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今日就先讲到这里。”说书先生再拍醒木道。
待终于讲完,说书先生急忙喝了一口茶水,要渴死他了,嗓子都快要冒火了,今天着实讲得有点多。
但即便如此,台下及二楼的一众听客们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明天还讲不讲了?”
“对啊,要是讲我还来。”
说书先生摆手道:“明天鄙人不讲了,得歇一歇,还要准备下一章回的故事,仍是五天。”
“但是在这五天里,桃花源喰味楼内会由其他的说书先生继续从头再讲一遍这一部分的《水浒传》故事。”
“诸位要是还没有听够、听过瘾,皆可再过来听一遍。”
“再者,诸位不忙离开,请稍微等一下,容许鄙人向诸位推荐一样东西。”
说罢,说书先生向着后台的位置招手,便有伙计带着东西依次走了出来,举在手中面对楼内的客人们展示。
而说书先生则是介绍道:“诸位请看,这是《水浒传》这一部分故事印刷好的小册。”
“鄙人提前给诸位露个底,我们这《水浒传》的故事里面一共有一百单八将,个个都是英雄人物,豪杰好汉。”
“诸位想必也是极为喜欢的,不然方才的喝彩声也不会那般热烈。”
“而在这些册子里面,便是有我们这一百单八将的人物画。”
“只要是这一部分故事中出现的人物,在册子里都有所画,来,给诸位翻翻看,展示一下。”
说书先生指挥着楼里的伙计们将册子翻到有人物画的那一页,摊开举起,在桌椅间来回走动起来。
二楼自是也有展示。
同之前《西游记》的故事一样,这本自然也是分成一小册、一小册的方式来进行售卖。
主要是,《水浒传》故事的前一小部分印刷成册,慕书玉早就已经在江南便准备好了。
——就在出发来京城之前,册子就装箱、妥善的保存了。
这一部分印刷的小册便是从江南带回来的。
因为京城里毕竟还不是慕书玉熟悉的地方。
而在江南,她已经待了五年之久,各个地方、尤其是书画这一行业还算清楚了解。
为避免被人提前了解了去,这一部分小册分别印刷文字,打乱纸页次序。
等全部印刷好后,再回来装订成册,人物画则穿插夹杂在小册里面来展示。
古代生产全都是手工制作,印刷当然也是如此。
书籍文字尚且还好一些。
但这些人物画作有着画家独特的风格和功底,全都是由慕书玉一笔一划的画成,想要出画集、或者批量印刷就极为困难。
旁人就得慢慢临摹、刻画,再印刷图画、上色等。
过程若细致,工期就不会快。
因此,在前期的话,这些人物画印刷出的便会慢很多,数量较少。
不过,再困难不容易的事情只要想去做,很少有无法做成的。
此刻,楼内伙计们拿在手里展示的册子并不是全然一样的,而是分为精装版、普通版,或者只有单纯的文字、却没有人物画的小册。
一分价钱一分货,精装版就是贵的,人物画也是带有色彩的那种,普通版就是黑白的人物画。
在伙计们举着小册穿梭于桃花源楼里的桌椅之间时,听客们不由得全都伸着脖子去瞅,随即,便面露赞叹,眼睛简直舍不得从小册上面离开。
第45章
这小册上面的人物画线条简练流畅, 画风精致,明明有些地方只是简单的几笔,却能够勾勒出十分的细节。
人物五官分明, 动作各异, 衣服也各具特色,整体看来,非常的传神。
按照现代的话来讲, 就是极为符合人设的一张人物画。
尤其在对于色彩的运用上, 轻描淡画却跃然纸上,显得格外生机灵气。
一张人物画所用到的色彩并不算多,但却彼此和谐、浓墨到淡墨, 深浅适宜, 更于细节处彰显出点点的不同来, 可见画工细腻。
总而言之,这小册里的人物画极为诚意精美。
桃花源喰味楼里的听客们不由地纷纷夸赞起来。
“这画的可真好啊。”
“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这完全就是我心目中的花和尚鲁智深,好!”
“这位伙计, 再翻开一页人物画给我们瞧瞧。”
“啊, 这是豹子头林冲,这是风雪山神庙的场景, 画的真不错!”
“这册子卖吗?我要买!”
“我也要买, 多少银钱, 说个数, 这本册子就卖给我吧。”
“我先说的, 要卖也是先卖给我。”
“不行, 卖给我。”
没过一会儿, 楼里顿时吵吵嚷嚷起来。
说书先生忙道:“诸位、诸位请静一静, 因为时间有限,这些小册印刷的数量实在不多,精装版本的小册数就更是少了。”
“但是我们主家说了,为了能够让大家都可以拥有精装版的小册,所以,每人都只能限购一本,多了不卖。”
“楼内今日便先进行售卖。”
“于明天开始,倘若没有买到的客人们则可以去黄金屋书坊购买,这书坊的位置就在……”
说书先生将地址讲了下。
这黄金屋书坊自然也是属于慕书玉的产业之一,就是姚芷娴名下铺子的书坊一间。
在此前那五天的时间里,慕书玉还给换了书坊的名字,牌匾重新挂上,改为“黄金屋”书坊。
因此地址一说,有不少人便知晓了那地方在哪里,之前曾去过或者路过。
“这书坊里也卖小册?怎么还改名字了?”
“黄金屋书坊……这名字可真不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贴切贴切。”
“今日我先买了,明天我再去这间书坊里看一下,说书的,这里有多少小册你就拿出来多少,不缺人买。”
“对啊对啊,快拿出来吧。”
说书先生:“好好,诸位请稍等,这便拿来了。”
不一会儿后,就有人抱着一摞小册走出来,分别在一楼和二楼里进行售卖,场面极为火热。
便有那不想买之人,在瞧见其他人纷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购买以后,也忍不住动了点心思。
就算没钱、买不起精装版小册,咱们还是可以买普通版本么。
再不济,没有人物画的小册也可以啊,回去还可以再看一遍,这书绝对值得细细品读,多看几遍都不嫌弃。
是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小册便全都卖了个干净,一无所剩了。
有些客人没买到,情绪便不禁变得略为不满。
说书先生急忙安抚,说明天黄金屋书坊就也开始售卖了,诸位不要着急,到时候早些过去,绝对能买到。
说书先生再次重复两遍,这些听客们的情绪才逐渐地被安抚下来。
而有小册到手的客人们则更加开心高兴。
他们甫一入手后,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刚刚那些伙计行动间展示的速度太快,有些地方、例如人物画就没有来得及看仔细一点。
这会儿小册在手,还不是任由他们翻看。
“这画工可真好。”有客人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啊,精装版的人物画更为细腻,这小册绝对是买值了,钱没白花哈哈。”
“可惜,我这手里的小册是普通版,精装版本的小册到我这里就没有卖的了,唉。”
看来明天一定还得去黄金屋书坊一趟了。
此时,姚子潭的手里便拿着一本精装版小册,他坐在前排的位置,又不缺钱花,很轻易就能够买到。
现在到手后自然是喜笑颜开,再对比其他没有买到的听客,姚子潭不由得面露得意。
姚子潭道:“可惜只能限量买一本,不然我全买到手,明天去国子监里炫耀哈哈。”
几名跟班也随即附和道:“没错没错,书坊明天才卖呢,我们这可是提前买到了。”
“你说,他们还不得羡慕死,这小册我要好好保存起来。”
二楼,慕书垣、慕书谦和慕姝芸兄妹三人也各自买了一本小册,皆是精装版。
入手后,慕书垣惊喜地说道:“今个儿可算是来对了,故事好听,竟然还有这般好看的人物画,瞧这五官神情、衣服细节,也太棒了。”
“这故事只听一遍不过瘾,书谦、芸娘,明天还来吗?”
慕姝芸道:“不来了,二哥,既然有这小册在,我就在家里看书好了。”
相比起来这里听书,慕姝芸更喜欢安安静静的看。
慕书谦也是如此,道不来。
慕书垣闻言不见失望。
他对此早就预料到了,于是点头说道:“行吧,那我明天带别人过来一起听书。”
就在这时,一旁边上有客人开口道:“咦,这写《水浒传》的著作者竟然和画人物画的画师不是同一人。”
“当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写书的怎么会和画画的是一人,你傻了么。”
“哦对对,我想错了,以为同一本的书和画都是一人所作,这人物画的画师是……凝烟先生。”
“凝烟先生是哪位?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凝烟先生?”慕姝芸听见后不由一愣。
随即,她便不禁低头快速地翻开小册,找到画有人物画的那一页细看起来。
方才展示时,她只注意到了精美的人物,太过夺人眼球,以至于竟忽略了旁边极小字的注释,在最后一行末尾,那四个字确为“凝烟先生”。
“该不会……”慕姝芸表情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三哥慕书谦。
慕书谦:“好像是,我之前居然也没有注意到,凝烟先生不就是他在……”
说到这里,慕书谦不由地顿了顿,周围人多嘴杂,不宜过多讲话。
慕书垣还在疑惑,不明所以地问道:“凝烟先生怎么了?你们两个做什么一副这样的表情?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慕书谦:“所以二哥,曾经说过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记得?”
“这凝烟先生就是于不久之前从江南回来的那位,这是他在江南一带的名号,不过说不准,也有可能是重名。”
但是,这个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毕竟无论是写书、亦或是画师的称号都少有出现这种重名的情况。
因此,这本小册故事里的人物画作者——“凝烟先生”有很大可能就是慕书玉,他们那位刚从江南回来的兄长……
慕书垣忍不住惊讶地瞪大眼睛,猛地脱口而出说:“怎么会是他?!”
一楼,姚子潭的眼神也正在死死地盯着这画师的名字。
他此时心里有些不敢置信、更也有些隐秘的兴奋、欣喜之感。
——凝烟先生是谁?是那慕书玉在江南取得的名号,他不久前才于墨客茶楼里听说。
而眼下,这小册里的人物画竟然是他画的?
一百单八将……这得画多久?
还有别的吗?
所以,慕书玉在江南的那五年之中,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无旁骛的专心读书,竟还有闲空弄这些东西?
这不就是一心二用么,搞些闲书和人物画来,弄一些没有丝毫用处的玩意儿。
这五年里,他的学识必然落下了!
姚子潭如此笃定想着,不禁心里暗暗发笑,嘴角也咧出恶意嗤讽的弧度,道:“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入国子监。”
“这一场考试结果将出,如果他考不过、哪怕是考的极差,我也要将慕书玉曾经小三元的荣誉给毁掉。”
“这神童之称名不符实。”
若通不过国子监的考试更好。
他必然要到慕书玉的面前好好嘲笑一番,报墨客茶楼里的讥讽之仇。
其中一名跟班道:“那、那我们手中这小册还要吗?”
姚子潭的嘴角抽搐一下,说:“……要,为什么不要,到时候我就将这小册拍在慕书玉的脸上,看他怎么羞愧难当。”
翌日,由翰林院组织的考试成绩出来,慕书玉的名字却赫然位列榜首的位置。
那明晃晃昭显的三个墨色的字体,仿佛三个巴掌一般,极为响亮的扇打在姚子潭的脸上。
明明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可姚子潭却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与此同时,任谁都注意到了“慕书玉”的榜首之名,之前也并不看好慕书玉之人,这会儿皆说不出来话了。
神童就是神童,国子监的入学考试竟也得了第一。
他是不是要包揽所有的第一名?
伯府,慕书垣兄妹三人惊讶又有一点意料之中的感觉,表情复杂。
四房媳妇郑氏则是忍不住撕坏了一条绣帕。
其他地方,自然还有慕书玉的老师和好友们为她和关笙一同庆贺。
因为关笙也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位列第九名,在人才济济的京城里来讲,已经很是不错了。
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关注到了慕书玉。
作者有话说:
风云人物的第一步√
第46章
瑞亲王府, 这是京城里的王府,却没有王爷和王妃的存在,因为这府里只有裴妙珩住, 其他四个王府也是一样。
——这是天晟帝为这些接来京城的侄子们所建造。
而在最初被接来京城时, 裴妙珩等一众奉旨前来的亲王郡王之子都是住在皇宫里面的,直到最近几年的时间,王府修建完毕, 他们才陆续搬出来入住其中。
今日, 宣平侯世子卫萩来了瑞亲王府。
他还命随从身上带了一些东西,其一便有一份国子监考试成绩的名单。
卫萩甫一进来就喊道:“殿下,你看这份名……咦, 殿下, 原来您已经在看了。”
裴妙珩此刻就坐在桌前, 而桌子上正搁置着一份明显眼熟的名单,刚刚才被放下不久。
书房里没有下人, 宣平侯府上的随从也站在门口的不远处等待。
裴妙珩对于卫萩的到来并不怎么意外,他道:“坐。”
卫萩依言坐下, 兴冲冲地说道:“殿下, 这慕书玉竟然考了第一名,姜游才考了第二名。”
“啧啧, 没想到这慕书玉外出游学五年, 学问是真的没有落下, 可见天资确实聪颖, 无愧于他从小神童的称号。”
“哈哈, 这回外面那些丝毫不看好他的人该大吃一惊了, 真想看一看他们的表情。”
裴妙珩不置可否, 嗓音略低, 不紧不慢地道:“这一次国子监的考试少有落榜者,可见此次来京城的贡生学子们,学识皆是不错。”
“慕书玉能考中榜首,的确有真才实学,在江南的五年里未曾荒废学业,更何况……”
说到这里,裴妙珩顿了顿,指节扣了扣桌面,那双瞳色稍显浅淡的眼似乎流露出什么情绪,转瞬间却迅速消失不见。
在卫萩疑惑的表情下,裴妙珩转头看向一旁,道:“他能够有资格在江南获得凝烟先生的名号,于书画一方面的天分必然也是不可多得、百里挑一的人才。”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势必也不能为其他人所得到,否则……于我有碍。”
讲到此处,裴妙珩垂眸,声音里不太明显的透着一两分冷意。
卫萩不禁心中一禀,随即顺着裴妙珩方才的视线看过去。
书房另外一侧的桌案上摆放着几样眼熟不已的东西——《水浒传》故事小册,精装版、普通版、甚至无人物画只有文字的小册也有。
卫萩见状惊讶道:“殿下,原来您又早就已经知道了,我还以为您不会关注这些东西呢。”
今天除了一份国子监考试成绩的名单以外,卫萩还拿来了刚刚才买到手不久的小册,哪知道……
所以,他全白拿了,殿下竟然早已知晓。
这慕书玉倘若不能是他们的人,往后成为别的势力一方,确实是个威胁,殿下之前未曾明说,看来还是留了几分注意给慕书玉。
想到这儿,卫萩忍不住说道:“慕书玉初来乍到京城,别看他是安定伯府的庶长孙,但到底离家十几年。”
“如今才回来,对京城肯定不甚熟悉。”
“除却墨客茶楼里那一回,也没见他有其他什么动静。”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殿下,您说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在外游学五年之久,慕书玉一直跟随着尹道元尹大家学习书画,江南扬名画技,京城国子监考试又得第一,证明了自己的学识仍然一如既往……
嘶,他是怎么一心二用,两头兼顾的?
而这《水浒传》的故事是真的好看。
卫萩许久都没有见着如此吸引他的书本了,尤其是这其中的人物画,简直令他爱不释手,画到他心坎里去了。
卫萩不由得心里面念叨了两遍作者的名字,遗憾不能为之一见。
他实在是想要认识认识。
裴妙珩:“慕书玉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抛开他的学识和书画方面暂且不谈,只看他的朋友。”
“自小相识,如今也是交情匪浅,五年不曾断了联系,与其疏远。”
“从仙客来酒楼的少东家再到简墨先生的孙子,皆相处很好,是个念及友情之人。”
“姜游既已归属于我,又要与慕书玉一同入国子监学习,便让姜游去接近慕书玉,徐徐图之。”
卫萩道是。
不一会儿,他便向裴妙珩告退,离开了瑞亲王府。
卫萩离开后,裴妙珩起身走到桌案前,伸手拿起精装版小册,翻开。
他恰巧翻到了有人物画的那一页,目光落在上面,指尖不由地轻轻扫过,脑海里想起曾经在青州县剪纸文化节上第一次遇见慕书玉的场景。
彼时,他还是一个五岁大的孩童,玉雪可爱,活泼伶俐……
时间真是奇妙,几乎转眼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而那日在墨客茶楼里,他明显也认出了自己。
“愿你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裴妙珩低声说道,声音微不可闻,最后的话音逐渐消失在唇间,无人可知。
……
另外一边,慕书玉国子监考试考得第一,在老师和好友们一一为她庆贺之后,慕书玉回到了伯府。
祖父对她自然又是一番欣喜勉励,夸奖称赞,直言没有令他失望云云。
而伯府众人也俱都笑脸相迎。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慕书玉都照盘接收下来,表情言语之间也是滴水不漏。
不过,令她稍微感到一点意外的是,大伯慕正成的嫡子慕纪兆竟也对她放缓了态度。
此前慕纪兆无视、并不如何搭理她,表现冷漠傲气,颇有些自视甚高的模样,现在倒是与她说了两句话。
但转念一想,慕书玉便略为明白过来,在原书剧情里,这慕纪兆可是属于端亲王之子裴奕一方势力的人。
很难说,这一次微妙的示好,没有裴奕的授意。
两天后,慕书玉和关笙正式入学国子监,进了率性堂。
关笙住在国子监提供的宿舍里,而慕书玉由于家在京城,则可以申请走读。
在国子监学习期间,学子若能够提前完成课业任务,也可向先生请假出来。
第一日入学,尽管慕书玉想要低调点,但依旧受到不小的瞩目,相比起看她不顺眼的目光,欢迎声更高。
尤其是,最近这《水浒传》的故事在京城里流传火热,插图人物画为慕书玉的作品,即便是国子监的学子们也纷纷知晓、或者听过看过并买下了小册。
因此,对于后续故事如何,有人想从慕书玉这里了解。
不过慕书玉自然是委婉拒绝、岔开话题,转而谈论起其他事情来。
她谈吐不俗、长相也无可挑剔,翩翩公子如玉、清隽疏朗,再加上说话客气有礼、温声和煦,不叫人反感。
是以,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国子监里的学生便对慕书玉极有好感了。
这里有人更加心气不顺就不提了。
这一天,慕书玉从国子监里请假出来,尹煜之也跟在身旁,两人一同来到黄金屋书坊。
书坊的掌柜姓庞,胖呵呵的一个人。
姚芷娴曾对慕书玉说过,书坊的掌柜可以信任。
因此,慕书玉只换掉了书坊的牌匾。
“东家,您来了。”见慕书玉走进书坊里,庞掌柜迎上去道。
慕书玉:“嗯,最近《水浒传》的小册卖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庞掌柜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
他道:“东家,实在是卖的太好了,根本就供不应求。”
“这一批小册的精装版早就已经卖光了,现在正加紧印刷呢,剩下的普通版小册和文字版的也快要卖没了,都在赶工中。”
“幸亏东家您之前提到过,可以单独将人物画给制作成卡片放出来售卖,这不,来书坊的客人们大多都想要收集全。”
只不过,人物画卡片目前才出来一部分而已。
慕书玉闻言笑道:“那就好,今天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
“东家请说。”庞掌柜神情一肃道。
交代完后,慕书玉和尹煜之才又离开了书坊。
两人走在街道上时,尹煜之不禁问道:“书玉,你说你这些想法都是哪里来的?怎么我就想不到呢。”
“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情还挺有意思的,我想等回到国子监里宣传一下,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人都要到你的书坊里去吧。”
慕书玉:“不过是想要让书坊变得更有意思一点,人不人多倒没什么。”
尹煜之:“先不说这个,率性堂是国子监最好的学堂,学期只为一年。”
“我想以你的学识来讲,应该很快就能够积攒齐八分,从国子监里毕业离开,所以书玉,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科举考试?”
慕书玉道:“三年内考完科举。”
“乡试是每三年一次,农历八月参考,明年正好是乡试开始的时间,我会去报名参加。”
尹煜之不由地脚步一顿,道:“书玉,这会不会快了些?”
“我有把握。”慕书玉笑道:“你们尽管放心。”
她总不能将时间一直浪费在国子监里。
最近这几天,姜游似乎对她太过“热情”了一点,虽然做法并不显眼,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什么。
但慕书玉有原书剧情在手,大致猜到了姜游这么做的理由。
在原书剧情的后面,可是揭露出姜游确为男主的幕僚之一,为男主裴妙珩所做的事情的确出谋划策了不少。
不过有关于描述姜游的文字并不算多。
最起码,慕书玉并不知晓,原来这个原书中的幕僚“姜游”居然还是江州的小三元,之前都没有联想到。
而现在,姜游正不着痕迹的来接近她,这其中是不是有男主裴妙珩的授意?
果然,人一旦出名就是吃香,不用积极都有人主动来找。
不久后,书坊的一侧墙壁被改造成功,被慕书玉命名为“科举许愿墙”。
——这整整的一面墙壁,慕书玉命人做出类似于树木茁壮生长的样子。
这树干树枝都是牢牢镶嵌在墙面的,枝繁、却暂时没有叶茂,枝干皆是向上蜿蜒的走势。
并且,每一条枝干上面都有向外突出的小枝丫,短却坚硬,明显可挂东西于上面。
而在树枝与树枝之间的缝隙处,也就是原本的墙壁上则被刻满了字,比如,寒窗苦读,脚踏十载耕耘;蟾宫折桂,身当八面金辉。
或者,大鹏之腾飞,非一羽之轻;骐骥之速奔,非一足之功。
还比如,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遇困难,吾心应不骄不躁。
……
墙壁上刻满了鼓励的对联,但仍然有人不解这树干树枝是做什么用的。
有书生不禁问道:“这科举许愿墙是什么,叫我们来许愿吗?以期高中?”
“这些对联的寓意倒是非常不错。”
“科举许愿墙……在哪里能够许愿?”
第47章
这一面“科举许愿墙”前面顿时围了不少人。
很快, 就有庞掌柜出来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可以令大家心有寄托的地方,诸位都知晓科举艰难,求学之路辛苦, 总要有心之所愿寄予之处。”
“前有古人登山明志, 今有这许愿墙留名。”
“书坊有木牌和笔能够提供给诸位,想要许愿的话语,可以写在木牌之上, 然后挂在墙面的这些树干枝丫上。”
“木牌和笔墨皆不要钱, 但这木牌挂满三个月后,诸位要记得再摘回去保存。”
“沾了沾这科举许愿墙的喜气后,再将这木牌挂在自己的床前, 便是喜气到家了。”
这是慕书玉的嘱咐。
毕竟现在许愿墙只有这么一面, 要是往后挂木牌的人一多, 木牌多不胜数,根本会无处可挂的。
而长此以往下去, 这许愿墙的树没准也会不牢固。
是以,慕书玉想, 与其他们来清理, 倒不如让前来许愿的人亲自摘走,将喜气带回家。
有人就问道:“这科举许愿墙能有什么喜气?”
庞掌柜道:“这位公子的话问对了, 这科举许愿墙的喜气得靠大家啊。”
“诸位也都知晓, 这许愿墙就在于‘科举’二字。”
“倘若科举高中, 金榜题名, 此前若是在许愿墙上面留下了与其相关的愿望, 现在实现, 可不就是留下了喜气。”
“俗话说得好, 心诚则灵, 日久天长,说不定这许愿墙真能为大家实现愿望呢。”
“而诸位不是后来者,是前人栽树。”
“明年就即将开始乡试了,后年会试,再不久,就是殿试。”
“金榜题名时,且看这科举许愿墙之上,谁会是第一位的状元、榜眼、乃至探花郎。”
庞掌柜说到这里不禁笑了笑,胖乎乎的脸仿佛弥勒佛一样。
他突然伸手招呼书坊里的伙计从桌案后面拿出来一个托盘,那托盘上面正是放置着小巧精致的木牌。
但是,这些木牌上却早已经被人写了字,围在周围的读书人等不由得面露疑惑和好奇。
这时,就听庞掌柜继续说道:“诸位来看看,这些木牌上的字可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们所写,寄托了他们的愿望。”
“一些国子监的学子们不方便出来。”
“因此,有人就托我将他们的木牌全部挂在许愿墙上,挂在最高的地方。”
慕书玉将此事提前告知了国子监的同窗们。
在解释清楚许愿墙的事情后,她询问了其他人的意愿,若是不方便出国子监的话,可以先写下木牌,她找人来代挂。
或者不着急,等着亲自去挂也行。
眼下,就是有国子监的学子交付给慕书玉的木牌。
庞掌柜亲自将这些全都挂在了许愿墙上面的最高处。
等到庞掌柜蹬着梯子慢慢下来后,墙壁那里有了正稍稍摇晃着的木牌、木头与木头轻轻磕碰的声音,便显得这地方无疑吸引人了许多。
于是,周围有不少的读书人都忍不住心动起来。
紧接着,挂在许愿墙上的木牌没一会儿后明显增加。
气氛烘托到这里,科举许愿墙的事情算是成了。
随即,庞掌柜背着手、心满意足地离开,等着什么时候东家再有空过来,就和东家说下这个好消息。
当然,不用说,只那时再看这许愿墙,便成果一目了然、清楚至极。
……
桃花源喰味楼的生意极为不错,楼内几乎每天都是座无虚席。
《水浒传》的故事热卖,连带着黄金屋书坊的生意也很好,另有科举许愿墙的宣传,读书人简直络绎不绝。
但就在这种形势下,却有了一种声音出现。
——说慕书玉虽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国子监,并且还在江南获得了“凝烟先生”的称号,此等有大好才华、前途光明的学子就不应该只弄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怎可为一本故事书做人物画插图,实在有辱他老师简墨先生的名讳。
如果这样下去,难免叫人怀疑他在江南获得的称号是否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还是说,这“凝烟先生”的称号其实只是看在他老师简墨先生的面子上,才为这慕书玉虚冠其身?
就差明说慕书玉徒有虚名了。
而这声音传自哪里呢?
在京城里并不缺少优秀的画家,其中一人便为蔺海蔺大家,擅长画花鸟画,笔法绵密细致、纸面干净整洁,花鸟轮廓线条分明。
整幅画作有种华丽之美感,极受京城里的一些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若将书画分类,基本上可以分为三大科——也就是人物画、花鸟画和山水画。
可书画却不仅仅只有这么分,还能够按照画画技法分类,可分为工笔画和写意画。
蔺海蔺大家在画画的技法上便偏向于工笔画,工笔画中又包括白描、淡彩、重彩和没骨工笔,蔺海大家的画风更加体现在重彩一面。
而尹道元尹大家,则是与之相对的写意画风,是用简练的笔法来描绘景物,纵笔挥洒,着重抓住笔下景物的神韵,意在直接抒发情感。
写意画中则包括兼工带写、小写意和大写意。
蔺海大家见了慕书玉为《水浒传》故事所画的人物画后,便“随口”批评了一句话。
“没有画出简墨先生半点人物画的精髓,呆板、匠气,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说罢,蔺海还摇头叹息两声,似是很为慕书玉画这些感到遗憾。
而这句话,却不知怎么的再从何人何人嘴中“传”了出来。
是以,现在就连慕书玉在国子监里都有所耳闻,不用去主动探听,就有同窗前来告诉她这一消息。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蔺大家,听都没听过,他凭什么这么说你!”尹煜之一脸“气死他了”的表情,直接捶了一下桌子,为慕书玉抱不平。
怎么就难登大雅之堂了,明明很好看!
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人物。
书玉画的人物画简直不要太符合故事里的人物形象,他每一张都有收集,爱不释手。
林兴也气道:“是啊,还说这些人物画是旁门左道,画工匠气,他到底长没长眼睛啊。”
“这叫呆板匠气不好看?怕不是嫉妒书玉才这样说的吧。”
“可别倚老卖老,仗着辈分高来欺负后辈,哼。”
关笙:“他确实辈分高。”
“嘿,小竹子你站哪边啊,怎么还给那什么蔺大家说话。”林兴揽着关笙的脖子勒了勒,玩笑的动作,没用力。
关笙倒了倒身体,扯开林兴的胳膊坐直说:“我当然是站在书玉这一边,不过,这位蔺海蔺大家可是在京城成名已久,以画花鸟画闻名。”
“虽然不及书玉的老师尹老先生,但却也有些名望在身。”
“我记得京城里好像是有一家……书画会馆?”
慕书玉点头嗯了一声,道:“的确有一家,叫做雅舍会馆,是专门用来以书画交流的地方,不少书画大家都经常去这里。”
“我曾听老师提起过,他年轻那会儿也时常到会馆去交流经验,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
“其实不止是京城,江南一带、其他地方都有类似这种书画会馆的存在。”
毕竟要有一个能够供大家交流学习的平台。
“蔺大家在这雅舍会馆里很有名的,威望不小。”旁边,一个本就是京城人士的同窗学子补充道:“有不少的画家都很恭维蔺大家。”
“一些达官贵人也会买蔺大家的画作,出钱可不低呢。”
这名学子看了眼慕书玉,又补充说道:“当然,蔺大家比不上简墨先生,向他求画的人,品级一般不高,都是小官。”
“但是,这位蔺大家却在京城百姓之中的口碑不错。”
“他每月里会有一日于雅舍会馆中免费为前来求画的百姓画一幅花鸟图,只限于普通百姓。”
“不过鉴于一幅画作完成的速度不快、时间有限,免费的花鸟图仅限于前三人,蔺大家说这样可以磨练技法。”
“所以,有不少画家都夸赞他,说他心有百姓。”
慕书玉:“免费画画给百姓们?”
“是啊。”这名学子点点头。
慕书玉:“……可是,我不太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吗?”
“百姓们为什么会需要一幅花鸟图,传家用吗?还是卖钱用?卖钱的话,又要将画卖给谁?”
谁会为了一幅画作去从百姓的手里买,直接去寻找蔺海求画不就行了么。
低价求购?
不,免费送出去的画作再买回来,对蔺海并不尊重,画会贬值。
再者,普通百姓们为什么会想求画?
就算免费,但这画不能吃不能穿,要卖钱也没有渠道……难不成挂在家里欣赏?
“或许,额,蔺大家只是想要为百姓们做些事情?”这名学子说。
慕书玉:“他若是真的如此想,那么能做的事情很多,不单单唯独这一个。”
“这位蔺海大家既然卖画,可以以卖画的名义,将这一天卖出去的画作所得来的钱财施粥、换取被褥衣服等。”
“京城里不是有育婴堂和收养老人孩子的地方么,这些百姓们显然更加需要有人为他们做点事情。”
“但你要是说普通百姓,其实也不止有需要帮助的,还有读书人、教书先生、掌柜……”
“这京城之中有点小钱的人不在少数,能得到一幅免费的画作,又是出自大家之手,自然欣喜,口碑当然不错了。”
“嘁,沽名钓誉。”尹煜之闻言哼道。
而慕书玉又问道:“你说一些达官贵人会买蔺海大家的画作,那这其中的买画之人有没有工部员外郎,姚咏?”
姚咏,也就是姚子潭的父亲。
慕书玉想了一下,要说在这京城里有谁看她不顺眼的话,姚子潭此人绝对名列前茅,说不定位列榜首呢。
作者有话说:
情况稍有好转,真是吓死我了,太突然,就怕我姥姥会把我也给忘记,幸好慢慢恢复呢。
第48章
在从同窗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后, 慕书玉去找了老师尹道元。
翌日,便有一张帖子送往了雅舍会馆,帖子的内容大致意思如下。
——他尹道元许久都没有回来京城了, 与诸位阔别已久, 现在终于回到故地,思及与会馆诸位昔日的情谊,怎么说也要相聚一次, 交流交流书画技法等, 以此来会一会故人。
顺便也要给诸位介绍一下,他晚年收下一天资聪颖的学生,随他外出游学五年, 如今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 对京城里的书画大家等都不甚熟悉。
他这学生的画法不拘一格、独具匠心, 又虚心向学、肯苦下功夫努力,至今也算是于书画一方面有了一点小成就, 令他这位老师颇为感到骄傲。
不过到底年龄尚轻,还有不足之处。
诸位都是前辈, 希望到时候交流书画之时, 能够对他这位学生指点一二云云。
总的来说一句话——主要是带学生给你们认识认识。
雅舍会馆的馆主姓赵,被人称为赵老, 虽然不是什么书画大家, 却格外醉心于书画, 非常痴迷。
可他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画得不好, 就只能欣赏他人的画作。
所以, 雅舍会馆也是因此而开。
赵老喜欢收集名师名画, 与简墨先生尹道元更是有些交情, 家里收藏的简墨先生的画作不下于十数,皆被妥善的保存着,只时不时拿出来一观,可见喜爱之情。
如今听闻简墨先生回来,竟还要在雅舍会馆里举办书画交流会,赵老这位馆主哪有不应之理,收到帖子的那一刻,便当即答应了下来。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雅舍会馆本就是给诸位书画家提供绘画书法交流的场所,尹大家想要借用这地方几天都可以,老夫随时欢迎。”赵老笑道。
随即,他问:“除此之外,尹大家还有旁的什么需求吗?”
前来送帖子的随从安水说道:“先生说,这场书画交流会大概举办三天,要借用雅舍会馆这一场所,说不得就得耽误赵老您的生意。”
雅舍会馆也是能够挣钱的地方。
“是以,赵老不妨将这消息透露出去,邀请其他人也来观看,于这交流会的第三天可来一场书画拍卖。”
“这三天以来,画出的画作皆可以参与并拍卖出去,全看诸位大家意愿,价高者得。”
“事后,还能分成于赵老,您看怎么样?”
“书画拍卖?这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赵老笑着点头答应,道:“行,就按照简墨先生的意思去办。”
“待邀请发出后,我就恭候简墨先生的到来了。”
之后,安水离开,回去复命。
赵老的小厮不禁说道:“老爷,简墨先生怎么会突然想要举办一次书画交流会?”
“是不是因为……蔺海大家在前些日子品评挑剔了一番简墨先生的学生,就是那位慕书玉慕公子。”
“这会儿,老师为学生来找场子?”
“不无关系。”赵老背着手说道:“不过,简墨大家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估计是想要为他那学生正名吧。”
“毕竟,这慕书玉身为简墨先生的学生,少不得也要认识一下京城里的诸位书画家。”
说到此处,赵老不由地伸手捋了捋胡须,道:“那《水浒传》的故事可是真好听,人物画也好看。”
“今儿个正好是那位说书的开讲新一章节,走吧,随老夫先去桃花源喰味楼里占个位置。”
“是,老爷。”
提起这个,小厮也兴奋开心起来,这《水浒传》他也爱听啊。
……
不久,简墨先生要在京城雅舍会馆里举办书画交流会的消息传开。
不仅如此,交流会为期三天,最后一天还会有书画拍卖,谁都可以前来参加观赏,只要手里有邀请函就可以。
而这邀请函好弄来,雅舍会馆的馆主赵老广结好友,认识的人不在少数,达官贵人也是有的。
消息一传,有很多人都对此挺感兴趣,其中就包括陆才盛。
这位就是曾经到青州府担任院试主考官的礼部侍郎,陆才盛陆大人,他竟是与赵老也认识。
一别多年,陆才盛知晓慕书玉于读书学识上的天赋惊人,九岁就为秀才、神童,如今一回来京城,在入国子监之前也证明了自己。
倒是不知道,他的书画到底画得怎么样,此刻能有这样的机会,便不想错过。
因此,这书画交流会陆才盛是要去的。
端亲王府上,端亲王的儿子裴奕和康郡王的嫡子裴召淖在书房见面。
裴召淖仪表堂堂、外貌偏向斯文俊逸。
裴奕的长相则显得有些阴柔,虽然瞧起来也是好看的,但容易令人联想到冬日里的冰棱,锋芒尖锐、冷漠。
此刻,裴奕的手中正拿着一张请帖。
这便是雅舍会馆书画交流会的请帖,不过并不是赵老找人递交到裴奕手里的。
赵老本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邀请到一位身份不俗的王爷之子,他也根本就没有结识的机会。
那么,这张请帖是如何来到裴奕手中的?
“你说,要招揽慕书玉?”裴奕抬眼,望向裴召淖,他转动一下指间的请帖后,随即就将其扔在了桌面上,不甚在意。
这种请帖对他无用,他若是想要过去参加书画交流会,不需要请帖,那雅舍会馆的馆主也会扫榻欢迎。
他过去会馆观赏,便是给了馆主脸面。
裴召淖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想?”
“先不提这慕书玉本身具有的才华,便值得我们注意,还有另外两点。”
“一是,他到底为安定伯府的庶长孙,二来,他的老师可是简墨大家尹道元,而尹道元的那两个儿子……”
“你要知道,尹望如今已经述职回京,官位升至通政使司通政使,深受陛下器重。”
虽说尹望的独子是尹煜之,但慕书玉与尹煜之交好,与其拉拢尹望的独子,倒不如将重心放在慕书玉的身上。
最起码,人才不可失。
裴奕闻言,嘴角向上勾了勾,扯出一抹笑容,却似笑非笑、未达眼底。
他说:“慕正成的嫡子慕纪兆已经站在我们这边,连带着他父亲也有所偏向。”
“你让我招揽慕书玉,他确实很不错。”
“可安定伯府上的大房和三房是否和睦暂且不说,单看慕纪兆对待慕书玉的态度,你觉得,我确定要示好慕书玉?”
再者,那姚子潭讨好慕纪兆,厚着脸皮跟在这位伯府长房嫡子的身边,却在墨客茶楼里得罪了慕书玉。
这件事情,裴召淖自然是和裴奕提起过。
姚子潭实在是愚蠢,但有时候,蠢人自有蠢人的用法。
是以,裴奕和裴召淖暂且没有对姚子潭做些什么训斥。
可是,这蔺海之事却是由姚子潭暗中挑起的。
他父亲姚咏与蔺海关系匪浅,时常从蔺海那里求画,倘若姚咏开口,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情,蔺海哪有不答应之理。
更何况,那慕书玉是后辈。
蔺海早年嫉妒尹道元,同为书画家,却处处都比不上,名声也没有尹道元响亮,如今更是人尽皆知的程度。
现在,蔺海能有机会借着前辈的由头评判几句话而已,根本不算是过分吧。
你要是计较,就是你这后辈不对了,怎么能够不尊重前辈?
若真是这样,少不得要叫人诟病慕书玉的人品。
而如此一来,就也正中蔺海的下怀了。
所以,目前想要解决这件事情,除非慕书玉毫不在意,不放心上,就权当没有听见过这句话。
要么,这件事情就得由尹道元这位老师牵头处理,还得适度分寸,别太明显了。
不然,旁人便会说——就品评一句话的小事罢了,蔺海身为书画大家、是前辈,难道还不能评价后辈的画作了?
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这样一来,也要指责慕书玉。
可见,蔺海这事儿虽然小,却足够恶心人。
按照慕书玉的想法,蔺海评判她的人物画插图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就是在伸巴掌过来,想要打她的脸面。
仗着自己是前辈,小辈无法说些什么,还得虚心接受。
可她凭什么要忍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贱,那就扇回去。
你不是想评价我的画作吗?
单单只是《水浒传》故事里的人物画怎么能够满足这位蔺海大家的发言权力,要评价的话,就再看一看她的其它画作,接着再说也不迟。
慕书玉对上这位蔺海大家可不发憷,她自有准备。
而以老师尹道元的名义举行书画交流会,这办法就非常合适。
大家一起正常交流书画,到时候谁画的更好,旁人有眼睛会看,自然有目共睹。
你蔺海若是画的不如她慕书玉,那就是技不如人,可怪不得别人,自儿个掩面羞愧去吧。
有点心思的人便能看出来这场书画交流会举办的目的。
不过,旁人可并不觉得慕书玉的画作可以比得上早就成名的蔺海大家。
裴奕和裴召淖当然也是如此认为。
而对于裴奕的问题,裴召淖说:“慕书玉、慕纪兆,这两个伯府的子孙,各有优势,现在下定论压人尚且为时过早。”
“先一步示好慕书玉有何不可,难道那慕纪兆还胆敢怪你不成。”
“你可是端亲王的儿子,陛下亲侄子,他慕纪兆敢,我们能够对他好一分颜色,就是他慕纪兆的荣幸,你说对么。”
裴奕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裴召淖接着说道:“至于姚子潭,这个蠢人,且看这场书画交流会的结果如何,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
“他本就是一颗随手可丢下的棋子。”
“嗯。”裴奕淡淡应了声。
裴召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又马上回落,不见丝毫痕迹。
第49章
这一天, 国子监放常假,不用去上课。
伯府,清早起床, 慕书玉闲来无事, 照例去给嫡母诸婼薇请安。
待请完安出来后,慕书玉在小院的门口碰巧遇上也来寻找诸婼薇的慕姝芸。
一进一出,避无可避, 慕姝芸便停下脚步, 稍微欠身道:“兄长。”
——疏离的“兄长”称呼,而不是如同对待慕书垣和慕书谦一样的“二哥”“三哥”。
之前一直在国子监上课,早出晚归, 甚少偶遇, 现在碰见, 慕书玉便也站住,对这位妹妹的称呼点点头。
随即, 她刚想迈动脚步继续走,离开这里, 目光却不由得一顿, 落在了慕姝芸怀里抱着的一本小册上面,略有惊讶。
慕姝芸察觉到这一目光, 耳尖稍热, 胳膊就紧了紧怀里小册。
而望着那熟悉的封面, 慕书玉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她倏地开口问道:“你也喜欢听《水浒传》的故事?”
“……是, 兄长。”慕姝芸迟疑一会儿说道。
慕书玉:“那, 小册里的人物画如何?”
慕姝芸:“回兄长, 画得极好。”
她确实很喜欢。
没想到这个妹妹如此诚实, 慕书玉忍不住心情愉悦,道:“你知道京城里的雅舍会馆吗?”
“瞧你也是喜爱书画的,最近那里要举办书画交流会,想去看一看吗?”
慕姝芸自然是知晓这个消息的,先前二哥慕书垣有提到过。
或者说这消息早已传开,毕竟事关尹道元尹大家,他提议举办的书画交流会在京城里当然备受瞩目。
不过……她和二哥三哥的确也在一块分析过这场书画交流会举办的目的。
蔺海大家早就闻名京城,她这兄长慕书玉不会真的与其对上吧?
这似乎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是以,慕姝芸问:“兄长很在意旁人对你书画的评价?”
慕书玉听出她话里潜在的意思,说:“那倒不是,分人,德行不好之人的评价我便介意,像你呢,我就不会在意。”
这事儿的起因是姚子潭针对她,蔺海则是故意借着前辈的身份来恶心她。
从老师那里初步了解蔺海的事情后,她倘若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反应和行动,岂不叫人看轻她和老师。
慕书玉便随口讲了两句,接着蓦然一笑,于最后一句话时伸手在慕姝芸的额间轻轻点了点。
她眉间染笑、垂眸的那一刻,背后的阳光灿烂,斜斜的映射而来,似包含着很多色彩,笑容也若春日里绽开的花朵一般,就好像慕姝芸精心养着的那盆君子兰……
“如果想去看的话,我想,慕书垣应该可以弄来一张请帖。”
在此留下这句话,慕书玉就离开了。
她走后,慕姝芸一时没有动静。
“小姐,小姐?”站在身后的婢女轻唤道:“小姐,我们不进去吗?”
慕姝芸回神,耳尖那抹红色越发明显,她清清嗓子,道:“走,进去。”
……
很快,雅舍会馆的书画交流会开始。
这里是用来以书画会友的地方,自是与书画相关的东西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会馆里的面积很大,摆放着不少画画用的长桌等,四周还有休息用的矮榻、桌椅和棋盘、可饮茶吃些点心,顺势观赏其他人的画作。
并且,会馆又随处能够赏花、有壁挂的花卉绿植之类,瞧着便使人心情舒畅,平日里好不乐哉。
在这儿休息享受、交流观赏,进入其中竟毫无突兀之感,可见雅舍会馆的格局布置非常不错,雅致讲究。
赵老在门口迎接客人。
原本就经常到来雅舍会馆的一些书画家早就进去了,其中便有蔺海。
“简墨先生举办这书画交流会,那他的学生慕书玉是否也要提笔下场画一幅画作来给我们瞧一瞧?”
“我觉得便是如此,尹大家擅长画人物画和山水画,不知道这慕书玉继承了尹大家的几成本事,他那人物画……”
这人说到此处突然顿了顿,抬眼看向待在另外一边的蔺海,对身旁的同伴低声道:“尽管只是为小册做插图,但其实算是不错,哪来的匠气之谈,分明有灵气得很。”
“画法兼工带写,既有工整细致、又有较为放纵的写意之感。”
那《水浒传》故事里的人物画插图,其脸部及手脚等处皆是描绘精巧细腻、无一不展现出笔法的工细墨妙之技高。
再有,人物的背景和服饰则更加偏向于写意风,衣服有时草草几笔,却具飘逸洒脱的感觉,整体神采飞扬。
哪里画的不好吗?
这人同伴道:“嘘,这事儿还用你说,其实啊,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蔺海大家早年不与简墨先生来往,明明曾都在雅舍会馆里交流书画,却关系冷淡,视而不见。”
“而蔺海大家私底下……对简墨先生颇有微词。”
倒是给蔺海留了几分面子,没有说是妒忌。
“这么一看,是学生受了无妄之灾?”
“不一定是因为简墨先生的缘故。”
“不过,这慕书玉身为后辈,确实不好说些什么话来反驳,除非,他在书画这一方面的造诣能够强过蔺海。”
“这怎么可能,慕书玉才多大年岁,他在读书上都已经是神童了,学识和书画要如何两者兼顾?”
“说的就是啊……”
虽然慕书玉在江南获得凝烟先生的名号,但这里可是京城。
他们未曾亲眼目睹慕书玉的一幅真正的画作,对他的评价,便实在有所怀疑和保留。
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另外一边,围绕在蔺海身旁的几名画家亦是同样的话语。
蔺海于书画一途有些天分,再加上会经营自己的名气,与多位达官贵人相交,也能放下身段,擅言擅语,在雅舍会馆广结良友。
是以,他所到之处都不缺旁人的恭维。
现在,便是有三两旁人言语恭维他,却多在贬低慕书玉。
蔺海听得面容满意、心情舒畅。
不久,随着赵老一声欣喜的称呼,尹道元带着慕书玉走了进来。
这雅舍会馆里面,大部分是崇拜简墨先生的书画家,此刻见尹大家的身影出现,目光便俱都不由地汇聚过去,面露忻悦。
而跟在尹大家身边的那位年轻人,穿着一身荼白色衣衫,外貌无可挑剔,皎如日星、丰神毓秀,若灼灼其华之姿。
即便此时落于尹大家的后面几步,存在放低,却仍然叫人忍不住将眼神剥离出去几分,去注视着这位年轻人。
因为,实在是其光辉难掩。
“先生,这便是您的学生,慕书玉?”有人当即问道。
尹道元闻言笑着回答:“没错,这就是我晚年收下的学生,书玉,来向几位前辈打声招呼。”
说罢,尹道元稍稍侧身,让慕书玉上前来。
慕书玉拱手行礼,依言拜见。
外貌这般优秀,行为言辞也是有礼,令人挑不出丝毫错误,瞧着岂止是让尹道元这位老师极为满意,其他人一看,也忍不住内心感叹、羡慕。
尹大家这学生收的不错啊。
对了,这学生还是神童、小三元,日后没准还会给尹大家考个功名回来,这可真是……不知叫人说什么为好了。
“慕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就是不知道画作有你的老师几分风采?”这时,蔺海的声音响起。
慕书玉转过头看去,一位身穿文士服的老者走来,蓄着胡须,神情淡然带笑,面容显得有一点精明。
这人就是蔺海。
他打量两眼慕书玉,继续说:“你老师举办这书画交流会,你身为学生,总不能一幅画都不画吧?”
慕书玉笑道:“自然不会,不知您是?”
慕书玉知道蔺海这人,但可不认识蔺海的模样。
所以,她问的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蔺海就不高兴了,嘴角向下平了平。
幸而,这时有人介绍了蔺海的身份。
慕书玉才一脸恍然地“哦”了声,随即说道:“原来您就是蔺海蔺大家,久仰久仰,蔺大家您那几句品评,晚辈也是有所听闻的。”
“唉,您说的没错,晚辈于画作上确实还有不足,正是需要前辈们指点的时候,今日也来参加这场书画交流会便是如此原因。”
“执经叩问、谦恭虚己,书玉自知年纪尚轻,理应多向诸位前辈们学习一二。”
“前辈们都是卓尔不群、数一数二之人,也还望诸位前辈不吝赐教。”
语毕,慕书玉再次拱手表示谦逊。
好生被人恭维一下,其他书画大家们自然是心情愉悦,一脸笑容地也纷纷开口讲话。
“哈哈哪里,有你的老师在,哪还轮得到我们指点,倒是为你看一看书画没有任何问题。”
“你这孩子真是谦虚,那《水浒传》的故事我也听了、看了,人物画明明很好么,不用如此自谦。”
“你已经有你老师的风采了,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你这学生收的真是不错。”有人对尹道元说道。
尹道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他回说:“哈哈极是极是,书玉确为老夫的骄傲。”
第50章
旁边有尹道元这位老师作陪, 慕书玉与其他书画大家谈笑自在,气氛融洽,竟是忽略了蔺海。
气得蔺海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浅笑, 而他站在旁边, 居然插不进去一句话了,简直、简直气煞他也!
哼,小辈心机, 且看你画作如何。
蔺海微微眯眼心想, 即使有尹道元在此又如何,晚辈画有缺陷,身为前辈, 他自然说得, 尹道元可指摘不了。
这般想着, 蔺海的心气才顺了一些。
不多时,有请帖的客人们便接二连三的到了。
其中就有陆才盛, 他还带了几位好友。
慕书玉的好友们却是一个都没有来。
因为慕书玉说,书画交流会一共举办三天, 最后一天才精彩, 其余两天不要浪费时间,国子监可不好出来。
她是因为老师尹道元的缘故, 向司业尹岳请了假期, 更何况还要再加上她学业完成的非常不错, 请假便容易被批准。
他们可不一样, 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至于赵俭, 仙客来酒楼的生意火|爆, 正是他跟着其父赵三旺学习经验的时候, 也甚少有空出来。
他有请帖, 打算第三天再来观赏一下书画。
书画交流会自然主要重在“交流”二字,可不是什么书画比赛。
但这也就是明面上如此,暗地里,不是比赛胜似比赛,或是“比较”的说法更为贴切。
——画家们于雅舍会馆作画时,客人们行动观赏,倘若这一桌围着的人多,言语赞赏不绝,可不就是因为画的好,人们才会被吸引过去,继而夸奖。
如果这人在作画时身边没人去看,那就无需再多说,可以深感丢人了。
慕书垣带着弟弟妹妹到时,慕书玉正选了一处位置,准备作画。
见到慕书垣三人,慕书玉笑着对慕姝芸挥了挥手,算是打声招呼。
慕姝芸则略微低头回礼兄长。
慕书垣和慕书谦转头看妹妹,面上皆不禁流露出一两分疑惑来,慕书垣道:“他怎么对着你笑?”
慕姝芸:“既是兄长,有何不可对着我这妹妹笑一笑?二哥这话问的,倒叫姝芸不解了。”
慕书谦:“可既是兄长,那他为什么不对着我和二哥也笑一笑?他忽视我们两个了。”
“对啊没错,慕书玉他区别对待。”慕书垣点头认同说道。
“原来二哥三哥想让兄长对你们也笑一笑,不若妹妹现在过去与兄长明说,这点小要求,兄长自会满足你们的。”慕姝芸说完便要抬脚走过去。
慕书垣见状,急忙拉住妹妹的胳膊,道:“好芸娘,别过去了,咱们还是先看画吧。”
真是惹不起这妹妹。
慕书谦也跟着点头,他才不过去叫一声兄长呢。
慕姝芸:“那二哥三哥接下来可要好好的。”
“好好好,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慕姝芸闻言,淡淡一笑。
尹道元并没有站在慕书玉的身边,而是与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起坐在矮榻上,品品茶聊聊天,姿势自在。
好友不禁问道:“道元,这么悠闲和我坐在这里喝茶,你不用去看看你的学生画的如何吗?”
若有不好、不仔细的地方还可以顺手指点一下,提醒提醒他。
尹道元:“不需要,书玉这孩子完全让人放心,一会儿等他画的差不多后,我们再过去看,好叫你也欣赏一番我学生的画作。”
好友顿时笑起,点头说:“行行,那我可期待着了。”
慕书玉此时安安静静地作画。
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们则时不时在雅舍会馆里走动,来回观赏大家的画作,累时便会坐下休息,彼此交谈。
或者也取来笔墨,有兴致的话则会自己也画几笔看看。
陆才盛来观赏慕书玉的画作。
“竟是没用宣纸作画?”陆才盛看了眼承载画作的材质,不由地开口问道:“这是绢,可是江南一带盛产的雪绢?”
雪绢是绢的一种,以轻薄透亮闻名,手在绢下,可被透出来。
其质地紧密、绢面则细节光滑、很是平整,色泽看起来白皙柔和,也有清冷如雪之感,是以才被取名为雪绢。
雪绢适合裁剪做外罩纱衣,也经常被画家们拿来作画使用,产自于江南,是南方极为有名的一种绢。
但如果是以这种绢来作画,那么,势必要对画家的技法要求很高。
因为绢毕竟不同于宣纸作画,宣纸润墨性极强,可绢却是丝织物,再怎么光滑平整,于微小处也是有纹路存在的。
更何况,雪绢轻薄透亮,墨滴染上去,会稍微的晕开一点,墨重的话更会透过雪绢。
所以,当画家使用雪绢作画时就要格外注意和小心。
因为这对一个画家来讲,不仅考验技法,还检验画家的提笔掌控力道的能力,轻了不行、重了自然也不行。
有些画家就喜欢体验高难度的作画。
雪绢虽然对使用者的要求高,但却并不妨碍依然有人热爱尝试。
听见耳边的问话,慕书玉抬起头一看,又是熟人,于是,她先撂下作画用的笔,对陆才盛说:“回大人,是雪绢,一别五年,大人安好。”
陆才盛笑道:“还记得本官?”
慕书玉:“是,大人风采依旧,学生记得很清楚。”
“哈哈伶牙俐齿,好好画吧,本官只是随便看看,不耽误你作画了。”说罢,陆才盛便背着手去别处转悠。
慕书玉转头继续安静画画。
慕书垣兄妹三人已经在雅舍会馆里差不多转了一圈,就连蔺海的身边都去过了,但却一直没有停留在慕书玉的画桌前。
这会儿,慕姝芸径直走了过去,慕书垣和慕书谦见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慕书玉画的是一幅山水画,正是尹道元那种下笔雄健豪放、纵横自如的风格,偏写意画风。
笔触简略精练,山水秀色呈现崭绝峥嵘之势,重峦绝壁之景。
写意山水最妙,神韵皆备,颇受画家们推崇,是以,山水画多是写意,倒不怎么叫人意外。
慕书玉此刻正是完全沉浸于画画当中的时候,对慕姝芸、慕书垣和慕书谦兄妹三人的到来根本没有丝毫察觉,头也未抬起,笔势不停。
慕姝芸看了两眼,便忍不住驻足,欣赏起来。
慕书谦好奇探头,一瞧见这位兄长的画作,也不由得多迈动几下脚步上前,认真观赏。
慕书垣靠近这里则显得有些别扭,但没过一会儿后也安静下来。
陆才盛在雅舍会馆里到处转了转,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停在慕书玉的画桌前,眼神注视。
而随着慕书玉的画作渐入佳境,一声赞叹不禁蕴含在陆才盛的嘴边,但却怕打扰到慕书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待尹道元和好友喝完茶后,转头一瞧,他学生慕书玉那里竟已然被人围了起来,一圈看者,丝毫望不见他学生的身影了。
好友惊讶说:“你这学生可以啊,居然引来这么多人观赏,咱们两个老骨头还能挤进去吗?”
事实上,能。
谁叫尹道元作为慕书玉的老师。
老师一来,想看一看学生的画作,旁人还不得让开一点么,更何况,这位老师还是简墨先生。
因此,尹道元和这位好友顺利地来到了画桌前。
而此时,慕书玉的山水画已经接近了尾声,正在逐渐地收笔中。
这并不是一幅单纯的水墨山水画,画中留有淡彩稍作点缀,墨淡却见神,韵味醇厚。
山水其态千变万化,什么叫“墨分五色”,眼前这就是了。
——墨色与水混合后,得益于超高的运笔技巧,在宣纸或绢等画作承载物上产生干、湿、浓、淡等复杂而又微妙的墨色变化,以此来充分画出山水自然之间的丰富景色。
例如山林氤氲、峰峦叠嶂、水波粼粼等处处生动的神韵。
慕书玉这一幅山水画中的墨法便有诸多层次变化,笔墨相叠,却能看出落笔肯定,墨色该深厚浅淡的地方皆胸有成竹,笔路十分清晰,笔意更是灵活,层次多而不乱。
可见画工优秀,整幅画作浑然一体,叫人忍不住惊叹。
是以,这时就有人不由自主地脱口夸奖道:“妙,这用笔用腕绝对娴熟不已,对线条的变化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可谓是笔着纸上、线条却能够瞬息万变,落笔停笔都恰到好处。”
一人若是开口,便另外有人也跟着一起说起来。
“简墨大家的这位学生果真出类拔萃、天赋傲人。”
“这应该是雪绢吧,作画更是难上一等。”
“可他却运笔自如,丝毫不见有墨点晕染,下面的毡子也甚少见透墨,平时看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写意画一般离不开垫子,毛毯或者毡子皆可。
就像作画离不开纸笔墨砚,纸分各类纸张,笔也分长短或粗细,墨和砚的选择也不少。
其余还兼之镇纸、印章和印泥等。
画家的工作不轻松呢,还得挑挑工具。
“后生可畏啊,笔墨传情、抒发意境,道元,你这学生才多大,竟然都有如此功底了,着实不差,太不差了。”尹道元的好友感叹道。
慕书玉收笔回神,便听到了这一句点评,当即笑着回说:“哪里,都是老师教得好。”
“哈哈。”尹道元捋了捋胡须,忍不住满面愉悦畅意。
“哦对了。”慕书玉似想起什么说道:“晚辈于画作上实有不足,正需要前辈们的指点呢,请问,蔺海大家在哪里?”
第51章
蔺海在哪儿呢?
他还没走, 却已经想离开雅舍会馆了。
先前的优越感现在早就变得荡然无存。
此刻,蔺海听见慕书玉的声音,脸色便不由地一沉, 可在众人看向他之前, 又赶快勉强恢复原样。
他想仍旧维持着淡然的表情,但是眉眼间显出的几分阴翳却出卖了他。
两者共同呈现于面容上,就变得略微古怪起来, 也叫其他人瞧着, 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这蔺海大家是不是有点小心眼了?见不得后辈画得好吗?
简墨先生的学生就是比起蔺海来,竟画的也是丝毫不差,前段时日, 蔺海的那几句品评……不会果真是想打压后辈吧?
难道就是因为这慕书玉是简墨大家的学生缘故, 所以心胸褊狭?
一时之间, 众人脑海里的想法各异。
而慕书玉此刻早已用帕子擦干净双手,从画桌后面走了出来, 面对蔺海笑道:“蔺大家,书玉不才, 还请大家不吝赐教。”
说完, 她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蔺海的嘴角动了动,身体却依然站在原地。
他道:“老夫擅长画花鸟画, 就算是现在, 也只是对人物画有一点心得钻研, 恐怕, 对于这山水画赐教不了你什么, 你另请高明吧。”
“原来是这样么。”慕书玉闻言, 稍稍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
她道:“那就不能麻烦蔺大家了, 不过好在, 这书画交流会一共举办三天时间,我想,总有一回可以请到蔺大家指点的。”
“之后的两天,蔺大家您不会不来了吧?”
蔺海嘴角不由地抽动一下。
这时,尹道元笑着说:“玉儿便放心好了,蔺海大家自是会来的,他一向好为人师,怎可不找机会来指点一下你。”
“明日,老夫也在这雅舍会馆等着蔺海大家的到来,我这学生于书画一途还尚有不足之处,蔺大家和诸位可要多多引导啊。”
尹道元伸手拍了拍慕书玉的肩膀。
慕书玉立马上道,拱手,转身对着各位书画大家行了半礼,面容表情谦逊不已。
有些人急忙避让道:“欸不敢不敢,尹大家您这位学生哪里还用得到我们指点,他已足够优秀。”
“先生可真是谦虚了,慕公子画得极好。”
“是啊,没错,先生自谦了。”
蔺海这时还能说什么。
他便是明天想不来,可后话却已经被人给堵回去了,这会儿只能扯开嘴笑着说一定。
蔺海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收下姚咏的钱财,在对方的恭维声中满口答应下来,以为不过几句话的事情,谁能想到这慕书玉居然会如此……
以至于到了此刻,似乎无法收场了。
随后,蔺海青着脸离开了雅舍会馆。
第二天,书画交流会继续。
蔺海来了,还是画一幅花鸟图。
他的画作皆以工笔重彩为特点,崇尚写实,求形似。
可其实在大盛朝的绘画里,写意风画作的比重更为偏大、且受文人学者乃至高位者的欢迎。
但是,蔺海以工笔花鸟画仍然能够在京城里占有一席之地,却也恰恰可以说明,他的画确实不错,有实力在身,不容小觑。
不过有的时候,能力和人品并不挂钩。
蔺海一进到雅舍会馆里,便走去了昨天的位置,提笔画画,竟不与人交谈了,一副要沉浸于画中的模样。
其他人见状,就也不便打扰。
经过昨天一回,见识过简墨大家学生的山水画后,他们反而更加关注慕书玉了,打算看一看他今天画什么,依旧是山水画?
“兄长,你要画什么?”慕姝芸直接问了出来。
她也实在好奇。
昨天书画交流会结束后,慕书玉是与慕书垣兄妹三人一起回的伯府。
破天荒四人同行步入三房的院落之内,倒叫伯府的下人们瞧见,神情不□□露出几分惊讶来,随即才掩饰性的移开目光。
但除此之外,慕书玉和慕书垣兄妹三人却也没有多说几句话,仅有的,不过是与这位妹妹交谈。
就像今天,慕姝芸大大方方的问她。
慕书玉道:“琼楼玉宇,仙宫之景。”
“不画山水画了吗?”慕书垣脱口而出道。
慕书玉抬眼看他,笑道:“你希望我继续画山水画?”
慕书垣顿时表情别别扭扭,支吾道:“我就是奇怪,你山水画不是画的挺不错么,为什么今儿个不画了。”
“反而改为画什么仙宫,你能画好么……”
慕书垣是觉得,骤然转变画景,小心无法驾驭。
他虽然不爱读书学习,更是于书画上面一窍不通,可是该有的欣赏分辨却并不缺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而慕书谦和慕姝芸则比二哥慕书垣更为懂画。
书画一道历史渊源长久,虽说画类三大科,但细分之下,《历代名画记》曾分六门,后又有《宣和画谱》画分十门。
——即人物门、宫室门、番族门、龙鱼门、山水门、畜兽或花鸟门等。
再者,也有《画继》分为八类——即仙佛鬼神、人物传写、山水林石、花竹翎毛、畜兽虫鱼、屋木舟车等。
琼楼玉宇的仙宫画作不足为奇。
可关键在于,慕书玉师承尹道元尹大家。
众人皆知简墨先生以人物画、山水画闻名,既然慕书玉昨天画了一幅山水画,今天就算不想再继续画山水,也可以画人物画啊。
怎么会跳到仙宫画作上面去了?
这不禁令人感到有些费解、疑惑。
“昨天的画作是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薄雾轻拂初阳淡,这等美景合该再画一幅。”
“江山如画,一幅却是不够,慕公子,不如接着画一幅山水画,让我们再欣赏一番。”
“没错,画画沉心静气,最好少另辟蹊径为妙。”
有人便问尹道元,你也由着你这学生改变画景?
尹道元捋着胡须说道:“不急不急,诸位且先看着,待书玉画完再论。”
行吧,既然老师都如此说了,他们还能讲什么。
另外一边,蔺海虽然没有走过来参与,可却也竖起耳朵听着。
待听见慕书玉竟然要改变画景,不画山水画了,他不免心里一喜,只道这慕书玉骄傲自满了,今天居然要画什么仙宫景色。
这和山水画可是两码事,画不好的话,岂不令人心里嗤笑。
就算不明说,但谁知不会暗暗讥讽,有擅长的画作你不选,画别的到时候可不要自取其辱,再自己讨了没趣回来。
一想到这儿,蔺海就不禁胸口舒畅了些,接着低头认真作画起来。
慕书玉这里,在画桌上摆出了不少颜料,有三青、钛白、藤黄、朱砂等。
这些颜料有些是慕书玉自带,有些则是雅舍会馆提供,因着一部分稀有的颜料着实造价不菲,雅舍会馆供得起一点,却供不起大量。
上等矿物做颜料使用,上等宝石也会舍得拿出来做颜料用,而在大多作坊里,次品不好的矿物才会被做成胭脂。
可见绘画有时候是奢侈的。
旁人瞧着慕书玉此时拿出来的颜料不算少了,忍不住猜想他到底预备要怎么画,这仙宫之景难道不是水墨写意画风?
有人对此好奇,本想问一问简墨大家,却见大家又去和好友喝茶了,看来是半点不担心他这位学生画的如何,真真是淡定不已。
陆才盛今天又来,见慕书玉铺了宣纸来画,便不禁问道:“今日以宣纸作画,这么多颜料,已有了想法?”
慕书玉:“是,大人。”
陆才盛点点头,不再多言。
慕书玉于是低头画起。
这次的画作似乎较昨日那一幅山水画时间长。
不过,随着纸面上的颜色逐渐充盈起来,画桌旁边站立围观的众人慢慢地皆品出了三两分意思来——
这……好像真的不是写意画风啊,反而更加偏向于工笔画,敷色浓重,线条轮廓明朗,似有飘然华丽之感。
粉黛、青绿和朱砂等颜料交替使用,层层渲染叠加,使得整幅画作显得既富丽又精致细腻,完全不同于前一幅的山水画。
“这工笔画风……难不成简墨大家在江南的五年里又转变了风格?”
不然怎么慕公子这位学生今天画的却是如此工笔之技法。
“这仙宫之景好生奇特,华丽却不失飘渺脱俗,色彩浓重鲜艳,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却于云雾之间若隐若现,当真如同天上仙境一般。”
这画尚未画完,却不由得令人期待起来了。
有人则是看了看慕书玉的画作,又转而眼神较为古怪地瞧向蔺海。
这两人同为工笔画风,虽然一个是琼楼玉宇、仙宫之景,一个只为花鸟图,但技法上却是一样的,端看谁的画作更为高明灵气些。
工笔画花鸟大盛,其次是工笔人物画。
在山水画中,工笔的技法不如写意受欢迎和欣赏。
仙宫的畅想之景不好偏向于说属于哪一类,但看慕书玉笔下的画里既有亭台楼阁,可是也有花卉植物……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静静等待着慕书玉画完,想看看这一幅画作彻底完成以后,到底是如何的模样。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蔺海先一步画完。
但见慕书玉画桌那里仍还围着人,人数不少,他便嘴角向下一撇,不屑也去一观,且等着慕书玉画完……哼。
终于,慕书玉放下了笔,轻呼一口气,舒展舒展胳膊和筋骨。
第52章
这一幅画作最终完整的显露而出。
仙宫之景, 却不是任何一幅他们寻常见过、以往印象中的其他画作模样,这一幅画带有浓烈的色彩。
但反而令人觉得这仙宫仿佛是真实存在的,奇异且独特。
画里,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由近及远。
最上方更是像有天梯一般, 隐约可见,犹如通向天宫。
更远处,天河之水倾泄而下, 却似乎在落于底端时化作云雾、又化作星光、银带缓慢的飘向他处。
其楼阁之间云雾缭绕周围, 金闪点点。
而在这些缥缈的仙宫之外则附着着大片大片的花卉绿植,是国色天香的红牡丹,也有花美气香的粉色月季……
在慕书玉的笔下, 这些姹紫嫣红的花卉竟是一朵比一朵怒放, 开的极为盛大壮观, 有些花居然不比亭台楼阁小多少,绽开于其上, 似飘着仙气一样。
这便是仙花吗?
琼楼玉宇满庭花,仙花簇拥仙宫, 有一种夸张奇妙的美感。
众人一边欣赏着, 一边忍不住赞叹出声。
“不错不错,精丽绝逸, 这幅画作的画面分势、布局可真是少见, 因为是仙宫之景, 所以可随意畅想吗?”
“确实, 此画画的极为大胆、夸张, 却又生动鲜活, 用彩不少, 但厚中见韵、浓中见雅, 艳而不俗,没有丝毫匠气之感。”
重彩之画法,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极易画出艳俗和匠气的感觉。
不同于恬淡优雅的风格,这种画法只要色彩融汇渗透、相互叠加交映、层层渲染渐变的稍稍逊色一点,最后呈现出来的画作就会毫无韵味,空有其形,却无其意,叫人连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可慕书玉的这一幅画作却能够在浓郁的色彩中脱去俗气,反将仙宫缥缈、清雅之感给衬托了出来。
仔细看,其实大多数的颜料色彩都被慕书玉添进了花卉植物当中。
而其余那些亭台楼阁、云雾、天梯天河等却用极淡的颜色勾勒而成,浓淡对比强烈,却又浑然一体。
这正是工而不板的典范。
陆才盛不禁如此赞道。
“简墨大家,没有想到你这位学生山水画画得极好,这工笔画竟然也可以如此不错,着实妙哉。”有人对着也走过来看画的尹道元说。
尹道元自是谦虚一番,可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未曾落下,明显也是对于慕书玉这位学生很是骄傲的模样。
“老师,您觉得这画怎么样?”慕书玉道。
尹道元:“极好,不过老师的评价做不得准,你这工笔画风之作应该找其他人品评一二,蔺海大家就擅长于此道。”
“书玉,不妨去请蔺大家为你指点一番。”
提起蔺海,其他人才恍然记起,哦对,差点将蔺大家给忘了,这位才“重要”呢。
昨天山水画,今日工笔风,慕书玉居然都对此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而偏偏这工笔画作是蔺海大家得意的技法。
倘若这慕书玉有两、三分画得不好,蔺海都能给其指教几句,彰显彰显前辈的“姿态”。
但是,这一幅画作却远远超出了蔺海的预期。
令他难免想,这世上难道当真有这种人,书读得不错,有神童之名,画竟然也如此之好吗?
他才十四岁啊。
这叫旁人要怎样自处?
当众人的惊叹声传来时,蔺海便也忍不住走过去一观。
待瞧见那幅画作,他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没有人会比蔺海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这画,他无法评价,或者说不能、也评价不了。
因为这一幅画作只适合夸奖,竟让他找不到任何瑕疵错误之处,如果硬要说批评的话,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
此等明显无品的做派,别人会如何看他。
是以,等慕书玉越众而出,开口请蔺海评价时,蔺海的脸色终于难掩的难看,神情沉郁,道:“这画……老夫不想做任何评判,慕公子,你果真是有本事啊。”
最后一句话似意味深长。
慕书玉像是听不出来一般,道:“多谢蔺大家夸奖,看来书玉这画应该是入了蔺大家的眼睛。”
“不知能否被蔺大家夸赞一句可登大雅之堂?”
这话一出,蔺海的表情更是阴翳难看。
其他人也不禁心里直咂舌,想到前些时日蔺海对慕书玉所做《水浒传》故事里的人物画插图的评语。
——没有传得简墨先生半点人物画的精髓,呆板、匠气,旁门左道,哦对了,还要再加上一句“难登大雅之堂”。
这回,慕书玉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如今风水轮流转。
再看蔺海的脸色,这可真是……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为好。
你说说这蔺海,没事瞎评价什么,你又不是人家的老师,这慕书玉若是画得不好,自有简墨先生来批评教导,你蔺海何苦要凭借前辈的身份去品论一个小辈。
更何况,这小辈的画技竟是如此不俗,倘若换成别人,现在何至于让蔺海下不来台。
果真应了蔺海那句话——这慕书玉确实有本事、又了得。
此时此刻,众人才恍然惊觉,是了,这慕书玉实在是不凡,学识不凡,书画一方面竟然也不凡。
尤其是他还正年轻,尚有充足的时间来继续提升自己。
十四岁,未曾及冠呢,如果到那时……他又该会取得什么成就?
嘶,这慕书玉,奇才啊。
慕书垣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是与我同岁么……”
为什么会比他厉害那么多?
好在、好在这慕书玉人品看起来算可以,不然……单就他们两个相比,不看背景,他怕是比不过。
这会儿,慕书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蔺海的回答,完全不知晓慕书垣的心理活动。
蔺海无可避免,道:“可,自然可。”
——字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最后,蔺海拂袖而去。
慕书玉却在他临走之前问了一句:“蔺大家,明天还来雅舍会馆吗?书画交流会尚未结束呢。”
蔺海脚步一顿,接着再往外走,背影显得更加怒气冲冲。
慕书玉:所以这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不过管他呢,目的已经达到。
蔺海如今可算是自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言论,活该被打脸,没了面子。
但书画交流会的第三天,蔺海却还是来了,出乎慕书玉的意料。
而且不仅他来,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两人也随之一起到来——慕纪兆、姚子潭。
慕书玉想过姚子潭会来。
但是,姚子潭居然会和慕纪兆一前一后同时步入、出现在雅舍会馆……这是她此前未曾预想的。
这一刻,她眼神不禁多分出去些给慕纪兆这位长房嫡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慕纪兆傲气自视甚高,毕竟是长房嫡子,且又长相才学尽皆不错,看起来无可挑剔之处,在伯府里颇为受宠。
尤其备受老夫人安氏疼宠爱护,几乎从小带到大,亲近程度可想而知。
反正慕书玉到现在入伯府已久,却没有见过这位祖母更多面,倒是听说慕纪兆时常过去请安之类。
“蔺海和姚子潭怎么还有脸过来?”林兴在慕书玉的身旁说道:“蔺海都已经承认你画的好了。”
“照理说,该不会再出现在雅舍会馆,难道他又要找事?”
这都是书画交流会的最后一天了,尹煜之、林兴他们怎么说也要赶上,于是就想办法从国子监里溜出来了。
关笙自然也跟着一起,却是正常请假出来,和这两人可不一样。
而赵俭更是行动自由。
慕书玉也略有疑惑。
但事实证明,蔺海其实与慕纪兆、姚子潭他们两人只是偶然在雅舍会馆外面遇见,可不是一路的。
蔺海今天之所以过来会馆,是要拿走他那两幅画作,昨天走得怒气、匆忙,忘记了。
这画若是画完以后,可以暂时挂在雅舍会馆里供人欣赏,也是涨一涨名气的好机会。
蔺海以前便是如此,可是如今情况不同。
这三天举办的书画交流会,既然有慕书玉大放异彩,他的画作还留下来做什么,再挂着,岂不是时刻提醒着旁人、也在提醒他是怎么的丢人丢面子了?
于是,蔺海沉着脸亲自过来取走画作,为的是再和慕书玉亲口说一句话。
“老夫承认以你这样的年龄能有这般画技,着实惊叹不俗。”
“但你身为小辈,却如此咄咄逼人,难道真想逼得老夫这前辈对你低声下气、忍气吞声,你才满意?”
这话的音量没有降低,所以,雅舍会馆里的其他人也能听到。
一时间,有人眼神稍微变了一点。
慕书玉见此,忍不住轻扬了扬眉梢。
这是于书画上不能再抨击什么,便来指摘她的人品?
不尊前辈,盛气凌人……
这顶“大帽子”倘若扣下来,恐怕又会传出谣言,事情虽不大,却仍然也是恶心人的一回。
特别是,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蔺海看样子是想转身立刻走,完全不给她和老师说话的机会。
但也就在这时,雅舍会馆的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
第53章
其中一人, 慕书玉熟悉,是康郡王嫡子裴召淖,当日在墨客茶楼里见过, 那走在他身边的人是?
下一刻, 慕书玉就知晓了。
因为慕纪兆与姚子潭上前去行礼,口中称呼道“两位殿下”——除了裴召淖以外,另外一位殿下是端亲王的儿子, 裴奕。
在慕纪兆和姚子潭道出两人的身份后, 众人也纷纷行礼。
而身为雅舍会馆的馆主,赵老自然打前拜见,面容显得有些惊讶和诚惶诚恐, 没有想到竟会有两位殿下到来。
“不知两位殿下来雅舍会馆是……?”赵老行了礼后不禁问道。
裴召淖道:“听闻这里举办一书画雅会, 本殿平日里也是极为欣赏这些的, 怎可不来看一看。”
“再者,这书画交流会如今已经举办两天, 京城里却已然传遍慕公子的大名。”
“说其不仅学识好,就连书画这一方面也是承袭了尹大家的本事,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丹青妙笔、后生可畏。”
“若不能欣赏一番,岂不可惜, 毕竟我与慕公子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说罢, 裴召淖还对着慕书玉笑了笑, 斯文俊朗。
慕书玉表情谦虚地拱手行礼, 却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不过她有注意到, 就在裴召淖说完这些话时, 慕纪兆和姚子潭两人的神情皆不是很好看。
尽管细微并快速消失不见, 但慕书玉却一直留心着, 因此便没有错过这一变化。
显然,这两位殿下的到来也出乎他们的意料。
至于裴召淖的说辞,雅舍会馆在京城里的知名度不算小,一连举办三天的书画交流会足够京城百姓们这几日的谈资了。
再加上这交流会过去的两天之中,慕书玉身为简墨先生的学生,本身名气不小,又接连画出两幅不同风格技法的画作,皆属上品佳作,怎能不瞩目异彩、叫人注意,就是国子监里都有所耳闻了。
自然,要说流传多广也不完全准确。
毕竟这只是书画家等之间的简单交流,就算流传,也多是在文人学者的嘴里谈论两句,普通百姓到底在少数。
可见裴召淖的说法着实夸大了几分程度,意在取得慕书玉的好感。
如果是旁人,被一位殿下这样夸奖,怕真是要对裴召淖观感不错。
但谁让慕书玉有原书剧情在手,心里面仍然能够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想笑。
这裴召淖前期不显、韬光养晦,书里后面却逐渐露出了真面目,虚伪城府、狠戾无情。
别看现在是一副跟随裴奕身后的模样,实则内心看不起裴奕侧妃之子的身份,却也碍于其父端亲王的地位,只能暂且蛰伏。
若小看他的话,怕是要被坑害。
裴召淖会说话,裴奕也不差,谁都有两副面容,全看哪位伪装更好。
裴奕与尹道元客套两句,称赞其会教学生,道:“尹大家德高望重、品才兼备,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怀瑾握瑜,人如美玉一般,品行不俗。”
说话间,裴奕竟是无视了也站在一旁的蔺海,先看向尹道元,后说完又直接瞧向慕书玉,表情虽然不似裴召淖一样笑着,却也并不显得冷漠,可见其态度如何。
雅舍会馆内的其他人见状,瞬间或多或少的明了意识到,这两位殿下今日怕不是冲着慕书玉来的吧?
有人心里忍不住吸气、艳羡,这慕书玉当真是好运道,家世背景、才华学识,就连长相也……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人老了,比不得啊。
一些年轻画家却是忍不住嫉妒起来。
裴召淖则站在旁边,面上神情一如既往,自始至终未变,不显山不露水。
而蔺海闻言,却顿时脸色苍白。
此刻有裴奕这位殿下的一句夸奖话语,他先前所说便全部都成为了无效泡影,谁都会跟着一起称赞这慕书玉了,哪里还会再记得他的话。
时至今日,此时此地这一刻,蔺海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被慕书玉这小辈踩在了脚底下,到底怎会沦落至此……
蔺海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神不守舍。
这会儿再留下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不然就有一点自取其辱了。
于是,蔺海只得卷了画作就走。
可惜,他这时候的离开不过一个小小插曲,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视和留意。
赵老请两位殿下上座。
可就在这时,雅舍会馆的门口再一次传来一道声音——
“我们没有来晚吧,这是开始了吗?”
慕书玉转头一看,又是两个熟人,男主裴妙珩,和宣平侯世子卫萩。
方才说话之人正是卫萩。
裴奕不禁眼神一闪,裴召淖亦是眉心动了动,随即两人站定,听着下人介绍裴妙珩和卫萩的身份。
此刻,赵老已是连惊讶和惶恐都顾及不得了,心道他这雅舍会馆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竟然一日内来了三位殿下……了不得,能要了他的老命呦。
慕书垣都忍不住小声地对着弟弟慕书谦嘀咕:“……今天这是吹得什么风?”
有点邪啊。
慕纪兆这东西为什么也会来雅舍会馆?
早知道今天他就不带着弟弟和妹妹过来了,省得晦气。
在赵老等人也拜见裴妙珩和卫萩两人后,雅舍会馆里出奇的安静,无人率先说话,也没有人动弹、挪一挪脚步。
这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
直到裴召淖笑起,说道:“妙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也会关注这一雅会?”
“还是说,你实际上是被卫世子给拉来的?”
裴召淖看了眼卫萩。
裴妙珩今日穿着一身淡淡的浅青色衣衫,有种素雅的华贵质感,更衬得其清隽矜贵,珺璟如晔、君子如珩。
他唇色略苍白,抵拳轻咳两声,道:“你和裴奕为何而来,我便也是为何而来。”
话又给拨了回去。
但这话一出,雅舍会馆里其他人的脸色和神情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些许变化,眉眼间不禁流露出几分古怪来,眼神则也不着痕迹地瞥向某一方。
已知裴奕和裴召淖这两位殿下似乎是为了慕书玉来的。
那么,这会儿如果真按照裴妙珩殿下所说的话来理解……殿下他也是为慕书玉而来?
啊这,不会吧。
三位殿下竟都……不、不,肯定是他们想岔了,怎么可能呢,一定不是这样。
裴召淖殿下不是说来欣赏书画么,那裴妙珩殿下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慕书玉的书画当然也在欣赏的行列之中……
倘若他真的以此得了哪位殿下的青眼,岂不是于这书画交流会里占尽了好处?
裴召淖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未再说话。
裴奕见到裴妙珩,眉眼则显得较为冷漠阴郁几分,面容疏离。
尹煜之悄悄地戳了戳慕书玉的胳膊,低声问道:“书玉,你知道这怎么回事吗?一来就来三位殿下,雅舍会馆今日可热闹了。”
那可不,都快要“热闹”上天了。
慕书玉环视一圈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或延迟卡顿的周围,又瞥了眼如同三足鼎立似的三位殿下,心里隐约有种感觉,难道真的是为她来的?
好在,这样凝滞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便在赵老和尹道元的客气话下缓解不少,卫萩也一言一语的松了松气氛。
随即,裴妙珩三人在赵老的侧身邀请下找位置坐好。
而今日的书画交流会总算开始。
一些年轻的画家振奋起来,势要拿出最好的状态画出令人满意的画作,好叫三位殿下能够注意到他们。
关笙站在慕书玉的身边问道:“书玉,你今天打算画什么?”
前两天的画作已经被挂在了雅舍会馆的墙上,格外醒目,而那位卫萩世子正在凑近观看。
慕书玉在画桌后面活动了一下手腕,思索道:“唔……异兽画、人物画?”
“异兽画是什么啊?”林兴表情不解地问道:“仙佛鬼神分类里的?”
“算是吧。”慕书玉道。
其实她要画的是山海经异兽。
嗯,姑且算是为下一步计划预热吧。
至于人物画……慕书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裴妙珩。
这位瑞亲王的嫡长子正在喝茶,似乎察觉到慕书玉的视线,裴妙珩抬了抬眼,喝茶的动作也是一顿。
慕书玉却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垂头敛眉、收回了目光。
见慕书玉开始作画,尹煜之等好友就不再打扰了,各自四处转一转,但没多久便又围到了慕书玉这里,安静地看了起来。
另外一边,慕书垣正在与慕纪兆说话,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慕纪兆嗤了一声,道:“怎么,这地方你们能来,我却来不得么。”
“几天不见,你和他倒是兄友弟恭了起来,就不怕他接着克你?”
说着,慕纪兆还睇了一眼慕书玉,话里包含的意思很是明显。
这两日,下人们私底下交谈,他在伯府偶然间听闻慕书垣他们与慕书玉一起回来的言论。
慕书垣:“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么,你们长房的手别伸的太宽了。”
“呵,慕书垣你看看你,和慕书玉相比,你真是差太多,怪不得从小就被大师批命相克。”
“有他慕书玉在,你永远处于下方,比不上、也追不上,他天生就克你。”慕纪兆冷笑道,面容露出明显的恶意。
慕书垣恼怒地攥紧双手。
这时,慕书谦突然开口说道:“依我看,慕书玉他也克你,我二哥比不上,你就能比上慕书玉?”
“好像你也不是什么神童,更加不是小三元,现在也不是秀才、没个功名在身。”
“而且,你书画有我兄长好吗?”
“似乎今天这三位殿下的到来,也是因为我兄长的缘故吧,你算什么东西,有兄长在此,殿下看都不看你一眼。”
“就算是伯府长房嫡子又如何,我兄长还是长孙呢。”
“庶”字必须省略。
慕书谦一通输出,嘴里叭叭叭。
说完后,慕纪兆的脸色霎时黑沉了下来。
第54章
这一边暗自汹涌的矛盾没有引起慕书玉的注意, 她专心画画起来通常非常沉浸其中,暂时不理会外界如何。
是以,裴妙珩看过来的目光她也毫无所感。
卫萩此时已经欣赏完慕书玉前两天的画作, 这会儿坐了回来, 就在裴妙珩身侧的位置。
他道:“我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佩服这慕书玉了。”
“殿下你说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年龄尚轻,人不仅聪明好看, 画画竟然也是这般好, 无可挑剔。”
“他果真是得了简墨先生的真传,不、他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画风技法。”
“往后就算不走科举一途,我看这慕书玉的成就也不会比如今的尹大家低, 不过……唉。”
说着说着, 卫萩却叹了口气。
裴妙珩收回看向慕书玉的眼神, 转而瞧向卫萩,淡声道:“怎么?”
好端端的, 叹什么气。
卫萩:“我就是在想,正因为这慕书玉如此优秀不凡, 所以, 今天才会有我们之外的人也来到了雅舍会馆。”
他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唉,这岂不真是令人发愁, 您觉得呢, 殿下。”
裴妙珩对此不置可否, 并没有回答, 却又转头看了慕书玉一眼, 随即心道确实。
卫萩说的没错, 慕书玉略微令他有些烦恼, 这还是第一个他极为想要拉拢至身边的人才, 可却也有其他人环伺一旁,虎视眈眈。
想到此处,裴妙珩不禁眼神一暗,接着稍稍敛眉遮去眼底的思索。
安定伯府明显倾向于端亲王,就是不知道这慕书玉身为伯府的庶长孙、三房的庶长子,对端亲王一脉势力的态度怎样,其心里又是如何作想。
倘若慕书玉真的不能为他所用……
时间慢慢过去,待慕书玉终于停笔后,其他人皆不由地围拢到画桌前,观赏起这一幅画作。
而这画作之上竟然是有题字的。
有人不禁念道:“翼望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夺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在翼望山里有一种异兽,外形长得像是狸猫,却只有一个眼睛和三条尾巴,名叫讙。
讙发出的声音好像能赛过一百种动物的鸣叫,饲养它可以辟凶邪之气,人吃了它的肉就能治好黄疸病。
这一幅画作上不止讙这一个异兽,还有另外一只,共两个,各占据画纸的一边,且一上一下。
“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另有人念道。
中曲山里的异兽外形像马,身体白色、黑尾,头有一角,长着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发出的声音就如同击鼓一般,名为驳……
这画中的异兽偏写意风,兼工带写,形神兼备。
所用颜料依如第一天的山水画墨色之浅淡,却笔意生动清润、线条柔和,少有过刚过硬之转折,曲直有别且疏密相对。
画风注重神韵,整体纵笔洒脱飘逸,却反而极大的衬托出异兽形貌的惊异神秘,奇形怪状超出想象。
“这……慕公子所画之物、之景,还真是颇为奇特,眼下这一幅画作莫名有一种离奇荒诞的感觉、匪夷所思。”
不知道这慕书玉是怎么想出来的。
其他人闻言,对此也表示赞同。
尹煜之问:“书玉,这就是异兽画?”
“嗯。”慕书玉点头,继而说道:“你和林兴帮我一个忙。”
她侧身对两人耳语几句。
尹煜之和林兴了然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摘画——摘的是第一天的山水画。
“这是要干什么?”有人不解道。
“对啊,为什么要将这一幅画给摘下来?咦,这是要……”
山水画所用的承载品为雪绢,轻薄透亮,可透过手掌,自然也可以透其他的东西。
比如,今天这一幅异兽画。
应着慕书玉的话语,尹煜之和林兴一起将这幅山水画展开覆盖在异兽画之上,两者相互重叠在一起,竟显出了好似新的一幅画作产生的模样。
这两只异兽居然很好的与山水之景融合在了一处。
讙在上,四只爪子像是在牢牢抓着山峰一般,锋利的爪尖似嵌进山体,原本异兽画上爪边的点墨,此刻就像是碎落的山石一样试图从画中滚落。
而讙的三条尾巴飞扬彰显,张嘴露出利齿、朝下嘶吼,那方向正是驳。
驳有着老虎的四足,静静立于河面之上,周围仿佛雾气蒸腾、朦胧氤氲。
驳的身躯强壮,鬃毛飞舞,脑袋微微扬起,红色深沉却显得冷漠的眼睛也正注视着讙所在的方向,相互对峙。
这两只异兽便犹如要在山水之间厮杀一般,体型庞大恐怖、形状古怪,气势则汹涌磅礴,场景怪诞并且震撼。
一眼就容易令人联想到,若真有异兽在山间厮打,岂不是要山崩地裂,河水翻腾。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在画中,却如此栩栩如生,令人的目光好似无法从画上抽离一样,只能连连发出赞叹的声音。
“妙啊妙啊,竟然还能如此,真叫我等惊讶,慕公子可真是奇思妙想,非常人也。”
“怪不得慕公子在画这一幅异兽画时会留有那么多的空白,原来是为了与这幅山水画相合啊。”
“这两幅画作如此展现就要更加考验画者的功底,必须注意下笔的位置,以及异兽身形如何舒展所在。”
“否则的话,怎么能与上方的山水画这般贴合。”
“可见慕公子对其笔下一切都了然于心,佩服啊佩服。”
慕书玉道:“过奖,这一幅画算是完成了,我……”
话未说完,便有旁人讲道:“慕公子,这画卖吗?”
这书画交流会,进来雅舍会馆里的人可不止画家,还有看客,这会儿见猎心喜,难免忍不住开口询问一下。
但慕书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也有人说:“本殿也正是想要如此问一问呢,倒与这位的想法不谋而合。”
慕书玉一看,后来说话之人正是裴召淖。
原来不知何时,裴召淖和裴奕也走了过来,观赏了一番后,这才开口。
此前众人大部分皆在沉迷看画,竟是未曾留意身后,差点将两位殿下给忽略过去。
现在裴召淖殿下也说想要买画,先前那人便只能恭敬地笑着退让。
裴妙珩和卫萩尚还坐在不远处。
此时听见裴召淖的话,卫萩坐不住了。
他刚想站起,却又立马被裴妙珩按下——手掌轻挡卫萩的胳膊,卫萩的动作便顿时停止下来,没有继续从座位上站起离开。
但是卫萩不解,低声问道:“殿下,我们难道不过去吗?”
“不急。”裴妙珩淡淡道。
就算现在过去又能如何,裴召淖的话已经说了出来,无法再使他收回,既然这样,不如先看一看慕书玉对此是什么态度。
慕书玉一脸抱歉,说:“这些画我并不打算卖出去,实在是不好意思,殿下。”
前有墨客茶楼里求画,现在也与求画无异,接连被拒绝两次,裴召淖脸上的笑意不变,眼神却闪了闪。
随即他叹道:“可惜了,本殿是真心想要收藏慕公子的画作,但既然慕公子并不打算卖画,本殿也不好强求。”
“只等待日后有机会,希望慕公子能够亲自为本殿画一幅画作。”
慕书玉露出得体的笑容,道:“但愿日后有这样的机会,而殿下的想法也未曾改变。”
想多了,我才不会给你画呢。
卫萩见状,放心了。
他重新坐好,因为慕书玉这会儿又说——“他还有一幅画尚未画完。”
卫萩舒心,却并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慕纪兆在姚子潭的建议下,本来是以着不甚在意的态度来到雅舍会馆,探一探这慕书玉到底画得怎么样。
顺便,再看看慕书垣兄妹三人与慕书玉的关系是否真的变了。
三房若一直不和,才更叫他放心,对他们长房也更加有利。
至于慕书玉的画,再好又能如何,难道他可以凭借画作来继承伯府?可笑。
可现下,慕纪兆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反而心生郁气和阴晦。
殿下竟看重这慕书玉……
良久,慕书玉的另外一幅人物画也画完了。
仍旧是兼工带写的写意画风,纸张不大,色彩铺设满满。
——这是一幅夜晚场景的画作,点满星星的夜空、挂着红色灯笼的街景。
两旁则是古楼、商铺,街道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相邻的摊位,其上又悬挂着数不清数量的红色剪纸……
而在这条街道的中间则有一位少年,侧身站立,面容似露非露,瞧不清楚样貌,却依然能够叫人感觉到其长相不俗。
少年的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一样,也没有露出多少形状。
而瞧这少年的动作好像要转身离开,却也仿佛是要回头,来看一看画外正注视着他的人是谁。
那夜空星芒闪烁、灯火通明,热闹却只此一人的氛围等,不禁倏地令观赏的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林兴、赵俭和关笙三人看的很是眼熟。
关笙立即说道:“书玉,这场景不就是我们当初在青州县剪纸文化节晚上集会的时候么。”
“你画中的这位少年是谁啊?”
应该不是他们才对,看着不像。
赵俭也道:“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书玉你还将一个刚做好不久的滑板给送出去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送给了谁,那会儿都玩疯了,没注意周围。
慕书玉笑了笑,没说话。
此刻不远处,裴妙珩听见这些话后,不由得眉心一动,随即站起身,朝着画桌旁走去。
第55章
裴妙珩离开, 卫萩自然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来到画桌前,旁人见状,当即给让开位置。
裴妙珩的目光放在那人物画上, 一眼就认出画中的少年便是他, 青州县剪纸文化节、滑板……
当年从青州县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仍然被保存着,毕竟难得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眼下, 慕书玉画出这一幅人物画……
裴妙珩的表情未变, 目光却不由得深邃几分,他是何意?
“书玉,你还没有说画中的这位少年到底是谁啊?”林兴见慕书玉不语, 好奇追问道。
慕书玉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裴妙珩, 这才开口说道:“这少年就是我送出滑板的那位小公子, 风清月朗、露重霜白,可谓气质不俗, 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
“是以,这才想要画出来, 往后遇见的话……便是缘分, 我就将这一幅画作送给他。”
最后一句话略加重了些语气,旁人却是没有品味出来。
裴妙珩声音淡淡, 听不出任何情绪, 道:“若是没有遇见呢, 人海茫茫, 只不过是曾有一面之缘罢了。”
慕书玉:“那就是天意如此, 既然这样, 书玉就只能惋惜这画送不出去了。”
她白皙细瘦的手指轻轻划过纸张, 倒竟是比画中人还要惹人注意。
“慕公子可知晓那位小公子姓甚名谁, 或许,本殿能够命人为你寻找一二。”说这话之人居然是裴奕。
慕书玉:“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书玉并不知道这位小公子的姓名为何,当时忘记询问,想要询问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不见踪影了。”
“唉,也罢,这种随缘之事不便强求,这画,我就只能暂且自己收好了。”
听慕书玉这样说,裴奕就也不再言语。
为期三天的书画交流会至此算是结束了,慕书玉得以正名。
虽说晚上还有拍卖会要举行,但慕书玉另有想法,并不打算参加了。
慕书玉不愧于是简墨先生的学生,画技出色,更有属于自己的画风特点,工笔写意皆是擅长,而山水画、人物画乃至仙佛鬼神等类型的画作竟然也都不在话下、信手拈来。
可见其书画一方面的功底深厚,不容小觑。
如此一回,慕书玉的名气无疑又大了几分,老一辈的画家不禁再次感叹道,后生可畏。
待慕书玉回到伯府,又受到一波夸奖的话语暂且不提。
两天后,慕书玉自国子监下学,登上马车之前,她被姜游喊住,说有事情告知,最好是私底下。
于是,慕书玉同他一起来到无人的角落。
“什么事情?”慕书玉问道,心里却已然有了些大致的猜测。
果不其然,姜游说道:“慕公子,有人请你于明日城外一叙,这是地址,请慕公子收好。”
明天正是国子监放常假的日期,慕书玉自然有空闲出城去,事实上,这几日里她都在等着这一消息。
如今,要比她想的更快一点。
慕书玉闻言,收下姜游递来的纸条,神情未曾变化,没有丝毫惊讶,道:“我知道了,多谢姜公子告知。”
姜游眼神复杂:“慕公子,你……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之前故意接近你,现在这纸条,慕公子竟不意外吗?”
慕书玉道:“见到这纸条,我便已心中有数了,至于之前的接近之举,书玉其实并没有看出多少。”
“姜公子为人真诚,言语间也毫无虚伪之意,如果能够与姜公子成为朋友,也是我的幸事。”
姜游不免露出笑容,道:“慕公子确实值得在下佩服,承蒙慕公子不嫌弃,姜游实在愿意交下慕公子这个朋友。”
两人相谈不错,慕书玉离开时,姜游挥手送别。
翌日,慕书玉按照纸条所写地址出城寻去,不多时,便途中遇人,被其请到了一处私庄。
慕书玉今天只带了凃卓出来。
凃卓要跟着一起进去却被拦下,那名下人说道:“慕公子,便请这位先随小的去别处歇息吧,待慕公子走时,再跟着也不迟。”
这就是不许一起进去的意思,必须单就慕书玉一人,说辞倒是委婉。
于是,慕书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阿卓,你就先留在外面等我吧。”
“是,少爷。”凃卓依言站定,顺势拿下身后背着的东西。
一旁的下人接过去。
随后,慕书玉便被带到了一处房门前。
下人恭敬地将东西交给慕书玉,道:“慕公子,请进。”
待慕书玉拿过这些东西,下人就转身离开了。
慕书玉想了想,直接推门进入。
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光线明亮,是以,慕书玉一眼就瞧见了正负手站在窗边的人,裴妙珩。
而听见开门的声音,裴妙珩略微侧身看了过来,这一刻的动作似乎与画中之人的身影重合,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殿下。”慕书玉道。
“你似乎并不惊讶看到我。”裴妙珩走过来道。
慕书玉:“因为书玉想见之人就是殿下。”
裴妙珩笑了笑,道:“果然聪明。”
“不,是殿下明白书玉的意思。”慕书玉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将手中东西全部都放在桌上,然后一一展开。
她拿来的正是那书画交流会三天内画出的画作,没有缺少一幅。
那天,慕书玉之所以画出一张人物画,就是想要引起裴妙珩的注意,她也的确成功了,今日会面便是证明,和聪明人相处不用过多浪费口舌。
裴妙珩懂得她的意思。
裴妙珩的目光不由得一一扫过这些画作,缓慢而又仔细,最后停顿在这一幅人物画上面,再抬眼看向慕书玉道:“你好像不曾说要将其余的画也送给我,那这些是……”
“投诚殿下。”慕书玉道:“不知殿下的手底下还缺不缺书玉这样一个人才。”
“若殿下需要,书玉定然不会叫殿下失望,日后也会为殿下马首是瞻。”
慕书玉说完后退一步,拱手行礼,腰弯下去却暂时没有直起来,任凭裴妙珩打量。
裴妙珩:“你为安定伯府上的少爷,又才华横溢,入国子监读书,且为简墨先生的学生,本身名气便当之无愧,无人敢小瞧。”
“日后就算参加科举,我想,以你的学识必然能够高中、金榜题名,所以,为何想要投诚于我?”
慕书玉低着头说道:“殿下有所不知,书玉自小生活在青州县,也长在青州县,从出生起就没有过多见到除了娘以外的亲人。”
“生父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书玉自是与伯府的感情不深,包括祖父祖母,实在谈不上什么祖孙亲情,祖父看重于我,也是因为书玉优秀、又有老师和尹家作为后盾。”
“不然……我一个三房的庶子,又自小养在远离京城的青州县,一朝回到伯府,祖父凭什么对我另眼相看。”
“难道就只是凭借我占了一个‘长’字么。”
“对于这一点,书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再者……”说到这里,慕书玉抬起头道:“从江南来京城之前,书玉曾回到过青州县里看望母亲,得知了姚家之事。”
“雅舍会馆那天,姚子潭与慕纪兆一同出现……”
“事关外祖父,且姚家被旁支侵占去,书玉想为娘讨回公道,而这公道,伯府不能帮我。”
投诚男主,总得有个合适恰当的理由。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系统给的任务,我必须跟着你,确保你登基为帝,要是真如此开口的话,男主不是觉得她疯了,就是没准想要了结她。
而倘若没有理由或利益牵扯,就这样贸然前来说投诚,裴妙珩信不信她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下,时机正好。
说完这些话后,慕书玉复又低下头,道:“望殿下知悉,书玉所言句句出自真心,不敢有半句欺瞒之意。”
话音落下,慕书玉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扶起。
紧接着,裴妙珩道:“如果是姚家的事情,区区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姚咏实在不值一提。”
“就算伯府不能帮你讨回这个公道,但就像你所说,你的背后还有你的老师尹道元,你的好友尹煜之、林兴。”
“何不妨借助他们的帮忙向姚咏施压。”
“或者,待你金榜题名时,若能获得陛下恩典赏赐,姚咏就更加不值得你如此了。”
裴妙珩说着收回了手,指尖却不由地轻轻搓捻一下,这慕书玉的手……皮肤也太过滑腻了一点。
他眉心不禁动了动,随即才继续说道:“更何况,我想以慕公子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看出,裴奕和裴召淖两人似乎都有意招揽于你,你便不曾有过想法吗?”
来了来了,上司必问话题,为什么选他投诚?
慕书玉站直身体道:“不曾有过,殿下便是首选。”
“而就我所知,安定伯府亲近端亲王,长房嫡子慕纪兆更是与裴奕殿下来往甚密……”
“按理说,书玉是应该选择裴奕殿下投靠为好,但,这皆不是我所愿。”
“那么,你所愿为何?”裴妙珩眸色深深地问道。
慕书玉神情认真,眼底似流露出什么。
她道:“我所愿,安定伯府不落于除三房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中,殿下,若受到不公的待遇,总要拿回点什么东西。”
第56章
国子监里, 书画交流会结束后,慕书玉再回来上课无疑受到了极大的瞩目,又收获不少称赞之语。
江南院试的案首江子仁便道:“慕公子的书画极好, 可惜我没有来得及一观, 下次若有机会,真想亲自去看一看慕公子是如何作画。”
江子仁的话里不无遗憾。
慕书玉闻言笑了笑,表示以后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 旁的则不谈。
如果她的画没有全部都送给裴妙珩, 此刻将画作皆带来国子监给他们瞧瞧也不是不可。
但画却已经送出去了,没在她的手里,她怎么可能带来。
是以, 慕书玉只能笑着岔开话题。
那日京城外的私庄一叙, 慕书玉总算和男主裴妙珩扯上了关系, 从此不说就这样绑在了一起,但也不差了。
往后多相处相处, 她自然有信心能够成为裴妙珩非常信赖的心腹之人,继而帮裴妙珩登上皇位, 弄来一个从龙之功, 得以换取功劳,赦免她的隐瞒。
不错不错, 这样一来就计划通了。
尹煜之搭上林兴的肩膀对慕书玉说:“对了, 书玉, 这几日你有没有关注那个蔺海大家?”
慕书玉摇摇头, 没有。
尹煜之道:“你不知道, 那蔺海大家现在可倒霉了。”
“他被人揭露, 其实每月里为人免费画的画作大部分都是找来专门的人去求画,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百姓。”
“然后求来的画作都被分别卖到远离京城的外地去了, 而蔺海则从中得钱。”
这件事情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
不过就是蔺海为了宣扬自己的名气从而弄出来的一种恶劣且低下的手段罢了。
既想要清高受到赞赏的名声,又想要钱财,到底没有达到为谋财不仁不义的程度。
因此,就算被人揭露而出,蔺海遭受到的也只是骂声外加唾弃一片,名声则也一落千丈。
自然,虽无关其他,但是单就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蔺海悔恨难熬了。
“不晓得这蔺海大家遭此一事后,还会不会在京城里待下去。”关笙说道。
应当是没有这等脸皮了吧,离开也好。
林兴闻言,则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可惜,还有碍眼的人没走。”
“书玉你说,这人怎么可以如此的没有自知之明,都做出那样的事情了,居然还敢出现在你的面前,真够不要脸的。”
恰巧路过的姚子潭面容一僵,紧接着变为铁青的颜色,眼底不由升起怒火,却碍于这里是国子监不敢发作。
国子监可是明文规定不许打架斗殴闹事,否则的话,事无大小,一律记过处理,严重者是要被逐出国子监的。
更何况,尹煜之、林兴……姚子潭得罪不起,暗中搞些手段他可以,明面上,他怎么敢。
是以,姚子潭只能忍耐着离开这处地方。
林兴啧了声。
“书玉,你可得小心点他再搞什么小动作恶心你。”尹煜之道。
慕书玉点头:“嗯,我会注意。”
……
书画交流会虽然结束了,但慕书玉仍然是忙碌不已的。
姚芷娴给她的三间铺子,其一的布坊被慕书玉改为桃花源喰味楼,现在经营良好,看戏或听书消费、糕点打包等一应俱全。
《水浒传》的故事依旧在继续,热度居高不下。
之后要讲的故事慕书玉也准备好了,根本不用担心讲完再没有了客人过来。
更何况,曾经在青州县里流传甚广的《西游记》故事也传到了京城,滑板、摇摇车等物也能够在一些店铺里面瞧见。
慕书玉打算再多发展一下。
既然桃花源喰味楼里面已有糕点小铺了,另外一间糕点铺就没有必要再开下去。
她计划将其改造为“奇货铺”——取自“奇货可居”的意思,专门用来卖一些新鲜的玩意儿,一些不好在黄金屋书坊里卖的东西。
目前,慕书玉想要在奇货铺里进行售卖的东西,已经交给她从江南带回来的木匠去制作了。
*
伯府。
今晚又是难得的一次家宴,显然,安定伯慕史进是有事情要交代,而这件事情大约不算小。
果不其然,慕史进道出一件事。
——再过几天,陛下嫡亲的妹妹,也就是当朝长公主裴岚殿下的生辰要到了。
而这一天,同时也是裴岚长公主殿下的一双龙凤胎儿女的生辰,母子三人为同一日庆生。
慕书玉一边听着慕史进说话,一边回忆起原书剧情。
在原书里,这裴岚长公主殿下的存在可谓重要、分量不小,有关于她的描写也不少。
因为,若是得到这位长公主的支持,裴妙珩等于皇位的争夺上便是极为有利的。
天晟帝除却有五个弟弟以外,还有三个妹妹。
一为嫡亲的妹妹,也就是裴岚长公主,剩下两个则是旁的妃子生下来的公主,皆和亲去了塞外。
只有裴岚长公主殿下留在了京城里,嫁给驸马蒋帆。
两人恩爱非常。
早年长公主身子略微有损,不宜怀孕生子,蒋帆也没有纳妾,更加没有出去拈花惹草、胡作非为。
他曾经是隶属诸毅军中的一名小将,后被长公主瞧上,并召为驸马,便辞去了军中的职务,只在京城里领了一个闲职。
蒋帆为人较沉闷,却绝对的品性良好,与长公主裴岚的感情真挚。
这一段在原书里描述过,蒋帆确实值得托付。
等到长公主养好了身体,年龄已是不算小了,后终于怀孕,便艰难的生下来一对龙凤胎,姐姐蒋鸢、弟弟蒋桉,如今皆已五岁大小。
因生产时不太顺利的缘故,弟弟蒋桉的身体较弱,不如姐姐健康,但好在平安的成长了。
姐弟两人是长公主裴岚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毕竟她年岁大了、不好再怀孕。
是以,裴岚和蒋帆都对这两个孩子如珠似宝的疼爱。
鉴于蒋鸢和蒋桉两姐弟又是和母亲裴岚同一天的生辰,生辰庆贺便也都同一天办了。
而比起自己,裴岚更加在意两个孩子。
慕书玉记起原书中有描写皇室的关系——天晟帝其实和两个嫡亲的弟弟关系并不怎么亲近。
他生母是淑妃,但是一出生就被抱去给皇贵妃膝下抚养长大,一直到皇贵妃去世后、再到被先帝立为皇后。
天晟帝由于从小被记在皇贵妃的名下,便成为了嫡子,记录在玉碟。
这之后,天晟帝才与生母淑妃逐渐亲密起来。
不过嫡亲弟弟不亲,剩下的三个庶弟,景郡王的母妃早死,天晟帝从小便照拂他一二,两兄弟才是亲密。
而对于裴岚这个亲妹妹,天晟帝却是喜爱的,不然也不会只将裴岚留在京城,还为她找了一个合适的驸马,可见感情较其他人深厚多了。
慕史进估计想令安定伯府取得长公主的好感,再加上陛下的侄子们皆已长大……他自然非常重视这一次的生辰。
慕史进道:“前些日子,长公主的儿子生了一场小病,最近才痊愈。”
“长公主本来不想大办生辰,但陛下觉得就此喜事冲一冲晦气也好,便依旧举办了生辰贺礼,只不过邀请的人数不多。”
“我们为长公主庆贺生辰重要,但她的一双儿女更加不容忽视,备礼自然是要多备几份。”
说到最后时,慕史进看向慕书玉,明显是在对她解释。
毕竟来京城不算久,对于这些,慕书玉兴许不知道。
慕史进详说一下,是打算让慕书玉也去这长公主的生辰上为其庆贺。
而往年,皆是长房媳妇孙氏出面,带着一双儿女慕纪兆和慕思婉去长公主府上,有时候,慕荷也会去,她毕竟是和亲的人选之一。
今年,慕史进便想让慕书玉也跟去。
饭桌后的人神色各异。
慕书玉听完,站起道:“是,祖父。”
孙氏本不做表态,待慕书玉重新坐下后,她这才笑着说道:“公爹放心好了,就是为长公主和两位孩子庆生,这件事情我有经验,必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就是不知道书玉要送给长公主和两个孩子的贺礼,是要自己准备,还是……”
慕史进道:“从伯府这里安排,便自我的私库拿吧,你送什么礼,便给玉儿准备出差不多的礼物就行。”
“是,媳妇明白了。”孙氏脸上的笑容不变,恭顺地低下头道。
慕思婉却不高兴地瞥了眼慕书玉。
等吃完饭回到住处,屏退下人以后,慕思婉发脾气地说道:“娘,祖父真是偏心,凭什么我们要为他慕书玉准备好生辰礼物啊。”
以往这礼物安排可没有从祖父的私库走。
哪知这慕书玉一回来,祖父的心都快要全部都偏到他那里去了。
再这样下去,祖父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们大房的存在?
慕思婉讨厌慕书玉。
“娘,哥哥最近都不开心了。”
孙氏安慰女儿道:“乖婉婉,你祖父就算再看重他,他也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
“娘比谁都知道,你祖父最为看重嫡庶之别,他慕书玉不可能有机会继承伯府的爵位,这位置只可能是你爹、是你哥哥的。”
“现在看重他,一为他的学识和才华,二为拉拢尹望,好为以后打算……”
“你且等着看吧,若你祖父的目的不能实现,他可还会多看慕书玉一眼。”
第57章
长房这一边的想法如何慕书玉并不知晓, 就算知道她也毫不在意,因为安定伯府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至于祖父的看重和暂且的偏向,可能在慕书玉心里大约还不如一碗臭豆腐重要。
为了弄出臭豆腐来尝一尝, 慕书玉可是等了不少时间。
这臭豆腐各地的做法都不太一样, 慕书玉选了最为出名的一种。
——豆腐全部切成小块,用白布包裹、放在木板上整齐码好,再压上重物, 榨干水分。
这样做出来的臭豆腐质地才会非常细腻。
然后就是将豆腐浸泡至调好的卤水里面, 浸泡时间越长,味道越佳,等取出后洗净, 水分完全干掉再放入锅里小火煎炸。
直到臭豆腐表面微微泛起焦色, 用筷子捡出来即可, 配上一点佐料和菜就能开吃了。
这臭豆腐一入口品尝便是焦脆而不糊,细嫩却不腻的感受。
虽然刚开始闻起来是臭气扑鼻的味道, 但是随后,便有诱人的浓香传来, 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溢出, 瞬间充斥嘴里,简直美味。
正是闻着臭、吃着香了的典范。
慕书玉早前便卤好了豆腐, 今天的晚饭她便特意吃得少一些, 留着肚子, 回来煎炸。
哦对, 从这一点看, 被祖父重视还是有好处存在的, 那就是伯府里的下人们对待她的态度。
不说毕恭毕敬, 那也是笑脸相迎, 好说话得很。
就比如厨房里的厨子。
在慕书玉说要借用一下厨房时,这位掌管厨房的主厨张大厨起先犹豫了几秒,但随即,他便点头痛快的同意下来。
只是怕慕书玉君子远庖厨,不曾进过厨房并不会操作,就没有离开,而是待在一旁看着。
对此,慕书玉也不在意,自顾忙着,用起厨具的动作娴熟不已。
张大厨见状,这才放心,不过他显然放心早了。
待到慕书玉煎炸臭豆腐时,一股浓郁的臭味儿逐渐飘出,继而弥漫整个厨房后,这下,张大厨和一众帮厨看向慕书玉的眼神既古怪又微微透露出丁点的不理解、嫌弃等意味。
他们显然不明白这臭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张大厨最初以为慕书玉是将这东西给做坏了,所以才散发出这个臭极的味道,于是还询问了几句。
等慕书玉解释一二后,张大厨满脸却更为不解和纠结的退后。
直到慕书玉做完整盘臭豆腐,抬起头顺便问了句:“要尝一尝吗?”
“这东西……能吃吗?”有一个在厨房烧火的下人闻言忍不住下意识地说道。
这会儿厨房里很是安静,因此这下人的声音便较为明显,等说完,下人的脸色立刻白了白,身体僵硬,慌忙道:“不、对不起,大少爷,我……”
慕书玉无所谓地摆摆手,道:“这叫臭豆腐,特点就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外焦里嫩,我要当宵夜吃的。”
“那边也给你们留下来一小盘,算是耽误你们时间的一点小报酬,可以尝尝,味道不错的,毒不死人。”
说完,慕书玉便端着一大盘臭豆腐离开了厨房。
她走后,张大厨迟疑一会儿,才走过去端起小盘的臭豆腐凑近闻一闻,味道好怪,似臭非臭。
一股子钻进鼻腔里,令张大厨不由地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吩咐说:“给我拿一双筷子来。”
有帮厨道:“师傅,您难道真要尝一尝啊?这味道……”
张大厨眼睛一瞪,训道:“早就和你们说过,做吃食最重要的就是品尝食物。”
“你不品不尝,下次怎么改进、做得更好吃,平时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这东、这臭豆腐,一会儿你们也要都尝一尝……”
一边说着,张大厨一边伸筷子夹起一块臭豆腐放入嘴里。
待细嚼两下后,他皱起的眉心倏地缓慢地舒展开来,表情也不禁由迟疑凝重,再到渐渐放松惊讶,还有些惊喜在其中。
紧接着,张大厨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向手中的小盘,稀奇道:“这臭豆腐……”
“师傅,味道怎么样?”
一众帮厨被训诫了一顿,正乖乖等在一旁。
此时见张大厨的脸色不像是吃到难吃的东西,反而似乎这臭豆腐味道真是不错的模样,帮厨便忍不住问道:“师傅,不是说要让我们分别都尝一块么……”
还不给他们吗?
张大厨闻言回神,手里端着盘子,却暂时没动。
这臭豆腐的味道出乎他意料的好吃。
外面焦脆,里面鲜嫩多汁,豆腐的嫩脆与佐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相辅相成,香味更上一层,简直、简直对他胃口极了。
方才三房的大少爷煎炸豆腐时,他就在一旁观看,自然也看了个全乎。
可是,这豆腐为什么是黑色的他却是不知道……
如今,只眼下这一盘臭豆腐,可能吃过就再没有了。
现在要让张大厨将这臭豆腐给分出去……他不舍得。
于是,张大厨端紧盘子道:“这臭豆腐的量太少,味道确实不错,但我想要研究一下,一块品尝不出来。”
“所以,这一小盘我就先端走了,下次你们再尝一尝吧。”
说罢,张大厨吩咐一遍其他的事情后,就端着臭豆腐离开了厨房。
帮厨:“……”
师傅,这理由实在是有点冠冕堂皇啊。
另外一边,三房的院落内,慕书玉一路端着一盘臭豆腐回来,“香味儿”弥漫,刚走进院里,就恰巧遇见了慕书垣和慕书谦兄弟两人。
突然闻到这味儿,慕书垣停下脚步,嗅了嗅鼻子,接着神情奇怪地看向慕书玉,道:“等会儿,你这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
慕书谦则捏住鼻子,伸手扇了扇周围的空气。
慕书玉:“臭豆腐,吃的,要尝一尝吗?”
“吃的?”慕书谦惊讶道:“臭成这样,要怎么下得去口?”
慕书玉一本正经地回答:“张开嘴就行,我帮你塞进去一块。”
慕书谦:“……兄长,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慕书玉忍不住一笑,道:“所以,要尝一尝吗?”
慕书谦立马摇摇头,他才不吃这臭东西。
慕书垣却伸手托着下巴,目光则盯向盘子,面容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他道:“除非你先吃给我看。”
慕书玉从善如流,接连吃了两块臭豆腐,表情满足。
在她的再次安利下,慕书垣勇于尝试,吃下去一口后,眼睛便不由得亮起,脱口而出道好吃。
然后慕书谦就忍不住好奇了,也想要尝一尝。
“这东西吃起来竟不臭。”
“是挺好吃,那什么……你从哪里拿来的?”慕书垣别扭问道。
慕书玉:“我自己做的,只此一盘了,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分给你和书谦一点。”
慕书垣和慕书谦两人自是对慕书玉亲自下厨的行为表示惊讶。
但美食当前,他们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见慕书玉肯舍得分给他们,两人马上点头,道想吃,毫不虚伪客套。
最后,慕书玉只留下一部分臭豆腐回去当宵夜吃。
这臭豆腐的方子她也写出,打算卖给仙客来酒楼。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看这里,30号请假一天,31号和之后九月份双更三天多倍补上。
ps:其实28、29号就是存稿了,同学邀请去参加婚礼,得去外地,时间耽误一些,没存稿完,30号请假,31号回来更新,但应该不是早上6点发,然后就是!会双更三天补上哦~
第58章 【一更】
长公主裴岚以及其一双儿女的生辰逐渐临近, 就在两天后了。
慕书玉抽空去了一趟仙客来酒楼,将臭豆腐的方子交给了赵俭,不过这臭豆腐适合小摊买卖, 在酒楼里正式卖出却不怎么合适了。
于是, 慕书玉给赵俭出了个主意。
——就像是桃花源喰味楼那样的小糕点铺一般,赵俭也可以在仙客来酒楼的旁边或者其他地方弄出一个铺子。
走进去就是一个小摊位一个小摊位的临近相接,买卖不同的食物。
另外一边则放置座椅等, 客人既能买完就走, 也能在旁边吃完再走。
当然,这样一来动工就大了些,并且单单只有臭豆腐这一种美食也不行, 那就可以召集个体小摊主入驻进来, 租位置合作共赢……
赵三旺这个生意人很精明, 几乎一点就通。
赵俭随了父亲,在经营酒楼这一方面也是聪明, 做生意丝毫不含糊。
待慕书玉讲完,两人就全都了解清楚了, 甚至能够举一反三, 补充慕书玉暂且想不到的细节之类。
这件事情算是定了下来,如何再进一步扩建, 赵三旺和赵俭两人会再商量。
慕书玉开始准备去参加长公主裴岚以及其儿女生辰时的贺礼, 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主要是送给小孩子。
虽说这贺礼已经有长房媳妇孙氏来为她预备而出了, 但是, 防患未然。
秋嬷嬷暗自找机会给她提醒过, 孙氏可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贤良淑德, 有些人坏在外边, 有些人却恶毒在骨子里,不显人前。
诸婼薇让秋嬷嬷来提醒她一声,此去长公主府上,最好留心些,孙氏明面上不会做些什么,可难保她言语间会不着痕迹的导致其他人对慕书玉的看法如何。
慕书玉向秋嬷嬷表达了对这位嫡母的谢意。
确实,长房孙氏并不简单。
在原书剧情里,安定伯府投靠端亲王一脉,长房、四房出力最大。
这其中,安定伯慕史进老谋深算,不容小觑,而孙氏作为安定伯长子慕正成背后的女人,也参与了进来,帮助良多。
倒是没有如同四房的媳妇郑氏一样,给四子慕正朗扯个后腿什么。
到最后,是慕正成和慕正朗在争夺伯府的爵位时,安定伯府覆灭了。
这话此刻不必多说,总之,孙氏不可轻看。
两天后,长公主裴岚以及其一双儿女的生辰如约而至。
马车从安定伯府出发,孙氏和女儿慕思婉一辆马车,慕书玉和慕纪兆同乘一辆马车。
路上,慕纪兆开口说道:“你最好不要在长公主府里做多余的事情。”
慕书玉本来正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走着神发呆,这会儿听见慕纪兆的话,她转过头,好笑地问道:“多余的事情,比如呢,你指什么?”
慕纪兆皱眉:“每一次送给长公主殿下和世子郡主的生辰贺礼都是由我母亲负责主持操办。”
“入长公主府后,我母亲自会出面恭贺,而你只需要本分安静的跟在后面一同祝贺便行。”
“你从小不在京城长大,对众多礼数并不知晓,别到时候在长公主府里闹出笑话,连带着我们也一起面上无光。”
“这场为长公主殿下和其儿女庆贺的生辰,所来宾客们无疑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比如那几位殿下?”慕书玉打断他的话语,道:“长公主殿下身为几位殿下的亲姑姑,世子和郡主又是几位殿下的表弟和表妹。”
“再加上陛下格外重视长公主殿下一家,想必,这些被接来京城抚养长大的殿下们今日一定都会来参加这场生辰贺礼。”
“唔,让我想一想,经圣旨到来京城的殿下们一共有六位,至今为止,我只见到过三位殿下,看来这次能将殿下全部都认识一遍了。”
闻言,慕纪兆的脸色已是黑沉下来,他嗓音低低道:“慕书玉,你……”
话音未落,马车却先倏地停止下来,长公主府到了。
因此,慕纪兆只能吞下欲要脱口而出的话,眼神警告了慕书玉一番。
慕书玉权当没有看见,无视慕纪兆,率先下了马车。
孙氏和慕思婉也下来了,大门两旁有下人迎接宾客们入府,马车被府里的小厮牵走,拴在专门的位置。
慕书玉环顾一圈,他们应该是到来的尚早,还没有多少人出现。
就在慕书玉随孙氏要走进长公主府时,又一辆马车哒哒驶来,不久后便停在了门口。
紧接着,从这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人,一位妇人和一个青年。
妇人长相雍容,青年则壮硕英俊,气质沉稳,穿着一身暗色常服,头发束起,很是利落的打扮。
孙氏看了眼,停下脚步,以恰到好处的转身和笑容招呼说道:“国公夫人,许久不见。”
国公夫人?
慕书玉不禁眉心一动,继而暗自端详那位妇人和青年。
随后,在孙氏和其寒暄中,慕书玉确定,这位妇人就是一等辅国公诸毅的夫人王氏。
而此时站在她身边的青年则是王氏和诸毅的独子,诸劭亭,是慕书垣兄妹三人的表哥,比慕书玉都还要大上四岁,目前已在军中任职,年轻有为。
孙氏夸奖了几句诸劭亭,话音一转,介绍起慕书玉来。
她道:“这是书玉,最近才回到京城不久,想来夫人和劭亭都还没有见过他。”
“书玉,国公夫人可是你嫡母的亲嫂嫂,按理说,你该管劭亭也叫表哥的,你们年轻人应不缺话谈,快来,认识一下。”
孙氏笑得分外和善,一副亲切不已的模样。
但是,不按理说,国公夫人王氏是嫡母诸婼薇的正经嫂嫂,诸劭亭是慕书垣兄妹三人的亲表哥,却不是她的。
她身为妾生子,明面在外,嫡母又与妾室反目成仇,极为不和,她怎可不顾脸面的管诸劭亭叫表哥。
若是真的喊了,还不知晓这位国公夫人和诸劭亭要如何反应,或是心里怎么想呢。
孙氏这一番介绍看似正常、无可指摘,毕竟如果按照辈分来论,慕书玉喊一声也无妨,可她却不能这么喊。
是以,慕书玉拱手行礼,道:“国公夫人,诸世子。”
“大伯母虽让书玉喊世子表哥,不过想来世子应当不缺书玉这一个表弟,书玉便不厚着脸皮称呼了。”
诸劭亭表情未变,没有言语。
倒是孙氏又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真是见外,国公夫人和劭亭又怎么会介意呢。”
说完,孙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执起国公夫人王氏的手腕,与其亲密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长公主府里。
慕纪兆和慕思婉两兄妹则跟在后面。
不过,没走几步远,国公夫人王氏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腕,虽然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诸劭亭看了慕书玉一眼,随即也抬脚迈入长公主府。
慕书玉走在了最后,神情一如既往。
其实,慕书玉这样说也在孙氏的意料之中,无论她选择喊还是不喊,对孙氏来讲都有好处和“收获”。
她若喊了,便是她将姚芷娴置于何地,说不定还会得到这位国公夫人和诸世子的一顿羞辱。
她若不喊,没准也会落下一个不识抬举的印象,或者,完全割裂开辅国公府和慕书玉之间的那一丁点关系。
这可是慕书玉自己撇清的。
进了长公主府后没多久,在下人的通报声中,六位殿下接连到来。
除却慕书玉早已见过知晓的裴妙珩、端亲王之子裴奕、康郡王嫡子裴召淖三人以外,另有景郡王的嫡长子,裴祈颜。
裴祈颜长相温润如玉,一见便令人心生好感,气质文雅。
这位景郡王的嫡长子也颇受天晟帝的喜爱,估计是因乌及屋的缘故,天晟帝与其弟景郡王的关系不错,难免便对裴祈颜多平易近人些。
京城里倒是有了一点关于裴祈颜的“流言”,只不过范围很小。
还有就是庆郡王的两位嫡子,裴顾、裴珅,一母同生,相差一岁,两人一同被接来了京城,样貌颇为相似,仅细微之处不同。
倘若天晟帝真的属意在这六位侄子当中挑选出下一任皇位的继承者,那么,裴顾和裴珅两人的胜算无疑最小。
不提他们之间极为相像的样貌,就是庆郡王此人,为皇子时,存在感就非常低,谨小慎微,安于现状。
封王后,庆郡王的封地又在虔州,这可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当然,康郡王的封地更远,在宁州,也没有比庆郡王好到哪里去。
不过,裴顾和裴珅两兄弟……却也不是能够随意忽略的配角。
就在慕书玉因为这几位殿下沉思之际,下人通传长公主殿下和世子郡主到了。
慕书玉回神,抬眼望去。
宴厅门口,长公主裴岚身穿一袭曳地华服缓步出现,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瞧起来依旧雍容尊贵,气质不俗。
驸马蒋帆走在长公主裴岚的身侧,一手微微托起长公主的小臂,似扶似牵,姿势亲密,可见感情甚笃。
而两人的另外一边则分别拉着一双儿女。
作者有话说:
一更,晚上有二更~
第59章 【二更】
“姑姑, 祝福祉昌延。”
长公主殿下到来后,裴妙珩等人先行上前行礼庆贺,态度恭敬。
裴岚受了礼, 转而示意两个五岁左右的儿女叫人, 蒋鸢郡主和蒋桉世子姐弟显然被提前教导过一番,拱手叫人,皆没喊错。
等喊完表哥们以后, 小世子便有些害羞地重新牵回驸马蒋帆的手。
而小郡主则是性格开朗大胆一点, 她抬起头笑着问道:“表哥们都给我和弟弟带了什么礼物呀?鸢鸢和桉儿能不能先看一看?”
“当然可以。”裴祈颜闻言笑道,他稍稍俯下身拉起蒋鸢小郡主的手说:“礼物都在那一边,表哥带你过去看?”
“桉儿要一起吗?”说罢, 裴祈颜转头看向蒋桉小世子问道。
“要。”蒋桉瞧了眼姐姐, 点点头。
“那便去吧。”裴岚道。
见六位殿下都祝贺完, 随即,其余宗亲贵胄等上前一一庆贺, 其中便有孙氏,慕书玉跟着上前一同拜见。
原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 却没有想到, 在慕书玉行礼之时,长公主裴岚竟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眉眼算是温和, 开口说道:“原来你就是慕书玉, 果然人如美玉一般, 无暇通透。”
“我听闻你的学识很好, 不过没想到你的长相更为出色, 不错, 安定伯有一个好孙儿。”
说到最后, 长公主裴岚居然面露赞许,对着慕书玉微微颔首,明显很是欣赏的表现。
慕纪兆和慕思婉两兄妹见状,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但慕纪兆懂得遮掩,很快就恢复如初,慕思婉则在孙氏的暗中示意下垂头,将不满的神情隐藏起来。
慕书玉闻言,则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依旧面色如常地再次行礼道:“长公主殿下过奖了。”
长公主为什么突然夸她?
裴岚:“我这一双儿女从小就娇养着长大,鸢鸢还好,身为姐姐,身体康健。”
“桉儿却体质较弱,时常生病,每每一病,喝药便是苦差事,需得找些东西来哄着他点。”
“此前,桉儿最爱慕公子想出的摇摇车和滑板,也爱听那《西游记》的故事……”
说到这里,裴岚笑着望向裴妙珩一眼,继续道:“妙珩先前和我说,那些东西皆是由你想出来找木匠而做,是在青州县,当年你才五岁是吗?”
慕书玉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长公主殿下会突然夸奖她,原来是男主提了这事儿。
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慕书玉点头承认,道:“是,是书玉在青州县里弄出来的一些小东西。”
“小时候喜爱玩乐,总想要试一试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不是什么大雅之物,世子喜欢就好。”
这件事情在青州县里也不是什么隐秘,旁人一查便知。
裴奕和裴召淖两人调查慕书玉,自然也是知晓的。
所以,他们此时听长公主这样说来,倒不觉得裴妙珩与慕书玉有什么关系,只当裴妙珩也暗中调查了,再颇有心机的和长公主这位姑姑不经意提上一嘴。
今日,长公主对慕书玉另眼看待,岂不叫慕书玉承下裴妙珩的情?
裴奕眼眸沉沉。
长公主接着说:“慕公子极为有才,从小便这般聪慧,头脑不俗,年仅五岁就能想出这些东西。”
“难怪竟然能以九岁稚龄摘得小三元,得我皇兄一句夸奖,确实当之无愧。”
但裴岚这时却顿了顿,倏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眉目似染忧一般,再道:“我也是喜爱这些的,不过,这故事和东西再好,长久以来,桉儿也是听腻、玩腻了。”
“前些日子桉儿生病,好不容易哄下他喝药,身体渐好,但实在令我担心之后……”
“慕公子若还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不知可否说与我听听……”
蒋桉平时乖巧听话,可生病喝药时却拒不配合,极为害怕,哭闹都只是小事。
原因在他小时候喝药被呛到胸闷疼痛并晕过去后,从此便对喝药一事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感,闻着药味儿便难受不适。
可偏偏生病了就得喝药治疗才行。
是以,蒋桉喝药就成为了一件颇麻烦的事情。
好在,还能让人哄着喝下去,就是哄着这位小世子的东西必须得有趣才行,不然怎么吸引注意力。
裴妙珩早些时日来过长公主府上,正值蒋桉生病那时候,以探病小表弟为由过去,谁也不会多想。
他也的确不经意的提起了有关于滑板、摇摇车等事。
裴妙珩还道:“姑姑,既然表弟喜爱之物都是由这慕书玉想出,您不妨找来慕书玉,让他想一想,兴许有办法,也省得您在这里为此发愁。”
《西游记》的故事倒尚且并未完全听腻,不过,滑板、摇摇车等已经对蒋桉小世子毫无吸引力了。
长公主裴岚命人弄来一堆小孩子玩儿的东西。
可蒋桉身为世子,金尊玉贵,什么新鲜玩意没有见过,就是普通百姓家里孩童玩的寻常东西他也早就拥有过了。
来来回回就这几样,实在是看了两眼就没有兴趣了。
长公主发愁,裴妙珩则由此引导。
不过几句话而已,裴妙珩嗓音平淡,却将慕书玉引入了长公主的眼里,早在生辰宴之前便先一步留下了印象。
如果慕书玉单凭借小时候的这点事情倒还不至于被长公主看重,进而放在心上,可他长大后也是如此优秀。
那《水浒传》的故事,雅舍会馆书画交流会之事……不用裴妙珩去说,长公主裴岚自会派人查明。
既然仍有《水浒传》这般精彩至极的故事,那么,说不定慕书玉真有些办法。
就算没有,倒也不碍事,只不过问一问罢了。
长公主裴岚的话一出口,慕书玉心道巧了,她还真有东西送给世子和郡主。
于是,慕书玉道:“回长公主殿下,书玉确有一两件新奇的小玩意,今天也带来了,是送给世子和郡主的生辰贺礼。”
长公主闻言惊喜,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居然立即就有么?
裴妙珩也有些惊讶。
少顷,慕书玉带来的东西被下人们拿到宴厅,而景郡王嫡长子裴祈颜也带着两位小表弟小表妹回来。
裴祈颜和裴顾、裴珅两兄弟的关系还算不错,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裴顾身为哥哥,较沉稳,裴珅则有些外向。
裴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一番,随即啧道:“这慕书玉看来要得了姑姑的青眼相待,真是恰巧送礼送到了心坎上。”
“就是不知道这礼物到底有不有趣,而我们的这位小表弟喜不喜欢。”
“不过,他能有这心意,姑姑也算是记下了他。”
“真是幸运啊,才回来京城多久,一个从小长在青州县的庶子,竟然如此际遇不凡,难怪……”
难怪“有人”想要拉拢他。
话未说完,裴珅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旁边。
裴祈颜则瞧向慕书玉,心道确实,他不禁上前几步,想看一看这都送的什么礼物。
礼物被拿了出来。
鉴于小世子和小郡主的身高问题,宴厅地上临时铺了一层毯子,东西全都放在了上面摆放展示。
旁的宾客们此时也是好奇,俱都站在一边,国公夫人王氏和诸劭亭便在其中。
小郡主先一步好奇地蹲在一旁,手指忍不住拨了拨倒出来的东西,却弄不明白,抬头问道:“娘,这是什么?”
长公主裴岚看向慕书玉。
慕书玉回答道:“这是拼图和积木。”
小郡主和小世子的眼神仍然懵懂不解。
慕书玉从其中取出一个木盒,却暂时并未打开,反而耐心说道:“世子,郡主,是否都听过《西游记》的故事?”
“听过。”小郡主立即回道,眼睛亮晶晶。
小世子也跟着点头。
慕书玉:“那有没有买过美猴王的笔筒,书签之类呢?”
“有,桉儿有,姐姐也有。”蒋桉小声说道。
“这些拼图便是有关于《西游记》的……”
一份平面拼图,一份立体拼图,皆是由小巧的木片或木块制成。
一个能够拼出西天取经师徒四人在路上的画面,一个则可以拼成立体的手持金箍棒的美猴王。
两份拼图都带有说明图解,背面画有不同的标记,适合孩子去玩去思索。
说明图解的最后还有一张彩色的成图展示。
除此之外,大块的积木也无疑适合小孩子玩,容易上手。
另外,就是最为重要的一份礼物被慕书玉放在了木盒里面。
这便是她精心准备,也是亲手画出的——《西游记》连环画,俗称也叫小人书,一种古老的传统文化艺术。
其历史追溯甚早,画像石、壁画等其实都是现代连环画的雏形。
比如,洛阳汉墓壁画《二桃杀三士》。
在现代,慕书玉跟着母亲,从小经受传统文化艺术的熏陶,长大后第一次接触的便就是连环画这一类型的绘画形式,图文结合。
这一本她在江南画出的《西游记》连环画里,文字较少,大部分都是必要呈现的文字,其余都是图画。
偏写实童趣风,有颜色,不需要认识多少文字,一看便懂。
此连环画一出,原本对拼图和积木极为感兴趣的小世子和小郡主这下子目光直接钉在了上面,移都移不开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补更第一天完成~
第60章 【一更】
“哥哥, 这是什么?”性格害羞内敛的蒋桉小世子忍不住出声问道,嗓音带着些许奶味,略低, 却不会令人忽视过去。
他能够主动开口询问, 可见对这《西游记》的连环画感兴趣极了。
小郡主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这也是《西游记》的故事吗?那上面的图画好好看啊。
慕书玉道:“这是《西游记》连环画,送给世子和小郡主的生辰礼物,上面的画都是由我亲手绘制, 一共有十二册, 一整套。”
连环画翻开,入目便是偏写实童趣风格的图画,由黑色的线框框起, 占据满满的一页纸张。
而在每一幅图画的右侧则是竖着排版的两、三行解说的文字内容, 在图画中也有一两句对话之类。
整体画风清晰明了, 一笔一划都非常干净利落,色彩也点缀的恰到好处, 深浅浓淡、图文结合。
每一本小册的形状又都是横长竖短那种,不同于常见的书本一般横短竖长, 这是在大盛朝还从未出现过的一种书面图画形式。
哪怕有些话本子里也是画了图的, 却哪里像是慕书玉送给两位世子和郡主的连环画小册这般,主要是以图画为主, 文字为辅, 专看图文就行。
且画风是如此的精致, 毫不粗糙滥造。
单是瞥一眼就完全能够感受到画者的用心, 看上去竟然让人有一种想要收藏起来的念头。
这《西游记》的连环画我也想要啊。
有人心里不禁如是想到。
这连环画小孩子看着颇为有趣, 可并不代表大人们看着就不感兴趣, 一些人也是想要翻翻看的。
只是可惜, 这是慕书玉送给长公主殿下的两个孩子的生辰贺礼, 他们总不能现在就贸然开口去询问一二。
唉,眼热。
但就在这时,裴奕突然说道:“慕公子送出的这些礼物真是用心了,表弟表妹看起来很是喜欢。”
“不过,这《西游记》的连环画只有一套吗?”
慕思婉终于也忍不住说:“是啊,就这一套连环画,到底是送给世子还是郡主的,两位小殿下要怎么分。”
孙氏看了女儿一眼,目光严厉,这种时候你插什么嘴,还不快闭上,以往教导你的规矩难不成都忘记了么。
有些话裴奕殿下可以说,却并不代表你这个伯府长房嫡女能够随意开口。
果不其然,长公主裴岚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慕思婉。
慕思婉眼神微微一缩,忙垂头敛眉,不由地咬住唇瓣,心里稍显后悔。
她只是觉得今日这生辰宴都还没有正式开始,慕书玉居然就大出风头,得到长公主的赞赏了,这种情形怎能叫她舒心畅快。
慕思婉胸口堵得慌,这才不由自主的脱口说出了,然而话既已讲,便知不妥,此刻就不免有些懊恼……
慕思婉心里暗想,都怪慕书玉,害她如此。
孙氏道:“长公主殿下,婉儿一时心直口快,却也是为世子和郡主着想。”
“殿下有所不知,公爹体谅书玉自小不在伯府长大,对京城也不甚熟悉,怕是也不知晓一些规矩。”
“这才命妾身带着书玉来参加长公主和两位世子、郡主殿下的生辰宴,瞻仰一下长公主殿下的风采。”
“而生辰贺礼也是公爹命妾身全权准备,但是这……”
说到这里,孙氏面上略有迟疑,看了眼慕书玉才继续接着道:“但是,这《西游记》连环画、拼图积木等东西却并不是妾身为书玉准备的。”
“想来,应该是书玉自己做主,妾身毫不知晓……”
“倘若知道的话,妾身或许就能叮嘱书玉这孩子一二,也就不会犯这种小错误了。”
孙氏一脸惭愧,但两三句话却扭转了局面,透露出一些信息,也为女儿慕思婉解了围。
她的潜在意思是说,这些新鲜有趣的玩意是慕书玉自作主张的准备,根本就没有和她这位大伯母提到过。
没有告知,可见不将她这位尽心为其准备出生辰贺礼的长辈给放在眼里,是为目无尊长,不知礼数之人。
再者,这礼物准备的也并不周到全然,若是她知晓,说不定还可以指示一下。
慕书玉:“大伯母准备的生辰贺礼无不金贵珍稀,书玉这些东西童趣有余,却实在不是什么高雅之物,只能算作是添头。”
“书玉原本在马车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拿出来为好,也就没有和大伯母提前说明。”
“不然,这些东西便也不会再继续放于马车上,而是随着大伯母挑选出的生辰贺礼一起送入长公主府上了。”
“大伯母实在不必这样来想书玉,若书玉真的自己做主准备,一定会叫大伯母知道……”
说着,慕书玉脸带失落,眉心轻蹙。
如玉般的公子做出这种神情,一副略显委屈、被人误解的模样,还当真是惹人心生怜惜,下意识便想要体谅宽容他,并为其找理由找原因。
是啊,这些礼物本就是下人从外面的马车上搬来拿出的,根本就没有放在安定伯一府的贺礼当中,可见慕书玉确实没有想着送出。
怕是认为自己这点东西比不上伯府贺礼,难入长公主眼里,便不拿来献丑了。
若是他真想自作主张的准备送出,怎么可能不在刚开始就献上……
孙氏眼神一暗,不禁想要说些什么。
慕书玉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但书玉却是没有想到,长公主殿下如此为小世子的身体担忧挂心。”
“既然世子和郡主俱都喜欢,那么,书玉也就厚着脸皮拿了出来。”
“这礼物并不多么贵重,却也是书玉的一点心意。”
“尤其是这《西游记》连环画。”
“书玉在外游学五年,在江南只有老师陪伴身侧,无亲人左右,思念之余,便只有提笔作画,以此来纾解心中牵挂之情。”
“五年来,这《西游记》的连环画也就此一套是由书玉亲笔所画所写。”
其余的便是他人临摹誊写、印版,打算批量制出此连环画于书坊售卖……
慕书玉一脸赤诚、真心实意。
小郡主闻言,抬起头说:“娘,这一套连环画就给弟弟吧,弟弟比我需要,鸢鸢和弟弟一起看就行了。”
尽管表情十分不舍,但蒋鸢却仍然伸出手将《西游记》连环画推向弟弟蒋桉那里。
蒋桉:“不,给姐姐,桉儿和姐姐一起看。”
他又伸手推回去。
蒋鸢皱眉:“不行,我是姐姐,你得听我的。”
蒋桉倔强地撅起嘴,小手按在连环画册上面,用力不动,姐弟两人僵持着。
这画面却不禁令人会心一笑,心里柔软,姐弟亲情,这般美好。
慕书玉解释道:“这《西游记》连环画书玉留了副本,早已交由书坊印刷,但时间有相差,是以今天便只有这么一套……”
长公主本就因为儿女眉眼柔和,听完神情更是温软,道:“所以,这之后还会有《西游记》连环画小册的出现?”
“回长公主,不错,就只是还望长公主殿下暂且等一等。”
“既然如此,有何分不分,只要鸢鸢和桉儿想要,到时候我自会为他们再买来。”
长公主面上露出笑意,走过去分别抚摸着女儿和儿子的小脑袋,道:“鸢鸢,桉儿,你们都是好孩子,令爹和娘感到欣慰。”
驸马蒋帆沉默少语,也上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给予鼓励。
蒋鸢和蒋桉两姐弟脸颊红红。
裴祈颜笑道:“那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动作夸张。
慕书玉不禁看了过去。
就见裴祈颜对着她眨了眨眼,说道:“不瞒慕公子,这《西游记》连环画我也实在见之喜欢,却不好与表弟表妹相要看一看。”
“但既然不久后便还会有此连环画出售,我说什么也要买来一套翻看,慕公子可不要笑话我。”
“书玉怎敢笑话殿下,殿下能够喜欢,是书玉的幸事。”慕书玉拱手道。
裴祈颜:“欸,你长得好看,说话也这么好听,真是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你这般的人才哈哈。”
慕书玉也对着裴祈颜笑了笑。
长公主裴岚瞥了这侄子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小子,多大了,说话还这么没腔没调,小心我再叫先生教你一回。”
言语间却皆是亲切之意。
“姑姑,我错了,可饶了侄子吧。”裴祈颜立马乖巧认错,但眉眼俱是笑意。
慕书玉见状心道,这裴祈颜性格温和随性,胸襟豁达轩敞,与景郡王和其王妃恩爱非常不无关系。
毕竟从小似在蜜罐子里长大,来到京城后,天晟帝对他也是照顾。
不怪乎日后京城里有传言出现,天晟帝最为属意的皇位继任者是裴祈颜……
想到这儿,慕书玉不禁抬眼望向裴妙珩的方向,却没有料想到,裴妙珩此时也正在看着她。
有送礼这一事后,小世子和小郡主两人对慕书玉都不免表现出三、四分亲近的意思,拉着她想要再仔细了解一下拼图和积木到底怎么玩。
长公主乐见此情形,便准许让慕书玉随两位小世子和郡主殿下去了后面,可单独相处一会儿。
这一次长公主府上一行,孙氏本来计划令她的儿子女儿好好的在长公主和世子郡主面前显露一番,留下印象。
慕书玉她自有办法降低存在。
却不想,刚入长公主府,还未做出什么,这想法便就此夭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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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二更】
长公主府上, 慕书玉在后面与小世子和小郡主玩了一会儿。
见两人已是完全沉浸其中,找到玩拼图的诀窍,不需要她再从旁协助了, 慕书玉叮嘱下人看好两位小殿下后, 便出来放松放松。
毕竟陪孩子玩耍确实有些耗费力气精神。
打发了跟着的婢女,慕书玉一个人慢悠悠地溜达至湖边。
这长公主府上果真是气派,抄手游廊、转角石砌、湖畔八角亭等尽显建造之华贵精心, 用度可见不一般。
天晟帝对待这个妹妹的确很好, 怪不得长公主这个助力不容忽视。
清风拂过草木,吹起几缕发丝,今日天气不错, 阳光并不太过热烈, 慕书玉闭眼闻了闻这自然的草木香, 感觉身心都不由得松快许多。
恰巧这时,她旁边不远处倏地传来没有掩饰的脚步声。
慕书玉睁开眼睛, 转头,来人是裴妙珩。
“殿下。”慕书玉行礼道。
裴妙珩:“你我不必如此拘束。”
“是。”慕书玉闻言直起身, 笑道:“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慕书玉皮肤白皙, 眉眼精致,此时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 整个人就仿佛白玉一般, 泛着似透明无暇的神采, 摄人眼球。
她笑起来又好看得紧, 清澈明媚, 对裴妙珩不是那种谄媚逢迎之笑, 表情很是真挚诚恳, 一见便不禁令人心生好感, 想要再亲近一些。
最起码,裴妙珩觉得此地此景此人,尤其是在这一笑之后,他心情更是舒畅了,难得如此惬意。
“随便走走,不想你也在这里,没有与桉儿他们一起。”
慕书玉:“小世子和小郡主玩的入迷,无须我再多嘴讲解,正好我也想出来走一走,倒是与殿下想法一致了。”
“殿下,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慕书玉眉眼灵动,讲到最后一句话时,表情不仅不令人反感,反倒更加惹人注意。
特别是那生在左边眼尾下的一颗小痣,此刻在慕书玉略显俏皮的笑起后,甚是平添不少鲜活妩媚之姿,叫人真真移不开目光。
裴妙珩的眼神不免落在那上面,双眸中有着自己都不知晓的几分深邃,又像是碎裂的阳光洒在眼底,映出像是金箔点点一般的幽暗光泽。
但他马上略过,不再细看,道:“乱用词语,男子与男子之间不能说心有灵犀。”
这是情意相通,意念相契合的意思。
裴妙珩话语平淡,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模样,只是告知。
慕书玉便神情无辜道:“是,殿下,书玉下次不乱说了,书玉与殿下是默契,往后多相处,便是心照不宣。”
裴妙珩被他说的忍不住也微微笑起,不禁轻摇头无奈道:“你啊。”
两人间气氛轻松,裴妙珩说起有关于《西游记》连环画和拼图积木生辰贺礼的事情。
他道:“姑姑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小,我意在姑姑能够看重你,而这突破口则就在她的一双儿女身上。”
“对姑姑来讲,没有什么会比桉儿他们更为重要。”
“那滑板摇摇车一事是我此前向姑姑提及,桉儿确实极为喜爱,只不过喝药时,这喜爱程度就无疑变小了。”
小孩子再怎么喜欢一样物品,但与讨厌的东西一直出现在一起,这物品也就会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本以为今天生辰宴上,姑姑对你的注意不会这么快,却没有想到……”
“殿下却也没有料想到书玉竟然带来了这些东西?”慕书玉接道。
裴妙珩:“是不仅如此,也没有料到你会现有这些东西,并且恰好在今天用上,一切适逢其会。”
慕书玉:“只能说老天爷都站在殿下这边,书玉为殿下做事,是沾了殿下的福气。”
毕竟是原书男主,有些气运在身,她可不算是戴高帽。
少年笑意盈盈,顾盼生辉,就在眼前站着,芝兰玉树,嘴里还说着讨喜的话语。
裴妙珩不由得心尖一动,犹如被羽毛轻拂,有种难以忽视的感觉,却转瞬即消。
但令他此刻又未免想起裴祈颜那话——“长得好看,说话也这么好听。”
果真是……
“莫要胡说。”裴妙珩顿了顿,道:“是你出色,这一步走得很对,鸢鸢和桉儿想必很喜欢你。”
这样的少年又会有谁不喜欢呢。
慕书玉是如此耀眼,从小远离京城,在青州县长大又怎么样,无人能够否定他的优秀。
而安定伯府庶长孙的名头,不过是他不算多么重要的筹码,日后他若身居高位,这“筹码”便更加微不足道了。
“小郡主和小世子也很礼貌可爱。”
裴妙珩看他,倏地问道:“那你觉得裴祈颜如何?”
慕书玉一愣:“那位殿下?书玉对那位殿下不甚了解,不知该如何评价,但书玉觉得……”
说到这儿,慕书玉不禁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长长的睫毛卷翘浓密,往下一搭后,难免透出几分无辜姿态。
她神情显得有些迟疑和犹豫,好像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觉得什么?”裴妙珩示意他说。
慕书玉便抿嘴笑了笑,抬眼脆生生道:“书玉觉得,殿下比那位殿下长得好看,不,殿下长得最好看了。”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两人之间,拂起慕书玉胸前的一缕黑发,也好似在裴妙珩的眼底掠出细微波澜。
“殿下?殿下……您不会生书玉的气吧?”见裴妙珩没有任何反应,慕书玉不由地歪头往前凑了凑问道。
男主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不高兴吧。
少年绝丽脱俗的面容放大,裴妙珩当即回神,双眸一动,略微瞥开道:“不会。”
“呼,那就好。”慕书玉闻言缩回脑袋,手掌拍了拍胸口,表现出松口气的样子,道:“我还以为殿下不喜欢书玉这般夸您呢。”
裴妙珩:“……你如此夸奖,太直白了些。”
慕书玉表情明媚,道:“那是因为殿下在书玉眼里就是这样啊,风光霁月,当之无愧。”
说话之人好像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在旁人的眼里也是这般,丰姿可令人心折。
“殿下,书玉能否斗胆问一件事情?”过了会儿,慕书玉又说道。
“什么事?”
慕书玉:“是书玉想要知道殿下的生辰在何时,殿下可否告知书玉?”
裴妙珩:“你想为我准备生辰贺礼?”
无需猜测,慕书玉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是,殿下。”慕书玉点点头:“书玉不想错过殿下的生辰,也想要精心为殿下备一份礼物。”
原书里可没有描写到男主的生辰具体在哪一日。
慕书玉确实不知道。
少年的真诚无法让人拒绝。
裴妙珩道:“我的生辰,是上元节那一天。”
慕书玉不禁睁大眼睛,道:“正月十五?”
“嗯,怎么?”
为何这般吃惊?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被称为上元节,是张灯为戏,又叫“灯节”的节日。
慕书玉:“因为殿下,我和您的生辰是挨着的呀。”
“我的生辰是正月十四,立春那天,殿下,正在上元节的前面,真是好巧啊。”
慕书玉一脸感叹。
她也是没有想到,两人的生日居然如此靠近,就在一前一后。
不过,裴妙珩要比她大三岁。
裴妙珩也有些惊讶,立春,原来慕书玉的生辰……
“我与殿下真有缘分啊。”
未曾想完,就听见慕书玉如此说道,一时间,裴妙珩的思路都被打断,回过神来,已是忘记自己要想些什么。
“殿下,书玉也该回去了,不然小郡主身边的婢女要寻来了。”慕书玉向不远处探了探脖子,又回头对裴妙珩道。
裴妙珩:“嗯,去吧。”
随即,慕书玉离开。
望着慕书玉逐渐远走的背影,不久,裴妙珩也转身回去了。
这场生辰宴结束后,临走前,长公主裴岚又态度亲切地与慕书玉说了几句话:“鸢鸢和桉儿不舍你离开,我还未见过这两个孩子如此模样呢。”
方才慕书玉要走时,生性内向的蒋桉小世子居然拉住了慕书玉衣服的下摆,表情透露出几分不想让这位哥哥出府的念头。
蒋鸢小郡主便更为直接的说了。
“娘,这个哥哥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吗?”
当然是不可以。
哄着两个孩子回屋后,长公主才对慕书玉笑着说:“我想你还在国子监里,必然学业繁重,不过若有时间,不妨与鸢鸢和桉儿他们多相处走动一点。”
“他们没有同龄玩伴,我难得见他们才一面就这般喜欢慕公子,倒叫我这为娘的都有些吃味呢。”
当真是有些惊讶,不过这慕书玉足够出类拔萃,鸢鸢和桉儿与他相处,没有什么坏处。
慕书玉道:“世子和郡主金尊玉贵,书玉与两位殿下也交谈愉快。”
“承蒙长公主殿下赏识书玉,若不嫌弃书玉多做打扰,书玉很愿意来府上与两位小殿下作伴。”
“好。”长公主闻言满意说道:“既如此,我随后便会交待下去,慕公子之后可以直接入长公主府,叫下人通传一声便行。”
看来长公主殿下是真的将慕书玉瞧进了眼里。
单就凭借着小世子和小郡主今天展现出来的态度,这慕书玉竟然获得了这样的准许……太好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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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回伯府的路上, 在马车里,孙氏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是难以维持住了。
她面无表情,眉眼沉沉, 来长公主府上之前, 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居然会对这慕书玉另眼相待到如此地步。
而她的儿子女儿则完全被忽略了过去,整个生辰宴上都好似沦为了陪衬一般。
孙氏与旁人交谈寒暄, 那些官员夫人也毫不顾忌她的态度与想法, 竟然多是谈论和夸奖慕书玉。
孙氏面上笑着应酬往来,心里却像是被一口郁气堵住,上不来下不去, 难受得紧。
待终于自长公主府上离开, 回程马车上, 孙氏才得以放松下来,脸色再也无法伪装掩饰, 眉间阴翳。
这会儿她哪还有什么贤惠慈善的模样,神情显得沉郁不已。
孙氏对慕思婉道:“回府后, 不管你祖父如何夸赞慕书玉, 别说多余的话,知道么。”
“我知道了, 娘。”
慕思婉此时哪还敢多说, 她敛下不甘不愿的表情, 点头乖巧应道:“我先回房便是。”
回到伯府后, 安定伯慕史进果然问起孙氏他们一行在长公主府上贺礼的情况。
孙氏如实回答, 不过是略去慕纪兆和慕思婉的表现, 着重说出长公主对待慕书玉的态度。
隐瞒无用, 即便她今天不说, 不久慕史进也会从别人那里知晓。
所以,倒不如这话从她嘴里讲出来,还能在伯爷这里落得一个长房媳妇果真贤惠大方的印象。
慕史进闻言无疑欣喜高兴,直道慕书玉没有叫他失望。
于是,孙氏也笑着随安定伯慕史进的话语夸奖慕书玉几句,面容神色已是全然看不出来对其心存不满和芥蒂,一副和蔼姿态。
慕书玉不知道慕史进与孙氏有过单独谈话。
但没多久,慕史进便叫来了她,两人于书房里说话。
慕史进道:“长公主在陛下那里的分量不小,既然你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里,可与世子和郡主相处,就万不要令祖父失望。”
“往后有时间就去长公主府上,好好表现,继而让长公主殿下多加看重于你,这对你有莫大的好处,知道么。”
这对慕书玉有好处,自然对安定伯府来说,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慕书玉道:“我知道了,祖父,您放心吧。”
慕史进满意笑道:“你虽然从小不在伯府长大,但做事的确令我很是合意称心。”
“玉儿,祖父自是看重你的,在外不要忘记,安定伯府才是你最不能摈弃怠忽的后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懂么。”
“书玉懂得,祖父。”慕书玉略微垂头,神情恭敬道。
慕史进点头,随后便让她离开了。
……
趁着闲暇空余的时间,慕书玉去看了眼奇货铺改造的进度,快完成了,那么,一些货物也就可以准备上架了。
除了早年时候的滑板、摇摇车等,还有五子棋、飞行棋这些,另外就是在长公主府里送出的拼图、积木。
平面拼图、立体拼图,彩色积木……能玩的花样很多。
拼船、拼宫殿、或者山水树木之类,只要木匠的手艺到位,想法合理,自然都可以制作出来进行售卖。
而《西游记》连环画则是要放在黄金屋书坊里售卖,毕竟《水浒传》的故事要讲完了,趁着这一波热度未消,再来一波。
《西游记》连环画过后,便是《水浒传》的连环画了,可以再趁机出一下《山海经》。
她于雅舍会馆里毕竟也画过了山海经异兽,还有,下一个要讲的故事现在更要准备起来。
这样一想,她真是好忙啊……
幸亏在江南那五年没白待。
不然的话,她真是头都要痛了。
几日过后,奇货铺开张,拼图、积木等摆放售卖。
得益于提前在桃花源喰味楼里的“宣传”,前来买的人不少。
奇货奇货,卖出的东西就是新奇且之前从未有过的玩意,挑起客人的兴趣,而这些东西有的不易制作,那就限量销售。
前边是柜台,摆放着成品拼图,后面则是包装好的产品,明码标价,旁边还有伙计讲解。
奇货铺一开,尽管售卖的东西还暂少,但是走进来购买的客人却仍然很多。
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
毕竟当日在长公主府里,送给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礼物拿出之时,前来的宾客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瞧瞧,因为这些东西,小世子小郡主不仅喜欢,就连长公主都对此夸奖,甚至还对那慕书玉另眼看待。
是以,怎能不叫他们买来也研究一下,反正这价钱又不是很贵。
是人都有从众心理,这家店铺里面、门前既然有这么多人存在,竟还排上队伍了,便不免引起普通百姓们的好奇心,接着就想也进去一看。
而当《西游记》的连环画一出,黄金屋书坊就更是人满为患、吵吵嚷嚷了。
“欸别挤别挤,前面人那么多,再挤你也进不去。”
“有谁买到了吗?我出高价购买一整套《西游记》连环画!能不能先让给我,实在想看啊。”
“唉,我昨天就抢了一整套买回家,谁知被我妹妹瞧见,给要过去了。”
“那《西游记》连环画里的图画可真是处处精美,看几遍都不嫌腻,我要再买两套连环画册回去!”
“那图画可不是精美,你也不看看画者是谁,是凝烟先生啊。”
“凝烟先生?”有人立刻便恍然大悟道:“啊,那不就是画水浒传一百单八将人物画的画家么,原来是他啊。”
“岂止呢。”有旁人见他不太了解,便颇有兴致地安利道:“你只知道这人是凝烟先生,那知不知晓凝烟先生的其他身份?”
那人疑惑地摇头,他对此确实不太清楚。
“凝烟先生他才不过十四岁,在国子监里读书,老师为……”
这人也是读书人,他将慕书玉从小的经历说了一遍,神情与有荣焉一般,眼里更是显出敬佩叹服,道:“九岁的秀才,小三元啊,是我大盛朝此前绝无仅有的例子。”
“难以想象,慕公子的学识与画技竟都如此卓越出色。”
“前段时日,还有雅舍会馆的书画交流会,慕公子画工精妙入神,就连那几位殿下都称赞……”
“和他一比,我等就是凡夫俗子,唉,汗颜啊。”
那人听完,脸上神情不禁也是一副惊羡的模样,感慨慕书玉的厉害。
《西游记》连环画一出现,风行京城的同时,竟连带着让慕书玉的名声也再上一层了。
尤其是,在《西游记》连环画之后,听说《水浒传》的故事也将要出连环画,就更令许多人开始期待起来。
京城外的私庄,严忠明迈步走入裴妙珩的院子里,他的身后跟着三、四名下人,而每一个下人的手里则都抱着什么东西。
严忠明身为裴妙珩身边的大总管,平常都待在瑞亲王府里,很少出门。
不过,他有时候也会随裴妙珩来到这处私庄。
上次慕书玉到来,严忠明不在,这会儿,慕书玉派人送礼物过来,严忠明却恰巧在此。
这些下人们手中抱着的东西就是慕书玉献给裴妙珩的礼物了。
既然男主已经正式成为她的上司,下属就得做好工作。
——送礼,不过是小小敬意、略表寸心罢了。
她得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不能让男主忘了她、忽视她。
但最近实在忙碌,除了要在国子监好好读书以外,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
所以,慕书玉抽不出多少空余,否则的话,她就亲自登门送礼了,多处处,关系自然会更亲近。
第63章 【一更】
“殿下, 这些都是慕公子差人送来的东西。”严忠明道。
书房里,下人们将东西全部都放在桌上后便告退了。
裴妙珩走到桌前,垂头去看, 这些东西皆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木盒, 不知里面都装着什么。
但送礼之人却别出心裁,在每一个木盒上面都粘了一张纸,纸上则标有数字。
一、二、三……一共有五个木盒。
严忠明见状, 不禁笑了笑说道:“所以, 殿下,这是要按照木盒上面标有的数字顺序来打开吗?”
“慕公子此举倒是有趣。”
裴妙珩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的确,以往没见谁送礼居然还标号的, 这慕书玉, 与众不同。
裴妙珩伸手打开有数字一的木盒, 里面装有一整套的《西游记》连环画,还有一张写着字迹的纸。
他拿起纸张, 垂眼去看,那上面无疑是慕书玉写给他的话。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这一套连环画, 悄悄告诉您, 这一套《西游记》连环画也是由书玉亲笔所画,之前在长公主府里说的就此一套是骗人的。’
‘嘘, 殿下可千万不要告诉长公主殿下, 也希望殿下不要怪罪书玉。’
话到这里, 旁边画了一个双手拜拜谢罪的小人, 很是灵动可爱, 倒让裴妙珩的眼底再次闪过一丝笑意。
往下面看, 还有一句话。
‘书玉在江南一共亲手画了两套《西游记》连环画, 这木盒中的十二册连环画乃是第一套, 便特地献给殿下。’
慕书玉确实画了两套《西游记》连环画,只不过是因为画第一套时太过沉迷,不小心的就色彩用多了,颜料多彩、衣服等线条也更加繁复精致。
但是,考虑到古代批量印刷制作连环画的成本,这一套极好的连环画就明显不合适了。
于是,慕书玉这才又提笔画出了第二套。
她当年便已经想好,这第一套《西游记》连环画就找机会送给男主裴妙珩。
因此,眼下这就是那一套了。
待裴妙珩翻开连环画册,严忠明瞧见后表情不免惊讶,道:“这画的可真好,慕公子有心了。”
再就是,慕公子竟记得将第一套亲手所画的连环画送给殿下,岂止有心,已是足够诚意。
而在裴妙珩这里,则感觉更加直观。
他见过慕书玉送给蒋鸢蒋桉两姐弟的那一套《西游记》连环画,再对比此刻手中这一套,哪一套更好自然不用多说。
裴妙珩放好连环画,伸手继续打开第二个木盒,里面仍然是一整套连环画,不过却是现在还没有在京城里售卖的《水浒传》连环画。
一共有十三小册,封面皆是精美的人物画,木盒里也有一张纸。
写有——‘先献给殿下,书玉敬上。’
严忠明不由得心里再次感慨慕书玉的有趣和用心,这礼物虽不如何贵重珍稀,却送的人心里熨帖至极。
而这《水浒传》连环画……说实话,他也想要,就等着售出后差人去买来了,没有想到今日殿下先得到了手里,叫人羡慕。
裴妙珩神情不变,倒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不过,放下连环画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第三个木盒较之前两个小不少。
裴妙珩将其打开,瞅一眼后,略微有些惊讶。
这木盒里放置着两个不到巴掌大小的横翻本子,封面空白,无字无画,但依旧有一张纸,上面是慕书玉的字迹。
——‘殿下,这叫做手翻书,请拿起来由后面快速的连续翻动,纸上的图画会很有意思,书玉敬上。’
“手翻书是什么?”严忠明疑惑不解。
裴妙珩亦是不懂,毕竟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书?
他随即拿起一本手翻书,从后至前快些翻动起来,画,竟动了,一页一页的图画串连在一起,在视觉中迅速掠过,就好像是画里的一切皆活了过来,赋予生命,灵动不已。
裴妙珩这回神色难掩讶异。
严忠明也忍不住睁了睁眼睛,表情惊奇赞叹。
尤其是这画里的内容,本子小巧,图画精致,但似乎不是用毛笔所画,炭笔?线条极细,可虽简单却不失细腻。
从开始到结束,第一幅画里出现的是一只金色小猫。
小猫有着圆滚滚的身形,金色的毛发,毛绒绒的尾巴垂落,却在尾端翘起一点,迈着步子,孤身一猫出现在一条街道上。
这条街道只有简单的两条线表示,随着纸页的快速翻动,金色小猫动了起来,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出现变化。
金色小猫遇见了一只正扎进巷子里玩耍的白色小猫。
白色小猫扭头与金色小猫对视上了,明明是猫,却能看出表情,白色小猫模样开朗,金色小猫则是神色淡淡。
白色小猫四肢踩着滑板来到了金色小猫的身边。
下一页,两只圆乎乎的猫咪便凑在一起玩了起来。
金色小猫和白色小猫一前一后,踩着滑板穿过街道、溜过小桥,最后不知怎么攀上了一座高台。
一个滑板斜搭在高台上角落的位置,而另外一个滑板则是被两只小猫坐了上去。
一猫一端,爪爪并在一起,尾巴绕到前面,只共同留下两个圆滚滚犹如汤圆一样的背影,一金一白,并排看上方正绽放着的灿烂的烟花。
画面童趣而又温馨。
裴妙珩的手指放在最后一页,未让本子合上。
严忠明道:“殿下,这一只金色的小猫……该不会是您吧?”
“那么这一只白色的小猫是慕公子?”
这画里一看就是他们曾在青州县剪纸文化节晚上集会的场景,竟以狸奴的形象画了出来,当真是出人意外,别具一格。
也不知道这慕公子的脑袋是怎么长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裴妙珩将其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本手翻书,翻动起来。
——这一本里,仍然是两只猫的模样,不过体型却较前一本大了不少,想来是长大了。
开始的一页之中,背景有“墨客茶楼”四个字,一截楼梯,金色猫咪站在上面的一层楼体上,白色猫咪站在下面,一垂头一仰头,对视。
然后就是于雅舍会馆里,白色猫咪的两只前爪握住一根毛笔作画,金色猫咪则在旁边观赏。
私庄里,白色猫咪拜见金色猫咪,并举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殿下你最棒”。
最后是在湖畔,白猫蹲坐湖边,垂头紧盯着湖面,紧接着唰的一下,小白爪子便从湖里拍上来一条大鱼。
白猫甩着尾巴、叼起鱼献给了金色猫咪,那双圆圆的猫眼亮晶晶,透露着欣喜、愉悦。
看完,裴妙珩的嘴角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还是严忠明提醒道:“殿下,您笑了,看来慕公子的这份礼物很合您意。”
“确实有趣。”裴妙珩道。
倒叫他期待起剩下的两个木盒里面都装着些什么礼物了。
裴妙珩打开第四个木盒。
这是在所有木盒里体积最大的一个,也是最重的,方才是由两个下人一起抬进书房。
木盒打开前,严忠明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之惊叹,等打开后却是发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想早了。
这里面竟是一个已经完成了的立体拼图,雕梁画栋、屋脊板瓦、檐下悬挂着红灯笼,一条街道由房屋中间贯穿而过。
街道两旁则是一个个鳞次栉比的摊位,上面挂着、放着剪纸……
这明显也是青州县剪纸文化节那日的景象,竟用拼图拼了出来。
这里的剪纸是画在小木块上面的,难道是慕公子亲手所画?
严忠明想的没错,这还真是慕书玉着色,拼图是独家定制,只此一个,也是由慕书玉亲自动手拼成。
人家送礼一个就够了,她却是个个精良。
裴妙珩此时垂下的眼睛里仿佛泛起细碎的波澜,虽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可却好似在心上也留下了痕迹,轻微,但不容忽视。
裴妙珩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他还真是……不同凡响。”
严忠明赞同点头,殿下说的没错。
第五个木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就简单多了,是一盘点心,上面有笼盖,盖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手翻书。
裴妙珩拿起翻开,里面画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猫在做点心的场景,最后一页,小白猫乖巧蹲坐,举起木牌——“醒狮酥,殿下请品尝”。
“醒狮酥……”严忠明念了出来:“这点心竟然是慕公子亲手做的吗?”
君子远庖厨。
他还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居然会亲自下厨做点心,没有想到……
这慕公子当真是一个妙人。
随即,严忠明为裴妙珩揭开笼盖。
底下只有一块点心,做成了舞狮头部的样子,很是精致,须子、绒毛可以说是根根分明,一共四种颜色,组合在一起很是漂亮。
醒狮酥里面是莲蓉馅,做法很不简单。
慕书玉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四酥四色,要刷蛋清,还要注意火候,不然这舞狮头的绒毛极为容易粘在一起,或者耳朵等就会|炸|飞分离。
一块点心,可称精美。
严忠明已是对慕书玉大加赞赏了几回,这会儿说道:“殿下,不如我去沏一壶好茶,可配着这点心吃。”
“嗯。”裴妙珩应道,顿了顿,他又说:“之前命你去查姚府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回殿下,已经有眉目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姚府之事便会出现在殿下的桌案上……”
作者有话说:
慕书玉:我要在殿下的心里面留下足够深刻的痕迹,握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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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二更】
慕书玉要在“上司”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送礼便只是第一步。
不过这些礼物她精心准备的时间着实不短,单是那三本手翻书画起来就耗费了两天左右。
更别提青州县剪纸文化节的立体拼图,全手工啊, 哦对, 醒狮酥的制作也不简单。
这样一看,她送礼可真是良心,不知道殿下到底满不满意, 有没有对她的好感加深、另眼相看。
她以后毕竟要在殿下的手底下做事, 如果不小心犯点小错误的话,有了这些“往日”的情分和回忆,说不定殿下一心软, 就会对她的错误忽略不计了。
这一波就叫做未雨绸缪。
未等过去多久, 就在慕书玉又一次国子监放常假时, 裴妙珩手下的人找机会递了纸条给慕书玉,邀她于京城外私庄一叙。
现在慕书玉虽是裴妙珩的人, 但这关系却是除了他们和一些知情人以外,旁人尚且还皆不知晓, 属于隐秘。
是以, 见面的地点便不在京城。
私庄里,慕书玉照例只带着凃卓一人。
凃卓性格沉默寡言, 万事不会多嘴询问, 但做事干净利落, 只要是慕书玉交代去办的事情, 俱都做得很好。
凃卓随下人离开后, 慕书玉来到先前的书房门外, 敲了敲, 待得到准许后才推门进入。
“殿下。”
“坐。”裴妙珩看向慕书玉道。
站在门口的少年背迎阳光, 身姿挺拔,尽管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模糊的金色当中,看不太清楚,却也令人无法忽视他身上传来的那股生机盎然的气质。
少年清澈似水,甘甜清凉,望之舒心。
慕书玉转身将门关好,才走过去坐在了裴妙珩对面的位置。
“殿下,唤书玉来是有何事要谈?”
裴妙珩拿出棋盒,道:“围棋,会下吗?”
“书玉什么棋都会。”慕书玉自信笑道。
“那就好,来,与我下一盘。”
“是,殿下。”
懂了,先下棋再谈事情,或者,边下棋边谈。
慕书玉执白子。
裴妙珩先行,道:“你的礼物我收到了,很不错,我尽皆喜欢,你有心了,想要什么回礼?”
“若有想要的东西或其他,可直说。”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书玉也跟着落下一子后,道:“殿下,礼物就只是书玉的一点小小心意,殿下收到后开心便好,那样就是书玉送来这些礼物的价值所在。”
“书玉不求任何东西,也没有其他想要的。”
回礼什么的,她绝对不会主动要,但是殿下你可以主动给啊,你快些主动,别逼我求你。
慕书玉面上表情不变,很是淡定,手伸出,又落下一白子。
裴妙珩:“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过多说什么了。”
竟是这话题就此止住。
慕书玉:“……”
倒也不必这么快就结束吧,殿下,您倒是再多说说啊,我爱听的。
“你棋艺不错。”裴妙珩转而夸奖道。
“……书玉从小和一位老者学过,在江南五年也不曾荒废,谢殿下称赞。”
裴妙珩点点头,目光停顿在棋盘上,并没有抬起瞧向慕书玉。
他道:“你入国子监率性堂,学期为一年,积满八分便即可从国子监毕业,想要何时参加科举,想好了吗?”
语毕,裴妙珩这才抬眼看来。
未满八分的学子,则不能结业离开国子监。
但裴妙珩没有说出这句话。
在他看来,慕书玉的学识之扎实不容置疑,积满八分并不困难。
慕书玉也是如此认为,她对自己很有自信,正色道:“是,殿下,书玉已经想好了,于明年八月参加乡试,第二年参加会试和殿试。”
她言语间很是自然,完全不觉得自己倘若乡试都没有考过的话,那么,会试和殿试就无法参加的可能性。
“不再等等?”裴妙珩闻言,执着棋子的手悬在棋盘之上,问道:“可有把握?”
慕书玉:“殿下放心,书玉自是有把握的。”
“很好,既然你已有计划,科举之路将于明年开始,那姚家,你打算何时除掉?”
慕书玉不由得手一顿,本来要从棋盒里拿出来的棋子也于指腹间一滑,便掉落了下去,在棋盒里磕碰到其它棋子,发出脆硬的声响。
“殿下,您所说的姚家是指工部员外郎姚咏一家?”话虽疑问,慕书玉的表情却是肯定。
裴妙珩能够与她说这一句话,那在他这里,就只此一个姚家。
果不其然,裴妙珩道:“除此之外,还有哪一家。”
“当年的姚府主人是你的外祖父姚甫承,而今的姚府主人是姚咏。”
“旁支一脉,最高的官位也不过是姚咏这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想要收拾这一旁支,不足为虑,看你想要哪时动手。”
但是,一旦动手除掉姚咏,若姚咏背后还有势力与其牵扯,慕书玉身处伯府不好多做什么,便少不得要裴妙珩也派人手安插进这事端。
可这样一来,慕书玉归属于裴妙珩的消息就没准会暴|露。
不过相比之下,这一点小麻烦着实可以忽略不计了。
“殿下觉得,我何时拿回姚府的一切比较好呢?”
慕书玉重新从棋盒里拿出一枚白子,道:“当年相邑一地水灾泛滥,我外祖父身为通政使司副使,有参与朝堂廷推之责,是为朝廷的喉舌。”
“他被派遣去到相邑,从旁协助,根本就不是主事之人。”
“但水灾祸事未完,我外祖父便被陷害获罪,有人指责他贪污受贿、办事不力。”
“外祖父被押送回京,但是未等到达京城,外祖母却先一步意外离世……”
“最后,逼得我外祖父只得以死明志,望陛下彻查此事。”
“好在,陛下是位明君,这件事情被调查,抽丝剥茧,揪出不少人来,虽然我外祖父的罪名得以洗刷,可姚家却也自此散了,只剩下我母亲一人……”
一个柔弱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守得住姚府和家财,更加不用说,仍然有那背后之人对姚芷娴继续迫害。
“殿下您说,当年那些干着陷害勾当、诬蔑我外祖父受贿之人,真的全部都找出来了吗?”
“啪嗒”一声,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面。
裴妙珩:“你认为还有人隐藏在背后?”
“是,不瞒殿下说,我母亲就是被人陷害进安定伯府,与三房为妾,实非我母亲所愿。”
慕书玉抬起头,神情郑重道:“相邑水灾,我外祖父、再到我母亲,姚家就是一个牺牲品。”
“而那些被揪出来的人,或许又何尝不是被先放弃的卒子、棋子。”
相邑水灾之事已年代久远,想要再查便不是那么容易,可背后之人确实还存在着,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从出生起就被迫女扮男装……
裴妙珩凝神思索。
慕书玉道:“殿下,除掉姚咏之事我认为暂且不急,姚咏当初既然能占据姚府,说不定也是背后有人相帮。”
“我怕一时动他,会引得人注意,可能于我科举也不利。”
裴妙珩:“所以,你想等科举之后再动?”
“是。”慕书玉点点头,道:“殿下,书玉自信能够金榜题名,得陛下赏识。”
“到时候,书玉入朝中为官,便是殿下的助益,这姚咏,那时再动也不迟。”
“但,先给予一点教训也不是不可以,殿下您说呢。”
慕书玉一脸笑眯眯的纯良模样。
裴妙珩:“你是指姚子潭?”
“殿下聪明。”慕书玉竖起大拇指,乐道:“就是他,他人在国子监里实在是太烦了,书玉不想再看见他。”
“那便如你所想。”
……
这盘棋下完后,慕书玉也要离开了,但是她走之前,却被裴妙珩叫住。
“殿下?”慕书玉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一脸疑惑。
裴妙珩扔给她一样东西,正中胸怀。
慕书玉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块上等翠绿玉佩,麒麟纹样。
就听裴妙珩说:“这是我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你拿着,日后若有所求,或者想要什么东西,皆可带着这枚玉佩来找我。”
“但要记住,只有一次机会,慎用。”
啊这是,回礼!
慕书玉惊喜,双手拿着玉佩看了又看,对裴妙珩道:“谢谢殿下,书玉记住了。”
“嗯,那便去吧。”
慕书玉随即转身|欲要离开,但她想了想,又转了回来,杏眼亮晶晶道:“殿下,你真好!”
说罢,慕书玉就又行个礼,走了。
她人影不见,裴妙珩却还站在门边。
方才那表情……好似手翻书上面那一只叼着鱼,甩起尾巴的白猫,同样的眼神晶亮、灵动。
他还真是,画的很形象。
作者有话说:
二更√,补更第三天完成~明天就不是双更啦,我调整一下,看能不能把更新时间调回早上6点~
第65章
国子监, 刚完成一场考试,学子们终于难得放松下来,就连慕书玉也缓了口气, 坐在座位上伸伸胳膊、松一松筋骨。
考试她不怕, 就是学堂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毕竟国子监的每一场考试都极为重要,考试成绩会计入年终的评定,而若成绩不合格的学子则会给予降级、扣膏火银等惩处, 谁都不想被处罚。
“啊, 这考试能要我半条命去。”尹煜之摊坐在椅子上说道。
林兴同款姿势,道:“不能再赞同。”
慕书玉闻言,无语地和关笙对视一眼, 道:“你们两个够了,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 考试对你和关笙来讲轻而易举,没什么困难, 但我和林兴可是举步维艰,先生们出的题目可太难了。”
尹煜之一边说一边坐直身体道:“不行, 你们两个得请吃饭, 就去赵俭的仙客来酒楼。”
“没错没错,去酒楼请客吃饭。”林兴也来了兴致。
慕书玉:“你们两个饭桶, 就是想敲我和小竹子一顿饭钱。”
关笙忍不住笑道:“没关系, 书玉, 下次我们两个再敲回来, 对了, 我记得煜之的生辰快到了, 要在仙客来酒楼里庆贺一下吗?”
尹煜之:“那肯定要啊, 叫上赵俭, 咱们几个聚一聚,还可以再多请几个人,姜兄如何?”
他看姜游最近和慕书玉的关系不错。
“江子仁也要请。”
这位江南院试的案首品行不错,也多次为慕书玉说话,有点崇拜的心理。
尹煜之对他的观感很好。
“薛文礼呢?”慕书玉问道。
薛文礼是青州府院试的案首,性格虽然有些傲气,且为人独来独往,但同在一个学堂里,长久相处下来,他的人品如何,慕书玉也算是了解一点。
就是不爱说话、做事也并不主动,可若有人向他请教学问,薛文礼每每都会耐心告知解答。
要慕书玉来形容他,薛文礼便是属于天生脸臭、不擅交际的那种人,不过心肠不坏。
尹煜之:“请他,看他来不来吧。”
之后,尹煜之又念叨了几个人名,都是平时相处不错的同窗们。
……
不久,尹煜之生辰这天,在仙客来酒楼里请客吃饭,姜游、薛文礼等也都来了。
同龄人聚会,没有那么多拘束,又都同在国子监读书,难得出来放松,话题一聊,气氛一烘托,就热闹了起来。
就连薛文礼的话也变得略多。
于是,尹煜之和林兴闹着要喝酒,不醉不归。
赵俭这儿有好酒,给搬过来两坛,拍着说道:“来来来,好酒管够,尽情喝,喝完再拿,书玉你可不许逃,咱们两个来干一杯!”
酒对于慕书玉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东西,她有秘密在身,喝酒若是喝醉了的话没准会误事或露馅,所以这酒,她能不沾就不沾。
但是,如果以后要入官场,便少不了应酬,酒就是必须要喝的,既然无法避免,就只能提高酒量。
于是在江南那五年里,慕书玉有过偷偷锻炼酒量的经历,寻常喝酒她是不怕的,只要不死命往里灌就行。
因此,赵俭这样一说,又是在尹煜之的生辰上,慕书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当即接过赵俭递来的酒杯,与他碰了碰,随即喝下去。
林兴见状,道:“书玉你可别厚此薄彼,和赵俭喝了,也得和我们也喝一杯,来,我给你满上。”
慕书玉无奈:“你们行了啊,别起哄,这到底是煜之的生辰,还是我的,要灌酒也应该是去灌他才对,怎么尽逮着我来。”
林兴:“还不是平常没有这个机会,我们几个聚在一起时,都是我们喝酒,你喝茶。”
“今天这酒你免不了了,还不快来喝几杯。”
“行行,但你们也悠着点,别喝多了。”
话是这么说,到最后慕书玉浅尝辄止,没喝多少,只是脸略红了些。
尹煜之林兴他们却是大部分都喝醉了。
人生难有几回放肆,寒窗苦读、科举艰辛,眼看又快要一脚迈入其中,还不趁现在有机会放松一下,便多享受一番么。
以至宴席结束后,唯二清醒的人,一个是慕书玉,还有一人竟是薛文礼。
见慕书玉目光不免好奇地看向他,薛文礼仍面色如常,不见丝毫酒醉之意地说道:“我从小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从未醉过,天生的。”
好家伙,千杯不醉吗?
酒神竟在我身边。
慕书玉表情惊叹,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薛文礼平日里恪守礼教、孤傲寡言,居然有这等本事,厉害。
面对一屋子的醉鬼,既然有人同样清醒,那就好办多了。
回国子监的人交给薛文礼帮忙,一马车带走,其余人比如尹煜之,自然有家里的马车来接送回去,不需要慕书玉操心。
赵俭就更好说了,仙客来酒楼就是他家产业,伙计就抬着休息去了。
至于慕书玉自己,她是坐尹煜之的马车来的,没有带凃卓等随从一起。
此刻回去,独身一人,慕书玉推拒了尹家下人要顺道送她回伯府的提议,她想要一个人散散步回去,正好晚风一吹,醒醒酒。
于是,尹家下人便先拉着尹煜之离开了。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太晚,街道上依然有卖东西的小摊位存在,叫卖声时不时传来,烟火气息浓重。
慕书玉嗅了嗅鼻子,竟闻到了臭豆腐的香味儿。
前段日子,赵俭弄好的美食铺刚开业没多久,虽然客人不少,每天都是人来人往,颇为挣钱,但如此新颖的赚钱方式就难免会被眼热之人给学了去,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而这其中,臭豆腐居然也被人给研究了出来,起码这京城街道上的小摊贩,已是有卖的了。
这不,眼前不远处就是一家。
慕书玉不禁走过去瞧了瞧,发现这小摊位上不仅卖臭豆腐,还卖炸丸子,色泽金黄,很是好看。
在小摊贩的热情推销下,慕书玉买了一份炸丸子,刚出锅,热乎乎冒着气,香味儿也扑鼻而来。
慕书玉喝了酒,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此刻闻着味儿便有些饿了的感觉涌上来。
但是,没有等她品尝一个炸丸子时,一辆马车自她身后驶来,哒哒声响,速度逐渐放慢,最后停在了她的旁边。
慕书玉不由得疑惑纳闷,也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她这一侧的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里面显露出裴妙珩的身影,声音也一并传出,道:“这么晚还在街上闲逛?”
“殿下。”偶然遇见上司,慕书玉忍不住一笑,回道:“刚与朋友庆贺完他的生辰,现在正回去呢。”
裴妙珩倾身往前看了看,见他一人,没有马车,也没有随从下人跟着,便稍稍皱眉道:“你独自一人回伯府?”
少年脸带薄红,似乎身上也传来些许酒味儿,但瞧模样却是清醒,应该没喝多少酒。
“嗯,殿下。”慕书玉又是对他笑了笑,杏眼都眯了起来,眼尾那颗小痣更是生动。
没喝多少酒,却也是染了酒意,精神有些亢奋。
裴妙珩便道:“上来,我送你回伯府。”
既然是上司的要求,尽管慕书玉还想要吹吹风,散步回去,但仍是依言听话地上了马车。
等慕书玉坐好后,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慕书玉乖巧而坐,怀里抱着炸丸子,热气和香味这会儿不断飘散,在马车这个不算多么宽敞的空间里也飘不出去,只能到处弥漫。
是以,这味道就好像越发浓郁,叫人无法忽略。
慕书玉不禁摸了摸鼻子,心想这炸丸子趁热吃最好,再不吃,若等回到伯府的话,外面该不焦脆了,那多可惜。
酒壮人胆。
慕书玉抬起头,瞅向裴妙珩,小声说道:“殿下,您吃炸丸子吗?我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裴妙珩本来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看了看慕书玉,又瞧向他怀里的纸袋,摇头,表示不吃。
慕书玉:“那殿下,您不吃的话,书玉可以吃吗?”
裴妙珩:“……你买的,自是可以吃,不必问我。”
少年喝了酒,脸颊眼尾皆有薄红,此时这神情……听话的过分。
“因为这是殿下的马车,吃东西,总归有些不大好。”
得到准许后,慕书玉抿嘴一乐,随即用签子戳起一个炸丸子,吹了吹热气,再放进嘴里品尝。
一侧腮帮就鼓了起来,随着咀嚼而动,竟略显可爱。
“好吃么。”
裴妙珩的眼神从慕书玉沾了些许油光的红润嘴唇上移开,见他的腮帮鼓起又消下去,蓦然问道。
慕书玉唔了声,道:“味道还算可以,但都是面,品尝一次尚行,没我做的好吃。”
想了想,慕书玉还记得要刷存在感,便顺势道:“殿下想吃的话,书玉可以给殿下做,什么都成。”
“除了炸丸子以外,书玉还会做糕点、菜肴、酿酒也在行……”
“对了殿下,上次送给殿下品尝的醒狮酥好吃吗?”
问起这个,慕书玉眼神期待地看了过来。
“好吃。”裴妙珩道:“不过,你怎么会想着学做这些……”
话未说完,不知是不是马车在经过不平整的道路,车身一震一歪,慕书玉倾着身子没有坐稳,也跟着一起颠了颠。
她倒是没跌,只不过手中抱着的炸丸子却颠撒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蹦跶。
偏偏这炸丸子还有一点弹性。
慕书玉就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炸丸子蹦到了裴妙珩的身上,在他浅色的衣衫上面霎时留下一道明显的油渍。
“殿、殿下。”慕书玉都有些磕巴了,差点跟着马车的不稳当咬住舌头。
她脑子一热,急忙也扑过去,既想要接住那个炸丸子,又想要用手擦一擦裴妙珩的胸膛。
“对不起,殿下,书玉不是有意的。”
那手一下子按上来,裴妙珩的心竟也随之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按住慕书玉的手掌,却在触及皮肤时倏地又分开,顿了顿,只隔着衣袖挡开慕书玉的胳膊,道:“无妨,不碍事,你坐好便是,不必如此慌乱。”
“是,殿下。”
见裴妙珩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慕书玉松口气,坐了回去。
她不免摸了摸脑袋,真是喝酒误事,看来就是沾一点酒也不行,脑子不清楚是一回事,肢体居然也有些不协调了。
幸亏殿下大度,不然……唉。
好在没过多久,伯府便到了,马车停下。
慕书玉早已将散落在马车里的炸丸子捡起,从新放入纸袋,可这一纸袋的炸丸子她也是不想吃了。
待下去马车后,慕书玉向裴妙珩道谢:“多谢殿下送书玉回来,殿下也请早些回去休息,晚安。”
慕书玉走进了伯府。
裴妙珩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放下帘子,随即,马车缓缓驶离。
第66章
裴妙珩此前给了慕书玉专门可以联络到他的人, 见面通常在京城外的私庄里,暂且要不为外人所知晓的关系,最好少相会接洽, 以免被有心人察觉到端倪。
不过慕书玉回去后思来想去, 觉得她那天晚上在马车里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行。
喝酒误她,令她连行为都不稳重了,动作慌乱, 竟是没有处理好当时的突发状况, 万一殿下对她的印象稍稍下降,那岂不是因一炸丸子而失大了?
不好不好,她得想办法挽回一点殿下对她的认知。
是以, 这天从国子监下学后, 慕书玉借口忙事情, 未回伯府,反而改道去了京城外的私庄。
先前联络殿下, 问是否有空于私庄一叙,书玉想为殿下做些吃食为那晚一事赔礼道歉, 还望殿下允许, 给个机会。
当时,裴妙珩收到这一张纸条, 本想着那晚在马车里衣服不小心染了脏污不过是小事一桩, 实在不必为此专门赔礼。
他便想要回绝慕书玉, 但提笔欲写时, 却顿了顿, 随即改变主意, 准了慕书玉的到来。
这种突然变化的想法说不清道不明, 不禁令裴妙珩产生些许烦绪。
这种心理一直持续到慕书玉的身影出现。
望着那少年迎着光, 步履欢快地走来,眉眼明媚,红唇向上弯起,一副见他欣然的神情,裴妙珩略显烦闷的思绪竟然诡异般的平静下来。
等到少年来至近前,对他笑着说:“殿下吃过晚饭了吗?”
裴妙珩点头。
慕书玉见状啊了声,有些苦恼道:“书玉还想给殿下做一顿好吃的饭食,不过殿下既然已经吃过晚饭了,那书玉给殿下准备点心可好?”
“很快的,书玉有自带材料。”
说罢,慕书玉拍了拍她手中拎着的餐盒,那里面是为做糕点准备的一些东西。
有些糕点的制作步骤可不简单,能称得上是繁琐。
而有些材料必须提前预备好。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和做工,在裴妙珩准许她来私庄的纸条送回来后,慕书玉便着手开始准备了。
“可否借殿下的厨房一用?”慕书玉笑道。
裴妙珩:“可,想做什么点心?”
慕书玉眼睛一眨,透出几分狡黠,道:“殿下,书玉能不能暂时不说,待做好后,殿下一看便知。”
“现在,烦请殿下先等候一会儿。”
裴妙珩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地轻声笑了笑,摇头道:“便依你,去吧。”
“是,殿下。”
等到慕书玉再次端着盘子过来时,裴妙珩放下手里已看了半截的书本,抬起头,目光落在少年沁出稍许汗珠的额头,以及因要方便做事、所以系着襻膊卷起衣袖露出的小臂上。
少年怕是刚做好糕点便将其端了过来,以至于襻膊未摘、衣袖都还没有放下去。
“殿下,请品尝。”慕书玉将托盘放在桌案上面,伸手揭开遮挡,露出盘中点心。
少年皮肤白皙,小臂纤细,伸出的手掌也较他的要小一号,似乎骨架便是不大的……
裴妙珩的心中不禁闪过什么,可转瞬即逝,来不及抓住,而慕书玉又开口说话,叫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盘中糕点上面。
他道:“这是,枣?”
盘中分别有两样点心,一左一右的摆放着,很是精致。
慕书玉介绍道:“是的,殿下,这一边的点心叫做千层蜜枣酥,外皮由酥制成。”
“一层一层的酥交叠,构成千丝千层,来作为蜜枣酥的枣皮,就像是醒狮酥那般,油炸而出,层层绽开却纹路细密,很考验火候。”
“而这一边的点心则叫做面果大枣,面皮就像是真枣一样,深红带点褶皱,是蒸出来的……”
两种点心的馅料俱都是枣泥和松子制成,并且大小都与真枣没有任何差别,做工精细复杂,很考验厨师的功底。
而这两样点心,曾经还是现代某国元首夫人来做客会面时呈上的糕点之一,可见其品相和味道皆是上佳。
裴妙珩在慕书玉的期待注视下分别品尝两种糕点,味道确实很好,就是与宫中御膳相比也毫不逊色,不由让人惊讶他的厨艺竟如此之好。
虽然早就在那醒狮酥送来时,裴妙珩就已经有所体会了,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再一次惊叹感慨。
裴妙珩不吝啬夸奖,对这点心称赞了几句。
慕书玉果然神情更为开心高兴,道:“殿下,借这两种枣式的糕点呈上,书玉祝殿下所想所愿都能够早早便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当然,也祝她自己可以早些完成任务,脱离这女扮男装的桎梏。
少年笑得如此真心实意、眉目绚烂,面容没有丝毫作伪,似全然信赖着他、为他好……
这种叫人心里微胀、似愉悦熨帖却又好像稍有不同的陌生滋味,裴妙珩以前从未感受到过。
此刻,他只觉得方才还甜度适中的糕点馅料,这时残留在他嘴里的味道仿佛越发甜腻了起来……
“殿下?”慕书玉不禁疑惑地歪歪头,她怎么感觉殿下似乎走神了呢。
裴妙珩:“甚好,你有心了。”
“书玉自当是为殿下着想。”慕书玉闻言笑起,眉眼弯弯的样子。
裴妙珩道:“坐,你也吃点。”
“是,殿下。”
慕书玉先解下襻膊,整理好衣袖后才坐下,也拿了一个蜜枣酥吃起。
裴妙珩:“先前所说,想令姚子潭被国子监开除一事,你不必亲自动手去办。”
“姚子潭本就为监生,平日里作为早已不符合国子监的章程制度,其实多有违规之处。”
“但因为是靠着其父官职蒙荫入国子监,是以,国子监祭酒对这些监生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闯下大祸便宽泛其行为,不过多做约束罢了。”
“想要找出姚子潭的错处很容易,这件事情,自会有人去办,你等着便是。”
“会不会太麻烦殿下?”慕书玉问道。
“不会。”
“那就好。”慕书玉笑道:“书玉就先谢过殿下了。”
……
做完糕点后,时间都较晚了,天色早已黑了下去。
慕书玉没有在私庄里耽搁太长时间,很快便向裴妙珩告辞,登上马车,回伯府去了。
没多久,姚子潭便被国子监祭酒以终日里流连花街柳巷、乃至荒废学业为由,罢除了姚子潭国子监学生的身份,赶他出了国子监,不再录用。
这件事情无疑为其他的一些监生们敲了警钟,让他们近日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以免成为杀鸡儆猴里的下一个“猴”。
国子监里也多是学子们谈论,或幸灾乐祸、或叫好等。
不过,这姚子潭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祭酒办事竟这般风行雷厉,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眼间,姚子潭就被开除出国子监了。
听说姚子潭的父亲姚咏前来求情,不管态度如何放低,祭酒都没有松口,一点余地未留。
最后实在是没有任何回转的可能,姚咏才带着姚子潭离开。
姚子潭到底得罪了谁?
这事儿说来也荒缪可笑。
姚子潭惯爱去楚馆秦楼,前几日因一花魁女子嘲讽了某位公子一番,得罪人不自知,却不料这公子背后大有来头。
——为正三品骁骑参领的次子,混不吝的有仇必报的性子。
当日忍下这怒气,但谁能想到,这人却是打着要让姚子潭被开除国子监的主意,在这儿等着报复他呢。
骁骑参领暗中施压,姚子潭寻花问柳、犯错是事实,理由正当,有根有据,就算是国子监祭酒想保也不可能。
更何况,国子监祭酒实际上早就已经烦透了某些监生不尊纪律,此事正好以儆效尤,警告一番其他监生们,便顺势借着其事开除了姚子潭。
反正开除你别找我,是上面有人施压。
再者,为什么骁骑参领会亲自出手?
毕竟这不过是小辈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还是因为去花街为妓|女这样不堪入耳的事情闹出争端,本不该插手掺和。
可是,谁叫前几日于朝堂之上,姚咏身为文官这一阵营的一员,附和其他文官话语暗中嗤讽武官只会逞匹夫之勇,头脑简单等骂句。
骁骑参领作为武官中的一员,怎可不厌恶膈应文官。
这不,偶然逮住错误,还不叫你撕下一层皮来,让他爽快爽快。
所以,看似小事,实则却是武官文官不和之矛盾,小鱼遭殃啊。
慕书玉如此这般听着尹煜之在她的耳边感叹道,心里却是在想,原来骁骑参领是殿下的人,原来弄走一个姚子潭居然能够扯上官员矛盾。
这样一来,姚子潭被开除国子监一事便根本就无人多加注意了,甚至也不会就此联想到其他上面。
只以为是姚子潭太过倒霉罢了,碰巧撞在了档口上,成为了文官武官矛盾的“牺牲品”。
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叫姚子潭本身就有问题呢。
他也是活该而已,不需要同情。
慕书玉心里为殿下点个赞,便开始准备在《水浒传》的故事结束后,于桃花源喰味楼里再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前期女主女扮男装攻略男主,后期被男主攻略,哈哈,前期是女主“职场攻略上司”,却不小心攻略过头,后期是上司心动,要来感情攻略,先笑为敬jpg
第67章
姚子潭被从国子监开除一事, 确实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
甚至就连姚子潭自己,也不过是以为碰巧倒了大霉,在家摔打东西郁闷了好几天。
他这阵子都不想要出门了, 以免被人耻笑, 尤其是在裴奕殿下那里,怕是更加得不到重视了。
姚子潭如何心情,慕书玉不得而知, 她也不想要知晓。
《水浒传》的故事于桃花源喰味楼里讲完后, 一共有十三册的连环画便也开始在黄金屋书坊里进行售卖了。
不出慕书玉所料,《水浒传》连环画一经售卖,就又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毕竟《水浒传》受众面更广一些, 有购买能力的多是成人, 又在京城里风靡已久。
这不, 《水浒传》的连环画才出来没过三日,尽管已明确告知限量购买, 却还是供不应求了。
“什么?!没有了!我排了这么久的队伍现在你告诉我买不到了,不行不行, 今儿个我必须得买到。”
“你们想办法, 不然别想我离开。”
“对啊,我们可是等了半天呢, 怎么说没有就没有, 不会多印几套么, 好多人来买呢。”
“前一天我在桃花源喰味楼里就没有抢到这《水浒传》连环画, 今天还是没有买到, 唉。”
黄金屋书坊门前, 不少人聚集不散, 闹哄哄的嘈杂一片, 想让书坊给一个说法,不然他们可不干。
尤其他们都在这里排半天了,结果连个小册的影子都没有瞧见,这怎么能行。
见状,黄金屋书坊的庞掌柜出面道:“诸位,诸位请静一静,听我说,我们书坊印刷这《水浒传》连环画小册都是要保证质量的。”
“更何况这种多是图画的小册印刷本就不能急,数量不够什么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但是,书坊已经在抓紧印出第二批,诸位需得等一等就再可以购买了。”
“现在呢,也决不叫诸位白白等待,还按照刚才的排队来。”
“诸位领取牌子,记下姓名和按个手印,到时候《水浒传》的连环画小册到货,诸位就可以凭借牌子和手印等来此优先购买……”
庞掌柜一边说着,一边便拿出一册小本用来记录人名和按下手印,到时候有人持木牌过来购买,就可以核对手印、再划去姓名进行售卖。
这都是慕书玉想出来的办法,提前对庞掌柜解释说明。
如此,若有人没有买到、不甘心闹事的话,便以此作为安抚情绪之用。
而这办法也的确奏效,庞掌柜这样一说完,其余人琢磨琢磨,便觉得不错可行,认同了其解决方法。
……
伯府,慕书谦难得放下手中的书来找二哥慕书垣,表情严肃地问道:“怎么样,二哥,事情办成了吗?”
慕书垣的神情亦是严肃,有种郑重其事的模样,道:“唉,只办成一半,弟弟,这件事情看来得是二哥对不住你了。”
“实在抱歉,但这回,二哥绝不让你。”
慕书谦闻言握拳,皱眉道:“二哥,你平日里最是胸襟宽广、爱护手足,今日就真的忍心为难小弟吗?”
“忍心。”慕书垣毫不犹豫地认真点头道。
慕书谦扑上去喊道:“啊不行,你怎么叫下人办事的,居然就买来一套《水浒传》的连环画,我要和二哥你怎么分。”
“友爱一下你弟弟行不行,这套先给我!”
“你想得美。”慕书垣动作迅速且利落地躲开慕书谦,举着连环画道:“这套我要了,下次到货再售卖的《水浒传》连环画给你。”
“我都叫下人在那黄金屋书坊里留了姓名和手印。”
慕书垣仗着身高体壮,一手按住弟弟的脑袋,一手举起十三册连环画,倒也不嫌重得慌,表情得意高兴道:“嘿,你够不着,叫你不锻炼身体,以后也绝对比我长得矮。”
慕书谦要气死了,开喷道:“我长大后可不想像你一样,五大三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二哥,你小心我向娘去告状。”
在慕书垣气得要敲他脑瓜时,慕书谦赶忙熟练地跳开,都条件反射了。
慕书垣:“你要敢去告状,就连下一套连环画也别想有了。”
“哼。”
见弟弟似乎真在生气,慕书垣干咳一声,抱着连环画小册靠近说道:“你要是想早些拥有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慕书谦犹豫一下,转头问道。
慕书垣:“咱们去找慕书玉,他那里肯定有啊。”
“兄长?”慕书谦道:“二哥,你怎么知道兄长那里会有,就算有,他也是要留着自己看啊。”
慕书垣:“那日,我偶然瞧见他命下人搬进来一箱子《水浒传》的连环画小册,说是要送给他那些个同窗好友。”
“所以,他便先从书坊提早多拿来不少准备着,没准数量有余。”
“再者,就算没有剩余,好友和弟弟哪一方面更为重要?”
“自从他回来伯府,我们也没有为难他,相处还算不错吧,他人嘛……咳,还行。”
“所以两位弟弟去要一套连环画,他总不能吝啬不给吧。”
“更何况,这连环画小册还是他著的,要是论谁能提前拿到这些,也还得是他啊。”
因此也就是说,找慕书玉准没错。
“二哥说的有道理。”慕书谦认同地点点头,道:“那、那我姑且算是厚着脸皮去见一见兄长吧。”
“但是二哥,你得与我一起。”
“行,没问题。”慕书垣痛快答应。
于是这天晚上,慕书玉从国子监下学后回伯府,便见慕书垣和慕书谦一同过来找她。
“有事?”慕书玉疑惑问道。
慕书垣:“咳……那什么,是有点事情要与你说。”
“嗯嗯,是这样没错。”慕书谦也跟着道。
慕书玉狐疑地看他们二人两眼,不禁挑眉纳闷,道:“什么事,说吧,我听着呢。”
慕书谦鼓起勇气:“兄、兄长,你可、你可还有《水浒传》的连环画小册?我想要一套……”
“但绝不白拿兄长一套,书谦这里有一孤本,很是珍贵,可借予兄长观看。”
原来是想要连环画啊。
慕书玉道:“你要我一套连环画小册,却只给我看一看这孤本?那如此一对比,岂不是显得我吃亏了?”
“你这样,是不是未免有些小气了一点。”
慕书谦向前伸出的手迟疑起来,要缩不缩,愣了愣小声道:“可、可是,书谦只有这一本……”
“若不然,书谦替兄长抄写一份行不行,或者,等抄写完,孤本便送给兄长,抄写的那本,书谦便自己留着,兄长觉得这样……”
话未说完,慕书玉已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行了,逗你的。”慕书玉道:“这孤本就放这里吧,等看完后,我再还给你。”
“还有这《水浒传》的连环画小册,我确实还有剩余,给你拿走吧。”
慕书玉让凃圆去书房里取来一套。
慕书谦见状欣喜:“谢谢兄长。”
慕书垣夸道:“够意思,你这人不错,真不错。”
“既然连环画给都给了,那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水浒传》讲完以后,接下来要在桃花源喰味楼里讲什么故事?”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故事内容,恕不提前告知。”慕书玉故意说道。
“欸,你就算告诉我也不碍事,我又不会给旁人说出去,就是想听一听名字,了解一下大概。”
他对此很是好奇啊。
这几日,那桃花源喰味楼里的说书先生可是吊足了听客们的胃口,说绝对不会令他们失望,下一个故事必然不比《水浒传》差。
可下一个故事的名字和内容,这说书先生却迟迟不说,可把他给新奇坏了。
“那你拿什么来交换?”慕书玉笑着说道:“书谦可是拿来一册孤本,你呢?总不能白听吧。”
慕书垣:“……我可没有什么孤本,不过,我有好酒,你要吗?”
“好酒?”慕书玉想了想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好酒,你说说看。”
她是不爱喝酒的,但是这酒可以送给殿下啊。
提起这酒,慕书垣可有话要说了。
他颇有兴致道:“这酒可是我从舅舅那里拿来的,一共就两坛,一直没舍得喝,是我舅舅从军时在外弄来的外邦酒。”
“运回京城后收藏不少时日,酒香便会更加浓郁,口味绝佳,不比京城里的佳酿差,主要是喝个新鲜。”
“旁人肯定没尝过这外邦酿造的酒,当然,我是说除了陛下以外的旁人。”
诸毅得来这酒,肯定也会进献给天晟帝。
慕书垣能够拿到两坛,可见诸毅对这外甥着实不错。
慕书玉确有意动了。
慕书垣道:“你若是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半坛酒。”
“一坛。”慕书玉举起一根手指道:“我呢,也不占你便宜。”
“你给我一坛酒,我不仅告诉你下一个要讲的故事名字和大致内容如何,还提前给你一份小册,让你先看。”
“自然,你选择先去听书、还是先看书都由你来决定,怎么样?”
“好,成交!”
慕书垣没有犹豫多久便同意下来。
少顷,慕书垣欣喜地带着这新得来的故事小册和慕书谦一起来到了妹妹慕姝芸的房间外面,敲响房门后,进去。
“芸娘,你看我和书谦都……等会儿,你在看什么呢?”
慕书垣欣喜的表情霎时一顿,不禁睁大眼睛指着慕姝芸手里拿着的书本。
那书本封面……怎么瞧着那般眼熟?
慕姝芸合了合手中的书本,抬起头说:“二哥,我在看《水浒传》连环画。”
“你怎么会有?”
“就是,芸娘你为什么会有这《水浒传》连环画?”慕书谦也不由地开口问道。
慕姝芸:“自然是兄长给予我的。”
两兄弟:“……”
慕姝芸又似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兄长还告诉我接下来那桃花源喰味楼里要讲的故事是什么。”
“二哥,你不是经常去那里听书么。”
“我这有一小册,才看完没多久,二哥你是想要先去听书,还是选择先看故事小册?”
说罢,慕姝芸拿出一本一模一样的小册展示给慕书垣看。
两兄弟:“……”
慕书垣背在身后的手此时也不知晓到底是拿出来还是不拿。
他问:“芸娘……你和慕书玉用什么换的?”
慕姝芸闻言不解:“什么换什么?二哥讲的芸娘听不懂,这些都是兄长主动送给我的啊。”
破、破防了。
怎么能够如此区别对待?!
第68章
桃花源喰味楼里, 先前讲《水浒传》故事的那位说书先生算是扎根在此了,他早已与慕书玉签订了一份“工作合同”,要继续说书下去。
今日, 便是《水浒传》之后, 新故事开讲。
因昨儿个提前告知预热的缘故,是以一大早,楼里过来听新书的客人就颇为不少, 座无虚席, 几乎连一些过道的位置上都有人占据了,瞧着不免有些拥挤。
但这并不妨碍听客们的热情,未开讲之前, 桃花源喰味楼里吵吵嚷嚷的。
“今儿个到底说什么新书啊?”
“我也是好奇这新书到底讲什么, 《水浒传》即使已经听完, 也还意犹未尽呢,说不得听不下其他的新故事。”
“要是不好听, 今天过后,我便不来了。”
“没错没错, 但要是故事尚还行的话, 下回就可以再来,反正闲着无事。”
听客们吃着点心、嗑着瓜子闲聊。
不一会儿, 说书先生上台, 示意下面静一静。
待声音略小下去以后, 他道:“诸位, 《水浒传》的故事讲完, 该是新书开讲了。”
“前几日, 老夫于东家那里得来新书的第一本小册, 要提前做一做这说书的准备。”
“本以为啊, 这新书没准会逊色于《水浒传》,毕竟《水浒传》这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想必诸位也是认同。”
“可是没有想到,老夫看那新书小册却也看得入迷、意犹未尽。”
“当时老夫便想,好,果真是好啊,这又是一绝无仅有的好故事,绝对不比《水浒传》差,而诸位,也即将会有耳福了。”
“现下,看诸位都已是一副如此迫不及待要听的样子,老夫这就不卖关子了,咱们直接开讲。”
“不过话说在前头,此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说书先生重重念了一遍最后一句话,接着继续道:“这新书故事名为《三国演义》,话说……”
随着新故事的内容越讲越发深入,原本闲散吃着东西、或者对此不太专注用心等的听客们也逐渐听得认真起来。
他们手上的动作停止,放下物品,神情也有变化,有些人则不禁身体前倾一些,只为听书听得更加真切一点。
楼里的声音和动静开始慢慢地变小,直至除了说书先生的讲话声以外,再无其他吵闹嘈杂,竟分外安静。
就连喰味楼里的伙计也是听得入迷了,端着托盘站在原地,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还是有客人无声地拍了拍伙计的胳膊,这伙计才回神送上茶点。
不出意料,这新故事再次于桃花源喰味楼里火了,甚至和《水浒传》的故事相对比也有过之无不及,很快又于京城之中风靡流传。
“欸,刘兄,好巧啊,你今天也来这桃花源喰味楼里听书?”
“是啊,这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得空,如果不来听书,落下一场我都心里难受,恐夜不能寐、饭菜都吃不香甜,是以必须得来。”
“哈哈是极是极,我与刘兄一样,这《三国演义》的故事绝对不能落下一场,否则心肝抓挠着慌。”
“此前重复讲的我也要去再多听几遍,这故事实在叫人不会腻烦,我倒是觉得这比《水浒传》的故事都还要精彩不已。”
“不不不,张兄此言差矣,我认为这两个故事一样出色,写书之人也太有才了。”
“不过,怎么之前都未曾听闻过这些写书之人呢?难道是我等久居京城,孤陋寡闻了?”
“或许吧,这些故事都与凝烟先生慕书玉有关,此前人物画、连环画等皆是他所画,这慕公子必然是认识此些写书之人。”
“对了,不是说慕公子在外游学五年之久么,许是这五年里在别处遇见的吧。”
“张兄言之有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不然的话,一会儿该没有座位了。”
“好,这便进去。”
……
端亲王府,裴奕和裴召淖也正在谈论此事。
“还未查到写书之人的身份?”裴奕问道。
裴召淖:“没有,不管怎么样,都查不到,写书之人多大年纪、是何籍贯、什么相貌……都没有任何信息。”
“我们的人往江南一带查询,也皆无所获。”
“这写书之人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如果真的有人写出此等书籍,你说,为什么他不早早便公开露面。”
“有此等书籍在手,必然会大火。”
“就像如今这般在京城里广为流传,受人欢迎,你我二人,不也是喜欢么。”
一边说着,裴召淖一边用指尖点了点才刚出来不久的《三国演义》第一小册,神色莫测。
“……黄巾起义、群雄逐鹿,其中军|事|政|治描写着墨不少,也有战略战术的运用,看着看着便不禁入了迷。”
“可惜啊,这本小册却在精彩之处戛然而止,倒令我很是意犹未尽,万分期待起下面的故事到底又是如何。”
但他们派人去调查写书之人一事,却并非是为了提前看下一册故事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倘若真是为此,那就未免显得有些可笑了。
说到底,还是慕书玉其人。
裴召淖抬眼看向裴奕,道:“你觉得,这写书之人有没有可能其实就是慕书玉,不然为什么查不到丝毫线索?”
虽说书里标有的写书之人姓名或许也有可能是假的,就像简墨先生尹大家这样,是个名号罢了。
可既然慕书玉能够拿出这些故事,那就说明慕书玉必然会与写书之人接触过,无论是直接亦或是间接。
难道就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吗?
为什么他们派人去调查却遍寻不到呢?
除非,写书之人就是慕书玉的可能性更大些……
裴奕:“你说写书之人就是慕书玉,有何凭据吗?”
裴召淖笑了笑,道:“自然没有。”
“没有凭据便是做不准的事情,如果这书当真是慕书玉所写,那他为什么不公开说明,反而要另借名号。”
“他大可不必如此隐瞒,直接说出的话,不是可以使他的名气更上一层吗?”
裴召淖:“或许,他就是不想太过出名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锋芒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慕书玉他还分外年轻,往后的成就说不定能够达到何种高度,现在就太过于出色,不是招人眼红嫉妒么。”
“他此刻这般,已是适当不错了。”
裴奕点头,道:“慕书玉确实不是好出风头之人。”
“你先前说,绝对要招揽他,你我也释放出好意,可这慕书玉却仿佛视而不见一般,油盐不进的模样,不曾流露出归顺与我的一点意思……”
说到这里,裴奕的面容明显阴沉下来。
裴召淖道:“何必如此着急,伯府大房的公子已视你为主子,安定伯、慕正成皆有投靠端亲王府之意。”
“即便慕书玉身处的三房与大房不和,可他们毕竟都是安定伯府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有安定伯在,日后这慕书玉不早晚要为你所用么。”
“再者,他扬言要科举,既然现下他不表意,你不妨且等等看,待他科举之后,是否能金榜题名、功成名就。”
“到那时再行招揽,也不为时过晚。”
“你放心,人才、权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裴召淖说着站起身,来到裴奕的一侧,一手按在其肩膀上,言语诚意,可面容却好似模糊在斜斜照进窗户间的阳光里,瞧不太清楚。
……
接二连三的新故事,一本较一本精彩,本本不差。
如今这《三国演义》才刚开始讲,尚不算深入,可后面的内容却也是迟早要讲到的。
——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惊心动魄的战争、神机妙算的谋计等,再加上出彩的人物塑造,此书的价值绝对不小。
而慕书玉在权衡利弊之下,却仍然考虑将其准备而出,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成算呢。
早在《三国演义》开讲那日,慕书玉便备了全套小册和连环画来至京城外的私庄,面见裴妙珩,并一同拿来了早年间伪装好的手稿证据等。
慕书玉只说因为种种缘由,著写此书之人早已离世,她偶然得遇,这才印刷出来让世人知晓。
而这手稿之中还夹杂着旁的“东西”,是慕书玉同样伪造放入其中的,对帮助男主登基有利。
待她再从私庄离开,这事便就此了了。
……
不久后,天气开始转凉,已是入秋。
安定伯府老夫人安氏寿诞将至,阖府上下按照惯例,都要去京城外的一座寺庙里为老夫人安氏祈福。
每每都是连带着伯爷的份一起,而安定伯的寿诞并不会大操大办。
这日,三房一齐出行,慕正言、诸婼薇皆在。
大房、二房和四房的人也是不缺。
他们来到的这寺庙是老夫人安氏经常供奉香火的地方。
再加上每年都会过来,是以,寺庙的住持和尚等都对安定伯府的人并不陌生,很快便为他们安排好了可以暂时歇息的房间。
第69章
“夫人, 喝茶。”
房间里,慕正言为诸婼薇倒了一杯热茶,亲自放于她面前, 随后搓搓手说道:“夫人, 住持那里新得来两本典籍。”
“现下无事,我想便不如先去翻看一二,这制香之事……”
每年的老夫人安氏寿诞前于寺庙祈福, 由家人亲手为其制香已是惯例。
当然, 这制香步骤有些繁琐的地方,自是不会全部都由伯府的家眷们来完成,一是时间不允许, 二也是不熟悉不必要。
寺庙里的和尚早就弄出了半成品, 剩下简单容易的步骤, 再由伯府家眷们来完成就好。
这种事情,大多就是由小辈们来展现孝心的时候, 慕正言在或不在、参与不参与,都无甚关系。
毕竟以往也总是笨手笨脚, 制香制不完整, 除却读书画画以外,万事不行。
诸婼薇也只会让他待在一旁看着, 少插手进来。
是以, 慕正言如此一说, 诸婼薇便让他离开了, 同在房间里的慕书垣三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就在他们拿起东西打算开始制香时, 诸婼薇倏地开口, 慢声对慕书玉说道:“今天是你第一年为老夫人亲自制香, 以前你未回京城, 每年都不在,无法为老夫人尽孝。”
“难得有这一次机会,要制成的香也本就不多,那就都由你亲自来吧。”
“书垣,你带着书谦和芸娘出去。”
不问一问慕书玉的意愿,便决定了。
慕书垣闻言,去拿香的手不禁一顿,抬眼看了看慕书玉,道:“娘,我们也想要为祖母尽孝,这香总不能让慕书玉一个人……”
话未说完,慕书垣就被诸婼薇看了一眼。
母亲大人积威甚重,这个家里,爹说话不算,娘说话却不能不在意,更加不能忽视、充耳不闻。
此刻,一看诸婼薇一副不容置喙的严肃模样,慕书垣可不敢再说了,他怕挨打,娘的武力可不低。
于是,慕书垣老老实实地起身,带着弟弟和妹妹两人出去。
临走之前,慕书垣递给慕书玉一个眼神。
——你自求多福吧,不过就是制香,累不死人的,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啊。
三人出去后,诸婼薇的婢女看守在门边,让慕书垣想偷偷留下都不行。
唉,娘对慕书玉仍有心结,时不时要为难一番,作为子女,弄得他有时候也挺为难的……
这时,慕姝芸道:“二哥、三哥,制香是为祖母寿诞祈福前的准备,我们身为小辈,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住持大师那里……”
慕书垣兄妹三人的脚步声逐渐在门外远去。
屋里,只剩下诸婼薇、秋嬷嬷和慕书玉三人。
未等慕书玉张嘴讲话,秋嬷嬷便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模一样的几根香来,同时,她将制香的一部分材料用布包好,数量恰恰好与那几根香等份。
随后,秋嬷嬷便到一旁安静制香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诸婼薇和慕书玉。
诸婼薇神色柔和,道:“看样子你和书垣他们相处的不错。”
“嫡母教导的好。”慕书玉道:“他们各有优点,也都明白事理、知是非,可见从小在嫡母身边长大,品行毋需置疑。”
诸婼薇笑道:“快别夸他们了,嘴这么甜,跟抹了蜜一样,是你这孩子让他们忍不住亲近。”
“一个人如何,相处久了自是有体会的。”
“你们能够好好相处,倒也叫我放心了。”
“昨晚,你让秋嬷嬷传话与我,说是有事情想问,什么事?”
慕书玉正色道:“嫡母,书玉想要知道我娘当年被陷害时的情况,害她被迫进伯府的人到底是谁,我想查清楚。”
“那等下作的手段,是要毁了我娘的清白和名节……”
背后之人也的确成功了,不仅让姚芷娴入伯府为妾,还要令她与诸婼薇反目成仇,在亲人俱都逝世后,唯一好友也背离。
这样的迫害手段怎么看都好似出自于女人嫉妒和恨意的心理。
难道,当年是有人恨着娘?
娘在那时是否与人结仇过?
慕书玉想要通过诸婼薇弄明白当年姚芷娴身边的“人际往来”,以及这么些年来,伯府里有没有人露出什么端倪。
“你娘性情温顺似水,娴雅可却也并不软弱。”
“她不会叫人无端欺负她,当然也不会欺负别人,你娘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书抚琴。”
说到这里,诸婼薇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眼里闪过回忆,继续道:“我们两个都不是爱出去交际的性子。”
“更多时候,是你娘抚琴,我舞剑,要说与人结仇……”
诸婼薇摇摇头,道:“你娘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人结仇,倘若真的有人恨你娘,那也是她们不对在先,你娘反击教训而已。”
“不过,那些都是因为嫉妒、无法相合挑拨闹出来的小矛盾罢了,远达不到要令一个人……如此恶毒的下作手段。”
“我起先是有怀疑之人,心道是否背地里不堪,但动用办法查了查,却没有得到丝毫相关的线索。”
“或许,背后之人要比我想的还要隐藏更深一些。”
而她调查的动作却不能过大。
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察觉到她和芷娴的关系非但没有破裂的话,恐怕又会多生事端,扰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继而,书玉女扮男装的事情也没准会有暴|露的危险。
她不能贸然弄出动静。
“但有一人,我却是没有来得及探查。”
“是谁?”慕书玉问道。
诸婼薇道:“当年和你娘并称为京城双姝的女子,何灵婵,鸿胪寺卿何大人之女。”
“当年,她嫁给了当朝状元祝清希,嫁人没多久后,便跟着祝清希外放做官离开了京城。”
“现在算来,已是许多年都没有回来过。”
“祝清希……我听说过这人。”慕书玉道:“他是江南出身,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长相学识皆是无可挑剔。”
“陛下还曾赞他,若不是因为学识文采太过出色,这等样貌应该更适合被钦点为探花郎。”
现在江南的读书人也多有谈论呢,可见当年这祝清希是何等的出名。
诸婼薇点头道:“确实,你说的没错,祝清希当年也被称为清溪公子,学识无双,温润如玉。”
“不少世家贵女都对他有一两分憧憬之情,如果不是身世差了些,怕是早有官员招他为婿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女子心有恋慕。”
“而且,有一件事情,旁人并不知晓。”
慕书玉闻言疑惑,问道:“什么事?”
诸婼薇:“祝清希对你娘为一见钟情,曾说高中后要向姚家提亲,可科举没多久,姚家就出事了,你娘也……”
“当年,你娘被迫入伯府,而同一时间,祝清希娶了何灵婵为妻。”
“我曾与他见过一面,质问他是否因为姚家没落,芷娴父母双亡,他就不愿意下聘娶她了,反而要攀高枝。”
慕书玉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忙问道:“那祝清希说什么了?我娘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
“祝清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何灵婵便出现了,与我怼了一通后,随即拉着祝清希离开。”
诸婼薇拉过慕书玉的手道:“你娘对他倒没有什么深情厚谊,想必这些年来,你娘也没有和你谈论过此事。”
“她虽对祝清希并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反而是何灵婵……”
“我看她对祝清希的情谊不假,也看出祝清希对你娘有意,当年还为此闹过一点事端。”
慕书玉略微蹙眉道:“娘确实不曾有过为情所困的样子。”
如此也是最好不过,不必为男人多费心神。
“难道当年娘被陷害一事与何灵婵有关?”
诸婼薇却皱了皱眉,道:“何灵婵的性情……我想不出她会暗中谋划这等下作的事情。”
“她虽然与你娘不和,多有口角之争,但也不是什么心思诡秘之人。”
“当然,若是为情生出怨毒之心,也很有可能。”
“尤其一切都太巧了,芷娴入伯府,何灵婵成亲,而你出生之时,祝清希外放做官,何灵婵也跟着离开,一去多年。”
这叫她想要查一查也无从下手了。
慕书玉默默记下此事,正想要再多问几句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一会儿,有婢女进来禀报道:“夫人,二少爷三少爷和小姐都在外面,说是在住持那里制了香,想拿过来交给您。”
慕书玉不禁与诸婼薇对视一眼。
诸婼薇道:“香拿进来,至于他们,就先在外面候着吧。”
“是。”婢女退了出去。
待门关好,秋嬷嬷笑道:“看来剩下的这一点香,奴婢也不用做了。”
……
很快,老夫人安氏的寿诞便无波无澜的过去。
慕书玉虽然想查一查当年的事情,却也知晓一切都急不得,特别是现下,国子监的课业也是紧要的。
就这样一直到了过年前后,圣上下旨,做了一些人的官职调动,其中,襄城知县祝清希需得回京述职。
年后不久,大概就会到来京城。
慕书玉心道,这倒是巧了。
第70章 【一更】
到来京城的第一年, 慕书玉瞧见了京城的雪。
那是一种盛大而又纯洁的场景,到处被白雪覆盖,有时候路上很少瞧见行人, 地面干净, 屋檐底下悬挂冰霜。
远处的山野笼罩在雪雾弥漫里,银装素裹、古朴寂静,美得就像是一幅画卷, 空旷辽阔之余更显冰冷厚重。
但在江南的冬天是很少见雪的。
江南的雪就像是难以盛开的花朵, 柔柔弱弱,来得慢、来得安静不已,走得却快。
江南的湖泊雪景最是唯美, 船只在如柳絮纷纷飘落一般的雪中缓慢划行, 背景的山水朦胧一片, 颜色深沉浓郁,天空也是灰蒙的, 断桥残雪、恬静优雅,自有一种凄冷诗画般的美感。
她找时间外出游览一番, 画了一幅北方的雪景图, 与江南雪景图放在了一块,打算送人。
这一年的春节, 慕书玉注定无法与娘一起过了。
算一下, 自从外出游学以后, 她已经好久没有与娘多相处一会儿, 一直是靠书信往来。
过年时, 安定伯旧事重提, 询问慕书玉是否要将姚芷娴从青州县的别庄接来京城, 就算身体不好, 不宜舟车劳顿,这么久了,慢慢出发,也是可以安全回来伯府的。
安定伯慕史进觉得慕书玉很有自己的主意,恐以后不好拿捏,倒不如将他的姨娘给攥在手里,有了把柄之后,还怕慕书玉不听话么。
当然,慕书玉自是不知慕史进心中到底如何作想。
可她却也的确不想要娘回来京城,陷进这越发深入的局势里,日后不好抽身离开。
是以,面对祖父的话,慕书玉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先“拖”再说。
好在,一旁还有嫡母的“帮忙”,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看慕史进的模样,这样的想法怕是不会轻易消失,往后必然会再对慕书玉重提。
诸婼薇也告诉慕书玉,此等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
姚芷娴毕竟有身份上的限制,安定伯慕史进身为伯府的掌管者,只要他强|硬|下令,还召不回一个三房妾室么。
现下,不过是事情还没有到绝非必要的时候,再加上有诸婼薇在阻止,并不乐意这妾室回来添堵,慕史进在给三房主母一个面子罢了。
如若不然,不用他出面,单单是老夫人安氏就可办成了。
下次,若是安定伯慕史进再次提及此事,不说慕书玉身为孙辈不能有任何意见,就是诸婼薇也不好再开口了。
所以,如果慕书玉不想让姚芷娴回京,最好早做成算,想一想解决的办法。
新年过后,再有不久就是慕书玉的生辰,第二日的上元节则是裴妙珩的生辰,这天热热闹闹的,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等,整个京城里都会挂满彩灯。
但是,上元节这天,裴妙珩要入宫,裴奕等人也要入宫与天晟帝、太后一同过节,不可能出的来。
慕书玉生辰也是要留在伯府的。
因此,慕书玉想要送给裴妙珩生辰贺礼就得提早。
这日,慕书玉提着一壶酒和两幅雪景图来到京城外的私庄。
严忠明竟也在,亲自接了慕书玉进来,道:“慕公子,殿下此刻正在后山的梅花林中,我带您过去。”
说罢,严忠明接过慕书玉手中的东西。
“好,麻烦严总管了。”慕书玉道。
“应该的。”
慕书玉披着毛绒绒的白色大氅,毛领在脖颈处围了一圈,人都温软了几分。
今天还扑簌下着小雪,地面、树干等处俱都铺着薄薄的一层雪花,掩盖了除白以外的大部分颜色。
可却唯独有梅来点缀,红粉白,雪含梅,梅带雪,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裴妙珩端坐于梅花林中的亭子下面,石桌上有小炉子在燃烧着温酒,旁边搁置着点心等,对面石凳上也铺着软垫,四周挂帘,亭中的温度较外面温暖不少。
严忠明将慕书玉送至这里便离开了。
风在林间穿过,带落不少花瓣,少年于亭下仰头一笑,就好似这林间倏然绽放的一朵寒梅,清泠泠的,望之开朗轩敞。
裴妙珩的眼神一敛,不再望向少年,伸手请慕书玉落座,道:“走了一路,快些进来取取暖。”
“是,殿下。”
前院离后山梅花林这里可不算近。
慕书玉随着严忠明这一路走来,头顶发丝、肩膀等处已是落了不少雪花。
她走进亭中,伸手拂了拂,雪花须臾化水消失不见,只是,衣服难免有些湿意,但好在是外面的白色大氅,而不是内里衣物。
裴妙珩见状道:“脱下来,挂在那儿用炉火烤一烤,旁边有我的披风,你穿上,省得着凉。”
“谢谢殿下。”慕书玉闻言脱下大氅。
亭子里有挂衣架,也有温烤衣物的鎏金瑞兽炉,慕书玉挂好大氅后,又摘取下一件较薄的披风穿戴上,随即才坐于裴妙珩的对面。
“殿下好贴心,这披风是为书玉特地准备的吗?”慕书玉扯了扯披风垂下的布条笑道。
这披风不薄不厚,穿着既不累人,而且又保暖,披戴坐于亭下赏景饮酒正正好。
何况,裴妙珩的身上已经有了一条披风,这一条为谁准备出不言而喻。
裴妙珩道:“难得过来一趟,总得叫你待的舒心些。”
慕书玉忍不住笑起,道:“劳烦殿下惦记书玉了。”
“对了殿下,这是书玉送给您的礼物。”
“上元节那天,书玉无法亲自为殿下庆贺,现在便就当提前为殿下庆生了,这是书玉一人为殿下的祝贺,祝殿下福寿绵绵,心想事成。”
说罢,慕书玉将两幅雪景图和酒一一递了过去。
画都被装在画筒里,包裹严密,没有被雪水浸湿,倒是酒坛上面曾落下一层薄雪,此时到了亭中,却全都已然化成水了。
待慕书玉递过画筒后,再去拿酒,坛身不免湿滑,她起身时竟未拿稳。
眼看酒坛快要掉落下去,摔得一地粉碎,好酒也将浪费,慕书玉不由地轻呼一声。
但下一刻,她的双手手背上便倏地覆盖另外一双温暖的掌心,不仅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而且牢牢地托稳了酒坛。
“小心些。”裴妙珩道。
掌心下的手背皮肤滑嫩细腻,带着被风雪吹过的微凉,就像是上等的玉石,却又比玉石更加令人爱不忍释。
这手竟是全然不同于他的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叫裴妙珩不禁心神一晃。
虽然很快便回过神来,但裴妙珩却皱了皱眉,为他不受控制的思绪……
慕书玉却误以为裴妙珩嫌她莽撞、不小心。
酒坛被放在石桌上后,待裴妙珩要抽手离去时,慕书玉反而一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敛眉,神情羞赧地开口说道:“殿下,书玉惭愧,竟如此疏忽大意。”
“要不是殿下及时托住酒坛,好好的一坛酒就要被书玉给摔了,对不住,殿下,都怪书玉没……”
“行了,不过就是一坛酒,瞧你,好像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
裴妙珩见慕书玉这副样子,又是无奈又是想笑,道:“我又没有要怪罪于你的意思,快些坐好。”
慕书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松开裴妙珩的衣袖坐好,道:“殿下宽厚,书玉谢过殿下。”
裴妙珩也坐稳,指尖却不由划过慕书玉方才轻轻扯过的那截衣袖。
随即,他道:“北方的雪景与南方的雪景颇为不同,你送的这两幅雪景图,我回去后会好好观赏一番。”
“现在却不方便打开,以免被落雪弄湿。”
虽然他们此刻身处亭中,可风却不停,时不时的将些许晶莹的雪花吹入进来,继而不等落地便融化了。
慕书玉:“本就是送给殿下的贺礼,殿下何时观赏都可以,不过这酒,殿下不妨现在就品尝一二?”
要说这古代的十大雅事。
——书法、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抚琴、寻幽。
如今,赏雪、酌酒、莳花皆有,便既是雅事、亦是享受。
裴妙珩自是对此应允,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酒,你喝过吗?”
“外邦来的酒,书玉不曾喝过。”慕书玉将获得这酒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接着道:“早就听闻辅国公好酒。”
“那么,想必辅国公特意从外邦寻回来的酒一定味道不错,既然得了一坛,书玉肯定要献给殿下的。”
“这等薄礼,还望殿下笑纳。”
“你有心了。”裴妙珩道。
慕书玉亲自为裴妙珩温酒。
待酒香四溢,温热的小酒壶取下,倾倒酒液于杯中,清澈的液体摇晃,慕书玉举杯敬道:“殿下,这一杯书玉敬您。”
“立春过后,尚有几月便乡试在即,国子监也将毕业。”
“书玉要埋头温书,参加乡试,等科举最后蟾宫折桂,也为避免被有心人发觉,怕不能再与殿下如此见面了,望殿下等待书玉为殿下效力。”
裴妙珩也端起酒杯道:“祝君独占鳌头,如愿以偿。”
酒杯相碰,慕书玉仰头喝下,烈酒入喉,犹如一团火烧滚入腹中,霎时温暖了整个身体。
慕书玉差点控制不住咧嘴,这酒可真辣啊,不愧是大将军喜欢喝的酒,她敬谢不敏。
但观殿下的面容,却仍旧如常,必然是喝烈酒也不在话下。
这酒自是不能只喝一杯,随即,第二杯、第三杯酒下肚,慕书玉的耳尖、脸颊,就连眼尾处都不禁泛起了薄红,衬得眼尾小痣越发动人。
她忙摆手说道:“殿下,这酒便留给殿下吧,书玉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能再多喝了。”
实际上她还能喝,只不过再喝下去,恐怕又是头脑该不甚清醒,四肢也不协调起来。
现在刚好,就不多喝了。
裴妙珩放下酒杯,道:“你这酒量倒小,日后在外边,少饮酒才是。”
“谨遵殿下教诲。”
慕书玉朝着裴妙珩笑了笑,背后是白雪梅花,风一吹过,纷纷飘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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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二更】
京城里下的雪总有融化之时, 待积雪化作泥泞,京城外缓慢驶来一队车马。
最后,前头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刚租下的院落门外。
继而, 马车里先下来一位身着灰色大氅的男人, 约莫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眼角已有了些许细纹,却丝毫不损他的样貌, 仍旧俊美温雅, 若雪中松柏一般,自有一股坚韧的气质。
这男人便是祝清希,曾中状元, 本该入翰林院, 却自请外放为官多年, 在襄城当了许久的知县大人。
如今奉旨入京,由知县升迁至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兜兜转转,还是入了翰林。
现下, 就是祝清希携家人初回京城, 尚未有宅邸在此,便先租住下一座院落, 待日后买好一处不错的府邸后, 再搬过去。
祝清希走下马车后, 望向后面。
他这辆马车之后, 还有两辆宽敞的马车。
祝清希抬脚, 往后面走去, 路过第一辆马车时, 他的脚步顿了顿, 却到底未曾停下,而是去了后一辆马车的旁边。
不多时,这辆马车上便被搀扶下来一位老妇人,搀扶她的除却丫鬟以外,还有一位模样年轻的女子,见到祝清希后,柔柔地向他叫了一声“大人”。
祝清希却未曾理会,对这位女子仿佛视而不见一般,只搀扶住老妇人,道:“娘,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您这位远房侄女该去寻家人了,不宜再跟着我们入府。”
“我便叫来两个下人,带着她离开。”
这话一说,方才还低眉浅笑、一脸羞涩的女子霎时流露出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低声道:“大人,我……”
老妇人则拍了拍女子的手,皱眉对祝清希说道:“这才刚到京城,连行李都还未曾放下,也不必如此这般着急送她去寻亲人,先进府再……”
话未说完,前头的那一辆马车里便蓦然传来一声笑,嗤讽之意明显,还未曾说些什么,却叫老妇人倏地住了嘴,神色先不悦起来。
这声音透过马车帘子传来:“之前说着急寻亲,非要跟着我们的马车走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怎么这会儿终于到了京城,反倒是不急了。”
“磨磨蹭蹭的不走想做什么,莫不是也想要跟着入府,再登堂入室,自荐枕席给我这夫君当个小妾?要不要脸。”
“我看啊,全京城的人家都养不出如你这一般的厚脸皮,上赶着给人当小妾,你怎么不去那花街,逢人便笑,喊谁都是大人……”
“何灵婵,你说够了没有。”祝清希脸色一冷道。
老妇人则是捂住胸口,一副快要被她给气晕过去的模样。
至于那位女子,则是早已泫然欲泣,一脸遭受侮|辱冤枉的神色,再也不敢多留,在祝清希随后的安排下,跟着两名下人离开了此处。
前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抹红色先露了出来,随即,何灵婵的身影出现。
她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姿容艳丽,就像是在寒冬里盛开的一朵红牡丹,有着华贵之美。
当然,她的表情也是傲的,下了马车后,面向祝清希和其母道:“她此刻走了,我自然是说够了。”
“这一路来,我多番忍耐,却并不代表来了京城以后,还要容忍她入府。”
“老夫人,想为您的儿子纳妾,倒也不必找来这等货色,还什么远房侄女,凭她也配进这祝府的大门?”
“别说是妾了,就是通房,扫洗的奴婢丫鬟,她也不配。”
“你、你……”老夫人抖着手指向何灵婵,气到口齿不清,却也坚持怒道:“你嫁与我儿多年,却一直未曾为我儿生育一儿半女。”
“女子七出之罪你已是犯了其一,无子而且善妒,并不尊父母,是为逆德,你、你……我儿啊,休妻,你快给我休妻!”
老夫人气得连忙扯住祝清希的胳膊。
而提到无子时,何灵婵的眼神一暗,先是眼底闪过伤痛,随即嘴角泛起冷笑,看了祝清希一眼,便不再搭理祝母,甩袖留下一句“卸车、搬东西”后就转身离开,进了这府邸。
老夫人见状,差点要厥过去。
祝清希急忙抚了抚母亲的胸口,嘴里说道:“娘,莫与灵婵生气,我早已说过,此生绝不纳妾。”
“这是我的决定,与灵婵无关,不该牵扯到她的身上,无子便过继,族中……”
“不行、绝不行过继,我不同意。”老夫人握紧祝清希的手腕,道:“凭什么我儿辛苦挣下的家业要留给外人,就是族中的儿郎也不可以。”
“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要做下这等决定,就算那何灵婵曾经因为你流产,失去一个孩子,可她难道就无错吗?”
“她的身体并未受损,又不是不能生了,可这么多年以来却一直未再怀有身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早些年怜惜她流产伤痛,一直没有说些什么。”
“可这都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你们难不成是想要祝家绝后吗?”
“你们这是要联手气死我啊,纳妾不肯,生孩子也不肯,老妇我也是受够了,就不该随你们到京城来,还要遭气。”
“我、我就应该找根绳子吊死……”
“娘,莫说这些话。”祝清希搀扶着老夫人进门。
祝家有些随队伍的马车是雇来的,这会儿有车夫听了一耳朵,暗自说道:“这一家子,媳妇无子,婆婆想要为儿子纳妾,儿子却不愿。”
“可看着却也不像是对媳妇情深的模样……真是奇怪。”
慕书玉听说了祝清希一家的到来,不过虽然同处京城,但却一直没有机会遇见。
国子监的学业逐渐加重、忙碌起来是一回事。
还有就是,慕书玉暂且收敛了一些存在感,专心读书,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这情况一显,就连安定伯慕史进都找她找的少了,并且还责令旁人,若无要紧的事情,不许对她多做打扰。
可见安定伯慕史进极为重视慕书玉的科举。
就这样,时间转眼便来到了八月份,乡试在即。
慕书玉早已顺利完成国子监的学业,积满八分,在祭酒和司业等先生们满意的神情下毕了业。
如今,正是着重准备考试的时候。
五天后,乡试开始。
除了凃卓以外,慕书玉没有让任何人相送,到了便进去,待再次出来时,仍是凃卓,不过却多了冬蕙和凃圆两人。
慕书玉在马车上擦了擦脸,收拾一番,吃点东西填一填肚子,等回到了伯府就是倒头休息。
伯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忙碌,早就为慕书玉准备好了温软被褥和饭食。
但慕书玉却饭食未吃,安定伯就命厨房必须得一直热着,不能凉下来,等到慕书玉醒来,随时可以吃到。
四房的郑氏见状不由得酸了一句:“这架势整得跟什么一样,全伯府上下都得以他为先,别到时候乡试未过,那就丢人了。”
慕史进闻言,瞪了郑氏一眼,训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书玉参加乡试本就辛苦,他前些日子才从国子监毕业,马上又要参加乡试,伯府要照顾他周全些,难道竟是不能够吗?”
“你不为他鼓励一番,还说这话,是真心咒我孙儿落榜么。”
“媳妇不敢。”郑氏忙道:“不过是见公爹如此为书玉着想,可书玉却先回屋休息去了,这岂不是忽视公爹的心意……”
慕史进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时,慕姝芸倏地说道:“祖父,我想长兄必然心念着祖父,不然也不会一回到府里,就来向祖父请安,叫祖父宽心后才回房间休息,这也是祖父您应允的。”
“四婶也千万别误会长兄,人疲惫之下难免会有疏忽之处。”
“长兄一向知礼,又怎么会忽视祖父的心意,不过是尽全力考试,已经精疲力尽,思绪迟钝了。”
“连饭食都尚且顾及不上,怕是没有丝毫胃口。”
郑氏暗自撇嘴,随即对诸婼薇说道:“你这女儿倒是向着书玉。”
诸婼薇淡淡道:“长兄既对妹妹好,这做妹妹的,自然也得尊重兄长,才叫知礼懂礼,晓得孝悌,不枉费我的一番教导。”
“芸娘说得很好。”慕史进道。
他此时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道:“老四媳妇,往后说话,斟酌再三方可开口,不然,就不要在我面前如此多话,知道了么。”
郑氏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道是。
乡试每三年一次,八月份开考,三天后放榜。
八月桂花香,因此发榜时也称为“桂榜”,待乡试过后,还有一场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等。
国子监里不缺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与慕书玉同一时间于国子监毕业的更是有关笙、姜游、薛文礼、江子仁他们几人。
个个出类拔萃,颇具才学,哪一个不是州府出身过府试、院试,被选为贡生的数一数二的才子。
是以,这一次的乡试,他们也都参加了。
放榜这日,慕书玉和关笙他们等在诗文楼里,一会儿,该有敲锣打鼓的经过了。
这等乡试,自然是有专门的人来送消息告知,不用他们去挤在榜前查看。
不久后,就听有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喊道:“乡试第一名为慕书玉慕公子,乡试的解元是慕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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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更】
那人跑来诗文楼的门口, 又是一声响亮的敲锣动静,紧接着嗓音挑高了喊道:“慕书玉慕公子,为乡试第一名, 为解元!”
语毕, 又是一锣声。
尹煜之和林兴早就激动了起来,但却又按捺住性子继续等,只因为那人还未报完, 这楼里也有其他人在等待着。
他们两个和赵俭不禁站起, 往诗文楼的门口走近几步,想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赵俭更是道:“欸你快说,我们这里除了书玉以外, 还有谁榜上有名?”
那人得了慕书玉叫凃卓给的赏钱, 闻言说道:“诶唷, 那可不少,几位公子真不愧是从国子监里出来的, 学问那叫一个好啊。”
“姜游姜公子为乡试第二名,薛文礼薛公子为乡试第四名, 关笙关公子为乡试第十三名, 江子仁江公子为乡试第二十名……”
江子仁顿时捂住胸口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次发挥失常, 没有考好, 过不了乡试了呢。”
“幸好幸好, 还是过了, 虽然排名低了些。”
这话说得, 让旁人听了一耳朵, 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因为他没有发挥失常, 却仍旧未考过乡试, 遗憾落榜,现在与这江子仁相比,岂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没有考好都考过了,可他却……
唉,说多了都是泪,不如赶紧走,离开这诗文楼,也好过看着别人庆贺,心生落寞、羡慕、或是妒忌。
楼里既有报喜声,便也有颓然背着旁人离开者。
“哈哈书玉,恭喜恭喜,这第一名又落于你手里了,现在你可是举人老爷了。”
“多少人想成为举人都考不上,我们这里竟一下子出来这么多,真不愧是我的同窗们,都厉害!”
林兴拍着慕书玉和关笙的肩膀大笑道,显然很是为他们高兴。
“这等喜事,咱们必须得好好的庆贺一番。”尹煜之也随即说道。
赵俭:“都来我酒楼,好菜好酒管够,你们喝到几时都可以,喝醉了也没有关系,我差人一一送你们回去。”
其他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就连平常惯是沉默寡言的薛文礼,此时也不禁话略多起来。
慕书玉则是忍不住笑道:“庆贺自然是要的,却不能在今晚,你们可别忘记,乡试过后,还有一场鹿鸣宴呢。”
乡试的主考官是由天晟帝亲自任命,由翰林院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待放榜后,再由此官员主持鹿鸣宴,宴请各举人。
今晚,便是鹿鸣宴的开席。
乡试的主考官赵大人为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四十多岁的年龄,资历老。
而祝清希则为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调职回京后,祝清希便在这位赵大人的手底下任事。
两人虽是同一品阶的官职,可官场讲究资历,赵大人又多年在京为官,周围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什么的都已然打点好,这当然不是祝清希可比的。
不过祝清希不是那等奸猾耍懒之辈,赵大人与他许久相处,倒也愿意多多提携。
这次乡试的鹿鸣宴,赵大人便带着祝清希过来了。
席间皆是举人学子,宴会简单操办,并不奢靡。
毕竟,乡试有鹿鸣宴,殿试过后还有由陛下亲自主持的琼林宴,在琼林苑举行,那等才是恩荣并赏的宴会,不是鹿鸣宴可比的。
“祝大人,祝大人?”
赵大人连喊了两声,才喊得祝清希回神,道:“怎么了,赵大人?”
赵大人顺着祝清希刚刚的视线望了眼,笑道:“方才,祝大人是在看那慕书玉慕公子?”
“也是,这席间我瞧着最为亮眼的人便是这慕书玉了,人如宝玉,学识文采、就连画技也皆是不俗。”
“如今更是为乡试解元,虽然不知晓他日后的会试、殿试又会是如何,但总归不会差的。”
“说不定很快就能入朝为官,成为你我的同僚呢。”
祝清希:“赵大人说的是,听闻这慕公子是……安定伯府的长孙,三房长子?”
赵大人:“没错,安定伯府是何等的人家,有祖辈的爵位蒙荫,吃穿不愁。”
“可这慕书玉却要辛苦来科举,自己挣一个前程回去,偏他聪颖过人,出类拔萃,一直以来,可是为伯府争了不少光。”
“想必这乡试放榜的成绩一出,安定伯必然又是春风满面,极为得意了。”
祝清希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有些神情不属地应了一声。
不过,赵大人并未察觉出,他压低嗓音,接着说道:“你说慕书玉为什么要来参加科举?”
祝清希闻言回神,转头看向赵大人。
赵大人:“你可知这慕书玉从小是在青州县里长大,远离京城,身边只有一个姨娘陪着,多年以来从未有伯府的人常去过问几句,明显是不受重视的。”
“直到他摘得小三元,成为我大盛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安定伯府的人这才看重于他。”
“可笑那安定伯,当年在殿上,如果不是陆才盛陆大人说出这件事情,作为祖父,他竟是全然不知的。”
“随后见孙儿如此出息,安定伯才想起叫他回府。”
“不过可惜,这慕书玉估计对安定伯也是有怨言的,当年非但没有回到伯府,反而跟随着简墨先生外出游学去了,五年后才回京城。”
“那他的姨娘……”祝清希张嘴问道,大概是觉得有些突兀,蓦然又闭上了嘴。
赵大人却以为祝清希只是随口一问,便也随口一答道:“他那姨娘啊,还留在青州县里呢。”
“不过儿子前程似锦,这位被放在别庄里的姨娘怎么都该被接回来了吧。”
说罢,赵大人摇摇头不再闲聊,转头喝酒去了。
祝清希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食不知味。
席间,作为乡试的解元,慕书玉不得不被多人敬酒。
好在她脸白,喝一点酒就容易脸红、耳朵红,眼尾也尽皆是绯色,就仿佛是染了胭脂一般。
装作是不胜酒力非常好用,喝的差不多了便可以连连推脱,表示下次再喝个尽兴。
但是,这样子的宴会上却总有人没什么眼色,或许他有,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非要向慕书玉接连敬酒。
你不喝的话就是不给我面子,再者,敬你酒是祝贺你,你怎么能够不喝?
乡试第八名的赵平便是如此。
“慕公子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这酒今晚你一定得多喝一点,你可是乡试的解元啊。”
“往后没准还会是会试的会元,殿试之上,保不齐陛下就钦点你为状元。”
“慕公子可谓是前途大好,就算不参加科举,作为安定伯府的公子,也什么都不用发愁,不像我们,寒窗苦读多年。”
“唉,会试和殿试还不一定是何种结果呢。”
赵平说完就叹息一声,话里意思好似别有所指一般。
犹如在说慕书玉身为伯府的少爷,何必要来参加科举与他们争夺进士名额,明明他本身就是锦衣玉食,富贵人家。
赵平这些话一出,有些人也如他这般,神情相似,望向慕书玉的眼神好像藏着旁的意思。
有人便道:“是啊,倘若慕公子不来参加科举的话,这乡试第一名,解元的名声可不就会落在了姜公子的头上。”
“姜公子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关笙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些人显然是在恶意挑拨,先是高抬书玉,然后再点明书玉若不参加科举,姜游就是第一人了。
可恶至极,嫉妒书玉厉害,便用这等小人伎俩。
但幸亏姜游晓得事理。
他回道:“怎会觉得可惜,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第二名就已是很好。”
“更何况人生难得一知己,慕兄便是在下的知己好友,有此等学识人品皆不凡的朋友,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慕兄的存在,便是时时刻刻都警醒于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人切不可自负自傲,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到底是什么,又该怎么走。”
“为人也不能卑劣下贱,没有读书人的傲骨,自己不思进取,不常反躬自省,反而怪优秀的人为何那般优秀,这等人啊……”
姜游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道:“我等不耻为伍。”
赵平被其说得面红耳赤,表情愤怒,想要开口:“你……”
“说得好。”薛文礼却打断他,举杯道:“我敬你,姜公子,你我乃志同道合之人。”
“同敬同敬。”
关笙笑道:“加我一个。”
江子仁:“还有我,必定要与姜兄喝一杯。”
慕书玉:“不该算上我一个么,多谢姜兄为我说话。”
几人碰杯,相视而笑。
赵平和方才说话那人则是捏紧酒杯,直接想要甩袖而去,不参加这鹿鸣宴了。
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被慕书玉等人衬得没有了颜面一般。
哼,趋炎附势,不过是见慕书玉为伯府的公子,便借机讨好他。
不像他们,才是耻与之为伍。
赵平刚想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有下人高声通传道——
“贵客到……”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73章 【二更】
一、二、三……
赵大人数了数, 怎么回事,为什么六位殿下今天晚上竟全都过来这鹿鸣宴了?
下人喊得“贵客”自然就是裴妙珩等人,赵大人急忙协祝清希站起, 绕过桌案来至宴会中间, 向着六位殿下行礼。
其他举人学子们也跟着站起拱手行礼,口称拜见殿下。
“书玉,你说这几位殿下怎么来了?”关笙趁着低头行礼的空档, 小声地对慕书玉道:“酒已过三巡, 鹿鸣宴快要结束时,这六位殿下却全都来了……”
真是叫人不理解。
慕书玉也低声回答:“许是就过来说说话?”
就像是公司聚会,领导开头来一遍, 快要结尾时再来, 发表一下感言, 彰显彰显存在感。
毕竟,他们这些举人学子们, 日后可会有一些人必定科举中第、入朝为官的,此前拉拢, 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至于为何会一同前来……那谁又知道呢, 没准想互相牵制,你来我就来, 干脆一块呗。
还真让慕书玉给猜对了。
先是庆郡王之子裴顾得知裴奕和裴召淖两人要到鹿鸣宴上来, 随后, 跟在裴顾身边的景郡王嫡子裴祈颜就说有热闹大家一起去。
但是裴顾的亲弟弟裴珅没有跟在一旁, 去找裴珅时, 却见到了裴妙珩在与裴珅说话, 于是嘛……
那边, 裴妙珩等人已经与赵大人寒暄完毕, 只说就是过来喝杯酒,祝贺诸位学子们通过乡试,日后也必定前程似锦,会试和殿试皆不在话下。
“借殿下吉言,这些学子们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赵大人笑道。
赵平此刻脸红,既是喝酒的原因,也是由于见到六位殿下的缘故。
殿下是为他们来的,倘若能够与其中的一位殿下交好,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平步青云了?
赵平不禁内心激动,脑子一热,便想上前。
然而,不待他开口,裴召淖便笑着看向慕书玉,道:“还没有恭喜慕公子,摘得乡试的解元。”
“慕公子的风采真是一如既往,明明同在京城,可平时想要见慕公子一面,却不太容易。”
“这不,听闻鹿鸣宴在这里举行,我和阿奕便特地过来了。”
言语之间竟毫不避讳他们是为慕书玉而来的。
瞧瞧裴召淖的这些话一说完,好几个举人学子看向慕书玉的眼神都不禁变了变,羡慕又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就是这么有才学厉害呢,唉,就连家世也是一等。
为什么老天爷要将这么些个好条件全都安在这慕书玉身上呢,岂不是叫人心里格外的不平衡。
反正赵平此刻就是如此作想。
方才裴召淖的话说完,风一吹,赵平略微发热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但另外一股情绪却涌了上来。
面对慕书玉,他的内心显然更加的不舒服……
慕书玉拱手说道:“殿下才是折煞书玉了,书玉何德何能可令殿下专程过来。”
“若是殿下想要见书玉,一番吩咐下来,书玉岂敢有不见之理。”
“我可是怕打扰到慕公子。”裴召淖开玩笑道。
裴祈颜则凑过来说道:“现在肯定是不打扰了,慕公子,可否与我喝一杯酒?”
慕书玉面上带笑,道:“自然,殿下,请。”
在裴祈颜与慕书玉走去桌前时,裴奕道:“诸位不必站着,皆落座吧。”
“是,殿下。”
众举人学子落座后,便看着慕书玉在与裴祈颜殿下喝完酒后,又与裴奕、裴召淖殿下各喝了一杯酒。
随即,另外三位殿下竟也举杯了……
这真是,他们看这鹿鸣宴就是单独为慕书玉准备的吧。
殿下的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全都去和慕书玉喝酒了。
哦不,乡试排名前几的学子倒也挺受到殿下们的关注,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考得不好的话,殿下又怎么会纡尊降贵的来与他们主动说话。
时间到底太晚了,没过多久后,这鹿鸣宴便该结束了。
赵大人和祝清希起身要先恭送六位殿下离开,随即,才是诸位举人学子们散场回家。
“书玉、书玉?”关笙动作轻轻地碰了碰慕书玉的胳膊,喊他起身。
慕书玉之前喝了不少酒,完全超出了计划之外。
虽然不至于酒醉到神智全然不清醒的地步,但是,她头脑也快要差不多成浆糊了,只差用跟棍子来搅和搅和,让人更加迷糊头晕。
慕书玉一条胳膊撑着脑袋,手肘抵在桌案上,被关笙喊了喊后,她嗯了声回应,接着才抬起头瞅向关笙。
一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就像是被露水冲刷过一样,泛着湿润氤氲,又有几分无辜的迷茫神色。
尤其眼尾那一颗小痣,实在是不容人忽视过去。
望着慕书玉染上薄红的脸颊和眼尾等处,关笙突然心脏猛地一跳,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该、该走了,书玉。”关笙稍显磕绊道。
慕书玉眨了两下眼睛,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些。
她一根手指曲起,敲了敲额头道:“我不急,在这里坐会儿再回,小竹子,你便先回去吧。”
如果这种状况放在以前,关笙肯定会说要等慕书玉一起回去。
但现在关笙却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顺着慕书玉的话语气含糊地应了几声,道:“好、那好……你,你不要在这里多待,也早些回去。”
见慕书玉点头,关笙就站起身,踟躇一会儿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后,眼看前来参加鹿鸣宴的人都快要散尽,慕书玉觉得她清醒够了,就也站起身,打算回伯府。
凃卓这时候该是驾着马车等在外面了,慕书玉一边想一边走下台阶。
这鹿鸣宴举办的地方秀丽雅致,这一段路上,台阶一层一层,两边则栽种着翠绿竹子,风一吹,独属于竹子的清幽气味儿便飘散至鼻间。
慕书玉闻着,很是心旷神怡,不由得在走下台阶时微微阖眼,用力地嗅了嗅。
但就在这时,她的背后猝不及防传来一股大力,好似被人给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向前扑去。
慕书玉本就喝了酒,四肢泛软一般,脚下也好似踩着棉花。
这一推,她直接就没有站稳,也来不及稳住身形,整个人眼看就要朝着台阶下面滚落,到时候一定会被摔得鼻青脸肿。
可就在慕书玉一声轻呼后,她的腰却立即被人搂住,紧接着,视线调转,眼前台阶变成了裴妙珩俊美好看的脸庞。
她被殿下救了。
“没事吧?”裴妙珩见慕书玉一副依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吓到了?”
慕书玉这才回神,双手急忙撑着裴妙珩的胸膛站稳,道:“不、没有,书玉没有被吓到,多谢殿下援手,不然书玉的脸该被跌肿了。”
裴妙珩收回手,笑了笑:“真没有被吓到?我看你刚才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慕书玉耳尖越发绯红,低声道:“殿下、殿下莫取笑书玉了。”
裴妙珩的眼神停顿在慕书玉的脸上,注视着他绯色薄红的脸颊,像有露水湿润的漆黑双眸……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禁轻捻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搂抱他腰身的触感。
好细……真的好细。
那腰身似还不到他半个手臂宽,柔软、纤细,整个人也轻得很,他似乎一只手就能够抱起来一样。
裴妙珩|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视线转移到赵平身上,嗓音低沉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公然谋害乡试解元。”
慕书玉也跟着扭头看去,方才推她的人是赵平?
早在裴妙珩出现的那一刻,赵平就被吓到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做下坏事,竟然被一位殿下给亲眼瞧见了,不仅如此,慕书玉非但没有受伤,反而被这位殿下给救了。
此时,听见裴妙珩的话,赵平不禁双腿一软,砰地跪在了台阶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殿、殿下,学生不是有意的,学生没想过要谋害慕公子啊。”
他确实没有想谋害慕书玉,只不过想要慕书玉滚下台阶,受个伤罢了。
一为出气,二也是想看慕书玉丢脸丢人,浑身是伤的离开鹿鸣宴。
然而未等他趁机离开,事情就瞬间败露了。
赵平上头的酒意现下是全清醒了,只恨不能时光倒退,他为什么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完了。
赵平连连求饶。
裴妙珩却不为所动,道:“你谋害解元是本殿亲眼所见,合该上报大理寺,革除你的功名。”
“你这等学子,不配为官。”
“殿下,殿下学生知错了!”赵平心里一惊,面上惶然地喊道:“学生真的知错了,不该嫉妒慕公子,我这就向慕公子道歉。”
“慕公子,求你原谅我,我寒窗苦读多年,怎可因为这件小事就被革除功名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考上举人,求慕公子你可怜一下我吧。”
说罢,赵平膝行几步,要去拽慕书玉的衣袍。
慕书玉退后,手一拨,没有让赵平碰到她的衣角。
她道:“如果我真的滚下这台阶,你要来可怜我吗?”
赵平一噎。
慕书玉对裴妙珩拱手行礼道:“殿下秉公办理即可,书玉全听殿下的。”
少年全然信任,裴妙珩的心里不禁泛起愉悦之感。
他随即挥手,叫人将赵平给拖了下去。
“走吧,我送你出去。”
“殿下怎么会还留在鹿鸣宴上?”
“方才与赵大人聊了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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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鹿鸣宴举行后的第二天, 赵平就被革除了举人功名,并且还要被大理寺关押一个月。
这一事被参加鹿鸣宴的举人学子们知晓后,俱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疑惑不解。
“怎么回事, 这赵平犯什么事了?居然就被革除了功名,还被关押?”
“昨晚还好好的,今天竟就……唉, 赵平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昨晚鹿鸣宴散了后, 我看那赵平却一时没走,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天,慕书玉等人在仙客来酒楼里聚会。
关笙便不禁问道:“书玉, 昨天晚上你也没有早些离开鹿鸣宴, 可知赵平留在那儿干了什么吗?”
尹煜之、姜游等人闻言, 也好奇看过来。
慕书玉轻描淡写道:“知道,赵平他想害我受伤, 在我走下那处青石台阶时,他要从背后推我滚落下去。”
“如果不是殿下恰巧及时出现, 今日我怕是不能出来见人了, 得在伯府养伤呢。”
“什么?!”
慕书玉的话说完,其他人无疑皆震惊、生气、不敢置信。
“赵平这东西居然有胆量敢害你,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尹煜之气到拍桌而起, 怒道:“革除功名也真是便宜他了, 就应该再打他二十大板。”
“这要是真的推你下去, 书玉, 你还不得摔得头破血流?”
“是啊, 那青石台阶可不短呢。”江子仁道:“人要是滚落下去, 一身青紫的伤势都是轻的。”
“要是头磕破, 手脚折断……嘶,这赵平真恶毒。”
“他怕是嫉妒慕兄你,这才……真不是个东西。”
赵俭道:“书玉,幸亏你没事,那个赵平也算是恶有恶报,活该蹲大牢去,对了,你说是殿下救下你,是哪位殿下?”
慕书玉:“瑞亲王之子。”
哦,原来是这位殿下啊。
尹煜之、林兴等人点点头。
……
赵平之事着实不算什么,但有一等大事却快要临近了。
——那就是当今太后的寿辰。
说是快要临近,其实也不然,因为今年太后的寿辰早就已经过去了,只是简单操办了一下,于宫中小辈们祝贺、聚一下便罢了。
但是,明年的寿辰却是太后的六十大寿,耳顺之年,天晟帝必然要大操大办,宴请臣子等。
这也是原书剧情,夺权争皇位事端的开始。
借由太后六十大寿,端亲王、瑞亲王、康郡王等五位王爷全部都携家眷来到了京城,一同为太后庆贺寿诞。
诸多方势力齐聚一堂,不可谓不瞩目。
而明年太后的寿辰恰好赶在殿试之后。
也就是说,如果慕书玉殿试顺利的话,她便可入朝为官,直接去参加这场六十大寿了。
现下,乡试才刚刚考完结束,距离明年的太后寿辰还有许久,但端亲王、瑞亲王等五位王爷的车马却应该提前出发前往京城了。
毕竟太后寿辰总不能赶不及过来,再加上这场寿宴既然要大操大办,准备的时间也不会短,倒不如赶在年底来到京城,还能与太后一起过个新年。
京城里王府都是现成的,到了就能入住,也方便。
是夜,慕书玉于房间里趴伏桌案写一些东西,蜡烛放置近前位置,照亮她白玉一般的侧脸。
系统难得上线一回,见慕书玉神情专注,不由得问道:【宿主在写什么?】
慕书玉:“整理一下原书剧情的脉络,这场太后六十大寿的寿宴很是重要,牵扯出后续的一些事情。”
“有些……我得提早做好准备。”
“还有,姚家旁支,安定伯府,科举过后,一个要彻底收拾,一个……”
说到这里,慕书玉不禁顿了顿。
系统疑惑:【一个怎么样?宿主。】
慕书玉放下毛笔,撑着一边脸,叹道:“说不好啊说不好,得视情况而定……”
她母亲,三房,且都是问题呢。
唉算了,这些事情先搁在一边,不想呢。
科举最后的两场考试于明年春天临近,就在二、三月,读书学习才是主要的。
而人一旦埋头专注一件事情,时间便会过得飞快。
转眼,年关将至,端亲王、瑞亲王、景郡王等五位王爷的马车已经陆续抵达了京城。
其中四位王爷都只是带着王妃过来,可只有端亲王,不仅带了王妃,还带了侧妃一同来到京城。
这位侧妃便是裴奕的亲生母亲,名为崔芙。
端亲王的马车队伍和瑞亲王的马车队伍一同进京那日,慕书玉正和好友们聚会在墨客茶楼里。
他们从包厢这一边的窗户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瞧见街道上那一列明显的长长车队。
当时,尹煜之直咂嘴,说道:“这真是什么离谱的巧合,端亲王的车队居然和瑞亲王的撞在一起了,啧啧,妙得很呦。”
话是这么说,尹煜之却一副伸长脖子看戏的神情,弄得关笙等人不免有些疑惑。
什么东西妙得很?
端亲王和瑞亲王不是亲兄弟么,就算马车队伍撞在一块儿进城,这一前一后,兄在前弟在后,有什么不对吗?
听到关笙、赵俭等人的不解疑问,尹煜之道:“关键可不是端亲王和瑞亲王这两位,是端亲王的侧妃和瑞亲王的王妃。”
慕书玉也在窗边用手撑着下巴向街道观望。
她接道:“哦,这件事情我也知晓,当年不算隐秘,事儿闹得也不算小,不过,那件事情还是陛下尚未继承皇位的时候……”
先前就说天晟帝一出生就被抱去给皇贵妃膝下抚养了,生母淑妃生下的第二子就是端亲王。
按照长幼顺序往下排的话,端亲王之后是景郡王,然后就是康郡王、瑞亲王,庆郡王。
瑞亲王和庆郡王的年纪最小。
端亲王入朝中做事后,瑞亲王都还在读书。
而那时皇子们的老师则为清河崔氏的家主,崔澜,当年可谓闻名京城,被誉为崔清河。
清河崔氏为世家贵族,当年崔澜为皇子们的老师,待哪一位皇子继位后,便是帝师。
清河崔氏的名声实在盛极。
于是,先帝便做主,将崔澜的女儿崔翎霜许配给当年还是皇子的瑞亲王做皇子妃。
两人年岁相近,崔翎霜又有才名,在外人看来很是般配。
可当年先帝暂未明确立天晟帝为储君,只不过在皇贵妃逝世后,将其立为了皇后,天晟帝上了玉碟罢了。
既没有储君,皇子们之间就难免明争暗抢,各出手段。
端亲王位列第二,很难不对皇位有些想法。
清河崔氏在当年的名头太盛,如若能够拉拢,对他来说就是一大助力。
但是,先帝却将崔澜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瑞亲王,再加上他已有皇子妃……这便得另想办法。
没过多久后,崔澜的妹妹闹着要退亲,退一个由崔澜父母很早就定下的亲事。
因为是老来女的缘故,所以崔澜的妹妹在家里很是受宠,不知当时在家如何哭闹反悔,反正不久这亲事自然是退了。
然而,崔澜的妹妹却又闹着嫁给端亲王为侧妃。
这位“侧妃”便是崔芙了。
崔澜根本就不想卷入皇子的争端中。
他的女儿要嫁给瑞亲王本就实属无奈,如今妹妹崔芙却要主动嫁与端亲王,还不是正妃,崔澜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这回不顾崔芙的哭闹求情,将她关在了家里。
“要是真关得住,如今也就没有这侧妃了。”慕书玉道:“可见当年这位侧妃还是想尽办法离府,去与现在的端亲王相会。”
“然后,两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
端亲王向先帝跪下,恳请崔芙嫁他,崔芙竟也是心甘情愿为侧妃,屈居人下。
事情没有再回转的余地。
是以,崔翎霜竟与自己的亲姑姑成为了妯娌,偏偏当年这件事情发生在崔翎霜嫁给瑞亲王之后,连亲都不能退了。
姑姑为端亲王侧妃,侄女却为瑞亲王正妃,这在当年的京城里面可是好一通说道。
这件事情之后又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情,崔翎霜从此不待见这位姑姑,瑞亲王与端亲王兄弟之间也出现了裂痕。
因此,不怪乎瑞亲王府与端亲王府之间多有龌龊。
先帝临终前亲赐儿子们王爷爵位,并叮嘱天晟帝一定要友爱兄弟。
在天晟帝继位后,崔澜却自请回家,不再担任太傅一职,不然,现今这朝中没准仍有崔澜崔清河的存在。
姜游不由地叹道:“崔清河崔太傅,当年多么博学多才,著有清河策论,诗集等。”
“但还未到致仕的年纪却早早辞官回家乡去了,多年未归京城,也不知晓我们还有没有见到崔先生的机会。”
“或许有吧。”慕书玉道。
太后六十大寿宴会那日,崔澜就被天晟帝给请了出来。
在此之前,谁都不知晓崔澜竟提前就来到了京城。
今年的上元节,慕书玉注定无法与裴妙珩见面了。
瑞亲王和王妃都来了,这样的节日不是在府上就是在宫里,想送生辰礼物都没有办法送出去。
慕书玉便先攒着,埋头读书,准备起会试。
二月,会试的主考官由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邱余担任,祝清希从旁协助,相比于乡试,会试则更加令人重视注意。
第75章
皇宫里, 天晟帝放下奏折,抬手捏了捏眉心。
一旁的太监立马上前,为天晟帝按摩起了肩膀, 并轻声说道:“陛下, 要不要先歇一歇再看,叫御膳房做些点心,您尝尝?”
“不用, 朕还不累。”天晟帝一扬手, 太监便懂事地退到了一边。
随即,天晟帝问道:“会试已经开考了吧?”
“回陛下,是的。”太监道。
天晟帝嗯了声, 道:“把那本《三国演义》给朕拿过来吧, 朕看到第几册了?”
“回陛下, 第五册 。”
这本《三国演义》自然不是连环画,而是夹杂着人物画的文字话本。
连环画确实很好, 但天晟帝还不至于去看图文,他更喜欢阅读文字, 静静思考。
先前的《水浒传》便是如此。
不过, 倒也不耽误天晟帝差人去买下连环画,收藏起来。
待《三国演义》的小册拿在手里后, 天晟帝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安定伯的长孙慕书玉如今也参加了会试。”
“你觉得, 他这次的会试会取得什么成绩?”
大总管刘太监小心回答:“陛下, 老奴觉得这慕公子应该能考得第一名吧。”
“慕公子既是小三元, 乡试竟又得第一, 可见学识从未落下过。”
“而慕公子能够很快就从国子监毕业, 并且得了国子监祭酒的夸奖, 他的学问毋需质疑, 会试得第一便是理所应当的。”
“老奴虽然没有亲眼得见慕公子一面,可听人说,他长相也是极为不俗,丰神俊美,郎艳独绝。”
“这学识才华和样貌加在一起,可谓是超尘拔俗啊。”
天晟帝闻言笑道:“你倒是会夸奖人。”
观神情,天晟帝是愉悦的,足以得见刘太监并未夸错。
刘太监也当即躬身笑着回道:“陛下,老奴也就会这几个词语了,全用在了慕公子身上。”
“希望慕公子不负陛下的期望,真的摘得会试的会元回来,这对于陛下来讲,就真是一件喜事了。”
要论揣测圣意,刘太监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不然他也不会坐到了大总管这个位置上,成为天晟帝的贴身太监。
陛下是希望这慕书玉慕公子考得会试第一的成绩,那么殿试,慕公子必然也不在话下。
只要慕公子没有出现大错,对答得体,哪怕是中规中矩,为了小三元、大|三|元的名头,陛下肯定也会钦点慕书玉为状元。
这是古往今来的读书人所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
古人有三元及第,慕公子却是六元及第。
到那时,别说慕书玉是大盛朝开朝以来的第一人,从古至今,就没有人获得过六元及第这个称号,至多也就是个三元,且年龄还不小。
哪里像是慕公子这样,殿试过后,也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状元啊,既是最年轻又是六元及第……
想一想,即便是刘太监自己,都已是觉得内心火热起来,更不提天晟帝了。
他在位期间,若真有六元及第的状元,那便是天纵之才,大盛朝的福气,盛世之象。
乱世出枭雄,盛世出人才,后人倘若自史书里了解,岂不会赞他一声明君。
盛世明君……这等诱惑,谁又能抵挡得住。
果不其然,天晟帝被刘太监说得龙心大悦,道:“确是喜事,望这慕书玉不会会试失利,朕,期盼着他可以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陛下所期盼的必会成真。”
……
要说慕书玉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会试结束后,放榜出来前的那三天里,她是放松了,自觉考得很不错,会试通过必然是十拿九稳。
要是想考得第一,取得会元,可能性虽然也很大,但她却没有百分百一定的把握。
毕竟姜游、薛文礼等人的学识不比她差太多。
再加之,这科举路上人才济济,能够考到会试这一步,学问自是名副其实,不用多说。
更有旁人叹息言道,这一年的科举怕是最为困难的一次。
因为有才华的学子实在太多,往年也没有见着很多从州府被选拔上来的贡生,最多也就三、四个能入国子监。
可数一数这回参加科举的学子们,竟大多都是同一年入京的贡生学子们。
姜游、江子仁、关笙……还有一些慕书玉认识,却不太熟悉的学子,也是来参加今年这场科举考试了。
这让慕书玉不禁感叹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会试全凭本事,至于谁能够摘得会元这个名头……那就得等到放榜以后再看喽。
三日后,会试放榜。
熟悉的敲锣打鼓声往着诗文楼的方向而去,喊话的句子也似曾相识——“会试第一名为慕书玉慕公子!慕公子考取会元!”
旁人听见,有些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有人惊讶叹服,有人羡慕嫉妒……
“竟然又是这慕书玉取得第一名,会元……他还是乡试的解元,曾获小三元的称号,这殿试之上若再被陛下钦点为状元。”
“嘶,那不就是六元及第了么,我大盛朝历史上可曾有过六元及第者?”
“不曾有过,别说是我大盛朝的历史,就是往前数,那也没有六元及第者,这慕书玉,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不得啊。”
“这慕公子如今年岁几何?”
“约莫是……十六岁?啊这,十六岁的状元,六元及第。”
有人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气,这何止是了不得啊,简直、简直就是天纵之才。
更何况,这慕书玉慕公子的画技也是了得,学问才华、一技之长,家世背景,不俗的外表样貌……
这慕书玉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老天爷还真是偏爱他,为何把如此诸多的好处全部都堆砌到他的身上?太叫人心里不平衡了。
便有人妒忌说道:“哼,什么状元,他才只得了会元,殿试之上,那可是由陛下亲自拟题考校,然后才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郎。”
“难道你就笃定这慕书玉能够成为状元吗?”
“说不定他一面见陛下,就被天威吓得什么话都答不出来了呢,到时候,没准连个探花郎都够不上。”
“快得了吧。”有人闻言,当即白了那人一眼,道:“我看是你如果面对天威,才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在这儿逞什么能。”
“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当着慕公子的面亲自再说一遍。”
“慕公子既然可以考得会元,殿试自然想必也不在话下,怎么就不能成为状元了。”
“你这人当真是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
那人被点中心思,脸涨得通红,张嘴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对方人又不少,他不敢再多说,随即掩面走了。
但正如那人所说,殿试是要由天晟帝亲自主持,这拟题之举要么是经内阁负责,再由陛下选定,要么就是陛下亲自出题,考策问。
万一在殿上兴致来了的话,没准还会出一个即兴考题,然后由考生们作答。
有些考生就算会试没有考好,不在前几名当中,可若是回答得既妙又好,令陛下龙心甚悦,那么,当场被钦点官职也无不可能。
只不过这概率很小罢了。
毕竟可以考到前几名的学子,又怎么会连话都不会说呢。
殿试这天,慕书玉起了个大早,与通过会试的学子们一同来到宫门外面等待着,一会儿,便会有太监出来领他们进去面圣考试。
有的学子紧张不已,来回小范围的踱步。
因为他怕只有这么一回能够得见圣颜,万一殿试没有考过……
慕书玉则仰头,姿势随意地抱着胳膊,观察这巍峨的宫墙。
果然不愧是皇宫,就是够气派,青白石底座,黄琉璃瓦顶,宫墙从这边延伸至远处,竟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里面又是何种模样。
“你不紧张吗?书玉。”关笙在旁边问道。
慕书玉将目光自远处若隐若现的兽首屋檐上收回,扭头道:“紧张啊,一会儿可是要在殿上答题呢。”
“上有陛下,下有臣子,怎么可能不紧张。”
姜游在一边听见,忍不住说:“可我观慕兄你不像是紧张的样子,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这宫墙。”
慕书玉正色道:“你不懂,我这就是在放松心情呢。”
“你们想啊,人生能有几回能够来到这大殿之上参加科举最后的考试,诸位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尽全力就是。”
“就算考不过,起码还靠近了这宫墙,得见圣颜,锻炼了胆量。”
“旁人哪有这等机会,走至这里已是幸运了。”
“现在多看看,想着以后若是真能入朝为官,这里不就是每天上朝的必经之路么,你以此来激励自己,是不是感到更有力量和精神了?”
普通人哪有机会像今天这样离着皇宫如此之近,如今听闻慕书玉一言,仰头再看宫墙、远处屋檐等,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便不禁自心里升起……
考就是了,紧张无用。
于是,待领路太监过来时,就瞧见众过了会试的学子们竟俱都抬起头,望向宫墙的方向。
领路太监:“……?”
这宫墙之上难道有什么吗?
他也不由地看了看。
奇怪,什么都没有啊。
领路太监咳了一声,道:“诸位,现请随杂家进殿开考……”
第76章
殿上, 刘太监倾身,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低声道:“陛下, 最前边的那位应该就是慕书玉慕公子了。”
进殿的顺序是按照会试成绩排的, 慕书玉是会元,自然就走在了第一位。
少年朝气蓬勃、清隽秀逸,于众学子中很是明显, 就算没有刘太监指出, 天晟帝第一眼瞧见的无疑也是慕书玉。
这少年实在叫人无法忽略。
“果然一表人才。”天晟帝赞许道。
待这些学子进殿后,殿上的诸位大臣们也不禁小声交谈起来。
“安定伯好福气啊,有此孙儿, 当真是面上有光, 哪像我家那逆子, 三天两头的给我找事儿,打都不听。”
“可不是嘛, 瞧瞧人家,书读到这份上, 既是小三元, 又是最年轻的九岁秀才。”
“我看等到殿试过后,没准还是我大盛朝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状元, 人家现在才十六岁。”
“岂止呢, 这慕书玉要真中了状元, 那他可就是六元及第, 古往今来, 谁能如此。”
“别忘了, 他乡试会试也都是第一名, 解元会元可都攥在手里了, 就差一个状元,咱们这位陛下还不得……”
“唉,安定伯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这慕书玉……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儿郎呢。”
“偏偏他的书都是自己读的,根本没用着安定伯操心。”
有人直接向安定伯提前道声恭喜,道以慕书玉的学识,摘得状元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安定伯府可是有大喜事了。
安定伯自是笑容满面,嘴角弯起的弧度难以下落,谦虚几句回应。
有人则是心里泛酸,作为安定伯的对家,实在不想看到安定伯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无奈在殿上,不好说些什么。
学子们考试的地点距离圣前不远不近,抬起头不能清楚的直面圣颜,他们也不敢抬起直视,那是大不敬。
倒是天晟帝处于龙椅之上,可以清晰的瞧见众学子们的神态动作等。
最后的殿试,学子们需得站着写字答题。
桌案笔墨齐全,考卷发下来后,慕书玉先从头到尾审题一遍,心里有数。
这策问题目是有关于礼和乐在治理国家中的作用分别是什么,二者又有什么关系。
——‘古之治天下者,必以礼乐刑政为务。然礼乐本也,刑政末也……’
殿上安静,只听得见纸笔作答的声响。
直到沙漏漏完,太监高唱一声停笔,众学子不敢不听,无论是没写好还是没写完者皆愁眉扼腕地放下笔,然后垂首立于桌案后面等待。
试卷收上去,被刘太监搁置在天晟帝面前。
待这些卷子全部都翻看完后,天晟帝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满不满意。
他开口道:“朕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
皇宫外面,尹煜之和林兴、赵俭齐聚仙客来酒楼里。
他们特意找了一间临近街道的包厢,打开窗户,就连桌子都拖到了旁边。
三人就坐在窗户边上,一边喝茶吃点心、嗑瓜子,一边等着殿试的结果出来。
“这都已经过去好久了,难道殿试还没有结束吗?”尹煜之忍不住向外面探出脑袋,有些心焦着急。
他虽然对书玉很有信心,但这可是殿试。
万一圣上提问呢?万一书玉一紧张,没有回答出来呢?万一……
唉,只要是最后结果没出来,他的心就平静不下来。
赵俭闻言说道:“应该快了吧,就算殿试结束,那陛下还得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郎呢。”
“当场要赐下官服玉带,随后才是跨马游街……”
话未说完,赵俭突然见到前方人头攒动,似有皇城侍卫拿着榜出来张贴,另有侍卫列队走来,前方一人敲锣。
“今有一甲三名,新科状元慕书玉,榜眼姜游,探花郎薛文礼……二甲进士、三甲进士……”
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尹煜之、林兴和赵俭三人简直激动不已,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欢乐,哈哈笑起。
“你们听到了么,书玉和关笙竟然都及第了,我就知道他们能行的。”
“书玉是状元!这下他可是六元及第了,大盛朝开朝以来的第一人,还是最为年轻的状元!”
“一会儿该跨马游街了。”
跨马游街,这一向是科举之后最热闹的时候。
每到这时,街上挨挨挤挤的都是人群,有不少女子也会出来看状元郎、探花郎。
至于榜眼……一向是被忽视的。
女子们从前多是看探花郎,原因无他,谁叫探花郎大部分皆是长相俊美之人呢。
可这一回,女子们的目光却放在状元郎的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这、这状元郎怎么长得比探花郎都还要好看啊。
状元的红衣更加衬得慕书玉的眉眼顾盼生辉,简直自有一股风流绝俗的气质,尤其她还眉眼带笑,唇红齿白,好一个翩翩少年,灼灼其华、皎如日星。
望着这般丰神俊美的少年,不怪乎前来看状元跨马游街的女子们忍不住春心萌动了。
一时间,扔向慕书玉的手帕、玉佩、鲜花等多不胜数。
有时慕书玉躲闪不及,还差点被一枚玉佩砸中脑袋。
姜游便不禁在后面笑道:“慕兄,你和文礼兄可小心着点吧,别被砸下马去,尤其是慕兄你,我看人都快要被花给淹没了。”
哪像他,虽处在中间的位置,可是却难得“清静”。
他头一次庆幸自己长相平平,普通人水准,不然,这些女子们的热情实在可怕。
此时,慕书玉正从肩膀上拿下一朵红绢花,闻言也不由地笑起,道:“我现在只盼着这街道快点过去。”
否则她真的要遭不住啊。
就在这时,慕书玉似心有所感,抬起头往上一看,旁边的茶馆二楼的窗侧倚着一道人影,不是裴妙珩又是谁。
殿下。
慕书玉下意识地对着裴妙珩一笑,摇了摇拿着红绢花的那只手。
不知怎么想的,见茶馆二楼距离地面不算太高,再加上她现在骑着高头大马,这距离就显得更近了。
于是,慕书玉笑完,顺手将红绢花向上一扔,那花打了个回旋,恰巧落在裴妙珩伸出的手中,被他接住。
而裴妙珩的眼神则是忍不住闪烁两下,双眸越发深邃。
马匹是由侍卫牵着走,不能停下。
她才扔完,队伍很快便从这茶馆旁过去了。
裴妙珩凝望着慕书玉的背影越走越远,随即才垂眸,注视着手里的红色绢花。
他来这茶馆里,的确是为见到慕书玉跨马游街,状元及第的这一番场面,可却没有想到,少年不经意的抬头,正好与他相望,还……
裴妙珩轻轻揉捻一下这红绢花的花瓣。
慕书玉十六岁便考中状元,还是六元及第者,此等荣誉,全部归于一人身上,多么叫人惊叹感慨。
人生之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裴妙珩看着慕书玉骑在马上,由远处慢慢的过来,人群中的女子欢呼欣喜、含羞带怯,宛如一朵朵盛放的鲜花般。
她们向他扔出绢帕、首饰等时,裴妙珩的心里便不禁闪过这一句话。
慕书玉已是金榜题名,而洞房花烛……
想必这科举过去,状元之名传遍整个京城时,安定伯府上的门槛都该被媒婆给踏破了。
这一少年郎,谁不想要招为女婿。
再者,安定伯利益至上,一定会利用慕书玉的婚事来拉拢人脉。
想到这里,裴妙珩的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不知是因为安定伯,还是因为……日后,慕书玉总会与一女子成婚,无论他们相敬如宾或是琴瑟不调。
男子娶女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裴妙珩暗自想着,却万没料到少年的一次对视、一朵绢花扔进了他的手中……
晚上,陛下亲设琼林宴,文武百官,亲王郡王等都来了,裴妙珩便与瑞亲王和王妃坐在一起。
慕书玉被人领进琼林宴时看了一眼,但无奈距离稍远,再加上宴会虽然有灯火无数,但光芒闪烁模糊,只能看到个人影。
不过慕书玉总觉得,她在看过去时,殿下的目光好似也在看着她一样。
“到了,慕公子,请坐在这里。”领路太监道。
慕书玉回神,道:“有劳,多谢这位公公。”
领路太监忙说不敢,随即离开。
“这位置距离陛下可不算近。”姜游不由地低声说道。
慕书玉侧了侧身,同样小声回答:“当然啦,你也不看看这里有多少人,文武百官啊,还有五位王爷,轮也轮不到咱们坐在前边。”
“不过,咱们总要出面谢恩的,到时候走到中间,一跪就成。”
现在啊,先安心吃菜。
没多久,就有太监高声宣他们上前听赏。
一甲、二甲三甲进士是分别上前,所以,这第一轮,只有慕书玉、姜游和薛文礼三人。
慕书玉跪下。
待天晟帝讲完,话语突然转到她的身上,道:“慕状元,今才十六岁,为我大盛朝最年轻的状元,且是六元及第。”
“得此人才,朕心甚慰之。”
“男子年满二十及冠,行冠礼取字,安定伯,不知朕可否为令孙儿取一表字?”
陛下为其取字,何等荣耀。
安定伯哪有不应之礼,当即自矮桌后绕出,拱手行礼道:“有陛下为书玉取字,是书玉的荣幸,也是安定伯府的荣幸,臣自是欣喜万分。”
“哈哈好。”天晟帝笑道。
他眼神转回,看向慕书玉,略微沉思说道:“人如美玉,个中翘楚,望你日后为我大盛朝的栋梁之材,可担得国士无双之称。”
“精美玉石,本就无需打磨便光彩夺目,朕便为你取字‘琳琅’,可好?”
其余众人听得,不禁心里一动,“琳琅”……这寓意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美好且珍贵。
嘶,陛下对这慕书玉也未免太过看重了一点,竟还夸他以后能担得国士无双的美称。
这慕书玉了不得啊,只要不犯错事,之后还不得前程似锦。
不管其余众人心中如何做想,此刻慕书玉双手交叠,拜在地上,额头抵住,扬声道:“多谢陛下。”
第77章
十年寒窗无人问, 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句话对慕书玉倒不太适用。
毕竟慕书玉没有参加殿试之前,便在京城里较为出名了, 如今, 只不过是“知名度”更为提高。
黄金屋书坊的许愿墙还被更名为了“状元墙”,倒引得更多人前来挂木牌。
而慕书玉在琼林宴过后,得了天晟帝亲自取字, 表字“琳琅”。
这一殊荣, 也无疑令慕书玉名声大涨。
具体表现为,外出有人围观,且多是女子, 就算在家里, 安定伯府上最近这几日也是来来回回的踏进了几波人。
无一例外, 皆想找安定伯谈一谈有关于慕书玉的婚事问题。
十六岁,年龄在古代来讲是不小了。
不过幸好安定伯每次都笑容满面的接待客人, 却一次也没有答应过,俱都含糊过去。
毕竟慕书玉的婚事可能牵扯的利益不小, 需得慎重决定。
这倒令慕书玉暂时松了口气。
安定伯府她看也是不能待了, 便每天前去老师尹道元的府上躲着,反正离任职还有几天。
一甲状元授修撰, 担任翰林院修撰的官职, 品秩为从六品, 主要的职责是掌修实录, 记载皇帝言行, 进讲经史, 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
总得来说, 这官职要干的活不轻松, 品阶也低,在皇帝身边做事,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就连说话也得思量再三。
相当于受苦受累终于科举及第,就算是一甲三名,也还得再从底层做起。
所以,一般官宦子弟,世家贵族等少有参加科举的,倒不如父辈蒙荫来得更为直接。
不过,寒门子弟想要为官却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好在官场有句话,叫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努把力,说不定还能拼上阁老的位置。
而如慕书玉这般的情况,诸多名誉加深,却是古往今来都少有的。
更别提,慕书玉才考中状元就入了陛下眼里,亲得陛下取字,前程怕是不会差的。
琼林宴结束后,慕书玉又给姚芷娴去了一封信件到青州县,告知她京城这里的一些情况。
至于有关于娘到底要不要回来京城,目前,慕书玉还没有确切的决定。
所幸,最近的事情接二连三,安定伯暂时没有空闲再来找慕书玉说这件事。
因为殿试过后不久,便是太后的六十大寿。
这天,京城的城门处低调的驶入进来一辆马车,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数不少,是以,这辆马车只能慢吞吞地往前挪着。
“小姐,咱们总算是到京城了,这一路上我可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事情。”
马车里,丫鬟看了眼外面便放下手中的帘子,转头说道:“小姐,小姐?您快别看了,马车摇晃,当心眼睛受不住,陪红月说说话么。”
崔绾闻言,无奈地放下手中书本,抬眼笑道:“你呀,聒噪的和只鹦鹉似的,这一路上都没有停下来过。”
“再者,怕什么,进京城前不是有驿站驻军护送我们么,能出什么事。”
“你就是胡思乱想,瞎担心。”
倚靠在马车软垫上的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色淡雅裙装,宛如一朵盛开的青莲,秀雅温柔,清澈似水,眉眼间自有一股叫人移不开的魅力。
一眼便知,这是气质更胜于长相的女子,才貌兼备。
热闹的吆喝声、叫卖声不断地自马车外面传来。
崔绾放下书后,不免也被街道上的喧哗所吸引,便掀开一点帘子看了看。
红月在一旁道:“小姐,我们直接先去瑞亲王府吗?”
“嗯。”崔绾轻轻应了声。
崔澜有两儿一女,女儿便是裴妙珩的母亲,瑞亲王王妃崔翎霜。
大儿子为崔凌宏,是清河崔氏下一任的家主。
二儿子崔凌枫,也是年龄最小的,崔翎霜为崔凌枫的姐姐。
崔凌枫在扬州为官,官职为按察使司按察使,正三品,主要职责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
崔绾便是崔凌枫的独生女儿。
这次,她一路从扬州过来京城,是由于她父亲崔凌枫要调职回京。
当然,不是现在就调职,想要动身,还得等到太后的六十大寿之后呢。
而崔绾无疑是提前出发,并且很有主意的没有和父亲商量一下便走了。
等出扬州城后,她才派人回去送信,崔凌枫无奈之下,只得让沿路驿站驻扎的士兵一路护送女儿进京。
崔绾虽然外表温雅柔弱,可若是这样以为她好拿捏欺负那就错了。
至于为什么要提前来京城,有两个原因……
时间很快就到了太后寿宴这日。
慕书玉接替上一任的翰林院修撰,已经开始掌修实录的职责三日之久了,另大多需要跟在天晟帝的身边,记载天晟帝的言行,就犹如秘书一样。
这三天过得很是平常。
天晟帝虽然欣赏她,却也不是时时刻刻与她说话。
作为皇帝,无论出行身边必然跟着不少人,慕书玉的职责就是在角落里工作,存在感必须不显眼,安静记录。
否则,人人都看到,那这翰林院修撰之职就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既已为官,那么如今这日太后的六十大寿,慕书玉就不必作为伯府的家眷出席,而是另有官员一边的席位可坐。
更何况,太后的寿宴也不是什么家眷都可来。
就像是慕书玉的四叔慕正朗,任职正五品户部郎中,可携带家眷参加寿宴,却没有带着郑氏。
慕书玉临出伯府前,还看到郑氏一脸幽怨不满的神情呢。
除却慕书玉担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外,榜眼姜游和探花郎薛文礼皆授翰林院编修的职位,二、三甲进士授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等。
此刻,慕书玉便与姜游、薛文礼等人坐在一起,关笙在后面一点的位置,往前倾个身就能够与慕书玉说话。
“书玉,你送太后什么寿诞贺礼?”关笙小声音问道。
慕书玉身体往后靠了靠,答:“贺寿图。”
他们这些人官位不高,坐的位置便离圣前较远。
至于一众官员们送给太后的贺礼,一般在他们进来时就已经被太监给记录在册并收走了,哪里会特意带到寿宴上。
除非是太后的儿子儿媳、子侄等,那才有特殊权利,当场献上寿礼,聊表心意。
慕书玉最为擅长书画,送礼自然就是送的贺寿图。
姜游、关笙、薛文礼等人都是第一次做官,能拿出来的礼物中规中矩,都是祝太后长寿的东西。
他们这些小官员的礼物也就是记个名字罢了。
慕书玉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在天晟帝请出崔澜后,说起崔澜来京城里却先进宫的理由。
“朕请崔太傅来京,是要重编《万愙图录》。”
“《万愙图录》若能够重新整理好,于朕、于大盛朝来说无疑寓意深远。”
“是以,此事极为重要,不能马虎,思来想去,朕觉得唯有崔太傅可担此重任。”
崔澜拱手行礼道:“陛下过誉了,崔清河早已致仕,如今不过一介布衣,当不起陛下的一声太傅之称。”
天晟帝亲自扶起崔澜,道:“太傅一日曾为朕的老师,便一辈子都是。”
“当年你我年岁不差多少,现在,朕和太傅都老了,难道太傅还要与朕计较一个称呼不成。”
“陛下正当盛年。”
“哈哈不提这些……”
天晟帝与崔澜说着话,下面也在交谈私语。
有官员便低声说道:“《万愙图录》并不是一书,而是百书,自前朝便有,传承已久。”
“一代一代的下来,又早已不知往其中增添多少东西。”
“所以,陛下所言重新编修便是必须的,这也是能够会泽万民、传承千秋万代的功德好事。”
“若是由崔老先生牵头负责,那的确再合适不过。”
“曾经的太傅,名满天下,又是世家贵族清河崔氏的家主……”
“但,重编《万愙图录》一事,肯定不止一人参与,不知陛下还会选择谁……”
这虽然必是一件极为耗时间的事情,但如果可以参与编修,哪怕要将精力全部都投入进去,可若留下名字,往后参与者岂不是能在历史留名?
陛下还会选谁呢?
一些官员们不免对此疑惑、或者也想加入,从中捞一把好处。
直到太监高声宣慕书玉上前觐见时,他们心道,不会吧,难不成陛下要将此事同交予这慕书玉?
他才多大年岁,就算六元及第,史无前例,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参与的,资历不够。
陛下,未免也对这慕书玉太过于看重了。
慕书玉也在疑惑,听宣上前,跪拜道:“陛下。”
“起来吧,这是在太后的寿宴上,且放轻松些。”
天晟帝随即转头对太后说:“母后勿怪,朕借此机会在您的寿宴之上说这些事情。”
慕书玉听话站起,借机看了眼太后长什么模样。
老太太慈眉善目,瞧着倒很是和蔼。
太后闻言笑道:“怎会怪陛下,哀家一直好奇这新科状元长什么模样,如今总算是瞧见了,当真是仪表堂堂,当得琳琅美玉之称。”
“太后过奖了。”慕书玉忙行礼谢道。
天晟帝又给崔澜介绍了一下慕书玉。
崔澜瞧向慕书玉的目光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
他点头道:“老夫进京后便有所耳闻,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
“陛下能得这样一位状元人才,幸事矣。”
天晟帝:“那太傅觉得,状元可参与编修《万愙图录》一事吗?”
作者有话说:
女主送的贺寿图肯定不一样~下章展示。
第78章
“什么, 陛下当真要让这慕书玉参与进来?”
“这慕书玉何德何能啊……”
“《万愙图录》有百书之多,慕状元又有大才,虽说资历浅显了一点, 刚入朝为官没有多久, 但是若能有崔老先生带着,倒也不是不可以参与重编。”
而且,陛下也不可能只令慕书玉参与。
果不其然, 就听天晟帝继续说道:“当然, 不止状元一人,整个翰林院都可任由太傅调遣差使。”
“今年这新任的榜眼、探花郎、庶吉士等俱都不错,着他们一起重编《万愙图录》, 便是一个很好的见识机会。”
天晟帝的声音传下来, 姜游、关笙等人尽皆欣喜不已。
《万愙图录》那可是耗费不少人的心血制成的巨作, 百书无一不精良,其中所涵盖的知识也甚多甚广。
只不过由于《万愙图录》很是珍贵的缘故, 一直被存放在皇宫里妥善保管着,普通人根本就无缘得见, 更别提一翻了。
如今, 倘若他们能够参与编修,那不就是说, 他们也可以浏览拜读了么, 这是天大的好事。
而任用新晋官员, 天晟帝心中也自有成算。
他极为看重重编《万愙图录》一事, 由崔澜领导负责最为合适。
可崔澜早年便卸任了太傅一职, 要他管理协同整个翰林院, 其中必有偷奸耍滑, 不务正事者, 少有一些人也会阴奉阳违,倒不如任用新的官员更加省事些。
更何况,这些新晋官员正是年轻力壮,身体精神都不差的时候。
重编《万愙图录》既是脑力活,却也不缺体力活,让他们历练长见识,一举两得。
天晟帝先单拎慕书玉出来,一是为太后想见一见新科状元的模样。
二是,崔澜崔清河名满天下,曾为帝师,风采人品皆出众不已,是众多学子的表率,当年如果不是……
崔澜卸任太傅之职是不得已而为之,为平衡也为保清河崔氏,免得树大招风,偌大世家被拦腰折断。
天晟帝虽然可惜崔澜的离开,却也不得不认为,当时崔澜出走京城是最恰当的选择。
崔澜一向明智。
现在,崔澜回京,却无法再担任太傅,可科举过后,大盛朝又得慕书玉这样一个人才。
天晟帝任人唯贤,慕书玉太过年轻,是好事、却也不全然都是好事,若将他交给崔澜来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的话,益处颇多。
崔澜自然是对天晟帝的话没有任何意见。
待姜游、薛文礼等人也出来谢恩后,慕书玉刚想起身跟着一起回去,却又被人给叫住。
“慕状元的画技师从简墨先生,本官还记得,雅舍会馆书画交流会那三天,慕状元可是出了大名。”
“当然,那什么连环画、人物画也足以证明慕状元的本事。”
“但却是不知,如今太后寿宴,慕状元为太后她老人家送上了什么生辰贺礼?”姚咏突然开口说道。
“的确,本官也颇为好奇。”太常寺少卿孙大人也跟着说道。
他官职为正四品,乃是长房媳妇孙氏的父亲。
两人这样一唱一和,倒是引起了太后的好奇。
慕书玉为官三天,也认识了不少官员,对于孙氏的娘家人,他是知道的,当下也不意外,道:“臣为太后献上的礼物为贺寿图。”
“可是由你亲手所画?”太后不禁问道。
“回太后,是的。”
“陛下,哀家想要现在就看一看。”
天晟帝应允,差人去取来慕书玉的贺礼。
孙大人则与姚咏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他早就从孙氏那里得知,慕书玉要送给太后的贺礼是他亲自画的贺寿图,本来安定伯要为慕书玉准备出一份献寿礼物,却被慕书玉拒绝了。
哼,可笑,还真当自己的一幅画价值千金不成?
明明有更好的礼物可拿出手,偏偏却要送一幅平平无奇的贺寿图。
太后六十大寿,哪个官员不是想办法搜寻珍奇贺礼等,就你拿出一幅图来,古往今来的名作不少,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的画作可比的。
待贺寿图被带出,看他们不……
前去取礼物的太监回来时,身后却是跟着四名侍卫。
这四名侍卫抬着一件蒙着红布的东西,高约两米左右,长宽差不多,看红布最底端露出来的地方,那材质明显是木头。
怎么回事,贺寿图……用来画画的东西不应该是纸吗?
为什么会是木头?
孙大人和姚咏也疑惑。
孙大人不免看了看与慕正成同坐的孙氏,她传来的消息只说是贺寿图,可没说会是这个样子。
孙氏却也有一时愣住,为太后准备贺礼是早些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慕书玉拒绝伯爷,她也在场。
慕书玉亲口说的要准备贺寿图,谁想都是一幅纸上画作,哪想到……
更何况,出门进宫赴宴时,她可没有瞧见慕书玉从伯府搬出这么一个大物件。
如果搬进搬出的话,她怎么可能看不见。
而且,孙氏也没见这慕书玉在伯府……
等一下,进宫之前,这慕书玉去与尹家人待了会儿,难道,慕书玉是在尹道元那里为太后准备的贺礼?
而礼物是直接自尹家拿过来的?
怪不得……
孙氏不免心中暗恨,这慕书玉的想法怎么如此多。
如果让慕书玉知晓孙氏的想法,估计会一脸无辜的表示,这贺寿图上所使用的颜料大部分都是特殊的,寻常买不到,是她在江南时,找机会和老师一起研究制作的,参考从系统那里买来的颜料书籍等,好不容易才制成许多。
一些被她拉回了伯府,更多的则是交给了老师,毕竟老师每天画画的时间可比她多。
所以,为太后所画的贺寿图,当然就得在尹家完成更方便一点。
谁知道你有坏心眼子呢。
慕书玉可也一直防着有人会在太后的寿宴上搞事,没牵扯她倒好,若牵扯到,想来想去,也就是只能在贺礼上面做些文章了。
论这,她可不虚。
贺礼被四名侍卫轻拿轻放在殿内中央的位置。
不止太后对此好奇,就连天晟帝也兴致盎然地问道:“慕卿,这难道就是你送给太后的贺寿图?”
“是,陛下。”
“不是在纸上,而是在木头上作画吗?”
慕书玉笑道:“陛下和太后一观便知,请容臣为陛下太后掀开这红布。”
天晟帝颔首应允。
慕书玉拉住红布的一角用力一车,“唰”的一声,红布飘落殿上,而下面的贺礼也终于显露出模样。
这是一个类似于屏风般的木质摆件,却不像屏风那样可以折叠。
这摆件有上下左右连起来的框架。
而在框架里面则是一根一根镶嵌整齐的木棍,木棍并不是圆形,是四方四面,并且可以转动起来,上下连接处镶着小木轴。
如今展示给天晟帝和太后方向的一面上画着一幅石开松鹤图。
鹤寿、贺寿,代表着松龄鹤寿,福寿延年。
松柏之下有青石,而在青石之上则有两只松鹤在翩飞起舞,黑白之间轻灵不已,既仙又雅,松柏和仙鹤又是一静一动般,画面协调又很有寓意。
青石旁还盛开着花卉,在翠绿和黑白旁增添一抹鲜艳色彩,吸人眼球。
慕书玉指向这幅松鹤图,道:“仙鹤长命并高洁清雅,松经冬不凋,则长青不朽,臣在这里祝愿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有千年之寿。”
吉祥话说话,画作却还没有展示完。
在天晟帝和太后等人的注视下,慕书玉伸手拨动框架里的木棍,木棍共有四面,这一面尽皆转过去,换了一面,竟又是一幅新画作。
此为《寿桃图》,满枝寿桃压弯树干,枝头还站着两只喜鹊。
仙桃贺寿,富贵长春,赠桃就是赠寿的意思。
慕书玉又说了一句吉祥话,祝太后幸福常伴、万事如意,皤桃捧日三千岁。
第三幅画作则为绶带鸟的图画。
绶带鸟虽然体型娇小,却非常漂亮。
尤其是雄’性,最为突出的特征是有着两条长长的中央尾羽,就像是绶带一样。
而“绶”与“寿”谐音,因此,绶带鸟又被称为“寿带鸟”,有着长寿吉祥的寓意。
画作中,象征吉祥的鸟儿成双成对,仿佛在花丛中蹦跳着,而这花皆是富贵牡丹,鲜艳夺目、雍容华贵。
这一幅画正是富贵双寿的意思。
慕书玉:“下官以这一幅画祝愿太后富贵安康,幸福长伴。”
木棍再一次转动,这回是第四幅画作,也是最后一幅,寿星公祝寿图。
寿星又称南极老人星,福禄寿三星之一,长头大耳短身躯,一老翁模样,蓄着长须,一手持杖,杖上挂着葫芦,一手则捧着灵芝,仙桃,整体用墨清新润泽,线条流畅。
因为是为太后贺寿,所以,这四幅画作皆是偏写意风,兼工带写的画法、造型质朴,构图也是生动自然,精巧不已。
“最后,下官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太后已是喜笑颜开,身体都略微前倾,目光放在贺礼上,明显可见喜爱之情。
她道:“好好,慕状元有心了,哀家甚至喜欢。”
“来人,将这礼物直接放入哀家的寝宫里,可不能放在库里落灰。”
当即有侍卫听话上前,再次搬走这礼物,只不过这一次前往的方向,是太后的宫殿住所。
太后对此的喜爱简直溢于言表,叫侍卫注意,别磕碰坏。
天晟帝面上也不禁流露出赞许欣赏的表情,拍手连连夸奖道:“慕状元这寿礼送的既精又巧,颇有新意。”
“画技也是一绝,可见全然继承了你老师简墨先生的本事,很好,很好。”
慕书玉谢过夸奖。
随后,太后和天晟帝还分别赏赐了慕书玉一些东西。
第79章
宴会继续, 前面再说什么话,就不关慕书玉的事情了。
她正专心致志地挑着些东西吃,这也算吃席了吧。
宫里的食物虽然不错, 但凉的快, 只能挑点冷菜吃。
慕书玉挑来挑去,越发觉得没有胃口,便不禁放下了筷子, 想着等回伯府后, 自己再单独弄点吃食。
拜她经常在伯府做点心小吃的缘故,厨房的张大厨伙计等和她都算熟悉了,时不时给予一些方便, 再晚做饭也是有人在的。
正想着, 一个小太监见她桌案上的酒杯空了, 便过来添酒。
结果倒满离开时,袖子不小心碰倒了酒杯, 酒水便直接洒落在慕书玉的衣摆上面,吓得小太监急忙跪下。
“状元大人恕罪, 奴才不是故意的。”
慕书玉回神, 摆手道:“不碍事,你起来吧。”
小太监神色惶恐, 抬起头说:“状、状元大人, 要不您随奴才去偏殿整理一下衣服?奴才给您弄干净。”
见这小太监一脸不安的模样, 慕书玉想了想, 点头。
她觉得要是自己不答应, 这小太监没准该哭出来了。
“那行吧, 你带路。”
“状元大人请随奴才来。”小太监果然放松不少, 站起身, 略微弯着腰给慕书玉带路。
陛下为太后六十大寿举办的寿宴时间不短。
这边的偏殿就是给来参加宴会的大臣或其家眷们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有人不方便之类……
不过,一般这种情况少有,毕竟谁也不想在太后的寿宴上丢人或失礼。
“到了,大人。”小太监说道。
慕书玉走进去,却意外在偏殿瞧见一人,裴妙珩。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慕书玉心思一转,倏地明白过来,转头看了眼小太监,道:“殿下,他是你的人?”
这么说酒杯被打翻,根本就是这小太监故意弄的,当时一副惶恐被吓到的样子……装的还挺像。
裴妙珩自椅子上起身,道:“下去吧。”
小太监:“是,殿下。”
随即,他对慕书玉道:“大人,请脱下外袍,奴才为您处理一下。”
春日还带着些许凉意,慕书玉外面穿的是官袍,里面也有一件外衬,脱衣可不怕。
于是,她脱下外袍交给小太监让其去擦拭,熏烤一下。
“殿下叫书玉来是有何事吗?”
裴妙珩道:“塞北锡伯族部落要提前入京了,就在太后寿宴后不久,他们便会从塞北出发,进京迎娶和亲之人。”
慕书玉闻言惊讶:“怎么会这般快,不是说要在一年以后吗?”
“锡伯族部落的老可汗病重,和亲耽误不起,是以决定提前。”
“殿下,那锡伯族前来和亲的人选是谁?”
“二皇子,拓跋泰。”
慕书玉道:“我大盛朝和亲的人选有三,殿下可知,陛下属意的人选是哪一家?”
三家和亲人选,一是安定伯府长房的大小姐慕荷,二是,姚咏的大女儿,姚晴,三就是太仆寺少卿常大人的女儿,常萱。
除却慕荷以外,其余两人,慕书玉都未曾见到过。
裴妙珩道:“陛下还尚未透露出意思,不过,太后寿宴结束,陛下应该便会下旨接这三女入宫,教导其礼仪等。”
“距离锡伯族部落来到京城还有很长一段时日,礼仪只是其一。”
“而陛下将考核的事宜等全权交给了姑姑。”
“长公主殿下?”
“嗯,到时姑姑自会从三女中选择一位和亲的人选,但这挑选,会在二皇子拓跋泰入京之后。”
慕书玉不免思索,道:“不能让姚咏的女儿成为和亲之人。”
否则一旦确定后,姚咏女儿姚晴远去和亲,那么就相当于姚咏从此手握这一筹码。
毕竟姚晴为大盛朝安宁、为两地之友谊做出了贡献,大盛朝虽国力强盛,边境暂且平缓,却不代表没有外来的威胁。
更北部的势力有突厥虎视眈眈,大盛朝与锡伯族部落的联姻就是必然的。
和亲人选的重要可想而知,一旦选定姚晴,姚咏少不了要被陛下嘉奖。
而就算以后姚咏犯了什么错事,看着姚晴前去和亲的份上,天晟帝也绝对会给予宽容。
慕书玉想要收拾姚家,就不能让姚晴成为和亲人选。
“我叫你来,便是这个意思,除却姚咏之女外,伯府长房的女儿最好也不可前去和亲。”
“书玉明……”
话未说完,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一人,似乎是两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走,伴随着一些话语。
是谁来了?
这偏殿里面可没有藏身之处,地方很小,如果被人发现她和殿下在这里……
“你叫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这是一道女声,声音清冷,语气疏离,并且隐约透露这一点不耐烦。
另外一道声音随之响起,也是女声,略带不悦:“多年不见,你就是这样和亲姑姑说话的吗?”
姑侄关系?多年不见?
门外的两人身边似乎没有太监婢女跟着,能随意进出偏殿,身份必定不一般。
慕书玉有了些许猜测。
这时,就听其中一人脚步停下,冷哼一声嗤笑道:“姑姑?哪家的姑姑在明知道侄女与皇子定亲后,还非要嫁给其兄长。”
“你是想要让我叫你一声姑姑,还是,嫂子?”
“哦不对,端亲王的王妃另有其人,你不过一介侧妃,怎么配让我叫你一声嫂子。”
“你!”另外一人就是崔芙,当即怒道:“崔翎霜,我可是你父亲的亲妹妹!”
“你还有脸提父亲,如果不是你,我爹他怎么会早早就卸任太傅一职,还不是你弄出来的烂摊子。”
“你倒是如愿以偿了,可我清河崔氏的脸却都丢尽了。”
“姑姑,叫你一声姑姑是给你脸面,这么多年,清河崔氏一族不准许你回家,你还没有吃够教训,没有丝毫悔过吗?”
“我没错。”崔芙也冷下声音道:“我是为崔氏好,你……”
两人重新走动,脚步、声音皆越来越近,眼看她们就要来到这偏殿的大门外面,伸手推开门了。
慕书玉不免脚步往后一退,却蓦然撞在了裴妙珩的胸膛上。
她比殿下要矮一头,一惊之下转了转脑袋,鼻尖恰巧划过殿下的下颚线处,轻轻的,几乎一触即离,仿佛羽毛刷过一样。
慕书玉不由得心中一跳,殿下……应该没发现吧。
她想要再离开时,却被一手捂住了嘴巴,便听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微不可闻地响起。
“别出声,在旁边待着就好。”
旁边?
慕书玉尚还不解,捂在她嘴上的手就收了回去,顺势推了推她的背部,让她依着力道站在了门后面。
下一瞬,门便打开了。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妙珩,你怎么会在这儿?”瑞亲王王妃道。
裴妙珩给母亲请了安,又给端亲王侧妃崔芙行了礼,淡声说道:“过来醒醒酒,刚才不小心睡了过去。”
“母亲和侧妃怎会在此?”
“宴上有些吵闹,过来清静一会儿,殿里就你一人?”
“是,母亲和侧妃若无事,我想整理一下衣冠再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离,偏殿的门被重新关上,裴妙珩面向慕书玉道:“再待一会儿,衣服该熏好了,你便回宴会上去吧。”
“是,殿下。”慕书玉回道。
她刚才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有关于男主的家事,此时面上的表情尽量低调,希望那个小太监赶快带着她的外袍过来。
不想,裴妙珩突然问:“你平日里,都用什么熏香?”
啊?
慕书玉疑惑地抬起头,抬起胳膊闻了闻,稍显迟疑说道:“殿下,书玉一般不用熏香。”
“不过,有时候房间里会点燃香炉,大概是沾染了点檀木的香味儿吧。”
裴妙珩嗯了声,面上表情却不显。
而这时候,那小太监终于回来,慕书玉外袍的下摆已然变得干净,摸起来温热,一看就是刚用炉子烤好。
慕书玉穿上,道:“殿下,那书玉便回去了。”
“去吧。”
待慕书玉再次随小太监离开,裴妙珩抬手,食指侧面轻轻划过下颚线处,那里正是慕书玉鼻尖蹭过的地方。
他低声道:“檀木香……”
那分明不是檀木香气,靠得那样近,仿佛是自身散发的味道。
往宴会上走去时,慕书玉却又碰见一人。
“慕公子、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慕状元,慕大人了,不知可还记得小女?”崔绾带着婢女,本来这里寻找瑞亲王王妃,也是她的姑姑,却没有想到意外遇上了慕书玉。
看她的神情,两人竟是早就见过面。
慕书玉先是一愣,接着才从记忆里回想起什么,恍然道:“你是……在江南的那位崔小姐?”
“正是,慕公子还记得。”崔绾笑道。
慕书玉也跟着笑起,道:“记得,崔小姐是第一个买我画之人,记忆深刻。”
说起深刻二字时,崔绾不禁红了红面颊。
她道:“即便没有我,慕公子的画早晚也会大放异彩,就像今晚慕公子献给太后的贺寿图,当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崔绾那时就坐在端亲王和王妃等人的后面,被挡着一点,再加上宴会的人数实在不少,慕书玉又不东张西望,自然没有发现崔绾。
她不免有些疑惑,这位崔小姐怎么会从江南来到京城,还在这里出现。
姓崔,难道……
“崔太傅是你的?”
崔绾道:“小女祖父正是崔澜,端亲王和王妃是我姑父和姑姑,今晚太后六十大寿,我便是与姑父姑姑一起来的。”
她提前来到京城,也有祖父在这里的缘故。
至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崔绾不禁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慕书玉。
原来崔小姐竟然就是男主的表妹,崔绾。
这个在原书中女性角色占据比重较大的人物,由于是崔澜崔清河的孙女,其父崔凌枫官职又不小,手中握有的权利重要。
因此,有关于崔绾的婚事便被很多人看重。
虽然原书剧情没有明确女主,还在最后坑文了,但有不少读者认为崔绾很有可能最后会与男主在一起……
慕书玉笑道:“书玉在江南与崔小姐有过两面之缘,没想到来京城后会再遇。”
第80章
太后六十大寿结束后, 陛下令三女入宫接受长公主教导礼仪的旨意很快便下来了。
这天,慕书玉起了个大早,去厨房弄了些小吃打算带去翰林院, 路过后院时, 却意外瞧见一个身影。
“慕荷?”
慕书玉下意识地一声疑惑叫喊无疑惊到了那道身影,“啪嗒”一下,水桶掉落在地, 冰凉的井水便洒了出来, 浸湿地面。
“兄、兄长。”慕荷忙垂头请安。
慕书玉看了眼她旁边倒地的水桶,又仔细打量她略微垂着的脸,道:“怎么起这么早来打井水, 婢女和下人呢, 他们为什么不帮你来打?”
就连提起水桶也是慕荷一人亲自动手。
“我、兄长, 我……”慕荷嗫喏着,似乎在想要怎么回答。
慕书玉走近, 伸手挑起慕荷的下巴,不出意外瞧见了慕荷通红稍显肿起的眼眶, 看来好似是哭了一夜般。
而她为什么哭, 答案不言而喻。
“兄长。”慕荷明显慌乱起来,伸手欲捂住眼睛, 道:“请兄长不要告诉母亲, 我、我很快就……”
未等慕荷说完, 慕书玉便放下手, 弯腰拎起倒地的水桶, 重新走到井边放好、转动辘轳。
待又一桶水打上来以后, 慕书玉拿出随身的手帕朝水桶里浸湿, 嘶, 井水真是好凉。
“这一桶水你拎着费劲,便就在这里敷眼睛吧。”
慕荷明显属于大家闺秀,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正是因为慕荷提不了水桶,走路踉跄,所以方才慕书玉才下意识出声喊人。
更何况,慕荷起这般早,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她一晚没睡,流泪至眼眶通红肿胀。
可若提走水桶,水洒一路的话,长房里服侍的婢女瞧见,说不准孙氏就会知晓。
手帕已经被慕书玉拧干,却还沁着冰凉,慕荷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
慕书玉能够看出她的踌躇,干脆直接伸手将帕子覆盖在慕荷的眼睛上面,并道:“你不想去和亲。”
话并不疑问,而是肯定。
而这声音不高不低,却好似一声惊雷响彻在慕荷的耳畔,吓得她心脏猛地一跳,想要抬起接过帕子的手也不由地一顿,随即才语气慌张地说道:“兄长,我、我没有……”
手帕覆盖在慕荷的眼睛上,没有她的注视,慕书玉的表情不禁变得稍显复杂起来。
这命运……本不该由她来承担,如此担惊受怕,遭孙氏的压迫。
慕书玉轻声道:“现在左右无人,你可以和我说实话,或者,说说心里话也好。”
“明天开始,你和其余两位女子便会经常入宫学习礼仪了,每日酉时自宫里离开,教导你们的人是长公主殿下。”
“而我与长公主殿下的两个孩子还算交好,你是我妹妹,或许,我能帮你呢。”
伯府长房的女儿最好也不可前去和亲。
既然眼下慕荷明显不愿,这无疑是一个机会。
“兄长……”
慕书玉安静站立着,手一直按在帕子上,听慕荷细微哭诉的声音。
直到慕荷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慕书玉才道:“兄长明白了,这帕子一会儿你再浸湿一遍井水,敷一敷眼睛。”
“至于和亲之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但切记,即便心中不愿,但与长公主学习礼仪之事也决不可敷衍,态度草率,搪塞于长公主殿下。”
“我晓得,兄长。”慕荷低低嗯了声。
慕书玉抽手离开,帕子留给了慕荷。
待慕书玉赶去翰林院当值,关笙、姜游他们早就来了。
“书玉,今天带什么好吃的了?”
“茶叶蛋,盐水花生。”慕书玉一边说一边提起篮子,问道:“要吃吗?还有我摊的饼,小咸菜,刚摘得黄瓜。”
关笙、姜游等人闻言围拢过来。
待慕书玉打开篮子,香味儿飘出,他们早已吃过饭的肚子这会儿不禁又有一点饿了。
“书玉,这是什么?”关笙指着里面一东西问道。
慕书玉:“香肠,里面是我灌的猪肉,早晨用油煎一下,配着这些东西,饼卷着一起吃,味道绝对好,你们快试试。”
“要说吃食,还是慕兄你会吃。”
江子仁忍不住拿了一张薄饼,按照慕书玉的说法挑了香肠和其他食材裹着一起吃。
唔,好吃!
江子仁不由得眼睛一亮,比出大拇指。
其他人见状,便也纷纷伸手尝尝。
“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你……咳咳,太、太傅。”江子仁一转头,蓦然看到崔澜居然提早到了,正笑着看他们,当即食物呛在了嗓子里,咳嗽不停。
其他人的动作也或慢或停。
“崔太傅,您早。”慕书玉赶紧塞下一口,打声招呼。
现在还不是当值时间,崔太傅应该不会怪罪他们在翰林院吃东西。
崔澜道:“慢些吃,时间还早,不着急,我看篮子里还有些饼,不知我能否尝一尝。”
“至于太傅称呼就不必了,喊我先生便可。”
“先生您请。”慕书玉道,顺手将食篮推向崔澜。
崔澜照着其他人的样子裹了饼吃,尝了一口便赞道:“不错,这小咸菜爽口,茶叶蛋也是茶味浓郁,有股清香和甘甜,这个里面……是猪肉?”
“方才听你们说叫香肠,里面的馅料应该是事先调好的,汁水丰盈,用油煎一下后,外表焦香劲道。”
“几种食材配合着饼吃,实在美味,这可是你伯府的厨子做的?”
慕书玉一听崔先生的话语,就明白他也是爱吃之人,闻言说道:“回先生,不是,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崔澜神情惊讶。
姜游:“是啊,先生,慕兄的一大爱好就是亲手做东西吃,味道还非常棒,不输给大厨。”
他觉得甚至比一些大厨做的都还要好吃。
吃吃喝喝结束,当值时间也到了。
《万愙图录》被收藏在天禄阁里,这地方应该算作是天晟帝私人的图书馆,其中藏书无数。
天晟帝还特意准许,天禄阁里的书可供翰林院的官员们查阅,不过进出都需要报备登记。
崔澜带着慕书玉等人过来时,看管天禄阁的太监一早便得到消息,不多废话,便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这一片区域都是普通书籍放置的地方,《万愙图录》在那边,请诸位大人随奴才来。”太监道。
“天禄阁真是好大。”慕书玉感叹一声道。
姜游、关笙等人也是,这地方他们都是第一次来。
他们跟着太监来到里面的一道门前,太监打开这扇门,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弯身道:“到了,诸位大人。”
这门里也是一排排木架,架子上全是书籍。
姜游不禁疑惑道:“你不跟着一起进去,为我们指明哪些木架上放着《万愙图录》吗?”
太监:“大人,这屋里的架子上面都是《万愙图录》。”
“……”
知道书会很多,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太监离开后,慕书玉等人跟着崔澜走了进去,屋里有少许的浮尘,但打扫的还算干净,可也看得出来,这些书籍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人翻过了。
陛下想要重编《万愙图录》,他们少不得要将这些书全部看过一遍,是个大工程量啊。
“先生,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慕书玉问道。
崔澜扫了眼木架,道:“这一排……”
这天晚上,裴妙珩收到慕书玉叫人递来府里的消息。
两张纸条,其一是告知慕荷并不想嫁去塞北和亲,虽然上有安定伯、慕正成和孙氏想以和亲作为筹码换取奖赏。
但只要慕荷本身意愿与其相违背,他们可以由此入手做些准备。
其二这张纸条是卷起的,打开竟是竖着看。
纸条很长,上面画着方框,框里则是图,熟悉的小白猫出现,图一是它到了一处叫天禄阁的地方,牌匾高挂,小白猫仰头去瞅,圆滚滚的背影好似汤圆。
随后进入里面,满是木架和书籍,不禁让小白猫哇了一声。
待到整理书籍时,小白猫朝着高处的书籍一蹦跶,抽出一本书,可随之而来,其他旁边的书籍竟也被跟着带落掉下,噼里啪啦砸了小白猫一脑袋。
图画中,小白猫被掩埋在书堆底下,只露出一只爪子和半截尾巴,尾巴的毛几乎根根|炸|起,半扬在空中,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到了。
下一张图,小白猫终于挣扎着爬了出来,前爪抱着头,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图画最后有慕书玉的留言——
[书真厚,脑袋被砸了一个包,好疼。]
还真是被砸了。
裴妙珩忍不住失笑,脑海里不禁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少年肯定是跳起去够木架上边的书,结果连带一旁的书也被扫落,砸了他满脑袋。
严忠明见裴妙珩突然笑了起来,道:“殿下,慕公子的画想必很有趣?”
他挺好奇什么能让殿下露出笑容。
裴妙珩嗯了声,却将纸条装了起来,道:“慕荷、姚晴、常萱三人调查的如何?”
严忠明遗憾一瞬,正色道:“殿下,慕荷和姚晴两人一切正常,但您不知道,这常萱实在是胆大包天。”
第81章
《万愙图录》重编的工作目前来说才刚开始。
要慕书玉来讲, 这《万愙图录》就相当于古代的百科全书,是一种包罗万象的综合性全书类,知识很多却也很杂, 怪不得需要重新编录, 这无疑有不小的工程量。
但只要《万愙图录》重编完成,不仅是一件很有成就、惠泽读书人的事情,于后世影响也将极为深远、极有意义。
慕书玉等人跟着崔澜先生先整理书籍, 这几天下来, 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天禄阁,估计之后会更忙。
不过好在崔澜先生也不是什么魔鬼,休息的时间还是有的、不短。
这天清早突然下起蒙蒙细雨, 刚进翰林院, 雨水就变大了, 天空也阴沉下来。
姜游抬起头望了眼,道:“看这雨势, 还不得下一天才停。”
恰巧昨儿个崔先生说想要晒晒书,结果今天就下雨了, 真是天公不作美。
慕书玉道:“是啊, 看来书要晒不成了。”
书虽然暂时晒不成,却还能够在天禄阁里先给《万愙图录》再细致分类一遍。
因为在翻看的时候, 他们发现好多书籍的归属都出现了错误, 甚至有些书因为类别不明确, 也不好分类。
一天忙活下来, 重新分类弄好了大半。
崔澜看一眼天色, 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你们回去休息, 明天再继续。”
“是, 先生,您慢走。”
慕书玉捶着肩膀从天禄阁走出。
外面,凃卓赶着马车等她,在她登车前,低声说了句:“少爷,京城外私庄。”
“嗯。”慕书玉捶肩膀的手一顿,点头。
慕书玉上了马车,凃卓调转马匹的方向。
在离开前,关笙瞧见,不禁问道:“书玉,你不会伯府吗?”
这方向不是回伯府的一面。
慕书玉掀起帘子笑道:“今儿天早,先不回,我去桃花源看看。”
现在这时候,雨早已不下了,但空气湿润,地面也湿漉漉的一片连着水洼,泛着凉爽的感觉。
慕书玉的马车停在桃花源喰味楼的外面,凃卓看着,慕书玉走进楼里,不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自后院驶出。
到了京城外的私庄后,慕书玉被严忠明领进书房。
“殿下。”
“坐。”裴妙珩道。
严忠明则关门出去了。
慕书玉坐了过去,道:“殿下今天叫书玉过来,是有关于和亲的事情?难道出了些意外的状况?”
“这是常萱家里的情况,你先看看。”
慕书玉接过裴妙珩递来的纸张,翻看。
常萱之父是太仆寺少卿常大人,母亲早亡,现在这位妻子是续娶的。
不过,常大人的妾室却也不少,除了常萱以外,常家不缺子女,但偏偏,这家里被选为和亲之人的却是亡妻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作为嫡女的常萱。
而常萱母亲的娘家小门小户,在其母去世后,早已不与常家来往了。
是以,常萱在家里大概从小受欺负。
直到常萱被定为和亲的人选之一,事关皇家,别管关起门如何,至少表面得做做样子,常萱的生活这才不错起来。
裴妙珩道:“常萱性子桀骜倔强、不服管教,这位常大人越是想要她做的事情,她越是想要反抗,越是不想要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尝试。”
“陛下亲自下旨暂且选定三位和亲人选,她是其中之一,无法抗旨不尊,可背地里,却无时不想做些违犯之举。”
“哪怕牵连常家?”慕书玉道:“殿下既然这样说,那么,常萱肯定做了什么事情吧。”
“常萱与一书生私自定情了。”
慕书玉不由地睁了睁眼睛,道:“这位常姑娘也太过大胆了些,居然……”
“难道她就不怕事情败露,万一陛下那里知晓,常家恐怕遭罪吗?”
裴妙珩:“一来,常萱不在乎常家如何,二来,三位和亲人选,不一定是她,三来,男女之情最不可揣摩,她许是被冲昏了头脑。”
“殿下讲的确实有理。”慕书玉认同地点点头,又问:“那书生是什么人?”
“穷酸秀才,有几分才华,本想入国子监却没有考进去,现在靠着常萱给的钱财接济读书,两人都是私下往来。”
“但我的人查到,常萱不能时常出门,又因为她是和亲的人选,做事需得隐蔽,所以,他们两人的事情再无第二人知道。”
“那书生仗着这一点便利,拿着常萱给他的钱,有时会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哦,渣男一个。
慕书玉撑着下巴思考道:“慕荷、姚晴两人绝不可作为和亲的人选,剩下的便只能落在常萱身上,可偏偏常萱还做出了这种事情……”
……
常家,长公主殿下也并不是每天时时刻刻都要教导三女礼仪等,今日便给三女放了一个假,可在家里休息。
常大人在教训常萱,昨晚送常萱回来的那个小太监言说他这女儿是三女之中学习礼仪最差的一位,常受嬷嬷训诫,却愚钝不开窍,少有正确改好之处。
常大人不是从小太监口中第一次打听出这样类似的话,前有两次都训过了。
可现在看来,常萱还是没有改正。
“你给我站住!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现在我说话你都不听了吗?!翅膀长硬了,连爹的话都可违背。”
常大人见常萱仍然无视他,继续往外走去,气得直抚胸口,连叫下人要拦住常萱。
下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实在是他们不敢。
以前拦过两回,但常萱的力气不小,持着棍子直往他们脑袋上招呼。
常萱是小姐,他们是下仆,哪敢反抗,只得抱着脑袋躲闪,受伤了还得自己养着。
听见常大人的话,常萱回头冷笑,一张脸生的还算漂亮,眼尾上挑,眼型凌厉,因为这一双眼睛,她一副神情也颇有攻击性。
常萱道:“爹都要把我卖出去好换取你的加官进爵,还想让我怎么听话,最后事事都如你所愿,牺牲我一个,幸福你们一家子?”
“我常萱好像就不是常家的人一样,在这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父亲尽管让他们来抓我,但凡我身上有一点伤痕,明儿个和长公主殿下去学习礼仪,就不要怪我借机做些什么事情。”
“你!你到底是常家人,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就算被选为和亲之人,嫁给锡伯族的皇子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不然以你的身份怎可高攀上一位皇子,就算去了塞北,不也是荣华富贵尽享么。”
常大人脸色阴沉道:“可若是你没有被选为和亲之人,留在京城,最后你也是要嫁人的,你别忘记,你的婚事可是被拿捏在为父和你母亲的手上。”
“我母亲?”常萱嗤笑一声,道:“我母亲不是早死了么,我现在哪还有什么母亲。”
“爹,你用这个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么,我连死都不怕。”
说罢,常萱便也冷下脸,转身离开,她身边的婢女急忙跟了上去,徒留常大人在后面气急败坏,却不敢再命下人阻拦。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马车上,婢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常萱:“去桃花源喰味楼,那《红楼梦》就剩下最后一本小册就讲完了,听完说书的再去黄金屋书坊。”
“不知道今天售卖的小册有剩的么。”
出来几趟,回回都买不到,要气死她了。
正走着,马车却突然来了一个剧烈的晃悠,然后停下了,常萱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气便上来了,骂道:“怎么回事?!车都赶不好么。”
车夫抱歉道:“小姐,是前面突然出来一辆马车,这才……”
他们是正常走道上,那马车却蓦然横过来。
常萱闻言,一掀帘子道:“会不会看路,你瞎……”
话未说完,前头那辆马车便从里面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副朗月清风般的面容,那双好看的眉眼向常萱看过来,眼尾小痣都好似沾染着温柔、闲雅。
“慕公、慕大人。”常萱霎时磕绊了一下,浑身仿佛竖起的尖刺瞬间收敛起来,声音都低了几度。
慕书玉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疑惑,问道:“姑娘认识我?”
常萱耳尖微红,道:“慕状元谁不认识,那日跨马游街,小女……有幸瞻仰。”
“而且,家父与大人同在朝中为官。”
“姑娘是?”
“我名常萱,家父是太仆寺少卿……”似乎想起自己和亲人选的身份,常萱的话音不禁低落下去。
慕书玉道:“常小姐,刚刚实在抱歉,在下刚刚记起一急事,这才想要掉头回去,不想竟冲撞了常小姐。”
“常小姐未曾受惊吧?”
慕书玉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
常萱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女没有受惊。”
方才,她差一点就骂了慕公子。
慕书玉:“不知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常萱脸一红,道:“桃花源,那《红楼梦》我很喜欢,只不过不能时常去听,这才得空,所以……慕大人见笑了。”
“常小姐喜欢就好,怎会见笑。”略作停顿,慕书玉想了想说:“刚才之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常小姐未受惊是好事。”
“但万一常小姐因我而受伤,那书玉就难辞其咎了,常小姐,请稍等一下。”
说罢,慕书玉放下帘子,似乎要从马车里拿出什么东西。
常萱不免好奇。
不一会儿,慕书玉便重新掀开帘子出现,但这一回,她跳下马车,亲自来到常萱的马车前,向前递出一样东西。
慕书玉道:“这便送给常小姐了,权当是赔罪。”
这东西是木盒,里面不知放着什么。
常萱:“不必如此,慕大人,我……”
“常小姐不收下,是不想原谅书玉吗?”慕书玉笑起道。
常萱又是耳尖一红,觉得难以推却,便伸手接了过来。
慕书玉转身叫车夫让开一条路,先让常萱的马车过去,他们再走,一举一动颇为有礼。
待常萱坐回马车,逐渐远离,她偷偷掀开帘子瞧了瞧后面,再也看不见慕书玉的身影后才转身坐好,打开手里一直抱着的木盒。
婢女顿时小声惊呼道:“小姐,是《红楼梦》的册子,好像、好像还是全册。”
在常萱翻看时,婢女发现这木盒里面竟然装着一整套《红楼梦》,明明书坊里都还没有出全。
“啪嗒”一声,常萱合上木盒,抱紧,嘴边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第82章
近来, 在天禄阁整理《万愙图录》时,慕书玉有很多收获。
这《万愙图录》不愧为综合性的百科全书,又集合了几代人的心血著作, 一代代传下, 收录的知识甚多甚广。
有很多都是民间没有流传的,也有不少是几近失传的常识和学问等,就比如有关于一些农业、医学、甚至建筑上的技术、手艺。
慕书玉坐在书堆里感叹道:“先生, 这《万愙图录》传承已久, 难道就一直没有人想到要将其印刷出来,给学子、给天下百姓一观吗?”
“若这里面的农业、医学等知识可以被百姓们所了解,不是一件惠民的益事吗?”
关笙也道:“是啊, 先生, 我们这几日不停在翻看整理《万愙图录》, 收获也是良多。”
“就算不给百姓们看,若将相关技术学问等归纳好送去六部, 六部再往下实施,对百姓们来讲不也是一件好事。”
《万愙图录》所涵盖的书籍太多, 架子不好分类, 就全都堆放在地上,为了方便查找翻阅, 他们此时也尽皆席地而坐, 不过屁股底下有垫子。
姜游、薛文礼等人抬起头, 也有些许疑惑。
崔澜闻言, 叹道:“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想的都太简单了。”
“陛下又何尝不想推广这其中的学问和知识, 陛下也曾试过, 可最后却不了了之。”
“朝堂官员、世家, 甚至富豪乡绅,各个都或有利益牵扯、或为手中权利不想作为。”
“给学子一观尚且好做准备,学子们识字,易懂其中的意思,可百姓们却大多目不识丁,怎能了解。”
“各地县衙又少有人肯费心去宣传,更何况,书籍也并不便宜,再者,若给六部……”
崔澜摇了摇头说:“此前陛下便是这样决定,有些技术和学问的确运用得当了,可也是被掌握在六部官员的手中,百姓们依然无所知。”
“官员如此,世家亦是如此,陛下想重编《万愙图录》,这已并不是第一次了。”
“老夫曾为太傅时,陛下便有过一回想法,可因为种种缘由,直到我辞官返回清河崔氏,这旨意也没能下来。”
得知这竟然不是陛下第一次想要重新编修《万愙图录》,姜游、关笙等人都不禁面露惊讶。
慕书玉道:“先生,既然陛下曾有过这想法,而先生又知晓,是不是陛下第一次就想要先生负责?”
这也倒无不可说。
崔澜点头:“是,老夫虽为清河崔氏的家主,却愿为领头重编《万愙图录》之人。”
否则,他也不会在陛下再一次提及时从家中重返京城。
“先生大义。”
很难说,当初崔太傅被迫辞官,是否也有这一层原因。
姜游等人也跟着称赞。
崔澜摆手,不愿就此多谈。
慕书玉突然说道:“先生,如果能有一方法,可使其中大部分学问知识变得通俗易懂,即便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也能多少看明白,不用装订书籍、可借由另外一种方式广泛流传……”
“倘若向陛下禀明,陛下可愿意将《万愙图录》里的一些学问散播出去?”
崔澜蓦然看向慕书玉,沉思:“你若是真有这样的好办法,可敢与老夫一同去面见陛下,亲自凑请。”
“书玉自然敢。”
……
酉时,常萱自宫里出来,马车却调转,没有朝着常府的方向而去。
“小姐,我们今天也要……”马车里,婢女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常萱却表情略带欣喜开心、外加一点小小的兴奋。
她本来正掀开帘子看向窗外,这会儿闻言转头,眼神一厉道:“闭嘴,不许多言,如果能在外面住下,我一刻都不想待在家中,只不过多转一圈,你怕什么。”
婢女不敢再说,将头垂了下去。
那天意外撞见慕大人,还得了慕大人的礼物,常萱暗自高兴许久。
她得知慕大人正参与重编《万愙图录》一事,几乎每天都会待在天禄阁里。
天禄阁离着伯府可不算近,马车回伯府要经过的街道也正是常萱命人多转一圈的地方,算对慕大人回家的时间,他们十有八九能够碰上。
常萱也确实想的没错,前一天晚上她便又遇见了慕大人,借着上一回送她《红楼梦》的理由,好好道谢一番。
慕大人虽尚未及冠,却被陛下亲赐表字,琳琅。
琳琅、琳琅公子……
常萱不禁在嘴边默念了两遍,这样如同美玉的一位少年,就像是最美好的梦,仿佛一碰即碎,偶然能被她触摸一点,那般的不真实。
这时,马车倏地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马车里可是常小姐?”
常萱回神,顺着声音所在掀开一侧车帘,果不其然,对面要经过的马车里,慕公子也正掀开帘子望向她。
“好巧,常小姐。”
“是啊,竟又见面了,慕大人。”常萱笑了笑,手掌心不由得浸出一点汗。
她面上不显,柔声道:“小女觉得家中烦闷,不想那么快回去,便命车夫多转一圈,不想又与慕大人遇到。”
“慕大人这是要回伯府?”
慕书玉笑着点头,道:“是,这便回去了,常小姐也早些回家,天色已晚,一人在外面不安全。”
“对了,听说长公主殿下最近要为两位世子郡主请先生启蒙教习,因此暂且未有多少时间来教导常小姐与我那妹妹,便放你们三天假,不过倒是留了课业,回头检查?”
本因着慕书玉略关心的话语而忍不住笑起,又听他提起为和亲学礼仪的事情,常萱弯起的嘴角不禁下落一点。
她回应几句。
慕书玉:“那常小姐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桃花源喰味楼上午唱戏,下午说书,最近戏班新排练了几出戏,不知常小姐喜不喜欢听……”
“喜欢,我在家时,父亲逢年过节还会请戏班子来家里唱戏。”常萱忙说道。
慕书玉轻笑一声,眉眼跟着飞扬,顾盼生辉,是夜色也遮不住的好看,比天上的星星都还要好看耀眼。
常萱怔怔愣愣地看着慕书玉,就听他声音响起。
“那书玉,希望常小姐去听一下这几出戏。”
马车缓缓驶离后,常萱才终于回神,吩咐道:“走,回府。”
桃花源喰味楼里的那几出戏是慕书玉特意为常萱安排的,穷书生与大家闺秀,仗着有一点才华处处哄骗不谙世事的高官小姐,表面文质彬彬,实则背地里却人品低劣,不堪良配。
慕书玉还亲自添些了不少“经典”话语进去,比如渣男要钱的套路,甜言蜜语的套路,少不得与常萱和那书生的事情有贴合的地方。
这几日观察,慕书玉知晓常萱是一个聪明人,她不会看不出来。
而且,常萱也的确很大胆,却不像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样子,她和那书生的关系……当真情比金坚吗?
慕书玉认为不见得。
这三天里,她也没有闲着,当日跟随崔先生面见陛下,好一通说道,陛下准许了她着手去办,在黄金屋书坊里就成。
第三天,桃花源喰味楼里的伙计请了常萱与慕书玉谈话。
“请坐,常小姐。”慕书玉表现的依然有礼。
常萱此刻却心情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慕书玉的对面,开门见山道:“慕大人、你……你知道?”
一句话不曾明说,可常萱知道慕书玉懂得她在问什么,否则,那几出戏也不会演在她面前。
果然,慕书玉笑道:“常小姐是位明白人,足够聪明,既已被选为和亲之人,圣命不可违,常小姐最好还是不要做令人为难的事情。”
“再者,我瞧常小姐与那书生,似乎也并不非他不可,即便没有和亲的圣旨下来,他也不是常小姐的良配。”
“那书生只为骗取常小姐的钱财,什么读书写字,拿去寻欢作乐的次数倒不少。”
常萱:“他,我确实不放在眼里,我只喜欢这人对我百般讨好和顺从,温柔小意,会说,长相也好看,于是我便选了他。”
“不过,拿着我的钱去找女人,这一点我先前不知,若是知道……”
常萱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我自会狠狠的教训他。”
让他再也做不了男人能做的事情。
说罢,凌厉的神情消散,常萱看向慕书玉,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瓣,道:“慕大人特地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警告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抓住我的把柄,想利用我做事?或者想利用我对付常家?”
“小女与慕大人第一次遇见,是不是也在慕大人的计划里,不是什么巧合……”
慕书玉没有否认,直说道:“常小姐对和亲一事有什么看法?”
……
三日过去,在常萱重回宫里接受长公主殿下教导礼仪后,长公主裴岚突然发现常萱在学习时,态度竟认真了许多,少了敷衍,动作有条不紊,居然很快就赶上了其他两女的进度。
而慕书玉也拿着书坊印刷好的第一份成果去给崔先生看。
崔澜接过来,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道:“不错,的确通俗易懂。”
“崔先生觉得不错便好。”慕书玉笑道。
崔澜抬起头:“回去后我想了想,你之前在天禄阁里故意提起《万愙图录》惠民之事,是不是早就在为这做准备?”
如今向陛下凑请后,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拿出来。
慕书玉眨眨眼,说:“崔先生难道不觉得一些好东西实在不能束之高阁么。”
“我本想利用这做些别的事情,没想到恰巧陛下命我跟随先生重编《万愙图录》,此刻,不过是顺势为之罢了。”
第83章
李华晨起洗了个脸, 吃点早饭,便开始坐下认真读书,但未等过去两个时辰, 他的好友便过来敲门找他。
“快先别看书了, 黄金屋书坊那里又出来一个好东西,有趣得紧,你出门随我去看看。”
李华不免好奇:“什么东西?”
“好像叫什么漫、漫画, 对, 就是这个名字。”
“由状元郎亲笔所画,听说画里面的人物还有榜眼、探花,和一群同科进士们, 最重要的是, 画里还有崔先生崔清河!”
好友一边说, 一边拉扯李华快步往黄金屋书坊的方向走去。
李华听的不解纳闷,什么叫做画里有崔先生和榜眼探花?
好友解释道:“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陛下前些日子不是下旨命崔先生令人重编《万愙图录》么, 状元等一众进士便就在其中。”
“而这漫画, 就是状元大人慕书玉亲笔所画的天禄阁趣事,天禄阁那是什么地方, 是咱们圣上的私人书库。”
“慕状元把他们每天整理《万愙图录》的趣事都给画了出来, 黄金屋书坊早早便开始宣传, 我也是听了一耳朵, 这才过来找你一起去看, 兄弟想着你吧。”
李华谢过好友, 两人来到了黄金屋书坊的门前, 可这边人挤人, 根本就没有空隙进去。
好友嘀咕声:“刚才过来就这么多人,怎么这会儿人还不见少呢。”
这时,有书坊的伙计大声喊道:“大家别急,也不要再往前挤了,想买报纸看漫画的也可以去奇货铺。”
“同时,街上也有卖报的人,正在穿街走巷的售卖,大家没准路上就能够碰见,都可去买。”
“不一定非要在黄金屋书坊里买才行。”
“报纸又是什么东西?”李华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上午没出门,怎么就听不懂旁人说话了呢。
好友:“报,乃传达、告诉之意,报纸就是传达消息的刊物,那伙计是这么解释的。”
“反正慕状元所画的漫画就是刊登在这报纸之上的,走,我们先去买报纸。”
李华和好友不再堵在黄金屋书坊的门前,不一会儿,这里大部分的人终于散去。
慕书玉背后有裴妙珩,也有尹煜之、林兴、赵俭等好友帮他,再加上桃花源喰味楼、黄金屋书坊等做宣传,又借用崔澜崔清河和状元、榜眼等的名人效应,这报纸和漫画不愁传播不起来。
毕竟读书人和百姓们都有好奇心。
尤其是普通百姓,平常那些大人们离他们如此遥远,崔清河是谁他们不太知道,但是状元、榜眼和探花郎他们却是知晓的。
谁家不想孩子成才,去考一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
如今又听说这漫画是由状元亲自所画,是他们工作的日常趣事,哪能不好奇,不想要看一看。
店铺里有卖,也有人带着报纸走街串巷,更有人得到命令去了乡间村里……
李华和好友就在路上遇见一个卖报的人,叫住他,买了一份报纸。
这报纸是折叠卷起的,展开,一页纸手臂长,两面都有字。
最为醒目的就是占据一大片地方的漫画,画用黑线框起,由上往下看,图画多,字很少,看着与连环画类似,却很多地方其实并不相同。
这画风就更为童趣一点,似乎不用字也能看懂,尤其画里的人物既不偏写实风,也并非写意,而是脑袋大、身子小,小胳膊小腿,好似孩童般可爱,脸颊都是圆圆的风格。
漫画的开头就是以崔先生为首的小人一齐跪在地上,接受陛下的旨意,陛下端坐龙椅,下方跪着一二三四五小人,后背写着“状元”“榜眼”等字样。
然后就到了天禄阁,画出书籍众多的样子。
李华不禁感叹一句:“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考中进士,若进入翰林院,就也能入天禄阁里看书了。”
这么多书,见之欣喜。
“是啊。”好友也跟着感叹,然后继续往下看。
画风简洁又童稚,却不耽误画者将这短短的漫画画的生动有趣。
——面对《万愙图录》百书之多占满整整一个屋子时的惊叹,嘴巴张的老圆老大。
分工合作整理书时,状元被书砸头,榜眼翻书却被灰尘弄得打了一个大喷嚏,书页都吹飞几张翻了过去。
探花郎则一丝不苟、板着脸对木架伸出短短的手指数数,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数到哪里被打断,探花郎愣住,手指僵硬在半空,最后眉眼耸嗒,蔫了吧唧的从头再来。
简直有趣的叫人忍不住嘴角勾起,发笑。
其他进士们在整理书籍时也各有趣事,最后崔先生站于墙角望之,额角不禁滑落一滴汗。
“哈哈哈怎么这么有趣。”好友忍不住笑道:“李华,快翻页,后面呢?”
李华将报纸翻到背面:“……没了。”
好友见状极为失落地叹息一声,道:“欸为什么就没了呢,我这还没有看够呢。”
李华:“上面说这漫画会每月连载两回,这是第一回 ,十天后第二回,下次再出漫画,就得等到第二个月才有。”
漫画名叫《《万愙图录》重编之趣事篇》
“咦,除了漫画以外,这报纸上面还有其他内容……”
“是什么?”
“医学急救法之一,当异物阻塞喉咙引起窒息、脸颊青紫、呼吸不畅怎么办?”
“能怎么办,找大夫啊。”好友笑说一句。
李华指着报纸说:“大夫有可能来不及时,或者身在野外,能去哪里寻找大夫,这上面画了图还给注解,成人和三岁以下的儿童都有急救法,我看一看……”
好友丝毫不在意的模样,道:“看这个有什么用,走了,先回家去。”
李华却还低头去看。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还没等走到家门前,好友便看见自己的妻子正抱着幼儿一脸泪水的奔来。
而他那聪慧可爱的幼儿却双手捂住脖颈处,满脸青紫,一副喘不上气要窒息晕死的模样。
妻子惶惶不已,看见好友就像是瞧着救命稻草般,急忙喊道:“快、快带耀儿去找大夫啊,快啊!”
女人仓惶害怕的声音惊得李华回神,在瞧见好友儿子的状况后,他也是一惊,随即猛然看向手中拿着的报纸,这、这不是……
“耀儿、耀儿,你别吓爹啊。”短短的时间内,好友也被吓得满头大汗,脸色唰的白了下来,抱住孩子就跑。
李华顾不得说这报纸的事情,也急忙跟在后面一起跑。
好在医馆距离不算远,他们很快就到了门前,大声喊着大夫救命。
他们这一路跑来,引得不少旁人也探头观望,见那小儿已是脸憋得青紫、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死去的模样,都不禁皱眉担忧。
“好可怜,这可怎么办啊。”
“孩子还这么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的父母岂不是要承受不住。”
“快让大夫先给这孩子看一看吧。”
可大夫看过后却也面露难色,摇头叹息,说送来晚了,他没有办法。
眼看小侄子就要死在他的面前,好友和嫂子也是一脸绝望灰败,李华手里紧攥报纸,咬牙心道,不如试试,万一这报纸上面刊登的办法真的有用呢,他就可以救下小侄子了。
事已至此,干脆放手赌一把。
耽误不得,李华决定好,扔下手中报纸就伸手抢过小侄子,同时在好友妻子要扑上来时大喊道:“我有办法救人,再阻拦就晚了!”
妻子哭喊的声音被李华掷地有声的嗓音镇住,好友也是一顿,泪流满面地抬起头,眼露希冀,同时拉住妻子,哽咽道:“让他试试、试试,万一……”
李华没有时间细说,刚刚他看报纸看得仔细,这会儿也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幼儿急救法,倒扣膝盖、快速击拍……
一下、两下……众人的心都随之高高提起。
直到——
“噗,咳咳……哇,娘,哇——”
孩子终于吐出异物,哇哇大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医馆,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好友和妻子霎时便扑了过去,一齐抱住孩子痛苦、庆幸不已。
外面围着的百姓们也立即欢呼起来。
“得救了,这孩子得救了!”
“太好了!这书生好样的,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要这样救孩子的?明明连大夫都没有办法。”
李华听见,立刻大声说道:“那报纸上面写了急救法,正是喉咙阻塞异物要怎么办,还画了图,你们看。”
他捡起报纸向旁人展示,本身也激动不已,毕竟才靠着报纸上面写有的方法救下小侄子。
不得不说,一切都太巧了,幸亏他路上看了报纸,而不是随手折起,若那样,他肯定不知道要怎么救下小侄子,该悔恨不已了。
“这书生,你是靠着这报纸上面的急救法才救下孩子的?”老大夫急忙问道。
“是!”李华响亮地回答。
“能否给老夫也看一看?”
“当然,您请看这里。”
李华将报纸交给老大夫。
而好友缓过劲,过来道谢:“兄弟,多亏了你啊,我、我还对这急救法不屑一顾,没想到转眼就救下我儿子的性命。”
“这报纸当真是好东西,能叫我们普通百姓也知晓怎么救人。”
好友的话似是无意,却叫李华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报纸……似乎有些了不得,不仅仅是状元、探花郎们重编《万愙图录》的趣事漫画如此简单……
第84章
每到这时候, 慕书玉就开始不舒服了。
早起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又到了亲戚来访的日子,慕书玉熟练的弄好, 随即叫冬蕙进来。
“少爷, 要挂上香囊吗?”冬蕙问道。
慕书玉:“挂上吧,遮盖点总是好的,省得有人鼻子灵闻到什么。”
比如血腥味儿, 到时候可没办法解释。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 慕书玉早有准备,冬蕙做起事情来显然也很是熟练。
待收拾好后,慕书玉离开伯府, 去了天禄阁。
京城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大好, 大雨倾盆, 停一会儿却要下很久。
听说郊外已有泥石流滑坡出现,压垮了几处农庄田地, 村民出现不小的伤亡,陛下专门派了裴奕殿下和裴召淖殿下前去处理。
太后六十大寿结束后, 景郡王、康郡王和庆郡王这三位王爷先行回封地去了。
嫡亲的两位王爷, 端亲王与瑞亲王却暂且留在了京城。
毕竟之后不久,塞北锡伯族部落就会派人进京前来和亲, 事关大盛朝和锡伯族的友好结盟, 天晟帝留下两位亲王也是为压一压锡伯族。
今天总算是停雨了, 可昨夜的大雨直到下很晚才止住, 地面到处都是水洼, 泥坑等。
因为在京城里, 这街道的状况还算良好不错。
可京城外、乃至各州府处, 那街道小路一到下雨或下雪的天气, 简直不能走,更别提乡下村里这些地方了。
雨后的天气湿润清冷,泛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凉意,慕书玉披着一件薄披风过来。
崔先生早就到了,正低头翻阅书籍。
慕书玉打声招呼:“先生,早。”
崔澜抬起头:“早,今个儿带什么早饭了?”
慕书玉时不时会拿早饭或点心来天禄阁这里分享,崔先生、姜游、关笙等人都会吃到,而这也被她画进了漫画。
百姓们才知,原来大盛朝六元及第的慕状元竟然会做饭,原来名满天下的崔先生居然好吃,原来榜眼、庶吉士这些大人们也会嘴馋,好接地气。
当然,百姓们不知道什么叫“接地气”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们看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连带着报纸上附带的内容也要一起看完。
听说这急救法着实有用,报纸出来的第一天,有人就按照这急救法救下一幼儿。
当日在医馆门前,不少人亲眼瞧见,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是以,这急救法被很多人重视起来,尤其是大夫们。
后传出,原来这些急救法的知识好像是慕状元自《万愙图录》里翻找发现的,觉得惠民,便奏请陛下,专门以报纸的形式向百姓们展示而出。
陛下真好,慕状元也好!
百姓们嘴笨拙,不怎么会夸人,却不代表他们憋着不说。
短短几日,报纸漫画可谓风靡。
而报纸携带方便,随身挎着包就可去更远的地方售卖,在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之下,街上开始有专门的报童或者卖报人。
京城之外,这报纸也开始传播起来。
慕书玉到后不久,关笙、江子仁他们也陆续来了。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豆腐脑、油条、油炸糕、包子,我做了不少,谁想吃的话,随便拿就行。”慕书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大的食篮。
她道:“对了,这豆腐脑你们是吃咸的还是甜的?”
关笙疑惑问道:“豆腐脑还有甜的呢?”
他是北方人,从小吃咸豆腐脑。
江子仁:“当然有啊,甜豆花才好吃,咸的那叫什么味儿。”
“不不,江兄说错了,咸豆腐脑才好吃,甜的,怪味也。”薛文礼一改沉闷的性子,与其争论道。
慕书玉忍不住发笑,道:“好在咸的甜的我都准备了,我可是都爱吃,先生,您吃哪种口味?”
崔先生有点艰难选择,最后,他还是选了咸的,就油条吃才美味。
豆腐鲜嫩,盛上一勺卤汁,再加少许蒜泥,入口生津、一抿就化,配上色泽金黄,外酥脆内软嫩的劲道油条,两者在口腔里融合,咽下肚里,简直叫人身心舒畅、心满意足。
尤其那油炸糕也是甜香可口,包子是香菇鸡肉馅儿,味道好极了。
姜游吃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最后又来了一个大包子,这会儿目光放在油炸糕上面,但可惜肚子已饱,无力再吃,只得望糕叹气。
那边,江子仁和薛文礼一人一碗甜豆腐脑、咸豆腐脑,谁也不服谁,竟张口各自做了一篇文章对比。
慕书玉边吃边听,颇为下饭,也觉得有趣的很。
不错,下一篇漫画的内容有了,豆腐脑咸甜之争,到底哪种味道更为受欢迎。
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在慕书玉等人整理书籍时,有太监过来敲门,道两位殿下来了天禄阁。
“哪两位殿下?”崔澜放下手中的书,带着慕书玉、关笙等人出去迎接。
来人是瑞亲王嫡长子裴妙珩,和景郡王的嫡长子裴祈颜。
“殿下。”
慕书玉等人随崔澜行礼。
裴祈颜笑道:“快起来,是我和妙珩打扰到诸位了,陛下命我们来天禄阁找些书回去。”
裴妙珩抵拳咳嗽两声。
大雨过后,天气微冷,他身体弱,这会儿脸色苍白,披着一件薄斗篷,又咳嗽,不禁让人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可别感染了风寒才好。
旁人心里大概是如此想的。
但慕书玉知道,这不过是裴妙珩伪装出来的,他小时候身体可能是真的不怎么好过一段时间,可早就休养健康了,出于一些原因才一直装着身体微弱的样子。
崔澜:“不知殿下想要找什么书?”
裴妙珩说出书籍的名字。
“不难找,慕大人,姜大人,便麻烦你们两位帮两位殿下找一找这些书。”崔澜道。
“是,先生。”
崔澜等人一时也没走,陪着裴妙珩和裴祈颜两人说话。
慕书玉与姜游去外面的木架分别找书。
有些在木架的最上方,需得蹬着梯子才能够到。
于是慕书玉拉来木梯,爬上去。
谁知手指刚抽出一本书,慕书玉就不由得脸色一变,另外一只手捂住腹部,怎么这个时候疼起来了,腹部绞痛,血液也在流……
希望她这时别被人注意才好啊。
可偏偏,木架下传来一道声音。
“慕大人这是怎么了?”裴妙珩略微皱眉问道。
慕书玉勉强笑了笑,道:“回殿下,许是早晨那会儿没有吃好,现在有些闹肚子……”
“先下来。”裴妙珩道:“你额头都出汗了,待在上面危险。”
“殿下,请等一会儿。”慕书玉也想爬下来,可情况不允许,她怕一动,流的更多更快。
抿抿唇,慕书玉只能祈祷这阵疼痛快点过去。
好在,这疼是暂时性的,就在裴妙珩的眉头越皱越深时,慕书玉终于能够直起腰,喘口气,感觉体力又回来了。
她抽出那本要找的书,道:“殿下,我这就下来。”
但许是在梯子上面待的有些久,慕书玉的腿居然变得有些麻、有些软,踩梯子时膝盖一弯,一脚霎时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倒而去。
慕书玉不由地瞪大双眼,手里的书也飞了出去,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但庆幸的是,梯子下方还有裴妙珩,她被裴妙珩给接住了。
“怎么样,没事吧?”裴妙珩忙问道。
他将人接了个满怀,一手揽住腰身的位置,一手穿过腿弯。
好轻,裴妙珩第一个感觉是慕书玉真的好轻,抱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成年男人的体重。
第二个感觉则是,他今天身上佩戴着香囊?这味道……似乎有些重了,可在香囊的气味之下,好像还有些奇怪的味道。
是什么?
裴妙珩不免又皱了皱眉。
“多、多谢殿下,书玉没事。”慕书玉愣了愣,定神,急忙要从裴妙珩的身上下来,她动了动腿。
可这时裴妙珩也正要将慕书玉放下去。
估算错误,又是一个没站稳,慕书玉跌倒在了裴妙珩的胸前。
这次,慕书玉不禁脸红,是尴尬红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水逆,为什么如此不顺。
“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慕书玉忙道歉。
“……没关系。”
刚刚慕书玉没有站稳,跌向他,裴妙珩下意识去扶,在慕书玉低头时,他的手恰巧划过慕书玉的下巴,那位置很光滑,可以说皮肤细嫩。
慕书玉抬起头后,裴妙珩又看了眼,目光掠过他的脸。
“慕大人肚子还疼吗?”
慕书玉所处的木架偏僻,几乎在天禄阁的角落,方才的动静不算大,慕书玉的惊呼声又小,再加上很快就被裴妙珩抱住,立即就又咽了回去。
两人这边没什么人过来,很安静。
慕书玉站直身体,后退一步,道:“不疼了,殿下。”
“还疼起来的话,就尽快去看太医,叫太医为你诊治一番。”
“是,谢殿下关心。”
那本书籍掉到了裴妙珩的身后,慕书玉望了望,走过去捡起。
在经过裴妙珩的身边时,裴妙珩又轻轻嗅了嗅鼻子。
慕书玉弯腰,手指才碰到书面,就听后面裴妙珩的声音响起。
“你从前并不会佩戴香囊,今天怎么带了?”
慕书玉手指一顿,紧接着动作自然地捡起书籍,直起腰转身说道:“回殿下,别人送的,不好推辞。”
第85章
说完那句话, 慕书玉便以略显羞涩的笑容掩饰过去,裴妙珩果然不再询问。
只不过,在裴妙珩和裴祈颜离开时, 慕书玉总觉得殿下似乎不太高兴, 虽然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奇怪,殿下因为什么突然间不高兴了?
慕书玉不禁挠挠脸颊,表示不解和疑惑。
两天后, 死士将调查到的信息尽皆放在了裴妙珩面前的桌上, 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下。
裴妙珩命死士调查了慕书玉近来这些时日的情况,而这一件事情,连大总管严忠明都不知晓。
眼下, 调查的结果就放在面前, 裴妙珩垂眸盯着良久, 目光深邃、表情不显,直到一旁的火苗闪烁两下, 他才伸出手拿起翻看。
没有接触外人,也没有陌生的女子出现在慕书玉的身边……
这些天来, 慕书玉一直在忙碌重编《万愙图录》的事情, 于天禄阁和伯府之间来回往返。
再加上报纸和漫画也忙碌不已,慕书玉的时间几乎都被占据, 根本暂且抽不出空来去做别的。
那么, 这香囊还能是谁送给他的?
除非……慕书玉于这件事情上对他说谎了。
但为什么?
裴妙珩眼眸深深, 看完这些消息后, 便悬在蜡烛上点燃, 火苗一点一点的将纸张吞噬殆尽, 最后只余灰烬。
裴妙珩站起身, 来到窗边, 夜风吹拂进来,扬起他垂落至胸前的发丝。
为什么慕书玉要因为一个香囊而对他撒谎?
他想掩盖什么?
香囊的气味之下,那若有若无的味道……不能被人闻到吗?
……
瑞亲王裴昱和王妃崔翎霜还留在京城,自然是住在瑞亲王府里。
当年因为先帝赐婚,两人才成亲,崔翎霜并不爱瑞亲王,身为世家之女,又是高贵冷漠的性子,崔翎霜不可能因嫁人就做小伏低。
好在瑞亲王本就对崔翎霜有好感,心存爱慕,一直温柔贴心对待,崔翎霜逐渐也打开心房。
只不过好景不长,婢女为求上位,趁瑞亲王酒醉之时爬床,还怀了孕,成为妾室。
崔翎霜性格高傲,从不低头,自此对瑞亲王冷脸,任凭瑞亲王如何道歉讨好,她也一直未曾软语原谅。
到最后,瑞亲王也不耐烦了,觉得并不是他的错误。
他与崔翎霜大吵一架后,转头开始宠爱侧妃妾室。
于是,夫妻两人之间感情越发冷淡。
直到裴妙珩差点被下毒陷害致死,后瑞亲王和崔翎霜查明这件事情是侧妃联合小妾做的手脚,当即发落处理了两人。
可裴妙珩已被下毒,身体落下病根。
崔翎霜又与瑞亲王大吵一架后,就将年纪尚小的裴妙珩送去了清河崔氏休养,也就是外祖父崔澜家中。
直到王府之事完全解决好后,裴妙珩才又被接回。
但之后不久,就是天晟帝下旨,裴妙珩来到京城。
是以,这么多年以来,裴妙珩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
哪怕瑞亲王和王妃的关系早已缓和。
这天,裴妙珩去给母亲请安。
崔翎霜留下他,道:“自从你外祖父来了京城,你二舅舅一家也回京,绾儿就从王府搬了出去,之后各有忙碌。”
“不过,一家人到底要聚一聚。”
“妙珩,你便找时间请你外祖父和舅舅一家来王府一叙。”
“是。”裴妙珩点头。
崔翎霜斜倚靠在榻上,似乎身子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端起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喝了一口,随即又道:“绾儿是你的表妹,你对她,可有什么想法?”
裴妙珩抬眼,声音淡淡:“儿子没有什么想法,只当她是妹妹而已。”
崔翎霜一顿,道:“如今陛下明显还看重你外祖父,又对凌枫予以重任,你大舅舅更是清河崔氏的下一任家主。”
“绾儿且作为清河崔氏中唯一待婚配的女子……”
“妙珩,你不会不知晓这其中的重要性。”
“你小时候曾在外祖父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与绾儿也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兄妹之情总归是有。”
“绾儿的婚事,我想你外祖父必定会做主安排,娘不想她与端亲王府一家有什么瓜葛……”
“只要崔绾不嫁给裴奕便行?”裴妙珩打断道。
崔翎霜:“娘不想逼迫你,如果你不愿意娶绾儿,最起码,不要让绾儿的婚事成为你的阻碍,明白么。”
“但也不要令这孩子为难。”
“儿子明白。”裴妙珩道。
“那就好。”崔翎霜揉揉眉心,疲惫地叹息一声,接着摆摆手,示意裴妙珩可以离开了。
裴妙珩却一时没动,问道:“母亲身体不舒服?”
崔翎霜随口回道:“不过是来月事罢了,这段时间过去就好。”
裴妙珩若有所思地从房间里离开。
路过回廊时,两个婢女在小声交谈,因为是背对着廊下的方向,因此并没有发现裴妙珩的存在。
“王妃这几日都不舒服,今早还腹痛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热汤要一直煮着,还有那香炉里的香要换一下,王妃嫌味道不够重。”
“可要换成什么香?”
“唔,王妃不喜欢闻到血腥味儿,那就换成……”
两个婢女一边交谈着一边离开,她们走后,裴妙珩却还留在廊下,双眸像含着两汪深潭,漆黑却仿佛要从潭底升起一抹亮光。
*
这天,裴妙珩再次来到天禄阁,对崔澜说了邀请之事。
“外祖父,重编《万愙图录》的事情不急于一时,您也许久没有休息过了,不如趁此机会歇息一天,之后也更有精神重新整理。”
崔澜点点头:“嗯,老夫知道了,听说陛下打算派你去平阳一趟,所为何事?”
平阳距离京城很近,一来一回加起才不过三四天就可往返。
裴妙珩:“平阳那里一直在下雨,河水高涨,陛下担心堤坝会被冲垮,所以打算派我前去看一看。”
“若情况不好,便要差人巩固堤坝。”
不过平阳那处一般少有水患,问题不大。
崔澜便不再多问。
但另外一边,正在整理书籍的慕书玉听了一耳朵,平阳……这地方不就是原书中描写过的一小段剧情么。
平阳确实少有水患之灾,几乎好几年都不曾发生过一次,鉴于地理位置和河流流量的缘故,就算发生水患,冲坏堤坝,但只要控制得当,很快将堤坝修好巩固就行。
原书里,这是一个小的剧情点。
慕书玉垂着头,眼神闪了闪,这平阳,她也想去,但该怎么才能去呢,或者……
就在这时,姜游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活动一下,总是坐着,他的腰都酸了。
崔澜便道休息一会儿,那边准备了茶水。
裴妙珩还尚未离开。
面对这位殿下,关笙、薛文礼等人难免有些拘谨,就取了茶水又坐回另外一边。
江子仁说:“姜大人,你这几日胡渣都冒出来了。”
姜游喝了口茶,又伸手摸一摸下巴,道:“早晨出来的匆忙,就忘记清理了,本来不显眼,谁知道下午就长出来这么多。”
“唉,还是得每天都刮一刮啊。”
江子仁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比赞同道:“没错,一天不刮,胡子就会长出来,不过,咱们的状元大人每天都这么清清爽爽,真叫人羡慕。”
慕书玉本来正独自喝着茶,没想到江子仁会突然cue她,便抬起头不慌不忙地无奈说道:“你们羡慕不来,我体质就这样,不爱长胡子,两天不刮都没事。”
说罢,慕书玉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我还想更有男子气概一点呢。”
“慕状元确实面若好女。”这时,裴妙珩不咸不淡地说道,他端起茶品尝,似是只随口一句。
慕书玉一愣,随即笑道:“谢殿下夸奖。”
夜晚,崔澜让他们早些回去。
慕书玉来到私庄,在下人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来到裴妙珩的书房。
“殿下。”
裴妙珩在天禄阁留下让慕书玉过来的信息。
现在慕书玉到来,他直接说道:“这次平阳一行,我打算令你也跟着一起前去。”
她还没说,殿下竟开口了,倒是凑巧又省事。
不过,慕书玉仍有话要讲。
她道:“殿下,书玉也正想要和您提及此事。”
裴妙珩抬眼,示意她继续。
慕书玉:“殿下请看,这是书玉在《万愙图录》里找见的,《万愙图录》之中也收录了不少有关于修筑堤坝的图文注解。”
“其中这白灰面,有使墙面和地面平整坚固的作用,也能使采光、防潮等方面有相应的改善。”
“书玉以为这白灰面其实就是石灰,只不过以前和现在的叫法不同。”
“我也查看了工部以往修筑堤坝的工程,许多方面都与《万愙图录》记载的有些许出入,而平阳的堤坝一经河水冲击便会毁坏,似乎不太结实。”
“不如我们试一试按照这上面记载的方法加以改善?殿下,您觉得呢?”
“可。”裴妙珩看完,点点头。
慕书玉笑了笑,说:“那殿下,书玉要如何跟您一起去平阳呢?”
她现在跟着崔先生重编《万愙图录》,平阳是探查堤坝,若要巩固,那也是工部的事情,裴妙珩要怎么向天晟帝提起这事儿,允许她也跟随?
裴妙珩:“我自有安排。”
“书玉想猜一猜殿下的安排。”
少年歪了歪脑袋,撑着下巴靠前,笑靥如花,烛火闪烁下,仿佛为少年的脸颊披上一层温暖的薄纱,那双眸里也好似跳跃着星子,如此漂亮。
裴妙珩看着她,道:“我知你会猜到。”
慕书玉:“殿下,是报纸吗?”
“没错。”
第86章
报纸的作用又怎么可能仅仅是刊登漫画和一些小知识这么简单, 只要报纸出现,那作用可大了去。
慕书玉早就有心要弄出报纸来,就算没有参与重编《万愙图录》, 这个决定也在计划之内, 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
但未曾想到,天晟帝下旨命她和翰林院里的一众同僚随崔先生一起重新编修这许久传下来的珍贵百科全书。
慕书玉便对报纸出现的计划做了一番调整,最后的结果没有差别就是, 目的一样。
而想要顺利弄出报纸, 一来天晟帝那里过下明路,二来人力物力不可少,慕书玉早早便就此与裴妙珩谈过。
之后, 报纸的页数会逐渐增加, 内容也是如此。
监察天下之事, 闻百姓之声,据实已报, 便以平阳水患的事情作为开端。
天晟帝准了慕书玉跟随裴妙珩离开京城,马车出发, 慕书玉和裴妙珩乘坐了同一辆。
闲来无事, 到平阳还有好长时间,慕书玉就开始看书打发时间。
她向裴妙珩提起《万愙图录》里记载的“白灰面”并不只是为平阳堤坝一事, 主要目的是为顺利引出水泥, 继而铺路刷功绩。
在古代, 石灰早就运用到了工程中, 城墙、河渠、地面等处其实都有踪迹可循。
而在医学上, 古代人也会使用石灰掩埋尸体, 虽不知何为“消毒”一词, 却有消毒的作用。
慕书玉可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不知道要如何弄出水泥。
不过,谁让她有一个系统在手,书库里的书应有尽有,花钱就能搜索买到,专业书籍还有专业图解、贴心标注,连比例都清清楚楚,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系统099为维持运转,平常都会休眠睡觉,偶尔才会冒出声和慕书玉聊聊天,确认任务进展到了哪里。
这会儿,系统就冒了出来:【宿主,科举扬名、引起男主注意再成为对方谋士的计划已经完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利用原书剧情尽快干掉反派和炮灰,好让男主顺利登基。”
【宿主觉得男主信任你吗?】
慕书玉手中卷着书本,闻言抵了抵下巴,似只是看书累了休息一会儿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看了裴妙珩一眼,心里道:“越是与男主接触,我便越发觉得男主深谋远虑,心机深沉。”
“他对京城势力的掌控程度恐怕比我想的还要更深一点,尤其在朝堂上的那群官员,不知到底哪些人归属于了男主。”
“有可能你认为是敌对势力的人,其实背地里是男主的人……原书坑了实在是败笔,好多细节剧情、伏笔都没有表明出来。”
这也让她不能将原书剧情作为唯一的倚靠和参考。
她心里想的事情有些多,就忘记了移开眼神。
裴妙珩与她对视上,道:“怎么?”
慕书玉:“没事,只不过阳光正好,照在殿下的脸上,更加衬得殿下丰神俊朗、气质无双,书玉一时看呆了而已。”
说罢,她对着裴妙珩笑了笑,随即才垂头继续看书,实则心里松了口气,幸亏她机敏,夸奖人的话能脱口而出,给应付过去了。
裴妙珩却在慕书玉丝毫不害羞的夸完人后,控制不住地耳尖一热,眼睫微颤两下,这回真是喉咙发痒,咳了一声。
离开京城时,天气确实不错。
可随着快要接近平阳,天空就开始慢慢的阴沉下来,直到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越下越大。
他们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入了平阳。
“阿嚏。”慕书玉下马车时不禁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打了一个哆嗦。
她揉揉鼻子,心道该不会要感冒吧。
这一路上她一直坐在马车车窗旁边,风从帘子间灌入,确实有吹到她,不过这天气湿热,她想着吹吹风凉快些,就没有躲开,别是要风寒……
正想着,下一秒,一间薄披风便披在了她的身上,慕书玉不由地抓住,抬起头。
裴妙珩站在旁边的位置,垂眸道:“慕大人可要注意身体,别在平阳病倒,耽误陛下交给你的任务。”
“是,殿下。”
“走吧。”
裴妙珩率先迈动脚步,严忠明跟在他身边打伞。
慕书玉跟上去,等到平阳的官员接待完,又吃了晚饭,她才终于得以回房间里休息。
这回真感觉到头晕难受了,之前一直在强撑着,现在慕书玉只想倒床上睡觉,裹紧被子出出汗。
就在这时,门外有婢女敲门,慕书玉疑惑,过去打开。
“大人,这是殿下吩咐厨房煮的姜汤,请您喝下。”
姜汤还在冒着热气,慕书玉接过,摸了摸碗身,还行、不算烫,是可以直接入口的程度。
婢女站在门外没走,看来是要等她喝完拿碗再离开。
于是,慕书玉喝了下去,接着将空碗递给婢女。
那婢女接过道:“慕大人,要是您还觉得难受,请传唤下人叫大夫前来,万不要忍着。”
“我知晓了。”慕书玉点头。
婢女这才走了。
“殿下真贴心,这么关爱下属……”慕书玉嘀咕两句,转身关门睡觉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碗姜汤的缘故,又或许慕书玉本来身体素质就不错,裹紧被子睡了一晚后,第二天精神就好多了。
裴妙珩见到她,问:“慕大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慕书玉:“多谢殿下昨天晚上差人送的姜汤,书玉感觉身体好很多,没什么大问题。”
严忠明在一旁听到,不由得想殿下还挺看重慕书玉。
“平阳这雨一共下了几天?”
昨天到达平阳已晚,是以不少事情裴妙珩都没有来得及询问,现在他询问平阳的官员:“堤坝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平阳是个小地方,最大的官位就是正四品的一方府丞,平阳府丞为孙大人,底下管理着知府、同知。
水患之事便是由他全权负责。
此刻,这位孙大人答道:“回殿下,这雨断断续续,一共下了快五天了,好在雨水不是很大,堤坝那里只冲垮了一小部分,能控制住。”
“只要及时修好就行,不会危急平阳城里,倒是……”
“倒是什么?”裴妙珩看过来。
孙大人赔笑着说:“倒是城外的村庄田地有些受损,那些村民的生计大概会遭受严重影响,下官已经向朝廷奏请,希望能够尽快放粮食施粥。”
严忠明在一旁听着不禁点点头,这位孙大人倒是应对的还算不错,没有造成水患的进一步严重,有流民出现。
慕书玉跟在裴妙珩的身后,却是眼神一闪,道:“殿下,下官想去堤坝那里瞧一瞧。”
裴妙珩还尚未说话,孙大人先开口道:“这就是我大盛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状元了吧。”
“听说慕状元九岁便为秀才,当真是年少有为,又是古往今来唯一的六元及第者,有此等优秀的人才是我大盛朝之福气。”
“陛下必然龙心甚悦,一定非常欣赏慕状元。”
孙大人笑眯眯地夸奖完后,转而又说道:“慕大人年纪轻轻,想做出一番功绩的心,本官能够理解。”
“只不过堤坝那处危险,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
“殿下和你,一个贵为王孙贵胄,一个又是才考中状元不久,正受陛下青睐的时候,没必要亲自以身涉险查看情况。”
“不如下官命人每日去探查,回来第一时间禀报殿下即可,殿下觉得怎么样?”
裴妙珩却没有回答孙大人,而是转头看向慕书玉,问:“你认为呢?”
慕书玉:“殿下,下官还是想亲自去堤坝那里看一看。”
“那便去。”裴妙珩道,态度不容置喙。
孙大人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笑容,随即却又面色如常地笑起道:“那下官陪同殿下一起……”
“不需要,你找人带路便可。”
“是。”
裴妙珩等人离开后,一直跟在孙大人身边的管家低声道:“大人,那位殿下会不会发现我们……”
孙大人眯眼:“他能发现什么,难道这位殿下还懂得怎么修建堤坝不成。”
“呵,不过是惯例查看罢了,每一回遇上河水高涨不都是如此么,哪一次出事情了。”
“我治理平阳有功,既没有水患泛滥成灾,又没有百姓流离失所,陛下还曾称赞于我,他们要想看那就去看,料定他们也瞧不出什么来。”
“那慕书玉不过是急于表现罢了,等这位殿下和慕书玉离开平阳就好。”
“走吧,应对这殿下实在麻烦,本官要去好好享受一番,放松放松。”
管家闻言跟着笑起,与孙大人一起离开。
另外一边,由于还在下着小雨,慕书玉打着画有青竹的油纸伞,在孙大人派来的人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堤坝附近。
这边的路就有些不好走了,到处是泥泞,堤坝前还有不少人在忙碌着,看样子是征集修筑堤坝的百姓们。
“殿下,慕大人,不妨就在这里看就行,再近就比较危险了。”带路前来的那人说道。
慕书玉:“殿下,您留在这里,下官打算靠近看一看。”
裴妙珩看她一样,那目光深邃,瞧不出什么情绪,却道:“一起。”
慕书玉惊讶。
严忠明道:“殿下,不可……”
确实如那人所说,再靠近则不大安全。
裴妙珩扬手止住了严忠明的话,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多说。”
第87章
平阳的堤坝已经被冲垮十分之一, 召集而来的百姓们正拼力补救,泥沙、雨水河水浇了一身,令他们狼狈不堪。
甚至有些百姓必须处于最前方施救才能想办法修筑堤坝, 他们腰间拴着绳子, 否则一着不慎没准就会跌入河流里,继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慕书玉和裴妙珩的身边有下人和狱卒保护,就算靠近查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可百姓艰难的模样却映入两人的眼里。
平阳府丞孙大人在享福, 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偏那带路之人还说:“殿下, 慕大人,这堤坝的情况还算良好,只要尽快修筑补救, 水患就绝不可能发生。”
慕书玉转头, 淡淡道:“孙大人是不是已经向陛下奏请赈灾的银两和粮食?”
“没错, 孙大人心系百姓,迫切希望水患赶快过去, 百姓们也能得以安生度日。”
慕书玉收回眼神,转而对裴妙珩道:“殿下, 书玉看完了, 我们这就回去?”
“回吧。”
重新回到住处,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后, 慕书玉打着伞再次来到裴妙珩所居住的院落, 敲响房门。
“进来。”
裴妙珩在房间里, 严忠明也在一旁, 桌上放着两杯热茶, 一杯属于裴妙珩, 另外一杯显然是为慕书玉准备的。
他是料到慕书玉会来找他, 待慕书玉进来, 让她先饮用茶水。
“暖暖身子。”
“谢殿下。”
慕书玉坐下后喝了两口,就把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道:“殿下,平阳水患有问题,那孙大人也有问题。”
严忠明不禁挑了挑眉,见自家殿下面色不变,他道:“慕大人何出此言?可是发现什么了?”
这平阳水患不是被控制的还行么,哪里出现不妥?
慕书玉道:“这事儿要从殿下借我人手调查姚咏说起,姚咏一家为分支,却迫害我娘,占据家财和府邸,我自是想要报复的,便得抓住姚咏的把柄才行。”
裴妙珩:“孙大人曾在工部任职,后来才被调来平阳担任府丞,孙大人与姚咏相识。”
“是的,殿下。”慕书玉点头道:“我在调查姚咏时,发现他有一笔银子进账的来路不明,数目不算巨大却也不小。”
“顺着这一条线索派人查询,发现这一笔银子的来路正是孙大人。”
官员私底下的交易也有,若不摆在明面上,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毕竟又不是结党营私、密谋之类的大事。
偏偏慕书玉要报复姚咏,想要抓到他的把柄,而她手中又有原书剧情作为参考。
很快,慕书玉就找出平阳这一剧□□件。
孙大人比姚咏的官位高,却要送银子给姚咏,这是为什么?总得有原因吧。
慕书玉指着她带来的一些资料说:“殿下请看,这都是平阳近年来发生大大小小水患的记载,有些甚至不能称之为水患,只是河水高涨罢了。”
“等到多雨的季节过去,这河流自会平息恢复。”
“但是每一次,无一例外,平阳的堤坝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损毁,超过一定损毁,恐堤坝被冲垮危急百姓,朝廷就会拨款修筑赈灾。”
“可下官查看了平阳所属的地理位置,又去查询了一下平阳周围县城府州的情况,这些地方的水患情况皆比平阳要小,甚至没有发生。”
“比如这顺阳,位处平阳河水的下游地点,水患的情况却比平阳要轻许多,近来一两年因为河渠堤坝修筑的成功,水患几乎没有发生了。”
裴妙珩目光深沉,道:“慕状元的意思是说,孙大人很可能差人故意损坏堤坝,造成河水冲垮,继而向朝廷奏请拨款赈灾,好贪污部分赈灾官银?”
严忠明闻言,倒吸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大人的胆子真可谓是太大了,万死难辞其咎。
慕书玉:“书玉只是大胆猜测,这一点还需进一步查明,不过,若这位孙大人有问题,姚咏怕是也有问题。”
“恐怕,这平阳的堤坝在建造之时就留下了‘隐患’,是人故意为之……”
平阳的水患不常发生,就算有,一般也不会造成严重的洪涝灾害,就像孙大人之前所言,堤坝被冲垮小部分,只要及时修好便可。
孙大人借由堤坝的损毁向朝廷要赈灾银和粮食,但这其中有多少切实用在修筑堤坝和施粥上就不得而知了。
他贪污下银子,又保证了水患不会泛滥危急百姓,既有钱又有功劳。
此等“好事”,怕是孙大人一直想要做下去。
慕书玉现在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想要查明情况不可能指望着她来做,这件事情就得裴妙珩来才行。
而慕书玉相信以男主的谋算和实力,弄清楚平阳水患的问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和阻碍。
慕书玉倚仗的是,裴妙珩信任她所说的话。
天晟帝只是让裴妙珩探查平阳水患的情况,治理自然有平阳的官员负责,他们在此地停留五日后,便启程回京了。
临走前,孙大人一脸笑容的目送他们离开。
慕书玉回到京城的第三天,裴妙珩入宫一趟后,翌日一早,他带人再次前往平阳。
与此同时,工部员外郎姚咏一家被查抄下狱,和亲人选之一的姚晴当天就被从宫里送出,也一同落入狱中。
拔出萝卜带出坑,另有官员也被卸职查办。
一时之间,因为天晟帝的震怒,京城里风声鹤唳,就如同水面倏地被抹平,安静不已。
待裴妙珩押送孙大人等一众参与的犯人回京后,天晟帝开始清算罪责,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示众的斩首。
平阳水患乃是人为,本可修建坚固的堤坝避免灾害,却因为几人之私,致使百姓们劳苦艰辛,部分村子田地被毁,村民无家可归,只得靠施粥度日。
若堤坝牢固,可抵挡水患多年无忧,村民们又何至于如此。
孙大人等官员同流合污,官银和粮食被贪污大半,罪该万死。
至于姚咏,当年参与修筑堤坝之事,却故意偷工减料,与孙大人谋划利用水患敛财,也罪该当诛。
慕书玉则有觉察到水患问题下事实的功劳,理应奖赏,便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官升一级,为正六品神乐署署正。
神乐署是管理祭天时演奏古乐的地方,也就是专门用来培训祭祀乐舞人员的机构。
乍一听,神乐署与慕书玉这状元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才对,毕竟她当在翰林院任职,怎么能去管理乐人舞人等。
只是,一来慕书玉确实于平阳水患一事有觉察功劳,升职这一嘉奖不算不符过高,二来,则是慕书玉到底年纪尚轻,才成为状元没多久却又马上升职,说不定遭人嫉恨。
而朝堂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官职给他,不如领一闲职。
毕竟慕书玉现如今也正在跟随着崔澜重编《万愙图录》,这才是主要的,待《万愙图录》重新编好,便可从神乐署调职离开。
是以,天晟帝就赐予了慕书玉这嘉奖,不是不看重,反而正是为慕书玉往后前途的考虑思量才如此。
这也让一众察觉出陛下意思的官员们越发感受到陛下对慕书玉的看重。
不过,这慕书玉也是厉害,居然能够从蛛丝马迹就敢推断出平阳水患一事其实隐藏着问题。
他顺着姚咏这条线一直调查寻找,还真被他借助殿下的力量,不仅扳倒了姚咏,还将平阳府丞孙大人也给弄下狱了。
此子心思着实不容小觑。
慕书玉有奖赏,裴妙珩自然也被天晟帝记下一功劳。
裴奕和裴召淖处理完泥石流滑坡的事情回来,功劳倒是不怎么显眼了。
“工部员外郎姚咏从关系上来看也算是我堂舅舅,他要行刑了,我怎么说也应该来送他一程。”
看守天牢的狱卒放行后,慕书玉跟随着领路人来到了关押姚咏一家的牢房外面。
“慕大人,就是这里了。”
“多谢。”
带路狱卒离开后,慕书玉走近两步,看向牢里的姚咏一家,严格来说,他与姚咏接触并不算多,还不如当初在国子监里与姚子潭的相处呢。
所以,在那狱卒走后,姚子潭猛地起身冲到牢房铁栏处,伸手要抓慕书玉,怒喊道:“你,是你害了我们!”
慕书玉忍不住笑了:“难道你们一家下狱不是因为你爹胆大妄为欺瞒陛下,对堤坝工程都敢偷工减料,致使一地水患为祸么,怎么倒成我的错了。”
“我只不过是拿回本该就属于姚家的东西,你们旁支占据多年,该还回来了。”
“当然,还有族中那群当年参与此事的老人,他们已经在京城享受够了福气,再多恐怕承受不住,也是时候回乡下养老去了。”
姚子潭到底年少,被慕书玉三言两语气得说不出话来。
姚咏来至他身旁,眼神死盯着慕书玉道:“我最不应该就是小看了你,仅凭我与孙大人的银两往来,你就推断出堤坝可能有问题……”
“想要抓住你的错处,自然要调查你,平阳堤坝是你参与修建,孙大人曾与你是同僚,都在工部当值。”
“而每一回平阳水患修筑堤坝的事情也都是你在处理……表面做的隐蔽,实则处处有关联。”
慕书玉看向他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堂舅不会不懂吧,你做错了事情,就会令人有空子可钻,怪不得旁人。”
“不过,陛下到底网开一面,不至于诛你九族,无辜人等尽皆流放,姚家的女眷我会给予一些关照。”
“算是,看在姚家与旁支到底有血脉关联的份上。”
姚咏扯了扯嘴角,道:“你有这般好心?”
慕书玉压低声音,道:“我问你,我娘进伯府,这其中有没有你的手笔?”
“如何回答,不然……”
慕书玉看了姚子潭一眼。
而姚子潭根本听不明白慕书玉到底想要干什么,还在叫嚣着。
姚咏一巴掌将儿子拍去后面,腮边的肉颤动。
半晌他道:“没有,不是我害你娘,你外祖父外祖母遇害也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在事后……落井下石,占了你们一家的东西罢了。”
“不是你,那是谁?”慕书玉心一动,问:“我外祖父遭人陷害与谁有关?”
姚咏望着慕书玉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人你得罪不起,伯府也一样。”
“那位裴妙珩殿下之所以帮你,是看重你的才华,日后可为他所用,还是,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与你无关。”慕书玉皱眉。
“呵呵。”姚咏随即收敛笑容:“这京城的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谁知道今日的我会不会是后日的你呢。”
看姚咏的样子似乎不想再多说。
慕书玉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最后转身离开了天牢。
第88章
最新一期的报纸发行, 照例刊登了天禄阁的趣事漫画,豆腐脑咸甜之争。
翰林院的诸位大人有南有北,口味不同, 吃豆腐脑时的对话不禁引人发笑。
尤其慕书玉还把当时江子仁和薛文礼分别为豆腐脑所做的文章也给登写了出来, 直让人感叹文化人的争执居然是这样。
不过,这一期报纸最令人讨论不止的却不是漫画,而是同在报纸上面的另外一则消息。
平阳水患之事。
从裴妙珩接下旨意, 带着慕书玉前往平阳, 再到回京揭露平阳堤坝、相关人等查办下狱。
笔者用一种旁观者的叙事描写,再加上裴妙珩、慕书玉乃至犯罪官员所说的一两句话将这一件事情完整展现。
其中还有裴妙珩再次前往平阳逮捕孙大人等人时的场面描写。
该简略的地方简略,该激动人心的时候简直能立刻吊起情绪。
因此, 观看报纸的不少人都为此义愤填膺, 愤怒不已。
“这些罔顾百姓的官员当真该死, 还叫什么父母官,我呸!”
“平阳的百姓们本可不必如此受苦, 怎会有人心中如此黑暗,竟然从修筑堤坝开始就打起贪污官银和粮食的主意, 真是……”
“彻查, 一定要彻查!看一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此等不配为官的人!”
便有人问起平阳的百姓如何,得到的回答是堤坝及时修筑, 孙大人等人被擒获的当天, 平阳就放晴了, 不再下雨。
这也正是老天有眼, 让坏人得以落网。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 找到证据后就将犯人给连根拔起了, 而平阳的百姓有些遭受到水患危害的则也被妥善的安置了。
现如今, 报纸也在平阳发行, 甚至各地都开始出现售卖报刊的铺子。
“平阳水患能够被揭发可是多亏了状元大人的机敏,陛下圣明,殿下也厉害。”
“这位殿下是瑞亲王的嫡长子,平阳后续修筑堤坝、安抚百姓的事情就是这位殿下在负责,听说治理的很好。”
“报纸上不是也夸了么,这位殿下办事周全,大刀阔斧,带人去平阳后一下子就将罪犯给控制住了,没人一人逃脱。”
这一期报纸发行后,不仅仅是孙大人等人的罪责昭显,天晟帝、裴妙珩乃至慕书玉这些有功之人的声望也无疑拔高。
是以,一些人这才发觉,报纸这东西实在是大有可为。
伯府,慕书玉不出意外被慕史进叫去了书房,所问便是报纸的事情。
“这报纸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主意,但我早已奏请陛下,请人接手,报纸一事,我如今不过代管罢了。”
“祖父想在其中安插人手,怕是不行。”
对于安定伯的提议,慕书玉拒绝地毫不犹豫。
此刻,书房里只有慕史进和慕书玉两人,管家退下。
在慕书玉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书房寂静无声,慕史进目光沉沉,表情严肃,仿佛有种迫人的压力向慕书玉袭来。
慕书玉却仍表情如常,不为所动。
半晌,慕史进道:“你似乎忘了,你乃伯府长孙,所作所为应以伯府的利益为前提。”
“书玉没忘,姚咏斩首,姚家没了,那姚晴被从宫里送出,如今一家遭到流放,三个和亲人选,现在只剩下两位。”
“祖父想叫长公主殿下选择我伯府长房的大小姐,难道机会不是更大了么。”
提起这件事情,慕史进的脸色略微有所好转。
他道:“姚咏一事,祖父看到了你的能力,很好,但报纸其中可图的利益不小,你怎可拱手让人,糊涂。”
慕书玉:“此事我奏请陛下,后陛下问我,报纸可找谁全权负责,陛下的意思是若我想,自然我也可以接管负责。”
慕史进闻言眉心一跳,内心欣喜。
可转念想到慕书玉如今不过代管,那点火热又马上熄灭了。
“但我随崔先生重编《万愙图录》,怎可再一心二用接管报纸这事儿,如若陛下认为我贪得无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我向陛下推荐了一人,祖父可知我推荐了谁?”
“谁?”
慕书玉道:“自然是裴妙珩殿下,祖父,您以为我为何能够这般快速的扳倒姚咏,那是借助了裴妙珩殿下的帮忙。”
“而所做交换就是报纸。”
“祖父要问为什么不是其他殿下,姚子潭与慕纪兆走得近,在裴奕殿下和裴召淖殿下的身边有点位置。”
“鉴于这一层关系在,要想报复姚咏,我怎么可能去找这两位殿下做交换。”
“至于另外三位殿下,孙儿不熟。”
这一番说辞可谓是有理有据。
当然真实的情况是慕书玉本来就想把报纸交给裴妙珩来管理。
她虽然做了官,可官位还是太小,报纸的作用和价值一旦被越发深入的挖掘,凭她自己,肯定护不住这一块肥肉。
所以,在陛下那里得了准许,顺势而为后,报纸负责的权利就落在了裴妙珩的手里,旁人如何都不能对此诟病。
慕书玉看着慕史进越发阴沉的脸,道:“祖父想要我以伯府为先,可近来慕纪兆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找些小麻烦。”
“我每日当值已是辛苦,实在不想应付了,还望祖父多加管教一下他。”
“慕纪兆身为长房的嫡子,年纪没有比我小多少,有点小才华便骄傲自满,却至今一点成就都没有。”
“裴奕殿下和裴召淖殿下对我另眼相待,最后不也是为伯府的利益么,可慕纪兆却颇为嫉妒……”
“唉,这让我日后如何与他共处。”
慕书玉假模假样地叹气。
慕史进这回眼皮子跳动两下,终于开口说道:“祖父知道了,兆儿他……确实有错。”
他还能说什么,与慕书玉相比,慕纪兆可不就是有点小才华而已,年纪也的确没有比书玉小几岁,唯一能拿出手、说出口的却只有伯府长房嫡子这一身份。
可慕书玉呢,名头一大堆,如今陛下又明显极为看重,为官还不到一年就升了一级。
日后,谁知晓他这孙儿会走到哪个地步……
此时,慕史进从未如这般深刻的意识到,慕书玉、慕纪兆,一为三房庶长子,一为长房嫡子,可慕纪兆却实在不如庶出的。
想到这里,慕史进抬眼看向慕书玉,道:“既然姚咏已死,姚府被你拿了回来,你姨娘,应该可以从青州县回京了吧。”
语气不容置疑。
慕书玉表情不变:“是,祖父,我已去信给姨娘,那边会尽快启程。”
她早已与娘亲通过信件,总会有这一天到来,无法再推脱。
是以,姚芷娴决定回京。
慕史进满意地点点头,他道:“锡伯族的人很快也要到京城了,长公主殿下那边,你务必多走动一二,明白么。”
“书玉明白。”
随后,慕史进便挥手让慕书玉离开了。
……
锡伯族进京的日子越发临近,而慕书玉也开始准备起来,不过在此之前,她提着做好的吃食去找裴妙珩。
姚咏的家眷遭受流放,姚晴且算无辜,不该在流放的途中遇到什么意外,所以,慕书玉找人照看一二。
但是她人脉尚小,为官也短,这找的人自然就得裴妙珩来帮忙。
殿下出了力,她当然也要前来感谢一番。
于是,便有了一篮好吃的点心。
“只有这些?”裴妙珩笑着问道。
“不够么,殿下。”慕书玉望了望食篮,面果核桃,江米凉果,青玉糕,每一样点心都精致不已,看着就想让人去品尝一番。
裴妙珩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还未曾用饭。”
慕书玉惊讶:“这么晚了,殿下竟还没有吃饭,那书玉为殿下做一桌吃食可好?”
“本来今日没什么胃口,不过看见你做的这些糕点便立刻感到腹中饥饿,倒麻烦起慕大人来……”
“不麻烦,厨房里有人给我打下手,很快就能做好,殿下想吃点什么?”
“随便做些就行。”
虽然殿下不挑口,但慕书玉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其中一荤两素。
一盘它似蜜,用羊的后腿所做,去筋,蛋清起嫩,打出粘性。
这配料是关键,不能吃出酸来,羊肉还要过油,呲啦一声,香味儿就扑鼻冒出来了,过油后再炒,两重香味儿交叠,简直叫人口齿生津。
这荤菜是甜口的,素菜就得清淡一些,一道苦瓜芙蓉蛋,一道油焖春笋,剩下的一汤则是金银干贝汤。
豆腐和干贝做丝,汤底是熬制的鸡汤,最后汤色清亮,泛着金黄,撒下葱花,很能吊起人的食欲。
裴妙珩道:“慕大人忙活半天,可饿了?”
慕书玉确实也有一点饿了,待裴妙珩让她也坐下吃些饭菜时,她没有客气,便盛了两碗米饭,一碗给裴妙珩,一碗她自己吃。
“殿下,您先吃。”慕书玉拿着一双筷子,等裴妙珩先动手。
裴妙珩夹了一筷子羊肉,却没有放入自己碗中,而是给了慕书玉,道:“慕大人辛苦,理应吃第一口,不必同我客气。”
羊肉的香味儿直冲鼻间。
慕书玉笑道:“那书玉就不客气了,殿下也快吃些。”
“好。”
见慕书玉一口饭一口菜,腮边鼓起又落下,吃相秀气斯文,裴妙珩忍不住嘴角勾起,也吃了起来。
这饭菜着实对他胃口。
第89章 【一更】
锡伯族先于姚芷娴进京, 恰巧是慕书玉休沐这日,慕书垣带着弟弟妹妹来找她。
“想不想去外面看看那些锡伯族人?”慕书垣道:“今日可是我表哥奉旨在城门口迎他们进来。”
“听说除了二皇子拓跋泰以外,三皇子和锡伯族可汗最为受宠的小女儿都来了。”
慕书垣的表哥是诸劭亭。
慕书玉:“这些都是你舅舅告诉你的?”
“当然啦, 你去不去, 我舅舅说那可汗的小女儿是整个锡伯族最为漂亮的女孩儿,被誉为明珠公主。”慕书垣一脸好奇。
慕书谦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能有多漂亮。
他道:“难道比崔小姐还要好看?”
自从崔澜崔清河的孙女来到京城后, 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落在了崔绾的头上, 她也确实当之无愧,学识文采无一不出色,不过……
慕书谦偷偷瞄了眼兄长慕书玉。
他们被娘带出去走动时曾有缘见过那位崔小姐一面, 虽然是很好看、气质脱俗, 但是, 他就是觉得兄长比那位崔小姐都还要好看。
若为女子……那么京城第一美人,不、是整个大盛朝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得落在兄长的头上。
不过呢, 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就是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被比作女人,甚至比女人还要漂亮。
慕书垣敲了一下慕书谦的脑袋, 道:“那是不一样的美,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慕书谦气得去踢他:“二哥,你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慕书垣利落一躲:“那你还要把我踢瘸了呢, 就你这样还天天说什么君子之风。”
“君子动手不动口。”
慕书玉无奈地摇头, 一旁慕姝芸笑道:“兄长, 不理他们, 我们出去吧。”
“好。”
慕书玉和慕姝芸往外走去, 慕书垣一看, 急忙喊等等他们, 追了上去。
慕书垣从舅舅诸毅那里知晓锡伯族进京要走哪条街道, 他们提前找了家酒楼,要了个包厢,便坐在窗边等待。
慕姝芸一直想问:“为什么前来和亲的人是二皇子,那大皇子呢?”
慕书玉道:“大皇子出身低贱,母亲又早死,在锡伯族部落里不受重视,早些年摔下马,腿断了,从此无法同正常人那般走路。”
“锡伯族的可汗早早就为他娶了妻子,是一个胡人女子。”
胡人分散在草原,辗转各部落求生,大盛朝塞北周围的府州等地也多数可见胡人的存在,胡人生存艰难,怕是只比奴隶好上一些。
因此,锡伯族的可汗为大皇子娶一个胡人女子,分明是极为不看重他。
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人不是同母所生。
三皇子和那位明珠公主是一个母亲,目前很是受宠。
就在这时,街道的不远处传来骚动,慕书垣探头一看,急忙说:“来了来了,他们过来这条街上了。”
慕书玉起身,来到窗前。
远远望去,驶来一队车马,锡伯族的人很好认,他们与大盛朝的穿着不一样,头发也梳着不少小辫子。
慕书玉见过诸劭亭,而此刻在诸劭亭身边骑马并排走的人估计就是二皇子拓跋泰了,长相倒是不难看,就是一双眼睛尽盯着街道上的女子瞧了,一看便是花心的人。
慕书玉在看这位二皇子。
慕书垣却兴奋地指道:“快看,锡伯族的明珠公主居然没坐马车,也骑马跟在后面,就是穿红衣服的那个。”
慕书谦和慕姝芸顺着二哥的手臂去瞅。
慕书玉也看过去。
马车队伍越发近了,拓跋明珠的面容逐渐清晰可见。
她的这一身打扮颇为珠光宝气,穿金戴银,头戴镶嵌明珠的首饰,衬得整个人富贵美艳,确实漂亮。
不过慕书谦撇嘴道:“一点都不如崔小姐好看。”
这穿的是什么,一身珠宝翡翠,俗气死了。
慕书垣不得不认同弟弟的话,点头:“是啊,穿的有点太贵气了,这么一看,差点晃花我的眼睛。”
“你们说,这拓跋明珠不在锡伯族好好待着,跟着队伍一路跑来京城干嘛。”
“就算想看未来的嫂嫂,等和亲队伍回去后,不是照样可以看么,一路跋山涉水,她也不嫌累。”
慕书谦看向慕书玉,问:“兄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慕书玉:“拓跋明珠也快要到成亲的年岁了,锡伯族大概想要亲上加亲,要知道京城里的六位殿下,可都没有成婚呢。”
“就算无法成为正妻,侧的总该能捞到,就算一个都捞不到,锡伯族也没有什么损失,拓跋明珠就当来京城长长见识。”
原书剧情里,对这位拓跋明珠的描写是她极爱美男,见一个长相俊朗的男人就喜欢一个,思想作风极为开放,行为也很是大胆。
想让拓跋明珠前来京城和亲,嫁给哪位殿下都好的想法是老可汗。
可其实拓跋明珠却不想留在京城,她向往草原的自由自在,最好养不少男人来供她玩乐。
于是在京城里,拓跋明珠看上了男主裴妙珩,竟想与他春风一度,然而裴妙珩怎么会同意。
多番被无视,拓跋明珠竟行下药之举。
虽然最后没有得逞就是了,不过可见这女子的大胆彪悍。
慕书垣咂舌:“那六位殿下啊……肯定都不会轻易与锡伯族结亲,我看他们老可汗这算盘是打错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明显不能再有子有女了,下任皇位的继承者就是要从这六位殿下里挑选。
目前,哪一位殿下皆不可能草率就娶妻,哪怕不是娶妻,而是侧妃也不可能。
“行了,回去吧。”慕书玉道。
这队伍马上就要完全走过去,已没什么可看的了。
慕书谦和慕姝芸听话地离开窗前,慕书垣也转身往里走。
慕书玉则留下关窗户。
拓跋明珠盯着前方诸劭亭的背影,眼底有着兴味,这人长相不错,样貌不仅英俊,而且看起来成熟稳重。
虽然有些不苟言笑,但若是相处起来没准也是一番情趣……
拓跋明珠手里持着鞭子,敲打着掌心,望了望诸劭亭的背影后,她开始百无聊赖地东瞧西看。
偶然间一抬头,却蓦然顿住视线,双眼放光不受控制地盯着那正在合上窗户的美人。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惊鸿一瞥,那人却在拓跋明珠的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痕迹。
他是谁?!
拓跋明珠迫切地想要知晓这人的名字和身份,但是那扇窗户早已关严,而人也转身,消失不见。
她此刻行在队伍里,根本不可能纵马离开。
拓跋明珠舔舔唇,按捺住心里的冲动,先跟随队伍安静离开了。
慕书玉毫无所觉她竟被拓跋明珠给瞧上了。
自酒楼回伯府后,她便又去了长公主府上,因早些时候经常到访,与小世子小郡主相熟,又得长公主裴岚青睐,特意吩咐门房这里不必通传。
是以,慕书玉便直接进来了。
“长公主殿下。”慕书玉行礼道。
“快起来。”长公主笑道:“自从你考中状元为官后,可成了忙人,许久不来这里,鸢鸢和桉儿还经常问你呢。”
慕书玉:“劳世子和郡主记挂了。”
“书玉此次来,是有礼物要送给世子和郡主,上次答应他们,要送一件有趣的东西。”
“哦,是什么?”
长公主不禁看向慕书玉身后的木箱,什么礼物要用几个箱子装着,她心里也不免升起好奇。
不多时,小世子蒋桉和小郡主蒋鸢被下人喊来。
一见着慕书玉,两人便兴奋地快步跑到跟前,蒋桉的性格开朗了不少,和姐姐一起抓住慕书玉的衣服,抬起头问:“慕哥哥,你来看我和姐姐啦。”
蒋鸢晃着慕书玉的袖子撒娇:“慕哥哥,这次你给我和桉儿带了什么礼物?”
“鸢鸢,桉儿。”长公主轻叫一声。
两人立即松开抓住慕书玉衣服的手,后退两步,乖巧礼貌地喊了声慕大人。
慕书玉笑道:“礼物就在箱子里,看看。”
蒋鸢和蒋桉欢呼一声,去打开箱子,这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四方的木板,木板大约有一整条手臂的长短。
而在木板里面竟也有可以移动的小木块。
蒋鸢和蒋桉最近被先生教导,识字,见状,蒋鸢指着其中一个木块说:“这个字是人,这是习。”
蒋桉也说:“这是相,这个字是近。”
长公主走到近前,见之,面露惊奇。
慕书玉解释道:“这是一个有关于《三字经》的游戏,而且也是拼图哦。”
木板上的木块皆是打乱的,不仅刻了字,而且画有颜色和图案,按照《三字经》全文的顺序若将木块全部理顺,那么这些木板拼在一起就是一整副图。
慕书玉蹲下说:“慕哥哥知道世子和郡主最近在学三字经,如果背好了呢,就拿出一块木板移动木块,按照顺序排好。”
“慢慢来,等到所以的木板拼好,这幅图画到底是什么才可以看见。”
“在此之前,这便是一个等待世子和郡主探寻的惊喜。”
“但是,游戏过程公平公正,好孩子不可以作弊偷偷看书。”
蒋鸢和蒋桉兴奋地睁大眼睛,等慕书玉说完立即竖起小拇指保证道:“我们绝对不会偷偷看书,背完才玩,拉勾为证。”
慕书玉笑了笑,两手交叉与他们一起拉勾。
过后,两人道:“谢谢慕哥哥。”
待蒋鸢和蒋桉随下人抱着礼物离开后,长公主看向慕书玉道:“你有心了,这东西想必做出来费时费力。”
“不过既颇为有趣,又能督促他们读书上进,就连我,也期待起最后拼出来的画作了。”
慕书玉:“世子和郡主喜欢就好。”
长公主道:“你今日前来,只有送礼物给鸢鸢和桉儿这一件事情?”
“我知你性子端方,不是奸猾狡诈之人,鸢鸢和桉儿喜欢你,我自是看得出来,你也是真心对待他们。”
“这一件礼物,我记下你的情,你若是有所求,但说无妨。”
慕书玉拱手道:“瞒不过长公主殿下,书玉今天来,确有一事……”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有一更在晚上
第90章 【二更】
三个和亲人选, 慕荷的家世背景最好,性格也最温婉恭顺,此前陛下就属意从安定伯府挑选和亲之人。
只不过姚家、常家竟也打着为陛下着想的旗号掺了一脚。
安定伯尽管心底不满意至极, 却也不能说出口。
如今好了, 姚家被查抄,姚晴跟着流放,剩下太仆寺少卿的女儿常萱向来有泼辣、不服管教的名声, 根本就不足为惧。
安定伯自然信心满满的认为长公主殿下最终会选择慕荷担任与锡伯族联姻的和亲人选。
可在锡伯族的接风宴会上, 当天晟帝宣布常萱为和亲人选时,安定伯手中的酒杯差一点没有拿稳洒在桌上。
尽管及时回神,可酒水还是洒出一点在手背。
抹去冰凉的酒渍, 安定伯的面色控制不住地难看起来。
他垂下头, 几番调整, 等到脸部表情恢复的差不多才重新抬起,省得陛下注意到他, 以为安定伯府对和亲人选一事不满……
安定伯再不满,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是常萱成为和亲之人, 最近书玉不是经常去长公主府上走动么,难道是书玉不小心说了什么话, 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不、不可能, 书玉性情不至于如此。
长公主殿下明明极为欣赏他, 小世子小郡主也很喜欢他这孙儿, 怎会得罪。
那么, 到底是为什么?
安定伯目光沉沉, 转头向宴会末尾的桌案望去, 可举目是人, 根本瞧不清楚慕书玉的身影。
而此时,常萱随着长公主殿下出现。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薄罗长裙,外罩云缎雪纱,纱衣上是刺绣妆花,头戴镶珠宝蝴蝶金簪,尤其眉间还瞄着花钿,原本有七分的容貌都能够被衬托出十分、甚至更多。
何况常萱本就不丑,一双眉眼上挑,眼尾点缀一丝朱红,笑容灿烂毫不忸怩,更衬得人艳若桃李,犹如牡丹般夺目逼人。
常萱一出现,二皇子拓跋泰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显然对此和亲人选极为满意。
而常萱也是大大方方地看他。
宴会最终在天晟帝与锡伯族友好的交流中结束。
慕书玉正与关笙,姜游等人朝外面走着。
近来,尹煜之和林兴两人也终于自国子监毕业,要从七品的官职做起,听说是城门卫,好往上升迁。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宫门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呼喊声。
“慕大人,等一下。”还是一道女声。
慕书玉不免疑惑地回头,便见锡伯族的拓跋明珠正快步向她这里走来,眉眼明亮,眼神似乎隐约带着惊喜和那种看见猎物出现兴奋不已的光芒。
慕书玉不禁心尖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浮现。
“明珠公主。”待拓跋明珠走至近前,慕书玉等人拱手行礼道。
“免礼。”说这话时,拓跋明珠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慕书玉,她道:“慕大人,你我有缘。”
慕书玉一顿:“……下官不明白,明珠公主何出此言。”
关笙、姜游等人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拓跋明珠笑道:“今日白天我骑马从街上经过,恰巧抬起头,就看见慕大人自窗户后面一闪而过的容颜。”
“那一刻,我就将慕大人给记在了心里,还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相遇,却没有想到慕大人竟是大盛朝的官员。”
“晚上宴会开始时,我就注意到了慕大人。”
“可惜你我离着较远,不能在宴会上便攀谈几句,这不,刚一结束,我就赶紧来寻慕大人你了。”
其他人闻言,面容皆不由得略显古怪起来。
就连一些经过慕书玉等人身边的官员,听见拓跋明珠这不经遮掩的话语时,表情都或多或少变得怪异或皱眉不适。
这锡伯族的公主居然如此大胆,这是公然对我大盛朝的状元表达心意不成?
毫无体统,实在太有辱斯文了,哪里像是一个正经女子,说话一点都不含蓄。
等等,这明珠公主瞧上我大盛朝的状元,不会要将人给拐回锡伯族吧。
不可以,这绝对不行,慕大人可是我大盛朝的栋梁之材,怎可被一个外族公主拐去。
有些官员意识到这问题,当即停下脚步,想留心事态的发展。
此刻,拓跋明珠道:“听说慕大人是大盛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是第一聪明人。”
“不敢当,书玉不过侥幸年纪轻轻就考中状元罢了,这第一聪明人却是不敢当的,请明珠公主万不要这样说。”慕书玉忙道。
拓跋明珠:“我只是想夸你聪明而已,你如果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不过,慕大人你长得真好看,可娶妻了?”
来了来了,竟然直接就这样问了。
一旁的官员攥拳,紧张又生气,慕状元你可千万要坚持,别被女色所迷惑,我大盛朝的女郎可比这拓跋公主好看多了。
慕书玉:“谢公主夸奖,尚未。”
拓跋明珠的眼神更亮了,刚想再次开口,就听身后有声音传来。
“慕大人原来在这儿。”裴妙珩走上前道:“本殿正想要找你。”
慕书玉心里松了口气,道:“不知殿下找书玉何事?”
后面,慢了一步的裴奕皱眉,裴祈颜、裴召淖等人也站在一旁,竟是六位殿下都在这里。
裴妙珩:“自是为报纸之事,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慕大人随本殿回府相商?”
慕书玉刚想要答应,却听裴奕道:“回府?瑞亲王府么,这么晚了,慕大人去你瑞亲王府似乎不太合适吧。”
裴妙珩冷淡回答:“哪里不合适,若相商太晚,慕大人住在王府也可以,我瑞亲王府还不至于连一间房都收拾不出。”
宴会结束,端亲王、瑞亲王及其王妃却暂时留在了皇宫里,据说是太后召见。
裴奕无可辩驳,脸色有些难看,他瞧了裴召淖一眼,裴召淖对他摇摇头。
他和裴召淖不过是去处理泥石流滑坡一趟,等回到京城,慕书玉竟与裴妙珩走得近了。
就连负责报纸的权利都落在了裴妙珩的手上。
裴奕怎么可能甘心,后姚咏下狱被斩首,他与裴召淖曾谈过话,认为慕书玉是因为姚子潭和慕纪兆同他们走得近,这才去寻裴妙珩合作。
慕书玉如今明显受到陛下的器重。
而慕纪兆,虽然作为长房嫡子,可就连安定伯的长子慕正成都还没有确定到底能否继承伯府,别忘了四子慕正朗也受宠。
裴奕要想招揽慕书玉,必须在他和慕纪兆之间做出取舍。
但这可不容易,裴奕还是看重慕纪兆背后的利益,那可能关系到整个安定伯府。
优柔寡断之下,裴奕当然总会落后一步。
就像现在,慕书玉到底跟着裴妙珩一起来到了瑞亲王府。
“殿下,多谢殿下为书玉解围。”瑞亲王府外面,还未下马车,慕书玉便对裴妙珩道谢说:“既然已经远离那拓跋明珠,书玉就先自己回府……”
“谁说你要回去。”裴妙珩淡淡道。
慕书玉一愣:“不、不回?难道殿下真的有事要和书玉相商?”
不会吧……
难不成她今天晚上真的要住在瑞亲王府吗?
“做戏做全套,裴奕一直想要招揽于你,说不定会派人暗自跟踪盯着,你不进瑞亲王府,而是直接回伯府,他会怎么想。”
慕书玉:那不就更加说明我和殿下你没什么关系么,连瑞亲王府都不进,可见刚刚说相谈报纸的事情就是个说辞。
那她直接回伯府岂不是更好?
殿下你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啊。
慕书玉虽然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却是这个意思。
裴妙珩必然能看懂,可他面不改色道:“你既已入朝为官,姚家也被除掉,倒不必一定要遮掩你与我的关系,顺其自然就行。”
“裴奕不足为虑,但裴召淖才是真的心机深沉,我也确实有事和你说一下。”
不是报纸,而是其他事情。
“走吧。”说罢,裴妙珩先行下车,不给慕书玉拒绝的机会。
慕书玉纠结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便也下了马车。
裴妙珩与慕书玉要谈的是常萱和锡伯族二皇子拓跋泰的事情,常萱离京那天,他会派人跟随常萱左右。
到时候他的人在锡伯族里,自然可传递消息出来。
老可汗如今一共三子两女,大皇子虽说不受重视且腿瘸,可并非没有无法继承可汗位置的可能性。
二皇子轻浮花心,不知是真实性情还是就此掩饰。
相较而言,三皇子就进退得体多了,人也显得聪明。
裴妙珩道:“你觉得是让聪明人继承可汗之位好,还是让一个蠢人继承不错?”
慕书玉:“殿下,书玉觉得最好这人既不笨又胆小,并且也没有什么野心比较好。”
“聪明人最起码明白处于什么位置要做什么事情,可这样的人也容易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而蠢人,虽然好控制一些,可也极为受到蛊惑。”
“万一最北边的突厥人蛊惑了下一任锡伯族的可汗,那么,大盛朝塞北边疆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是以,这可汗位置的人选必须慎重。
但慕书玉熟悉原书剧情,心里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此时还不宜直接说出来。
裴妙珩点头赞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随即,裴妙珩道:“天色已晚,该歇息了,今天慕大人便睡在瑞亲王府,房间已经叫人整理好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成~另外,明天还得请假,家里改暖,换管道,估计得忙活一天,桌子都得收拾了移开,我也要帮忙收拾东西,后天再双更补上~
第91章 【一更】
房间什么时候令人整理好了?
慕书玉一愣, 殿下不是一直在和她聊天么,哪时吩咐的?
她想着谈完话再返回安定伯府呢……
正思索之际,裴妙珩又再次开口了。
“慕大人不愿意回房休息, 难道是想要留在这里, 与我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裴妙珩笑道:“若如此,本殿欢迎之至, 请?”
“不、不, 殿下。”慕书玉闻言站起,定了定神道:“书玉不打扰殿下了,便让下人带路吧。”
慕书玉随着下人离开后, 裴妙珩一手撑着脸, 眸色变得幽深。
过了会儿, 便有婢女敲门禀报,低声说:“殿下, 慕大人并未让人服侍沐浴,说是不习惯。”
“知道了, 下去吧。”
“是, 殿下。”
待婢女走后,裴妙珩盯着不断闪烁的烛火, 末了, 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
第二天清早, 慕书玉从睡梦中醒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里衣, 是昨天晚上洗完澡后婢女奉裴妙珩的吩咐送过来的, 全新, 未曾穿过。
慕书玉觉得这套里衣很有可能是属于裴妙珩的, 因为布料极好, 触感舒服光滑,她穿上以后,袖子和裤脚都长出一截,只得卷起。
但衣服却也是宽松的,好在并不会露出什么。
可一早起床,慕书玉却有些犯难了。
她没有衣服穿,难道要穿昨天的那身衣服?
可昨晚参加完宴会,衣服上都沾染了酒气,并且也皱皱巴巴,如果穿上再回去伯府换一件新衣服,那必然赶不上当值的时间了。
就在慕书玉蹙眉思索时,房门被敲响。
“谁?”
“慕大人,奴婢送来洗漱用的东西和水。”
“进来吧。”慕书玉道。
她则转身去拿挂在床边衣架上的衣服,看来还是得穿这一件。
后面是水盆与木架碰撞的声音,婢女放下什么东西,随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出了门,门又被轻轻关上了。
慕书玉本来以为房间里除了她以外就没人了,谁知她刚要拿起衣服,一只手就蓦然从她身后伸出,按在了木架上。
“啊。”
慕书玉这回真是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大,浑身一颤,猛地转身,却不料背后是不知何时靠近的胸膛。
她撞了上去,反而倒退两步,却又因为脚后是木架,躲不开被绊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要向一旁倒去。
幸亏一条胳膊及时地揽住了慕书玉的腰身,将她给带了回来。
慕书玉回过神时,便是趴在了裴妙珩的胸膛上,侧脸紧贴,耳边隐约听见了心跳,怎么……有些快似的?
可未等想太深入,慕书玉就下意识地扬起头:“殿下?”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裴妙珩:“抱歉,吓到你了。”
慕书玉向后退了退,离开裴妙珩怀抱的范围。
裴妙珩松开手,道:“方才进来见你在做什么,就没有说话,不过,你似乎是要穿昨日这一身衣服……”
“今早我已派人去伯府为你取回一身新衣,你可换下。”
慕书玉这才看见在裴妙珩的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叠衣服,正是她的,怪不得刚才殿下的手按在了衣架上面。
“谢过殿下。”
慕书玉接过衣服,裴妙珩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他比慕书玉要高出一头,宽肩窄背,玉带勒出腰身,之前贴上胸膛分明可以感觉到那处的肌肉。
显然,裴妙珩并不缺少力量,他单单只是站在这里,眼神注视,没说一句话,可慕书玉却觉得周围满是裴妙珩的气息,属于男性的压迫感倾倒而来,令人无法忽视。
“殿下……”慕书玉才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倏地住了嘴。
因为裴妙珩向她倾了倾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略微滑动两下,随即轻声说道:“慕大人的体质确实叫人羡慕,竟是……一点胡须都不长么。”
“我还想着,要吩咐下人为慕大人拿来刮胡须的剃刀,看样子是不需要了。”
慕书玉的心脏不禁重重地一跳,紧接着面不改色道:“殿下,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不长胡须才叫书玉颇为苦恼呢。”
“不是有句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书玉可不想以后被人认为无法办得了差事,到时候,殿下若越发疏远于我……”
“不会。”裴妙珩打断慕书玉的话,手指也从她的下巴处离开,道:“怎可会疏远于你。”
这话说的缓慢而又坚定,似乎还蕴含着什么不能明说的意味在其中。
“先换衣服吧。”
随后,裴妙珩便转身离开了。
待慕书玉洗漱好,换完衣服后,早饭也已经准备妥当。
之后,慕书玉在瑞亲王府见到了瑞亲王裴昱和王妃崔翎霜。
可以看出,裴妙珩完全是挑着两人样貌的优点长的,气质倒是随了王妃,与两人行礼后,慕书玉才离开瑞亲王府。
然而到了天禄阁以后,慕书玉的心情却是往下一沉,只因为在天禄阁的门外站有一道鲜红色明亮的身影。
那身影珠光宝气,背在后面的手里还拿着鞭子,正一下一下敲着掌心,不是拓跋明珠又是谁。
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慕书玉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为谁而来,万没想到不过是去街道旁凑了凑热闹,竟引得拓跋明珠注意到她,这可麻烦了。
就在这时,关笙、姜游等人的脑袋从二楼的一扇窗户中探了出来。
江子仁的脑袋就在关笙的胳膊底下,见慕书玉抬起头望向他们,江子仁朝着她挤了挤眼睛。
拓跋明珠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身一看,脸上便笑开了,快步走过来说道:“慕大人,你总算来了,我可等你半天了。”
慕书玉:“不知明珠公主找下官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拓跋明珠靠近慕书玉道:“慕大人长得这般好看,我实在是想要多看两眼的。”
慕书玉后退一步,说:“明珠公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下官要进去忙了。”
天禄阁乃是陛下的书库,没有得到准许,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随意进出,是以,拓跋明珠是等在门外,而不是里面。
“你们大盛朝的人就是害羞含蓄,哪像我们锡伯族,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拓跋明珠道:“我便明说了,慕大人,你太合我眼缘,我心悦你,不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如何。”
“假若你也喜欢明珠,那么,明珠愿意为你留在大盛朝,嫁你为妻。”
“当然啦,慕大人也可以随明珠回到锡伯族,我一定会让锡伯族上下都奉慕大人为贵宾,你便是我拓跋明珠最喜欢的男人。”
“……”
最喜欢而不是唯一,看来这位拓跋明珠公主还是想要一片森林,不会为了她这一棵树放弃。
但能够说出为她留在大盛朝、并且是最喜欢的话,倒也足以证明拓跋明珠对她的心意的确够深。
慕书玉道:“下官多谢明珠公主厚爱,不过下官对公主您并没有丝毫非分之想,还请公主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下官也绝不会随公主前往锡伯族。”
拓跋明珠似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听完慕书玉所说的话后倒也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表情。
她道:“慕大人,我拓跋明珠不是轻言就说放弃的人,你今天拒绝我,却不代表明天也会拒绝我。”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尚短,说不定多相处几天,慕大人就会明白我的好了呢。”
说最后一句话时,拓跋明珠向着慕书玉靠近,距离逐渐缩小。
直到拓跋明珠要伸手抚摸慕书玉的脸,慕书玉往后又退了两步,道:“还请明珠公主自重。”
拓跋明珠闻言畅快地笑起来,道:“哈哈慕大人,期待我们之后的见面,现在,明珠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天禄阁。
慕书玉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今天早上是直接从瑞亲王府来到天禄阁的,自接风宴会结束后,一直没有回伯府。
等到今日重编《万愙图录》的工作量忙完以后,慕书玉回到安定伯府,便立即就被安定伯慕史进给叫去了书房。
“为什么最后和亲的人选会是常萱?”慕史进阴沉着一张脸问道。
慕书玉:“这是长公主殿下决定的事情,祖父问书玉,书玉怎么会有答案告知。”
慕史进:“你不知道?”
“是。”慕书玉垂眸说道。
“啪”的一声——是慕史进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面容黑沉,神情阴翳且压迫感十足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慕书玉十六岁便考中状元,从小聪慧,就是说你生有一副玲珑心肝也不为过。”
“接风宴之前,你曾经常去长公主府上,就算没有明说,但长公主的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让你多加暗示长公主殿下选择慕荷为和亲之人,你到底做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慕史进是压低嗓音说出来的。
“没有。”慕书玉毫无停顿,直接回答道。
不出意外,慕史进的怒气果然更盛。
他甚至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慕书玉的面前,一字一顿道:“为、何。”
慕书玉抬眼:“没有为何,只因我不想而已。”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晚上,还有祝小可爱们国庆节快乐~
【小知识:古代男人一般不剃胡子,但是会修好看点。】
第92章 【二更】
慕书玉最后与慕史进不欢而散。
她倒是没什么, 不过慕史进肯定被气得够呛。
估计他第一次发现慕书玉这个庶长孙其实和他想象中的听话乖顺并不一样。
他这孙儿有反骨,只说不愿利用女子来达成目的。
更何况,要远嫁塞北的和亲人选还是她的妹妹, 凭什么要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来使得伯府更上一层。
二等安定伯府要成为一等, 甚至更高,那又与她何干。
“祖父,我不过是三房的一个庶子罢了, 徒占一个长子, 那也是庶的。”慕书玉目光幽幽道:“那慕思婉就是如此同我说的,作为妹妹,却看不起哥哥。”
“她说我就算考中状元, 对伯府来讲也什么都不是, 她还说祖父您更加看重嫡子, 嫡庶有别,庶子就永远是庶子而已。”
“她慕思婉这样讲话, 难保不是大伯父与大伯母的意思,耳濡目染之下, 她才如此说。”
慕书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点头:“也是,书玉自然应该有自知之明, 这伯府爵位怎么说都轮不到三房。”
“毕竟三房在伯府一向处于被忽视的地位, 不受您和祖母的重视, 我就更加没有资格了。”
慕史进脸色沉沉。
慕书玉却不顾忌他, 继续说道:“所以, 安定伯府再如何的好, 那又与我有哪些干系。”
“祖父可别忘了, 书玉自小是在青州县里长大, 难不成会对安定伯府有什么深情厚谊?”
“与其虚情假意的敷衍欺骗祖父,说我如何如何看重安定伯府,倒不如实话实说,我也是不想蒙蔽祖父。”
“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互的,祖父对我好,这府上任何人只要对我好一分、两分,我都会想要回报的。”
“我慕书玉是念感情之人,也懂得知恩图报,可如果旁人恶语相向,那么,我为什么要忍让?”
“我有能力,有常人所不及的才华,现在更有陛下的赏识,只要我不行差踏错,日后前途自然光明一片,谁知我不会走到比伯府更高的位置。”
尚未及冠的少年在慕史进的面前毫不遮掩的显示出他的野心,这也不禁令慕史进的心微微鼓噪着……
慕书玉在明目张胆的给长房上眼药。
她接着说:“祖父要我暗示长公主殿下选择慕荷作为和亲之人,那祖父可知道,倘若书玉真的这么做了,以长公主殿下的聪慧,她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长公主殿下与陛下的关系亲厚,若她向陛下透露一二,陛下岂不会怀疑安定伯府的用心。”
“而长公主殿下又会不会因此对书玉改了观感,不再那样宽待,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倒不如什么都不做,让长公主殿下自己来选择和亲之人,那还有一半的机会选择慕荷,只不过现在……赌输了。”
慕书玉脸上的表情是——‘就算赌输了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甚至更好。’
慕史进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单单是愤怒生气,以至于他不想再和慕书玉谈话下去。
于是,慕书玉便道:“那祖父您就先休息吧,书玉告退。”
……
拜拓跋明珠多次不避讳人一直来找慕书玉的缘故,那天在天禄阁外面的谈话也到底传了出去。
以至于没有几日,京城里就流传起拓跋明珠看上慕书玉慕状元的言论,甚至要将人给带去塞北。
更甚至这传言越传越离谱,还说什么慕书玉快要经不住拓跋明珠的美色蛊惑,要与她一起回去塞北锡伯族了。
或者两人其实早已……
“慕大人才不会看上那个拓跋明珠呢。”崔绾的贴身丫鬟红月说道。
她们走在前往天禄阁的路上,刚听了一耳朵太监的窃窃私语。
因为慕书玉每天都在这里重编《万愙图录》,是以,拓跋明珠来天禄阁找慕书玉的次数最多。
虽然每次时间不长,并且谈话皆被拒绝,但这却无法消磨拓跋明珠的热情。
如此美人若不能拿下,在回去塞北之前,拓跋明珠肯定会抱憾终身,无法忘怀。
传言便也多是从这里出去的。
“小姐,那拓跋明珠真是不知羞,竟毫不遮掩的追着慕大人跑,还扬言……”那些话太过叫人害羞,红月说不出来。
崔绾提着食盒,她是来给祖父崔澜送饭的,这并不是第一次,但她来天禄阁的次数也不多。
每次送饭食,崔绾都能够瞧见慕书玉,偶尔还可以说上一两句话,仅仅这样,崔绾心里就略微知足了。
不过,拓跋明珠一出现,倒叫崔绾的心里紧了紧。
今日,她便又来给祖父送午饭了。
“明珠公主的行为……确实有别大盛朝的女子。”崔绾抿了抿嘴。
如果她也大胆一些,是不是……
很快,天禄阁便到了,可崔绾却在门口瞧见了拓跋明珠的身影,她今天竟是又来了,似乎刚打算进去。
见有人过来,拓跋明珠回头,上下打量崔绾一番,问道:“你是谁?”
崔绾制止了红月要开口说的话,道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崔小姐,那我们就一起进去吧。”今日,拓跋明珠取得了进入天禄阁的资格,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崔绾道:“明珠公主先请吧。”
拓跋明珠挑眉笑了笑,便不客气地走近天禄阁,目的直接地奔着慕书玉去了。
崔绾看了眼那边,则走去了祖父的身旁。
“慕大人。”拓跋明珠没有废话,直接道:“听说慕大人的画技了得,我想邀请慕大人亲自为我画一幅画,就在碧落别院如何。”
碧落别院是天晟帝为锡伯族准备的暂时居住的地方。
慕书玉皱了皱眉,刚想要拒绝,就听拓跋明珠继续开口。
“慕大人别急着回拒我,眼看要离开京城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与慕大人相处的时间便也越来越短。”
“唉,我自知怕是打动不了慕大人了,难道慕大人还不允许我留下一点念想?”
“再者,我也不单单只是邀请了慕大人,以我两位兄长的名义,还邀请了六位殿下前来,以及诸位贵女,就比如这位崔小姐。”
说到这儿,拓跋明珠看了崔绾一眼,笑道:“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去送请帖,明珠在这里就先邀请崔小姐如何。”
“碧落别院内此时已是开满桃花,正可借此赏花。”
“你们大盛朝的人不是就爱这些风花雪月的雅事么,赏花作诗、作画,我还邀请了一些画师到来。”
“而且,我还想要见一见天下闻名的简墨先生呢,只可惜,简墨先生应该不会应邀前来。”拓跋明珠不等崔绾回答,便又将头转向慕书玉。
慕书玉道:“老师近来正打算重新出门远游一番,怕是没有时间应下明珠公主的邀约。”
“没关系,只要慕大人你来就可以了。”拓跋明珠直白道。
慕书玉最后答应下来。
只怕不答应的话,拓跋明珠不会罢休,甚至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迫使她答应。
拓跋明珠走后,慕书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慕大人是在为明珠公主烦恼吗?”这时,崔绾走过来轻声问道。
慕书玉抬起头,叹了口气道:“是,明珠公主实在是太过于热情。”
江子仁闻言立即拍了拍胸口说:“那已经不是热情了,若手段再激烈一点,就是死缠烂打……”
“咳。”崔澜轻咳一声,让他注意些言辞,毕竟是锡伯族的公主,怎可背后说人,不过,倒也形容的没错。
这些天什么情况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拓跋明珠的“热情”,一般人确实无福消受。
甚至薛文礼都说起同情慕书玉之类的话。
慕书玉又想叹气了。
崔绾道:“和亲的一些准备已快要结束,明珠公主必然是要跟着一起回塞北的,到时候,慕大人就不用如此烦恼了。”
“希望这样吧。”慕书玉道。
就怕拓跋明珠会如同原书剧情里描写的那般,也对她下药成就好事之类的……就好似于得不到你的心,一时得到你的人也好。
不行,她得防备着一点,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之后,二皇子拓跋泰和三皇子拓跋析果然邀请人于碧落别院里游乐赏花一番,伯府也在此列。
这一次,是一场都是年轻人的宴会玩乐。
第93章
碧落别院的桃林开的正美, 这一天早早被布置一番,桌案就放在桃林之间的空地上,周围时不时飘洒下桃花瓣。
另一侧还有小小的溪流, 潺潺水声不绝, 花瓣顺流而下,再远处就是一座八角亭,也被放置了茶点、香炉。
就等着客人到来, 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欣赏景色, 怡然自得。
因为伯府也在邀请之列,是以,慕书玉今日是与慕书垣等人一起过来的。
除却慕书垣兄妹三人以外, 还有慕荷, 慕纪兆和慕思婉这三个同出长房的人。
其中慕荷的亲妹妹慕莲因为年纪小, 就没有来。
二房一向透明人,比三房还不如, 元氏的一儿一女便都没有来参加宴会。
至于四房,郑氏也没有允许她的儿子慕茗轩过来, 倒是柳姨娘的儿子慕鸣博想来, 却也被郑氏给赶了回去。
听说在四房闹了一通,还是慕史进出面才平复。
到达碧落别院后, 慕书玉等人随着下人往里面走去, 门口距离桃林那处还有一段路程, 期间也有其他被邀请而来的公子小姐们。
不得不说伯府的子嗣挺丰,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还不是伯府的孙辈子女全都来了, 却也极为惹人注目。
当然, 最为惹人注意的当属慕书玉。
谁叫这些日子以来, 由于拓跋明珠大胆出格的行为,连带着慕书玉也多被人谈论说道。
而谁又让慕书玉长得太过好看,这京城第一才子、第一美男的称号毫无疑问必然要落在慕书玉慕琳琅的头上,琳琅美玉,公子如兰,不外如是。
这一行人里,慕纪兆和慕思婉两人就明显不太开心。
拜慕书玉“挑拨离间”的那些话所赐,就连孙氏都被慕史进找个缘由训斥了一番,更加不用说慕纪兆和慕思婉这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孙女了。
此刻,慕思婉终于找到机会与慕书玉说话,她走至其身边,压低声音怨愤道:“是不是你对祖父说了什么,慕书玉。”
慕书玉转头看她一眼。
慕思婉:“你心机可真深沉,仗着祖父对你的爱护,不把其他人给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不过是妾室之子,身份低贱,凭什么与我长房争,你……”
“我争什么了?”慕书玉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打断道:“我心机深沉,是不是更加显得你愚蠢浅薄,鲁钝无知。”
“此前祖父对你有多么爱护,此后,我必让祖父对你越加厌恶失望,就你这个样子,恐怕无需我多加出手,早晚也会自取灭亡,下场凄惨。”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在太蠢,脑子和木鱼一样,孙氏那般人竟是没有把你教好吗?”
“你私底下对我放狠话不是一次两次,得罪了我,难不成还指望我什么都不做么。”
“不妨明白的告诉你,这都只是开胃菜而已,你若再来我面前找厌……”
慕书玉冷着脸,干脆停下脚步,对有些被她表情吓到的慕思婉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我必会让你终身牢记。”
说罢,她才继续向前走,慕书垣兄妹三人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慕荷犹豫地看了眼慕思婉,也跟了上去。
先前慕纪兆一人走在前头,这会儿皱紧眉头来到了妹妹身边,低声训斥道:“出门前娘嘱咐了什么话,难道你都忘了么。”
“现在不是与慕书玉争锋的时候,你给我老实一点。”
再不甘心,他此时也得忍耐着,不过早晚有一天……
不提慕思婉又气又怒,又不敢再招惹慕书玉了,这时他们已然来到桃林附近,没几步便闻着桃花的香味儿走进其中。
六位殿下早就到了,正与锡伯族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一处说话。
见慕书玉等人过来,拓跋明珠上前招呼道:“慕大人,你总算来了。”
宣平侯世子卫萩也在邀请行列。
闻言,他不禁笑道:“明珠公主可就等着慕大人到来呢,这一点时间,不知道看向桃林外面多少次了。”
拓跋明珠毫不害羞和扭捏地说道:“今天过后,明珠怕是没有多少机会再次看见慕大人,毕竟马上要回去塞北。”
“不过,慕大人的心肠真硬,明珠几次邀请,慕大人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一句话时,拓跋明珠看向慕书玉,明艳的少女笑容灿烂,似乎满心满眼都是面前之人,再加之颜色姝丽,怕是换做别人在此,多么冷硬的心肠也该软了。
可慕书玉却只是抱歉一笑,再客气的寒暄几句,完全没有动容之色。
这也无疑让早早到场暗自注意慕状元的其他小姐们松了口气。
太好了,慕大人没有对拓跋明珠动心。
不多时,宴会开始,拓跋明珠请求慕书玉为她亲手画一幅画作并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想要。
拓跋明珠看上慕书玉,又岂可不调查他,身为简墨先生的学生,又有凝烟先生的称号,再加之京城内的人物画、连环画等,想要知晓慕书玉的画技非常好就不是一件难事。
因此,拓跋明珠也想要在慕书玉那里留下她最美的模样。
今日,拓跋明珠便换了一身红衣,她似乎极爱红色,每次衣服的红各有不同,样式、花纹自然也不一样,搭配的珠宝首饰就更多了。
不难看出,拓跋明珠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带有锡伯族特色的服饰,耳下缀着明珠,一双手也染了丹蔻,可谓是从头到脚无一不美。
“慕大人是觉得我穿这一身衣服好呢,还是去换一身大盛朝女子的衣裙?”拓跋明珠在慕书玉的面前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波浪般的弧度。
慕书玉道:“这一身,不必再换,很衬明珠公主。”
“那好,就听慕大人的。”拓跋明珠笑道。
慕书玉一旦作画就全心沉浸其中,她笔下的拓跋明珠于桃林之间浅笑,衣裙翩飞,花瓣在周围散落,粉的、白的、再加上耀眼的红,整幅画作色彩鲜明。
当然,其中最为突出的还是画中人,拓跋明珠在画里,似乎又美上一个高度,令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拓跋明珠本人盯着画,目不转睛,仿佛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美,便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一下画作。
慕书玉及时拽住她的手腕,一触即松,道:“墨还没干,不要碰。”
“好,慕大人。”拓跋明珠笑了笑,随即说:“慕大人的画技实在太好了,明珠果然没有期待错。”
“不过,这么好的画,明珠似乎应该好好感谢慕大人一番。”
“不必。”慕书玉道。
其他人早在慕书玉作画之时大多围了过来,其中就有崔绾,她也看着画,心里有些羡慕。
而裴召淖则是笑道:“不知明珠公主打算怎么感谢慕大人?”
拓跋明珠:“我便为慕大人献上一舞,如何?”
她略作害羞的模样,道:“不过,此处人多,明珠想单独为慕大人跳一支舞,慕大人可否随明珠去亭子那处?”
桃林边小溪流的不远处就是拓跋明珠所指的八角亭,从这里望过去,倒是隐约可见亭子的模样。
少女想要为心上之人献舞确实羞涩居多,也不好在旁人面前展现。
再加之一旁的二皇子拓跋泰和三皇子拓跋析也有心为这位妹妹助攻一下,慕书玉便只得答应,毕竟同去的还有抚琴奏乐之人。
“明珠公主,请吧。”慕书玉道。
拓跋明珠在前带路。
而二皇子拓跋泰则是哈哈笑道:“来,几位殿下,我们接着喝酒。”
裴妙珩收回看向慕书玉背影的眼神,举杯与拓跋泰碰了碰。
亭子这边,拓跋明珠为慕书玉跳了一支充满锡伯族风情特色的舞蹈,很是养眼。
慕书玉甚至想,如果她真为男子,此刻怕是真的要被取悦了。
堂堂一个外族公主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确实可令人心弦松动,可惜,她为女子,势必不可能与拓跋明珠有什么。
亭子里燃着香,石桌上也放着糕点茶水等,方才画了半天画,慕书玉此时倒有些饿了。
她心想,就算拓跋明珠再胆大妄为,真要下药的话也不会下到糕点之中,毕竟若有旁人来亭子这里吃下糕点,那就不妙了。
于是,慕书玉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吃完一块,拓跋明珠也跳完了舞。
她眼神幽怨地看了眼慕书玉,道:“慕大人当真是一点都不为明珠心动么,竟在明珠跳舞之时,还有闲心去吃糕点,难道明珠居然还比不上一块点心?”
慕书玉淡定回道:“下官只是饿了。”
拓跋明珠走进亭中:“那便是明珠考虑不周全,慕大人既然饿了,就再多吃几块,可要喝杯茶?”
说着,她为慕书玉倒了杯茶水,随后推到了对方面前。
慕书玉心里略微警惕起来,摇了摇头。
“慕大人不喝茶吗?”拓跋明珠道:“我这里还有酒,来自我们草原上的烈酒,慕大人要来一口吗?”
她从腰间解下的玉质小葫芦里面竟然装了酒,也给慕书玉倒了一杯。
一杯茶、一杯酒,便俱都放在了慕书玉面前。
第94章
慕书玉此刻心里警惕的不行, 茶她不想喝,酒当然也不想喝,谁知道到底是茶杯里有药, 还是酒里有下药。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 就算茶壶之前没被下药,但茶是拓跋明珠亲自倒的,万一她是那时下药了呢。
虽然这样猜测不太好, 不过,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是以,慕书玉拒绝道:“下官不渴,不想喝这些。”
拓跋明珠闻言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眉心, 万没有想到慕书玉竟然这般难以搞定, 是她拓跋明珠不够美么, 还是她跳的舞不够好看?
她拓跋明珠明明是整个锡伯族、乃至整个草原上都无法忽视的明珠,为什么眼前之人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
哪怕给个好脸色, 对她笑一笑,温声细语也行。
可直到今日为止, 这大盛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状元却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毫不动心。
拓跋明珠甚至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按照她的设想,她今天惊艳亮相, 请慕书玉作画, 来亲自画她, 作画要专心致志, 那心神必然要停留在她的身上。
注视着一个漂亮的女子, 难道就不会心猿意马吗?
大盛朝不是有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梦中红颜舞霓裳”的诗句么。
待作画时心神动摇后, 她再单独为慕大人舞上一曲, 便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吧。
但是, 事情的发展却完全没有按照拓跋明珠的设想来。
她哪里能想到慕大人居然会在她跳舞时吃糕点,这是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不过……
拓跋明珠瞥了眼正在燃烧的香炉和吃过的点心,又看向那酒杯和茶杯,抬眼笑道:“慕大人就算不渴,也品尝一下这酒嘛。”
“锡伯族的烈酒,慕大人应该从未喝到过,就不好奇这酒的味道吗?”
“不好奇。”慕书玉丝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
“……”
拓跋明珠一噎,心里隐约也有了些恼怒,这慕书玉怎地油盐不进。
她不由地笑得更加妩媚漂亮一点,坐姿也变了下,倾身靠近慕书玉的方向,柔声道:“慕大人不喝,是想要明珠喂你喝吗?”
“看在明珠就快要离开京城,这几日为慕大人朝思暮想的份上,慕大人就算是给明珠一个面子,便喝下这杯酒如何?”
拓跋明珠染着丹蔻的手端起酒杯,直往慕书玉的嘴边送去。
既有原书剧情作为参考,这会儿就算再傻,慕书玉也是心中知晓这杯酒有问题了,她绝对不能喝。
于是,慕书玉索性站起身,避开了拓跋明珠送到她嘴旁的酒杯。
拓跋明珠差点一个趔趄跌倒下去。
她及时稳住身体,可不幸的是,酒杯里的酒却洒出来一点。
慕书玉道:“明珠公主的舞已经跳完,我们来这边许久,该是时候回去了。”
说罢,她直接转身要离开八角亭。
拓跋明珠见状心里一急,她的计划可不能就此夭折,毕竟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机会,下次……估计就没有下次。
这一回她得不到慕书玉,估计就得抱着遗憾的心情回去塞北了。
拓跋明珠把酒杯往石桌上一放,顾不得酒液再次洒出来一些,她站起,追在慕书玉的身后,在慕书玉下台阶时,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
慕书玉下意识回头,便见红色的人影朝着自己怀中倒来,明显是踩台阶没有踩稳的样子。
正常人应该都会选择接住拓跋明珠这位外族公主。
可慕书玉却是心里一惊,拓跋明珠要扑来的地方恰巧是她的胸口,她的秘密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察觉,万一拓跋明珠真的发现什么……
那肯定是要糟。
所以,慕书玉脚步往后一退,没有一丁点犹豫,干脆利落地躲过了拓跋明珠扑来的身影。
随即,在拓跋明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慕书玉转身淡定地吩咐奏乐的琴师道:“还不快去把明珠公主扶起来。”
琴师赶忙起身时,一道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
慕书玉回头一看,原来竟是锡伯族的二皇子拓跋泰带着裴妙珩等人过来了,刚刚就是他在说话。
而三皇子拓跋析则是快步上前,扶起了跌倒在台阶上的妹妹。
方才裴妙珩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八角亭这边。
见远远的那一抹红色身影跳完舞后便进了亭中,许久不出,他便找了个借口,让拓跋泰带人过来,刚刚走近,就瞧见拓跋明珠身体不稳的扑向慕书玉。
裴妙珩当即就眯起眼睛,脚步似要加快。
可是下一刻,慕书玉退后,拓跋明珠扑地,这一切发生太快,却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裴妙珩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可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却或多或少有些明显。
比如,慕状元这一退也太显得冷酷无情了些,拓跋明珠此前那般示好,他竟然当真一点都不心动。
拓跋明珠几乎就差毫不遮掩的投怀送抱了。
可慕书玉慕状元呢,就算不为所动,可眼下拓跋明珠要跌倒在地,他竟是也丝毫不扶一下,简直……铁石心肠。
但、但是,这不正好可以说明慕大人他君子端方,不为美色所动么。
就算拓跋明珠跌倒那又如何,又不会少一块肉缺一条胳膊腿什么的,何况,万一慕大人真的接住她,她要慕大人负责、更加死缠烂打怎么办。
拓跋明珠站起来,没什么事情,衣服却沾染了灰尘,脏了一处。
三皇子拓跋析显然有些生气,怒意对着慕书玉,发火道:“慕大人,你明明看见我妹妹快要摔倒,为什么不扶一下?”
“万一她出什么事情,你承担得了这责任么!”
慕书玉:“男女授受不亲。”
一听就是敷衍至极的话语,就算再授受不亲,扶一下总可以吧,又不会有人因此说些什么。
三皇子听后明显更气了。
裴妙珩这时道:“明珠公主看来跳完舞后,又与慕大人在亭中喝酒?”
此时,他也走了过来,靠近八角亭,闻到了香炉里点燃的香,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拓跋明珠勉强地笑了笑,回道:“是啊,那是我们锡伯族的烈酒,本想让慕大人尝一尝的,不过,慕大人并没有喝,大概是不习惯我们外族的酒。”
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时蹙眉,怕是会认为慕书玉嫌弃他们锡伯族。
慕书玉表情不变道:“下官只是不胜酒力罢了,唯恐喝了酒,言语和行为不受控制,若唐突了明珠公主,那就失礼了。”
“方才没有接下明珠公主,也实在抱歉,不过下官……”
年轻的状元大人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不仅耳尖红了,就连脸上也染些薄红,眼尾的那颗小痣则越发妩媚动人。
竟是一副不输给娇艳漂亮的拓跋明珠的绝俗颜色,叫二皇子拓跋泰这位极爱美人的人也是看了一呆,心道怪不得拓跋明珠非要得到这个状元呢。
这长相……就是他看了,长此以往也难以把持住啊。
真是一种超脱性别的美。
“慕大人但说无妨。”裴奕道。
慕书玉:“下官觉得人生短暂,得一暖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可。”
“若我有了心上人,我必然会为她不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心上人是眼前月,其他女子皆浮云。”
“下官知晓明珠公主对我……多余的举动难免徒增误会,倒不如显得下官更加无情一点,干脆斩断明珠公主的念想,也好过明珠公主回到塞北伤心。”
说到这里,慕书玉郑重地向拓跋明珠行了一礼,道:“明珠公主,下官实在不为您的良配。”
“明珠公主爽朗热烈,就像绽放在草原的格桑花一般,最美丽、最美好,这样象征希望和幸福的花朵,开在草原才是最为合适的。”
“下官衷心的祝愿明珠公主,日后可在草原上寻得良配,快活肆意一生。”
话音落下,八角亭外却一时没有人出声。
崔绾双颊微微染红,心脏跳动着,为慕书玉那番话而鼓动。
裴妙珩眼眸深邃。
拓跋明珠则是眼神稍显复杂,沉默一会儿,便笑了起来说道:“慕大人,你的祝福明珠收到了。”
“我拓跋明珠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既然你我无缘,往后,我必然也不再纠缠慕大人,便也在这里祝愿慕大人早日寻得一良缘。”
说完,拓跋明珠还用眼神扫过旁边站立的那一众贵女小姐。
而被她的目光扫过,不少人都脸红心跳起来,自然不是为拓跋明珠本人,是为她口中的最后一句话。
“算了,这宴会就到此为止吧,慕大人还是早些回家,最好先沐浴更衣一番。”
留下这一句话后,拓跋明珠就转身离开了。
她可不想要穿着一身沾了灰尘的衣服继续参加宴会。
慕书玉则是难免有些疑惑,回家就回家,为什么要说先让她沐浴更衣一番的话?
临走时,裴妙珩道:“慕大人稍等,坐我的马车回伯府,有事相商。”
态度不容拒绝。
慕书玉又是不解,不过倒是跟了上去,临走前让慕书垣他们先回去。
第95章
慕书玉随裴妙珩登上马车, 待马车缓慢行驶后,她有些疑惑地望向裴妙珩,问:“殿下, 找书玉所为何事?”
裴妙珩一时没有说话, 却扯过慕书玉的手腕,按在她的脉搏上,拧眉感受了几息。
慕书玉看着裴妙珩的脸色, 便将本来要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本想抽离的手腕也停住了动作。
安静等待裴妙珩松开她后,慕书玉略显迟疑道:“殿下懂医?书玉……是怎么了吗?”
裴妙珩:“久病成医,便也略懂一些, 方才你与拓跋明珠在亭子中都做了些什么, 一一与我说来。”
“详细一点, 不可漏缺。”
慕书玉听后不由得心跳快了一拍。
怎么回事?
难道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拓跋明珠对她下药?
慕书玉于是详细说了下,包括从开始拓跋明珠为她跳舞, 之后她吃了一块点心、拓跋明珠想喂她喝酒却被她躲过……
“拓跋明珠不小心踩空跌倒在亭子外面,后来的事情, 殿下你们就都知道了。”
裴妙珩的面色随着慕书玉的讲述而逐渐深沉, 尤其在听见拓跋明珠要亲手喂她喝酒时,眉心不禁抽动一下。
随即, 他才开口说道:“我来到八角亭外时, 闻到了亭中燃着的香炉, 那香味儿有古怪, 应是一味特殊的药草。”
慕书玉睁了睁眼睛:“殿下, 那我……”
“单单只闻那香炉的香味儿倒没有什么问题, 这一味药草不过是调养气血用的。”
“但是, 倘若混合着其他药物, 便会使人呈现一种酒醉、神志不清醒的状态,想必,拓跋明珠一定要为你喝下去的那酒里大概就被下了这种药物。”裴妙珩道。
慕书玉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自觉要与拓跋明珠保持距离,就没有喝下去那酒,就是茶也没喝,现在应当是无事了。”
裴妙珩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马车车轮滚压在地面的声响,他问道:“你之前在碧落别院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认真的?”
裴妙珩说话的语气淡淡,就显得这话只是不经意地随口询问一般。
慕书玉便也自然答道:“是,殿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书玉这一生只此一人,也希望对方亦是如此,否则,我宁愿孤独终老。”
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一辈子独自老死也是不错的,到时候完成任务,她就可以待到寿终正寝顺利回到现代了。
她一向很看得开。
裴妙珩眼眸深深,道:“慕大人这样的想法……倒当真是与众不同。”
慕书玉笑道:“可与我同想法者,世间也并非没有。”
“慕大人说得对。”裴妙珩执起慕书玉的一手,道:“慕大人最终必定会得偿所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似乎是因为掌心接触的温度略高,又或者是裴妙珩在慢慢念出那诗句的嗓音太过低沉好听,有种玉石敲击入耳的感觉,慕书玉不由自主地耳尖一热,倏地抽离手掌,干咳一声道:“书、书玉在这里就谢殿下吉言了。”
裴妙珩轻轻一笑,放下手,未再说话。
慕书玉则是坐正身体,方才被裴妙珩执起的手缩进袖子里,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
殿下怎么会突然拉着她的手?是、是衷心祝愿么,表示郑重?
慕书玉摇摇头,不再去想。
马车逐渐接近安定伯府。
可随着时间流逝,慕书玉却开始感觉到身体仿佛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热、好热。
她的身体里就像是蓦然涌出一股无法忽视的热气,由腹部流经四面八方,占据四肢、甚至侵袭头脑。
慕书玉现在只觉得手脚发软,提不起力来,耳后、脖颈、脸颊等处也是一道道热流似要涌出,头皮都发麻了。
可偏偏,她的神智却是清醒的,不至于迷迷糊糊晕过去。
裴妙珩此时也发现了慕书玉的状况不对,脸色竟是极为绯红。
他立刻担忧地蹙起眉心,伸出手,手背覆盖在慕书玉的侧脸,又去探她的额头,道:“这是怎么了,若没喝酒,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殿下……”慕书玉开口,却感觉嘴唇都好似干了一样。
于是她舔了舔唇瓣,却没有注意到裴妙珩伸来的手一顿,紧接着才缩回。
“殿下,书玉好热。”慕书玉闭了闭眼。
她自己的手背也贴向脖颈,直想把衣领扯开散热,可仍然存在的理智却告诉她,绝对不能这样做。
尤其是此刻在裴妙珩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容不得半分差错。
慕书玉又将手放下,深吸几口气,打算强行忍耐。
她回忆起在八角亭中所做的事情,倏地张嘴道:“那糕点有问题……”
“糕点也被掺了药物。”
慕书玉和裴妙珩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看向殿下。
就见裴妙珩脸色难看道:“香炉有问题不假,我以为是那酒杯里被下了药物,现在看来,盘中的糕点里应该也有。”
“想来是拓跋明珠觉得不保险,所以都准备了,她必然是早有这个打算……”
糕点可随时撤下,香炉也可随时熄灭,以免被旁人发现或不相干的人中招。
至于为什么又要准备酒,可能每样东西药物掺杂的量少,发作的时效便会延长。
可若慕书玉闻了香炉的味道,又吃下糕点、喝了酒……
那到最后肯定会按照拓跋明珠的计划行事成了。
拓跋明珠之所以会在临走前留下一句“最好先沐浴更衣一番”这话,就是在隐约提醒慕书玉,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就会没事了。
可拓跋明珠却哪里想到,她认为慕书玉是男子,可慕书玉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这药在女子体内自然又有不同之处。
是以现下,慕书玉扶了扶脑袋,真有种酒醉迷糊的感觉浮现。
这时却也巧得很,马车停了下来,伯府到了。
慕书玉下意识站起身,却又马上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后跌了回去,一双手就在此刻伸过来,抱住了她的腰身。
等到慕书玉回过神,她整个人竟是跌坐在了裴妙珩的腿上,背后是坚实的胸膛,而扶住腰间的手,那温度好似能够透过布料传递……
慕书玉愣住,一时竟没有反应,许是也由于那药物的缘故,导致头脑思考缓慢迟钝起来。
裴妙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难道就打算以这副模样进去伯府吗?那里面对你来说可并不安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可全然应对得了?”
不能,最起码现在不能。
慕书玉心里清楚的知道,她不能就这样进去。
殿下虽不知晓嫡母诸婼薇与她的关系实则亲善,更了解知悉她最大的秘密。
但是,伯府可不是诸婼薇、或者说三房的一言堂,三房里的其他人慕书玉尚且要防备,更何况是长房乃至四房。
但……不回伯府,她此时又能够去哪里?
“跟我走。”裴妙珩这时松开她道。
慕书玉也终于回过神,撑着胳膊坐到了一旁,还不待拒绝,就听裴妙珩继续说。
“我在京城另有一个住处,不回瑞亲王府,便去那里,等你安然无恙后,你再回安定伯府,对外就说与我议事便可。”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慕书玉强撑着精神点头回道:“那就麻烦殿下为书玉准备一桶凉水和衣物……”
马车停在安定伯府门前片刻又调头走了,看守门房的下人有些不明所以,便向上禀报给管家,管家又告诉了安定伯。
慕史进皱了皱眉,道:“大概殿下未曾与书玉聊完事情,要去其他地方继续相谈。”
不过,为什么不进到伯府里谈话?
驶离的马车很快又停在了一处地方门前。
慕书玉这时的脸色越加绯红,下马车更是腿脚发软,极不稳当,还是靠着裴妙珩的搀扶才站直身体。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裴妙珩见她似摇摇欲坠,干脆一把将人抱起,快步向房间里走去。
慕书玉被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略微晕沉的神智也稍稍清晰了一瞬:“殿下,我可以自己走……”
“不要逞强。”裴妙珩淡淡道。
由他抱着,还有一段路程的距离被骤然缩短,几乎没几步就进了房间。
随即,慕书玉被小心地放在了床铺上。
裴妙珩松开抱住她的手,却暂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俯身,双手撑在她耳边两侧,发丝垂落,有些拂在慕书玉肩头的位置,与另外的发丝纠缠,分不清楚。
裴妙珩由上自下地注视着慕书玉,道:“在这先休息一会儿,等下人打好水,你再沐浴更衣,明白么。”
最后三字微不可闻,可慕书玉却听得清晰不已。
她被那目光盯得好似不能再动弹一般,浑身笼罩着属于裴妙珩的气息,令她耳尖越发滚烫,心脏的跳动仿佛也加快了些……
慕书玉点点头。
裴妙珩眼眸幽深,见身下的人竟是如此乖巧不已,他敛了敛眉眼,终是起身离开床榻。
不过他是去桌前倒了杯茶水,又再次回到床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则穿过脖颈抱着慕书玉坐起,道:“先喝杯茶,这是凉的。”
慕书玉嗯了声。
待一杯凉茶下肚,浑身冒着热气的感觉终于有所缓解。
第96章
“还喝吗?”裴妙珩又喂了一杯茶问道。
慕书玉摇摇头, 道:“不了,多谢殿下。”
“嗯。”裴妙珩随手将茶杯放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随即就着揽抱慕书玉的姿势也坐在了床榻边缘。
他让慕书玉倚靠在他的胸膛, 一手则握住怀里人纤细的胳膊。
这似保护似安慰的姿态不由得令慕书玉浑身不自在起来, 又夹杂着害羞、手足无措,既想挣脱出,可却浑身发软、手脚无力。
慕书玉甚至开始分不清楚, 她此刻躺在裴妙珩的怀中, 热气一阵阵流淌袭上脸颊、脖颈等处,到底是药效还未缓解的缘故,还是因为……此时的姿势暧昧到令她心生羞涩、难为情。
“殿、殿下, 不如让书玉自己躺着……”慕书玉干咳一声, 清清嗓子:“书玉, 怕劳累到殿下,那就不好了。”
快、快放开她, 两男子怎可如此。
“哪里不好。”裴妙珩轻声说道,嗓音低沉, 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搁放在他肩头之人的耳畔, 那耳尖的颜色分外明显。
裴妙珩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才移开,他道:“你轻的就像是一根羽毛。”
抱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她怎么可能轻的像羽毛, 慕书玉觉得殿下是在胡说。
她的身高好歹高于平均女性好么。
就在慕书玉要开口说话时, 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缓慢向上, 捞起一缕垂落至旁边的发丝于指尖缠绕。
——修长的手指、柔韧的发丝, 白与黑纠缠, 存在感分外明显。
她恍惚觉得, 殿下缠绕的并不是她的发, 而是一圈一圈纠紧她心脏的红绳……
好在, 下一瞬,房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沐浴用的木桶和水皆被送来了。
在裴妙珩终于松开她的那一刻,慕书玉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东西放下吧,你们出去。”
“是,殿下。”
下人们再次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慕书玉和裴妙珩两人。
慕书玉躺着的床榻在屏风后面,她撑着胳膊直起上身,因为一路折腾,发冠早已略显凌乱,汗珠沁出,发丝粘连在绯红的脸颊,却丝毫不损她的容貌,反而更添几分柔弱、惹人怜惜的风情。
裴妙珩绕过屏风走近床榻之时,便见床上之人这一副模样,脚步当即顿了顿,紧接着才不动声色地继续靠近,面上表情不变。
“谢殿下为书玉准备一切,殿下便先回去休息,书玉自……”
“我帮你。”
短短三个字却差点使得慕书玉脸色大变,幸好她及时控制住了面部神情,才不至于失态吓到。
慕书玉的心脏不禁砰砰跳动着,她又一次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脑海里的想法不住转悠,却因为药物的缘由最终好似转成了一团浆糊,万幸她尚有一些理智。
“不麻烦殿下了,殿下金贵之身,怎么能够帮书玉做这种事情。”
慕书玉撑着身体站起,却因站不稳而稍稍摇晃,她干脆倚靠着床柱,拱手行礼道:“还请殿下离开。”
“你我同为男子,你又是我可亲赖之人,慕大人如今浑身无力,我帮你又怎会嫌麻烦。”
裴妙珩双眸幽暗,缓声说道:“我将慕大人视为知己好友,年少时便相遇的缘分,并不只是手下一谋士如此简单。”
“现下我要帮慕大人摆脱这样的处境,也是为友人担忧着想,难道慕大人竟是觉得我会因为身份而嫌你麻烦么。”
慕书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此刻她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就算是知己好友,也没有帮对方洗澡的,就算殿下看重,再怎么也不过是命下人好好服侍罢了,哪有亲自来的道理。
只可惜这时的慕书玉头脑糊涂,一点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她因着裴妙珩所说的话,额头又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汗,脊背像是窜起热流,头皮也在慢慢发紧。
但裴妙珩又再次开口,道:“罢了,我也不该不顾慕大人的想法而强人所难,慕大人是真的可以自己沐浴?”
“是,殿下。”柳暗花明又一村,慕书玉急忙回道:“书玉可以。”
“那就好,外边有差人买来的新衣服,慕大人洗完换上即可。”
“是。”
随后,裴妙珩转身出去了。
慕书玉终于能够完全松了口气,腿一软,便向后跌坐在了床边,待了一会儿后她才重新站起,先去锁门,然后扶着水桶脱起衣服……
裴妙珩出门后却没有离开这间院子。
他背对着房间,目光似注视着别处,可心神却俱都放在了后面。
方才在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逼迫慕书玉,揭穿她所隐藏起来的秘密。
那秘密此前叫他心神难定,几乎辗转反侧,怀疑自己。
直到有蛛丝马迹被他察觉,才恍然,他分明不可能喜欢上男子,却为何对慕书玉如此特殊,心脏每每因她而跳动,被她随意的举动所撩拨,却原来……
可才几句话说出口,见她那副模样,裴妙珩却又不忍了。
罢了,何苦逼她,慕书玉能有此秘密,想来背后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房间里似乎传来了水声。
裴妙珩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禁动了动,耳尖升起温度,往前又迈了两步。
下人不可出现在这里,他也不能离远,守在这儿,是怕房间里面的人万一身形不稳跌倒怎么办,或者,有什么其他意外出现。
裴妙珩闭了闭眼睛,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希望有意外情况发生还是没有,若有的话……
但直到后面的动静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裴妙珩转身来到门边敲了敲,问道:“慕大人,可好了?”
房间里自是传来肯定的答复。
待下人前来收拾水桶等物时,慕书玉一脸疲倦地坐于桌边。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之前的则被她叠起放在一旁,稍后有婢女会拿走清洗干净,除此之外,虽然沐浴后状况好了很多,可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好累。
“天色还早,你便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回伯府,如何?”裴妙珩问道。
慕书玉闻言抬起头望了眼外边,道:“也好,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裴妙珩道:“可要我抱你去床边?”
慕书玉一下子撑着手站起,道:“不用,殿下,我自己可以。”
说罢就向床榻走去。
裴妙珩跟着绕过屏风,道:“你睡吧,晚一会儿我来叫醒你。”
慕书玉点点头。
但等裴妙珩走后,慕书玉却一时没有入睡。
她摸着被褥上面绣着的精致工整的花纹,此前不太对劲的地方于现在一一浮现在脑海当中,殿下对她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一举一动皆不像是上位者对待下属那般。
可若为朋友……那态度也不对啊。
慕书玉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心里隐约有种感觉,和一个比较吓人的猜想。
——殿下他、他该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原书剧情里一直没有明确女主,虽然说读者都猜测崔绾才是女主,但书里也没有肯定。
万一最后是无cp,男主只想成就大业,又或者男主根本不爱女子,反而喜欢同为男子的人……
慕书玉倒吸一口气,她在殿下的眼里可是男子,并且还长得这么好看,万一呢万一……不会是真的吧。
“系统,099,你快出来。”慕书玉急忙心里呼唤起系统。
系统099疑惑地冒出:【宿主,有什么事情吗?】
“你知不知道男主的性取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系统099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宿主,原书所属言情分类,男主的性向当然是女子,这是不可改变的,宿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慕书玉松了口气,一手扶了扶额头,心道她真是因为这药物而晕傻了吧,可能殿下真的对她很是看重,这才对她如此好,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没事,我随便问问。”
【哦,那099就继续睡觉去了,宿主。】
“去吧。”
问过系统后,慕书玉的睡意也开始上涌,不多时,她慢慢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直到裴妙珩前来叫她起床。
睡过一觉后果然精神许多,慕书玉告别裴妙珩,在下人的护送下回了伯府。
慕史进不出意外又召她进书房问了一下这件事情,慕书玉找理由搪塞了他。
没几日,锡伯族终于带领着和亲队伍离开了京城。
此前,由于常萱被选为和亲之人,所以常家得到嘉奖,太仆寺少卿常大人也因此水涨船高,升职加薪。
不过常萱与裴妙珩、慕书玉交易的内容便是她要常家落魄,常大人想要升官发财的美梦必须破灭。
享受一阵子高官厚禄后再打回原形,甚至比之前更加不如,这才叫常萱痛快。
至于她在锡伯族的处境,自被选为和亲之人后,她便是皇室的干亲了,与常家无甚关系。
常家落败她才更开心。
裴妙珩答应了她,常大人好收拾,待常家被贬,他自会去信至塞北。
而等到锡伯族离京后,路上因病耽搁不少的姚芷娴才终于进京,回到了安定伯府。
第97章
拜见过安定伯和老夫人安氏后, 慕书玉就带着姚芷娴回了屋子,魏嬷嬷贴心地把门关上。
一进屋里,慕书玉就搂抱住姚芷娴的腰, 趴伏在她的腿上, 两人坐于床榻,许久未见的母女低声诉说着话语。
“娘,玉儿好想你。”慕书玉闭上眼睛, 体会着娘亲抚摸头顶发丝的舒适感。
只有在姚芷娴这里, 她才能够真正的放松下来,享受片刻的安宁,就连眉眼间都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太显眼的疲惫来。
无人知晓在京城里, 其实她的精神一直未得松懈。
而在官场上更加需要时刻注意, 话语留心, 行为也不能被人挑出错误,她带着一个不小的秘密, 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谨慎……
不过,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再怎么辛苦, 她都要一路到底,走到最终, 不能回头。
姚芷娴注意到那一丝疲惫, 瞬间心中盈满心疼, 低头, 手掌覆盖在慕书玉的侧脸, 道:“娘的玉儿辛苦了。”
过了会儿, 慕书玉抬起头道:“娘,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本来姚芷娴应该可以赶在锡伯族离开京城之前就回来, 但在路上却意外生了病,因此耽搁不短的时间,这才回到安定伯府。
姚芷娴道:“没什么大碍,本就是小感风寒,吃了药后就没事了。”
“倒是玉儿,清瘦了许多。”
有一种爱是你娘觉得你瘦了。
慕书玉无奈地坐起,道:“哪有,我吃饭可香了,今天我来下厨,娘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玉儿做的,娘都爱吃。”
晚上,照例一个老旧的借口,妾室被主母叫走请安。
回来的时候,姚芷娴没有多余表情的脸在瞧见慕书玉时才露出笑容,道:“薇姐和我夸了你,说玉儿不输给任何一男子。”
两人叙旧,好久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但多半还是围绕慕书玉展开,包括姚咏一家被下罪,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姚府被慕书玉重新要了回来,也算是物归原主,另外,就是安定伯府以及京城的情况。
姚芷娴拉起慕书玉的手说:“玉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娘永远都是支持玉儿的。”
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
这天,天晟帝的赏赐突然来了天禄阁,所有参与重编《万愙图录》的官员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奖赏。
但其中奖励最多的人当属慕书玉。
她由正六品神乐署署正平调为同样的正六品太常寺寺丞,太常寺是掌管礼乐的最高官署,虽是平调官职,可手中权利却要比之前的大很多。
而之所以获得奖赏的原因,是自平阳一行提及石灰后,裴妙珩终于命人研制出了水泥,如今已呈现给天晟帝。
一部分功劳则记在了重编《万愙图录》的官员头上,毕竟是由《万愙图录》里得到的启发。
最新一期的报纸上就提前画出了水泥铺路的场景,地面坚硬,没有泥泞和坑坑洼洼,道路一片平坦。
由工部率先开始在京城的工程,召集百姓要开始铺路,报纸最后就是刊登了招人的消息。
外界忙于水泥之事,此刻,慕书玉却拿着一本属于《万愙图录》里的书籍来到崔澜面前。
“先生,您看这里。”慕书玉将书平摊,指道:“这部分文字记载了有史以来所能统计的大大小小的地动,而地动之后必有疫病的灾害。”
崔澜:“没错,因为地动造成的伤害范围太大,百姓伤亡惨重,得不到迅速的救治,天灾、流民、疫病……”
“唉,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慕书玉:“可这部分提到了一些地动开始前的前兆,如果能够注意到这些前兆,是不是可以率先预防一点地动灾害?”
那些经历过地动却幸存下来的百姓们,是否也还记得在地动发生前的一些征兆?
大盛朝近来发生地动的地点是哪一处?
十二年前宜都地动,九年前定州小地动。
“你想我命人分别去这两个地方进行采访?”裴妙珩蹙眉说道。
“采访”两字为慕书玉所说,是搜集访问、了解实情的意思。
慕书玉点头:“是,殿下。”
裴妙珩稍稍思索道:“你是想收集到这些消息,然后刊登在报纸上么,为了提前预防下一次地动?”
“书玉是想要令百姓们多加了解一下这些信息,能够在灾害来临之前有更多的自保能力,让百姓们了解,然后自己来判断。”
“目前,报纸在京城以及周围的州府比较多见,可更远处却仍然没有流通。”
“殿下不如趁着这次采访的机会,将报纸也带去建设发行,就在宜都以及定州附近的州府等处。”
“想必尽管快十多年过去,但还是有不少人记得当时地动的场景,周围州府的百姓也是可以感觉到地动的。”
“如此一来,报纸一定能快些流传。”
最好,赶在钦州地动发生之前……
而钦州就在定州的旁边,趁机发行有关于地震征兆的报纸,便是慕书玉为了令钦州的百姓们所了解。
原书剧情中,天晟帝在位期间四十八年,钦州大地动,百姓们伤亡无数,地动之后更有疫病发生,造成流民无数。
而钦州周围的州府等地也被波及,发生多次动乱。
不管如何,地动阻止不了,可最起码要将伤亡人数降低才行。
而这次地动……
慕书玉敛了敛眉,抬起头时对裴妙珩道:“殿下,如今有报纸的存在,就是为了向百姓传达信息,为百姓们了解更多的东西。”
“地动之灾害所波及覆盖的范围广,破坏性也极强,更惶论直接或者间接所造成的损失巨大,若能有办法提前预防,哪怕只是一点,对百姓们来说也是好事,对我大盛朝更是有利无害。”
“是以,这次前往宜都和定州的采访不会是无用功,即便要耗费些人手,也还请殿下……”
“我知道了。”裴妙珩道:“这件事情我会差人去办。”
“谢殿下。”
“为百姓之事,无需道谢。”
作者有话说:
发晚了,卡文卡到头秃……
第98章
天晟帝每月都会设一次家宴与裴妙珩、裴祈颜等侄儿吃顿晚饭, 锡伯族自京城离开后,先前暂且留在京城的端亲王和瑞亲王也走了。
不走不行,天晟帝不可能让他们长久居住在京城, 封地才是诸位王爷应该待的地方。
这一晚又是家宴。
席间, 天晟帝问道:“妙珩,听说你派了人去宜都和定州这两个地方?”
虽是疑问,可天晟帝已经问出, 就代表他是知晓和确定了。
裴妙珩撂下筷子, 道:“是,陛下,为报纸下一期内容做采访。”
何为“采访”, 报纸又是什么内容, 裴妙珩一一讲给天晟帝听了。
天晟帝听后, 不置可否,他面上虽然已呈现老态, 但却依然威严不减。
裴奕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大盛朝正值太平之世, 你偏偏去做什么地动的采访, 还要在报纸上刊登发行。”
“裴妙珩,你就没有想过, 到时候这报纸流传, 岂不会弄得人心惶惶, 明明没有地动发生, 为何要了解这些, 这不是在制造恐慌么。”
“地动乃上天降下的灾害, 人力无法阻挡, 可若能提前预测一二, 万一有州府等处真的发生地动,让百姓们早些了解这些,便能将对大盛朝的危害降至最低。”
“防患未然,这点道理,难道你不懂?”裴妙珩看向裴奕。
裴奕:“既然是上天降下的灾害,百姓们又怎么能够提前预测?裴妙珩,你还当真以为人可以预知地动的发生吗?”
“《万愙图录》里有记载一些地动发生前的征兆,我命人前往宜都和定州两地便也是为了证实,有些事情做了才知晓到底有没有结果。”
“《万愙图录》……难不成这地动征兆之事又是慕大人与你说的?”裴奕眉眼沉了下来,表情难看,却又碍于天晟帝也在,控制着不能表现出来:“看来你与慕大人的交情着实不浅。”
裴奕还要再说,天晟帝却在这时放下碗,他住了嘴,其他人也稍稍收敛了神情。
天晟帝道:“此事与慕书玉有关?”
裴妙珩:“《万愙图录》里的一些内容刊登在报纸之事一直都是慕大人在负责,而报纸又是我在管理。”
“是以,派人去两地调查收集地动前的征兆便是慕大人与我相谈。”
随后,天晟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家宴结束后,裴奕和裴召淖看着裴妙珩离开的背影,神色都不大好,慕书玉对他们的示好油盐不进,可却与裴妙珩走得极近,看样子……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底,前往宜都和定州两地的人已经返回,最新一期的报纸发行。
“地动前的征兆?”
“这是哪里要地动吗?为什么这期报纸是这种内容……”
“水动则地震,水位变异则见震……牲畜行为反常,通常,动物会比人类率先察觉地震的发生。”有人念着报纸上面的内容,这报纸既有漫画说明也有文字注解。
“这报纸上面还说了若地动来临后要如何躲避,大抵床几之下,门户之侧,皆可赖以免。”
“方震时,闻深木格磔声,争避桌下,屋随倾压,赖桌榰柱得不死。”
“躲避的方法很多,不过,我们用不到吧,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地动。”有人笑着说道。
旁人:“我们是用不到,但万一其他地方发生地动了呢。”
“此前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急救知识、农业器具的改造不是挺有用处的么,这地动预防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你说得对。”
京城百姓们对此谈论着,慕书玉也在准备地震预防小册,在报纸上刊登毕竟分散,不如全部整合成册再进行印刷、销售。
这样忙忙碌碌,八月很快便到了。
而七月初七这天,则是七夕节。
“你们出来为什么要拉上我,书垣和书谦呢?”慕书玉叹气道。
她此刻脸上戴着一个类似蝴蝶形状的面具,身边两人,一个是慕姝芸,一个是慕荷。
七夕节这天,两人一起将沉迷于书写地震预防小册的慕书玉给拉出了伯府,美曰其名放松一下。
一人抱着一只胳膊,慕书玉还能怎么办,只得跟着出来了。
慕姝芸:“二哥去了舅舅那里,他一向对这节日没什么兴趣,三哥在看书,也不想出来。”
“兄长,思来想去,就只有来找你了。”
可惜慕大人的脸在京城里很是闻名,因此出来必须得戴着一个面具。
好在七夕节上,多是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几乎能看花了眼。
七夕节又称为乞巧节,晚上举行祭拜“七姐”的集会,祈福许愿求姻缘,乞求巧艺,坐看牛郎织女星……
集会上多是年轻的男女们,又准备出不少受欢迎的游戏,掷花针、穿七孔针、雕瓜果、对月穿针等,很是热闹。
这节日,便是女子们放松的一天,不怪慕姝芸和慕荷想要出来看一看。
那边有许多姑娘聚集在此,参加游戏,欢笑声传来,慕姝芸和慕荷望着,眼神好奇。
慕书玉道:“去玩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嗯,兄长。”
慕姝芸伸手,慕荷牵着她,两人往那边走去,不一会儿便融入其中,玩的很高兴。
慕书玉后退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注视着那边。
不过,这边渐渐的人多起来,慕书玉左右看了看,避开人流,往鹊桥的一边走去。
所谓鹊桥,就是百姓们用红线、花纸等装饰起来的石桥。
鹊桥相会、系红绳,若男女彼此有意,却碍于羞涩说不出口,那便一同走上鹊桥,同系一根红绳,心意自然明了。
而在京城,可不止一处鹊桥相会之处。
慕书玉看着鹊桥上羞涩的男女,突然感觉衣摆被人拉扯了一下。
她低头,见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孩儿举起手对她道:“这位公子,买一根红绳吗?”
男孩儿的手里只剩下一根红绳了,小拇指粗细,编织精致。
慕书玉想了想,将这最后一根买了下来。
随即,男孩儿开心地蹦蹦跳跳跑走。
“真是,我要这红绳又没有什么用处。”慕书玉攥着这根绳子嘀咕道。
她之所以买下不过是看只剩下最后一根,好让这个男孩儿早些回家,或者逛一逛七夕节集会,痛快玩会儿罢了。
但既然已经买了下来,不如就系在鹊桥上好了。
慕书玉往桥的那边走去,桥边有一棵桂花树,远远就闻到了香味儿,她走到树下,眼睛注视着鹊桥,却不小心撞到一人。
“啊对不……”慕书玉抬起头道歉。
而那人停在她的面前,脸上也戴着一副面具,白底画着红色花纹。
“小心点,慕大人。”那人开口说道。
慕书玉惊讶地睁了睁眼睛,这声音是……
“殿下?”
眼前戴着白色面具之人正是裴妙珩。
“殿下怎么会认出我?”慕书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裴妙珩轻笑一声,抬手握住慕书玉摸向面具的手腕,指腹由跳动的脉搏移动至佛珠手串上,略微拨棱两下,佛珠碰撞,发出好听的声响。
“不想被我认出来,记得戴上面具后将手串摘下。”
原来如此。
慕书玉也笑了,竟是这样被殿下认出。
她欲要抽回手,可却没能成功,手腕仍然被裴妙珩握着,这下,指腹自佛珠上离开,再次按在了脉搏之上。
“殿下?”慕书玉疑惑地抬起头。
裴妙珩抬手,倏地毫无征兆地摘下了慕书玉的面具。
那被面具遮盖的容颜逐渐显露而出,映在他的眼里,刹那间,背景璀璨的烟花、头顶垂落的桂枝、周围人声鼎沸……绚烂的颜色都不及眼前人万分之一。
那是他,从此心中点燃的烛火,是想要收拢于手掌心里的明月。
到底……何时能摘下。
尽管白色面具覆盖着面庞,可那眼神实在过于迫人,或许正是因为有面具遮盖,所以目光才毫不遮掩,深邃不已。
慕书玉的心脏逐渐加快跳动,她完全切身感觉到了这一抹视线,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竟是有些慌乱的感觉上涌。
“殿、殿下……”
慕书玉用另外一只手捞下一根桂枝,枝丫还带着漂亮的黄色桂花,一瞬间,属于桂花的香气盈满两人之间,却也阻碍了裴妙珩的目光。
慕书玉用这根桂枝挡在眼前,透过缝隙,那抹视线总算不如此迫人了。
慕书玉这才舒缓了心神,手一松,桂枝弹开,桂花的花瓣则纷纷散落下来,她道:“殿下为何这么看着我?”
她再次动了动被裴妙珩握住的手腕,这一次,被松开了。
裴妙珩敛了敛眉眼,道:“在想,慕大人若不戴着点面具,怕是要被这街上的姑娘们淹没。”
恰巧这时,一点桂花的花瓣竟飘落至慕书玉的唇上,仿佛成了点缀,而裴妙珩很自然地伸手抹去,指腹擦过唇瓣,令慕书玉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还是戴着点面具吧,慕大人。”裴妙珩嗓音低沉,手腕一扣,又将面具为慕书玉戴上了。
“不如你我去鹊桥上走一走。”
……
另外一边,卖掉最后一根红绳的男孩儿来到一个等在路旁的青年身边,道:“公子,那根红绳已经被你们说的那位公子买走了。”
卫萩手里攥着一把从这个男孩儿手里买下的红绳,闻言,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铜板给他,道:“行,知道了,去玩儿吧。”
卖掉红绳又额外得了钱,男孩儿简直不要太快乐,欢呼一声便跑走了。
卫萩则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摸着脑袋。
他看了眼手中一把毫无用处的红绳,叹气道:“殿下到底在做什么啊……”
第99章
不如你我去鹊桥上走一走。
在裴妙珩说出这句话后, 慕书玉稀里糊涂地跟在了他身后,直到迈步踏上桥时,慕书玉才清醒。
等等, 她和殿下两个“男人”走什么鹊桥?
都怪殿下方才的动作太过顺畅自然, 就那样……
慕书玉不禁伸手摸了摸唇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温热触感,正常人……会摸另外一个男人的嘴唇吗?
应该不会吧。
所以, 殿下又为什么要……
慕书玉抬起头望了眼裴妙珩的背影, 开口:“殿下,书玉的两个妹妹还在另外一处等我,殿下若没有什么旁的事情, 书玉就先回去了。”
裴妙珩回头:“不急于一时, 你买下红绳, 难道不是想走一走鹊桥,将红绳系于桥上吗?”
说罢, 他瞥了眼依旧被慕书玉攥在手心里的绳子。
她就是看剩下最后一根,随便买下的, 不过她之前确实也想将这根红绳系在鹊桥上, 不然也不会往这边走来。
见慕书玉仍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裴妙珩伸出手:“要我拉着你么, 慕大人。”
“不用了, 殿下。”慕书玉立即道。
裴妙珩这才轻轻一笑, 转身继续往前。
两个男人一同走上鹊桥, 其中一人手里还攥着一根红绳, 这情形不由得引来不少旁人的目光, 隐晦的打量或者指指点点。
裴妙珩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 慕书玉也心宽, 反正都戴着面具呢。
既然已经在桥上,慕书玉两边看了看,找一处地方就要系上红绳。
其他姑娘家系绳子的花样有百种之多,她就会打个结,正打算随意系上就松手,裴妙珩却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
“鹊桥系红结不是这样,我教你。”
两人站姿一前一后,裴妙珩的身形完全笼罩着她,这会儿显出两人体格的差异,宽阔的胸膛贴上后背,胳膊与胳膊交叠,手指与手指挨碰……
就着这个姿势,慕书玉和裴妙珩一起系出了好看的红结,随即,两双手松开,红结垂落至桥上,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慕书玉也终于得以后退两步,脱离开裴妙珩似有似无环抱的范围。
“殿下,时间不早了,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书玉便先告辞。”慕书玉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无人知晓,她心跳有些快。
裴妙珩:“慕大人,慢走。”
待慕书玉的背影逐渐远去,隐没人群,裴妙珩收回视线,转头看起方才一起系上的红结。
“鹊桥相会……”
寓意好是好,可最终,牛郎织女还是要分开,相聚只短短一瞬罢了。
而这些红结也会在七夕过后被取下,他一向不会将希望寄托于此。
裴妙珩又把属于两人的红结摘取下来,有些东西,他必要牢牢攥在手中,人也是一样。
……
报纸顺利在宜都以及定州发行传遍,九月初,各地院试开始,天晟帝命翰林院侍讲学士祝清希前往钦州担任主考官。
钦州,是祝清希的故乡。
不过在他为官后,因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便举家都搬来京城了。
地震预防小册印刷出来,一部分被运往钦州,对外的理由是趁着报纸正发行这部分内容,多卖出几本。
京城里自然也有,今日慕书玉就带来一部分地震预防小册,打算送给崔先生、关笙他们。
在路上,她偶然遇见了祝清希。
天禄阁距离翰林院不算远,翰林院的官员又时常来天禄阁找书看,是以,慕书玉经常会与祝清希碰见。
不过两人未怎么说过话,就算开口,也是互相客气两句,相比起祝清希的欲言又止,面带踌躇和迟疑,慕书玉的表情就正常多了。
但想一想祝清希竟然要去钦州担任主考官,怕是今日就要启程,慕书玉的脚步便不禁顿了顿。
原书剧情里可没有提到祝清希到底会不会死于钦州地动。
“祝大人。”慕书玉站住道。
祝清希也停下:“慕大人,有事?”
慕书玉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放在平时,他也不会主动与自己交谈。
慕书玉:“祝大人要去钦州担任主考官,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也要十月吧。”算是路程的话。
“哦,是这样,我听说钦州的特产很是有名,便想拜托祝大人回来时帮我带一份。”慕书玉笑道。
原来是这点小事,祝清希点头答应下来:“一定,慕大人。”
慕书玉:“实在感谢,祝大人,不过下官也不能让祝大人白做工,这一本地震预防小册就送给祝大人吧,望不要嫌礼物简陋。”
“怎会。”祝清希接过慕书玉递来的小册,犹豫一会儿问道:“慕大人……听说,你的母亲自青州县回到了安定伯府?”
慕书玉要迈开脚步的动作一停:“是,不过此事应与祝大人无关。”
既是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多问。
听出慕书玉话外的意思,祝清希不免苦笑,待慕书玉离开后,他便也走了。
九月中秋月团圆,慕书玉亲自做了些月饼留着吃。
有一种月饼是作酥为皮,中用松仁、核桃仁、瓜子仁为细末,微加冰糖和猪油作馅,食之不觉甚甜,而香松柔腻,迥异寻常。
这种是以果仁为馅料的酥皮月饼,类似于五仁月饼。
当然,五仁月饼慕书玉也做了,除此之外,枣泥、莲蓉、蛋黄月饼皆有。
在南边等地,还有一种桃肉馅的月饼,江南那五年里,慕书玉有次尝到过,觉得还不错,今年中秋便也准备出来。
她一个人自是做不完的,便找来慕书垣兄妹三人,四个人在厨房里一通折腾。
期间,慕荷带着妹妹慕莲过来,也加入帮忙。
和亲一事结束后,慕荷像是卸去什么重担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脸上真切的笑容也多了。
孙氏倒没有对她太过苛责,毕竟明面上还有维持着贤惠的名声,不过最近慕荷要议亲了。
“大伯母属意哪一家?”慕书玉一边包月饼一边问道。
慕荷羞涩回答:“是、是鸿胪寺卿何大人家里的公子,何钧。”
鸿胪寺卿何大人?
慕书玉手一顿,那不就是何灵婵的父亲么。
何钧与何灵婵应是姑侄关系,乃鸿胪寺卿的孙儿。
京城这地方真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竟这般间接的扯上关系了。
慕书玉面上不动声色,道:“何钧这人我听闻品行不错,但到底只是听闻,没有见过,找机会我帮你探一探。”
“对了,你认识何钧吗?”
慕书玉看向慕书垣。
慕书垣撇嘴:“不认识,何钧属于那一帮子文人,我不屑与之为伍。”
这话一出口,慕书玉挑眉,慕书谦扔掉手中包坏了的月饼抬头,慕姝芸看着二哥的表情一言难尽。
慕荷也顾不得害羞,欲言又止。
只有年纪尚小的慕莲抬起头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慕书玉冷笑一声:“哦,不屑与文人为伍,不巧,你兄长我正是一介文人,看来现在与你坐在一起应是玷污了你的尊臀,不如,你走?”
慕书垣愣住,这才反应过来。
慕书谦:“呵,武人粗俗,不是针对舅舅,专指二哥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书垣敲完弟弟的脑袋尴尬一笑。
慕姝芸摇头:“二哥,说话之前要三思,小心祸从口出,今日这些做坏了的月饼,便都由二哥你吃掉吧,不要浪费。”
慕书垣:“……”
行行行,他吃就他吃,还能吃坏肚子怎么地。
月饼做完后被分了出去,慕史进和老夫人安氏自然先得。
随后,慕书玉带着食盒来到了二房院前,二伯父恰巧不在家,其子慕岳走了出来,行礼道:“兄长。”
慕书玉递过食盒:“刚做好的月饼,拿去尝一尝,中秋节快乐。”
现代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此时却令慕岳一愣,随即才接下食盒,问:“这些月饼……是兄长亲自做的?”
厨房一起做月饼那么热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却不该他参与进来。
慕书玉笑着点头:“不全是,有些是我做的,有些是书谦他们做的。”
“听书垣说你喜欢酥皮月饼,第二层就是,皆是我调的馅料,尝尝兄长的手艺?”
慕岳:“谢谢兄长。”
他抱紧食盒,目送慕书玉离开,等不见踪影后才转身进屋。
月饼做的实在太多,伯府送了一圈也没有送完,还剩下一点,按照以前的习惯,慕书玉肯定会优先给裴妙珩送去,刷一刷存在感。
可是,她想起七夕节那天发生的事情,却迟疑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慕书玉决定不送,提着剩下做好的月饼,去约好友们出来,他们也好长时间没有聚一下了。
地点在仙客来酒楼,尹煜之、林兴、赵俭和关笙都如约前来。
一见面,尹煜之就道:“你们两个大忙人,真是平时想见一次都难,幸而今儿个是中秋,咱们能够约上一约。”
大忙人自然是指慕书玉和关笙,两人都随崔先生重编《万愙图录》,少有空闲。
相比起关笙,慕书玉更忙。
“哪有,之前我不是经常去看望老师么,只不过我去的时候,你也时常不在。”慕书玉道。
碰不上怎么办。
但如今,尹道元闲不住又离开京城外出游历一番,慕书玉不必去尹府,就更加少有碰面了。
慕书玉熟练地安抚好友,道:“这些可都是我包的月饼,快来尝尝,既然大家都忙,不如就约定个日子,每到这一天便来酒楼相聚怎么样?”
“这提议不错。”尹煜之点头,伸手去拿月饼吃。
林兴:“可以可以,看你和关笙如何定吧,我们三个的时间倒是宽松许多。”
慕书玉点头。
她做的月饼理所当然得到一番夸奖,之后慕书玉找机会问道:“何钧这人你们认识吗?鸿胪寺卿何大人的孙儿。”
尹煜之:“知道他这人,但不熟,怎么突然提起他?”
林兴也知道一点,不过同样不太熟悉。
慕书玉便将缘由说了下。
尹煜之:“哦,原来是与慕小姐的亲事有关。”
“嗐,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这事儿交给我和林兴吧,保准给你打听出何钧这人真实的品性到底如何。”
“那就谢谢了。”慕书玉笑道。
她接着想起什么,表情迟疑,犹犹豫豫地问:“你们几个,去过青楼吗?”
“噗。”霎时,林兴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关笙去夹菜的手一顿,赵俭则张了张嘴。
尹煜之瞪大眼睛,怪叫:“你问这个干嘛?书、书玉,你别告诉我,你想去青楼?!”
“书玉,你可别学坏啊。”赵俭紧跟着说道。
林兴和关笙两人赞同到快成了点头机。
“嘘嘘,你就不能小点声。”慕书玉瞪了眼尹煜之。
尹煜之闭上嘴,但又马上想说话,可才起个头,就听包厢的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卫萩的声音。
“里面可是慕大人?”
第100章
林兴离得最近, 去将门打开。
门外不止有卫萩,竟还有裴妙珩的身影。
“殿下,世子。”慕书玉等人忙起身行礼道。
裴妙珩率先走入进来, 目光落在慕书玉的身上, 淡淡道:“方才似乎听见,慕大人要去青楼?”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语,慕书玉却是身体一僵, 略微不自在起来:“殿下听错了, 下官就是问问,比较好奇罢了。”
她是要去,便想着提前打探打探, 好做做样子。
状元风流, 最起码能够挡住一些桃花, 虽于名声有碍,可随着年龄的增长, 眼看慕荷都议亲了,她这位“兄长”的婚事想来也要不远。
更何况, 眼下裴妙珩对她的态度实在古怪……去青楼逛一圈的话, 倒是可以证明她只对女子有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直觉告诉她, 最好不要承认自己想去青楼, 否则……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卫萩闻言哈哈一笑:“慕大人该不会是害羞吧, 对青楼好奇是男人的天性, 慕大人年少成名, 长这么大, 是不是还没有那什么过?”
说着, 卫萩的眼神往慕书玉的下面看去, 言语揶揄调侃。
裴妙珩瞥了卫萩一眼。
卫萩霎时疑惑抬头,奇怪,怎么有杀气?
慕书玉尴尬,岔开话题道:“殿下和世子今日怎么会到酒楼里来?”
这么不巧,居然碰上,而中秋团圆节,晚上裴妙珩应是入宫的。
卫萩:“来吃饭。”
其实是有事相谈,不过这却不能明说。
裴妙珩的目光倏地注意到桌上的食盒和月饼,道:“我记得仙客来酒楼里并不售卖酥皮月饼,那些可是慕大人亲手做的?”
慕书玉一时没有说话。
事关酒楼,赵俭答:“回殿下,正是。”
“哦,是么。”裴妙珩看向慕书玉:“几位有口福,能够品尝到慕大人亲手做的月饼,味道如何?”
裴妙珩态度亲和,尹煜之几人听着便放松下来,夸起慕书玉的手艺。
不得不说,这些月饼确实好吃,甜而不腻,又有甜口又有咸口,还分酥皮和浆皮、混糖皮。
听得卫萩都不禁好奇到口齿生津:“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品尝一下慕大人亲手做的月饼?”
慕书玉自然无不应可:“世子,请。”
卫萩去拿月饼,同时还招呼着裴妙珩,问他吃不吃。
裴妙珩:“不吃。”
卫萩:“我还以为你主动开口询问也是想吃呢。”
奇怪,这会儿又说不吃。
裴妙珩没有答话,而是看了慕书玉一眼。
慕书玉总觉得那眼神略有深意。
不多时,卫萩吃完又拿着一个月饼离开,裴妙珩则去宫中。
慕书玉沉思半晌,在与好友们聚完会后,回伯府又最新做了一食盒的月饼,好在材料都是现有,没费多少麻烦。
姚芷娴瞧见,不免疑惑:“玉儿,这一个食盒的月饼要去送给谁?”
慕书玉叹气:“中秋佳节,还是得给上司送礼啊。”
不然上司小心眼,给穿小鞋怎么办。
在仙客来酒楼里,凭借殿下的眼神和那几句话,慕书玉揣摩了一下,好友有她做的月饼,可一直以来被她用心对待的殿下却没有,是以不高兴了。
卫萩吃、殿下却不吃,是想品尝专门为他做的月饼?
若论琢磨殿下的心思,慕书玉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管对错,总之,月饼送过去就行了。
希望殿下吃了月饼以后,就忘记她想去青楼的事情。
于是等到裴妙珩自宫里回府,严忠明提着食盒送去:“殿下,这是慕大人差人送来的月饼。”
“不过此时已晚,放到明天的话,味道怕是差了些,不若去分给下人?”
慕大人的心意不应浪费才是,但送来晚了,殿下必定吃不下,扔掉可惜,不如分而食之。
裴妙珩正换衣服,外套染了饭味,有些明显。
严忠明的话说完,他动作一顿,转身:“放下食盒吧。”
严忠明一愣,尽职贴心的大总管万事不会多问,既然殿下没有解释,就代表他不想说,严忠明当然也不会没有眼色的开口询问,依言放下食盒后,他便出去了。
后来,这食盒他再也没有见着过,不过第二天殿下没有吃早饭。
……
慕书玉倒没有打算在这段时间里真去青楼逛一圈。
原书剧情中描述钦州地动是在九月底至十月初这段时间,没有具体日子,她不确定到底哪一天才会发生地动。
随着月底越发临近,虽然面上不显,但慕书玉心底却开始焦躁难安起来。
在这个封建时代,她能做的有限,在京城里她尚且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更何况远如钦州这种地方,鞭长莫及,有心却无力。
慕书玉唯有心里祈祷,希望那些报纸和地震预防小册可以起到一些作用,哪怕一点也好。
这天,慕书玉照例在天禄阁整理书册,一伙太监到来,不多废话,宣布:“钦州地动,陛下宣慕大人进宫觐见。”
“什么。”崔澜惊讶到站起。
关笙、姜游等人也吃惊,不过钦州地动,为什么要宣慕大人进宫面圣?
关笙担忧地不免看向慕书玉。
慕书玉安抚道:“可能与报纸和地震预防小册有关,先生,我便先进宫去了。”
崔澜点头:“去吧。”
随后,慕书玉跟着太监离开。
到了宫里,竟是六位殿下和几位朝中大臣俱在,而天晟帝眉头紧锁,显然正是在为钦州地动忧心忡忡。
“陛下,慕大人到了。”刘太监小声提醒道。
天晟帝抬起头,在慕书玉下跪行礼后让他起来:“慕大人,坐吧。”
“谢陛下。”慕书玉安静地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方才她粗略扫了一眼,嫡母的兄长一等辅国将军诸毅竟也在这儿,再有就是武安侯郑侯爷,他乃四房郑氏的父亲。
除此之外,朝中重臣多数在此。
她一个正六品小官为何也来了?
没多久,借着陛下和其他大臣谈话的内容,慕书玉搞清楚了缘由。
早在报纸和地震预防小册发行之前,慕书玉就和裴妙珩提议最好在钦州、宜都等地多加宣传。
而拜这所赐,虽说钦州地震动静不小,震源广,但是相比起以前的地动,钦州人员的伤亡竟是最低的。
古代不同于现代,多是低矮房屋,且土地盖房利用率小,间距大,多为宽阔空地,是以,在地震来临后,察觉到不对劲时,百姓们很容易就可跑到空地上去躲避。
可即便如此,钦州的灾情也不容乐观,若是后续处理不好,仍旧会有大量流民出现。
武安侯这时开口,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还真是凑巧,偏偏是钦州地动之前,慕大人要在报纸上刊登有关于地震预防的内容。”
“并且还在此之前派人前往宜都以及定州两地采、哦,采访……是叫这个词吧,慕大人。”
裴妙珩:“派人去宜都以及定州两地进行地动前征兆消息的搜集是由我下的决定,武安侯,你可别弄错了。”
武安侯一笑:“殿下,这有什么区别,难道‘采访’一词不是慕大人率先说起的?”
慕书玉站起拱手道:“此天灾每每都会造成伤亡无数,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再加之大盛朝有陛下坐镇。”
“大约就是如此凑巧,让下官在整理《万愙图录》时发现有关于地震前征兆的记载,这才起了想要去曾经历过地震的州府访问了解的心思。”
“因此,钦州有了减低伤亡的可能,这便是万幸,此事,崔先生以及共同重编《万愙图录》的同僚们也是清楚的。”
武安侯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慕大人还真是有功一件了。”
“不敢。”
裴奕这时道:“慕大人确有先见之明,不过,这报纸和地震预防小册除却在京城里大肆宣传以外,又为何独独在宜都、定州、乃至钦州等州府大量发行和宣扬?”
“可偏就是钦州发生了地动,难不成……慕大人有未卜先知之能?”
天晟帝抬眼看向慕书玉。
其他人也皆看了过来。
裴奕这话真是要将慕书玉给架在火上烤。
慕书玉站起就没再坐下,她不慌不忙道:“陛下,殿下,诸位大人,一个人倘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委实太过于荒缪。”
“但下官确实担忧钦州、定州这些地方的周围往后有可能会发生地震,陛下,请容下官大胆一言。”
“可。”天晟帝点头应允。
慕书玉:“自重编《万愙图录》时发现地震记载的内容,下官就去查询了历代关于地震发生的地点,并在地图上标注而出,发现这实则是有一点规律的。”
“所有地震地点连接竟呈现带形,便似乎是与山脉走势相关。”
“细数近来的地动,宜都、定州这两个地方,皆与祁山山脉相邻,而在祁山山脉的周围,钦州便是其一。”
“下官大胆猜测,认为处于地震带上的州府等地未来兴许会再一次发生地动……”
裴祈颜眼眸深深地看向慕书玉:“所以慕大人是未雨绸缪,却没有想到这地动来临如此之快,钦州遭了殃。”
“回殿下,便是如此。”
响应慕书玉的,是裴祈颜缓慢的掌声:“慕大人,真是想常人不敢想之事,若换做是我,怕是得对《万愙图录》上面的记载一看而过。”
“陛下选择慕大人参与重编此珍贵书籍还真是选对了。”
“殿下谬赞了。”慕书玉谦虚道。
庆郡王之子裴顾道:“祈颜说得对,虽然是巧合,但慕大人功劳不小。”
裴奕脸色难看。
裴召淖这时道:“慕大人既然能够发现地震带这等事情,是否也可解钦州地动之难?”
第101章
“皇伯父, 侄儿愿前往钦州赈灾。”
裴召淖牵头致力于让慕书玉去钦州一行,旁的大臣们对此没什么反对的态度。
就算是最年轻的状元,天纵之才又如何, 若为天晟帝之重臣, 便从不生长于温室里,何况,慕书玉现在才只是个六品小官。
虽说倒腾出不少东西, 心机略深, 并在钦州地动前恰巧立了功,但也不过是勉强被他们看在眼里罢了。
想要得到这些大臣们的平等相待,还早得很。
是以, 天晟帝也并没有反对慕书玉前往钦州一行的提议, 随即, 就是裴妙珩自请去钦州。
回伯府后,姚芷娴得知此事自是忧心忡忡。
慕书玉安慰道:“娘放心, 钦州地动赈灾的负责人并不是我,我就是一随行小官, 跟着做做事情而已。”
“再者, 陛下命一等辅国将军之子诸劭亭跟随前往钦州,不会有危险的。”
即便如此,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就如同慕书玉在江南游学的那五年里, 姚芷娴每日都会牵挂着女儿。
可她也知晓, 既然玉儿选择走上这一条路, 就势必要背负很多, 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当然这一点也令姚芷娴骄傲, 她的女儿绝不输给男子。
最后, 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
“玉儿,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在京城等你回来。”
慕书玉抱住娘点头。
临出发前,有侍卫禀报裴妙珩:“殿下,祝清希祝大人的夫人希望能够跟随在队伍的后面,一同前往钦州。”
祝清希的夫人便是当年京城的双姝之一,何灵婵。
祝清希被天晟帝派往钦州担任院试的主考官,却不幸遇上钦州地动,身为妻子,何灵婵担忧跟去也实属正常。
裴妙珩允了。
……
钦州。
连续赶路后,裴妙珩、慕书玉等人终于来到了这里,入目便是满眼疮痍,多数房屋倒塌、地面开裂,每处都可瞧见一片废墟。
不难想象,当地震发生时又是怎样一副地动山摇、轰鸣倒塌的场景,必是灰尘漫天,无数哀嚎哭喊声响彻钦州。
而眼下,九成以上的难民无家可归,只得露天席地的休养,吃不饱也穿不暖。
今年已是十月份了,温度开始下降,地动灾难过后,倘若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恐怕本就受难的百姓们又会死伤无数。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诸劭亭看向裴妙珩。
此次赈灾以裴妙珩为主。
“先去向本地的官员了解情况。”
“是。”
钦州地动到现在,主要是以安抚百姓、营救伤员为主,房屋倒塌后,若能够救出来的百姓早已找到救出。
而那些没有找到的百姓被压在废墟之下,一旦多耽误一点时间,性命就危急一分,若救不出,怕是也只能于此了。
裴妙珩去向钦州的官员了解灾情,而慕书玉等随行官员则被分配了工作,不必一直跟随。
趁着这个时间,慕书玉骑马带人在城内巡视一圈。
难民随处可见,百姓们的精神面貌则萎靡消沉,尘土脏污爬满脸颊,有些人的脸上甚至还混杂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污,双眸也像是遮盖一层灰蒙蒙的绝望之色……
绕回来后,慕书玉又下马找到一些难民询问详细情况。
她身后跟着不少裴妙珩派给她的侍卫,本身又芝兰玉树,翩翩公子,这些难民不敢造次,认真答了。
慕书玉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我让你记下的问题都记好了吗?”
侍卫拿着本和笔:“记好了,慕大人。”
“那就行,回去吧。”
等回到临时住所时,慕书玉遇见一人,正是何灵婵,她此刻站在门外被侍卫阻挡,神情焦急:“让我进去,我有事求见殿下!”
“殿下有命,正在与钦州官员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这位夫人先请回吧。”
慕书玉恰巧走到近前。
那阻挡何灵婵的侍卫瞧见,转口道:“慕大人回来了,殿下正在里面等您,您请。”
说罢就要侧开身体让慕书玉进去。
这明显的差别对待不禁令何灵婵回头瞧向慕书玉。
慕书玉与何灵婵不熟,正要走进去,何灵婵却过来挡住她:“慕大人,我是真的有事求见殿下,我夫君遍寻不见。”
“慕大人,看在你与我夫君同在翰林院为官的份上,还请带我进去面见殿下。”
慕书玉皱了皱眉,她没有找见祝清希?
侍卫拦住何灵婵:“这位夫人,如果你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何灵婵始终看向慕书玉,连日来赶路的劳累和忧虑挂念显在脸上,姿容呈略微疲惫之态,却依然有着难以忽视的艳丽风韵。
她眉眼坚定,却也带着细微的恳求。
因着慕书玉是姚芷娴的儿子,何灵婵到底不肯轻易低头,可若是慕书玉不带她进去……
何灵婵咬了咬牙,为了祝清希,她愿意求人。
“慕大人,我求……”
“随我进去吧。”慕书玉道。
何灵婵一喜。
有慕书玉带路,侍卫果然没有再拦着人。
慕书玉一路走去裴妙珩与钦州官员议事的地方,看来侍卫皆被打点过,畅通无阻。
直到敲了门,进去议事的厅堂,慕书玉还不待说话,何灵婵便迫不及待地向裴妙珩禀明求见之事。
何灵婵低着头:“殿下,妾身去询问了地动当日参与院试的学子,他们说妾身的夫君并没有被压在倒塌的房屋底下,而是逃了出去。”
“可最近却不见人影,不知所踪。”
“妾身没有办法,想请求殿下派人在钦州内寻找我夫君祝清希。”
“这位原来是祝大人的夫人啊。”其中一位钦州的官员突然开口说话:“在钦州第一次地动时,祝大人的确幸免于难,从院试的场所逃出去,可后来祝大人坚持亲自去救助灾民。”
“不久前,钦州又再次发生余震,也就是在这次余震当中,祝大人失踪了,我们也是遍寻不见,如果夫人想要找祝大人,恐怕……”
这位官员遗憾地叹了口气。
慕书玉不免看向何灵婵,却发现她神情有异,仿佛不可置信并带着一点恐惧般。
但紧接着,何灵婵就低下了头,肩膀轻颤,看样子是因官员的话而为夫君难过一般。
慕书玉不由得蹙起眉梢,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转头又看了眼这位官员,身材清瘦,脸型瘦削,样貌普通,但在左侧耳朵的下面到露出的脖颈处却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尽管被衣领遮了大半,却仍旧比较明显。
这官员有什么令何灵婵害怕的地方吗?
依她观察,两人当并不认识。
何灵婵这时开口:“殿下,我不相信夫君遭了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还请殿下帮帮妾身。”
何灵婵要下跪,却被裴妙珩扬手阻止:“祝大人乃是陛下倚重的官员,即便夫人不提,本殿也会派人去寻找,起来吧。”
“谢殿下。”
何灵婵随后离开。
而慕书玉行礼见过殿下后,面向钦州的官员。
裴妙珩介绍一番,介绍到方才讲话的官员:“这位是钦州的府丞,韩璋韩大人。”
韩璋?
慕书玉见礼的动作一顿,接着便不动声色地说:“诸位大人好。”
韩璋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慕大人果然一表人才,不愧为我大盛朝历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学识不凡,这长相竟也无可挑剔。”
“哈哈是啊。”旁的官员应承着。
“韩大人过奖了。”
客套话没两句,谈起正事,慕书玉拿过之前侍卫记录的本子,将其递给裴妙珩,道:“殿下,下官带人在城内绕行而过,发现难民多,施粥点却少。”
“并且受伤的百姓拥挤于医馆前,却无法及时得到救助。”
“除此之外,钦州还有不少需要改善的地方,趁着天气尚且没有完全寒冷下来,钦州的难民最好早些解决。”
韩璋:“慕大人这办事的速度实在可以,陛下的旨意传达后,本官已经下令开仓放粮,只可惜僧多粥少,地动波及的范围太大,一些村子里的难民也皆往城里涌来。”
“这些日子,本官还去找地方乡绅富豪帮忙,只可惜,愿意为百姓们付出的人少之又少。”
韩璋摇头叹气,一副为百姓着想却没有办法的模样。
另有官员便说:“好在现在殿下来了,钦州之难要全靠殿下解决,下官必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这些官员说得好听,其实就连慕书玉都看得出来,他们哪是唯殿下马首是瞻,而是全听这韩璋的话。
见裴妙珩年轻,就难免轻视,巴不得裴妙珩和慕书玉将所有的苦差事揽去,而他们则轻轻松松坐镇家中,却能收获不少好处。
裴妙珩不动声色,却没按韩璋的意思走。
最后离开时,慕书玉观察到韩璋的脸色似乎也不太那么自然了。
“殿下。”离开那处厅堂后,慕书玉走在裴妙珩的身侧低声道:“钦州开仓放粮绝不是全部……”
“我明白。”裴妙珩目视前方:“但现在不宜与这些钦州本地的官员起冲突,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第102章
慕书玉与裴妙珩商议了一些计划后, 出来便去寻了何灵婵。
何灵婵自是有些惊讶慕书玉的到来,她站起说:“不知慕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慕书玉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祝夫人曾经见过韩璋韩大人?”
何灵婵果然脸色一变,否定道:“慕大人何出此言, 妾身怎么会见过钦州的府丞, 妾身除了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夫君曾上任的襄城。”
“而襄城与钦州远隔千里,别说见过韩大人, 此前我连听都没有听过关于韩大人的消息。”
“是么, 但我观夫人见到韩大人的神色却是相识的模样,韩大人不一定认识夫人,但夫人你……”
“没见过,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慕大人瞧错了。”何灵婵打断慕书玉的话道。
慕书玉:“但愿祝夫人是在说真话, 否则,祝大人很难救回来。”
“你在威胁我?”何灵婵猛地看向慕书玉。
“我岂敢威胁祝夫人, 只不过唯怕有变数罢了。”
慕书玉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徒留何灵婵在原地不断变换脸色。
虽未实质性问出什么, 但慕书玉确定, 何灵婵一定在哪里见过韩璋,不然她不会有如此行为。
至于这韩璋, 慕书玉之所以注意到他, 是因为韩璋在原书剧情里算是反派炮灰的角色。
不过这角色明明在出场时是跟在端亲王身边的, 又怎么会来到钦州成为府丞?
原书里, 钦州地动并未谈及有哪些官员……
慕书玉隐约有所感觉, 弄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因素就在何灵婵身上, 可惜, 何灵婵现在不会轻易开口。
……
裴妙珩身为男主, 心机手段自然不缺,在钦州地动赈灾一事上,他开始显露出雷厉风行、不容置喙的态度。
首先便是召集起钦州的乡绅富豪等,令他们自发的筹款赈灾,捐款者可榜上有名。
裴妙珩依照慕书玉的建议,会在钦州地界建立一座高大的功德碑,捐款越多者,名字刻下的位置便越高。
赈灾结束后,他还可以向陛下奏请,为这些赈灾的乡绅富豪们颁发荣誉证书,这是由天晟帝亲笔书写并赐下的嘉奖证明。
好名声虽然不说对一切有利,但作用可也不小,若有陛下亲自奖励,那对于他们就更加是一种殊荣。
商人大多逐利,既然有利益可图,那么捐款就也不是不可以,粮食、银子等都行。
是以,这件事情进行的很是顺利,顺利到原本想看裴妙珩笑话的韩璋脸都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子乡绅富豪竟然如此好搞定。
这还没完,接下来又是征集医馆大夫等走访钦州各地,由侍卫跟着,一些药材更是要供应上,简单的伤势快速治疗,严重的伤势就近送往医馆。
然而相比起一些百姓的伤势,更加严重的则是百姓们的精神状况,精神崩溃,失去生存的希望,恐惧,未来无望等,这些都成了可以压垮百姓们的稻草。
“现在要做的,是不仅在物质层面上安抚百姓,还需要在精神层面上振奋百姓。”慕书玉道。
“你打算怎么做?”两人商议时,裴妙珩问道。
慕书玉:“钦州地动正值院试开始,在这里尚有无数学子们存在,学子识字,年少热血。”
“殿下,我想您来发动这些学子,让他们为钦州、为这里受灾的百姓们做些事情。”
这样一来,钦州若有救,而做这些事的裴妙珩也将会受到学子们的敬重。
翌日,今日钦州实时报纸开始发行,不是印刷,而是由学子们手写,一张一张的纸上记载着钦州各地的救援情况。
“某地某处设粥棚两座,并发放衣物……”
“同济堂医院今日救治病人二十位,擅治疗遭砸伤、压伤吐血昏迷的患者,若有此伤病百姓可送人去同济堂治疗。”
“仁心医馆今日救治病人四十五位,擅长治疗骨折。”
“但目前药物紧缺,若有可以行动的百姓请来医馆报名参加上山采摘草药的活动,一株草药的价钱如下……”
“高老爷捐赠一千两纹银和一百袋粮食用于钦州赈灾,这一千两纹银也被殿下用来购买粮食、衣物和药材等。”
“这张纸便是账本细目,稍后会张贴在告示牌上,细目公布明了,绝不贪污为百姓们的一个铜板。”
有学子举着一张纸喊道。
而听见这话,不少百姓看了过来,脸上或多或少有了表情。
“殿、殿下?请问这位公子,为我们钦州赈灾的是哪一位殿下?”老人被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询问。
其他百姓也循声聚集过来。
学子立马过去回答:“陛下忧心钦州地动之事,瑞亲王嫡长子裴妙珩殿下亲自请命来钦州赈灾,为百姓排忧解难。”
“同行者还有当朝最年轻的状元慕书玉慕大人,一等辅国将军之子诸劭亭诸大人……”
“老丈,你们放心,只有我们大家一起努力,钦州之难一定会过去的!”
“真的会过去么。”有妇人眼含热泪问道。
她的丈夫、儿子皆不幸死在了这场地动当中,就算她幸运存活又如何,还不如一同死了去。
学子郑重点头:“一定会!有殿下在,我相信这场劫难最终会过去,团结一心就能打倒绝境,陛下和殿下就是我们百姓最坚实的后盾。”
即便没有慕书玉要求,这些学子们也能够说出振奋人心的话语。
而与此同时,钦州各处拉起横幅,上面写着“万众一心、抗灾救济”“灾难无情人有情,钦州百姓众志成城,共渡难关”“大爱无声、大义无言,为生者祈福,为逝者哀悼”之类的语句。
每日,便会有学子站在这些横幅的下方或讲解实时报纸上面的内容,或者讲故事。
没错,就是讲故事。
慕书玉带来了一些书籍,其中有适合大人听的故事,例如《水浒传》《三国演义》等。
还有适合孩子们的故事书,比如《西游记》,比如慕书玉暂且未发行的故事三百首,其中有童话故事。
还有根据论语等书籍改编的故事,通俗易懂,带有图文注释。
——孔子的孩子为何取名为鲤?子贡守丧,颜回输冠……
用简单童趣的话语来传达知识和道理。
随着开讲,百姓们渐渐的被吸引而来,精神上的满足开始让他们短暂的忘却身体上的伤痛。
尤其是在读故事三百首这书时,每个故事提取十字,由简到难,可让孩子们来进行学习,这些学子们便顺势教了。
不论是写在纸上还是地面,围着一圈的孩子都听得无比认真,就连一些大人也忍不住过来听讲。
钦州开始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大概福气相连,这一日,有消息从京城传来。
江南五年,并不只是待在江南,慕书玉曾随着尹道元到过海边,有幸结识一个时常出海的商队。
这群人完全是以海上为家,在海上的时间比在陆地上还长,潜泳、闭息皆厉害无比。
她和老师遇上时,这个商队正从一本游记上了解到海的那边竟也有陆地,他们便想过去找找看,见识一下不同于大盛朝的陆地又是什么样的。
那本游记慕书玉借来看过,心里当即有了些想法,她悄悄制成了一本破烂的古书,上面记载了玉米、番薯、土豆、辣椒等农作物。
有些只有图片,有些是零星几句话,记载不全。
可单就土豆提到了种植产量也足以令人心动。
慕书玉将其交给了海上商队的头领,希望他若出海真的见到另外一片陆地的话,还请找一找这些植物。
不过,慕书玉倒也没有全然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海上商队。
待她为官,自然也可以找机会说动陛下或者殿下,到时候再根据这本古书派人出海寻找也可。
但自京城而来的消息却言明了,尹道元外出游历时恰巧碰上要来京城的当初那一海上商队,他们竟然找到了书里的一些农作物。
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商队头领没有耽搁,一路便前往京城,谁知路遇尹道元。
如此,到京城后有了尹望的引荐,天晟帝便也顺利得知竟也产量如此之高的农作物。
只可惜,这些是在钦州地动后才被送来京城,但此刻开始种植,却也不算晚。
这海上商队的头领向天晟帝呈上了当年的那一本古书,破破烂烂,几乎一碰就碎,没有封皮,就连内容都是残缺不全。
这样一本书即便放在眼前估计也不会有人去翻看。
可慕书玉当年状似天真的请求头领寻找书上画着的植物,原本头领答应下来也不过是玩笑照顾小少年的自尊心,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
谁知等他们顺利找到那片陆地,竟真的发现与书上一模一样的植物,再一询问产量,头领都惊了。
原以为小儿玩闹异想天开,居然真是如此。
好不容易历经一路海上的风暴雨水回来,这商队的头领也是义气,连带着人便赶往了京城。
第103章
京城, 亲眼目睹天威,风里来雨里去的商队头领也难免心有畏怯,跪地道:“参、参见陛下。”
他们这群以海为生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五品以上的大官, 如今竟是陛下都瞧见了, 真是三生有幸。
想到这里,商队头领有些激动。
但他没有忘记正事,急忙呈上一本册子, 道:“陛下, 草民在那边仔细询问了这些农作物的种植方法和产量,一些详细的内容怕记不住便都写在了这上面,还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天晟帝道。
刘太监亲自去取了小册放在天晟帝面前的桌案上, 下面跪着的人除了商队头领以外, 还有尹道元的二子, 尹望。
在天晟帝翻看小册期间,殿内安静不已, 商队头领从未经历过如此场合,总觉得比他在海上遇到风暴都还有难受, 于是动了动腿, 省得酸麻。
尹望侧头看了他一眼,商队头领便老实安静下来。
不多时, 天晟帝仔仔细细认真地看完了小册, 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可他眼神烁烁, 目露精光, 那是见到好物万分欣喜的目光。
倘若这些农作物的种植产量真的如同小册所记载的那般, 便是惠及天下万民之事。
此商队功劳巨大, 就是当场封官也不为过。
于是, 天晟帝就开口要嘉奖了,可询问了这商队头领后,他却说自己不愿意做官。
“陛下,草民从小在大海上生活,见识过波澜壮阔的海水,仿佛压盖头顶的乌云,甚至更闯过风暴雨水。”
“习惯了海上航行后,这来到陆地上就浑身不得劲。”
“陛下您要是留我在京城为官,那我肯定是做不好这官位的,不如让给有能力之人,人家肯定比我做得好。”
其实在进宫之前,尹望就给他分析了陛下可能会有的赏赐,并且也询问了商队头领的意见,早已得知他的想法,便教了他到时候怎么回答。
可那些话太过文绉绉,商队头领记不太全,现在所幸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
“陛下,草民寻来这些东西不是想要什么奖赏,而是想要让我大盛朝千年万年的繁盛下去,如果这些东西能够令百姓们的生活更好,那么草民这一路以来就什么都值得了。”
“更何况,草民之所以留意到这些东西,也是因为曾经与慕状元有缘分至此。”
不然的话,依照他的性格很有可能就会注意珠宝银子之类,哪里瞧得见一些植物种子。
商队头领将当初遇见还是小少年慕书玉的事情说了下,没有想到那时随着老师四处游学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大盛朝最为年轻的状元。
嘿,他们还在船上把酒言欢过,这说出去难道不是倍有面子么。
商队头领打算回去以后就和船员们炫耀炫耀。
那本破烂的古书也被呈上天晟帝的桌案前,意外得知其中竟还有慕书玉的缘由,天晟帝不由得听起商队头领讲一讲当年的故事。
“那年草民出海就想去更远没去过的地方见识一番,也是拜那本游记所赐,还是小少年的慕公子在船临出发前跑来,抓着我的手将古书交给我,希望我寻一寻这上面的东西……”
随着商队头领的话语深入,天晟帝的表情也越加和煦。
最后,因商队头领不想做官的缘故,天晟帝赐下一枚金牌,可祖祖辈辈传承下去,见金牌如见陛下。
五品以下的官员必须下跪,五品以上的官员也要以礼待之。
另有诸多好处便不一一叙述,天晟帝承诺在这些农作物种植成功后,便还会有奖赏赐下。
至于慕书玉,他也有功,便是回京后再进行赏赐。
尹望离开前请求天晟帝将此消息带去钦州,若有如此产量粮食的消息传开,钦州的百姓心声希望,可缓解地动带来的苦难。
天晟帝允了。
没多久,尹望就亲自出发前往钦州,随行人员还有尹煜之和林兴两人。
这消息就是两位好友亲自告诉慕书玉的。
“可惜陈叔急着回家,不然还想与你见一面呢。”尹煜之道。
陈叔就是商队头领,从海边到京城的道路着实不近,远得很,既然事情办法,那他就要赶快回去了。
原本想着来京城后能与慕书玉见一下,但遗憾的是,慕书玉来钦州了。
“书玉,这是陈叔托我给你带的礼物,都是他们一路搜寻到的特产。”
尹煜之拿出一些东西,道:“不过东西太多,我就没全带来,就带了几个有意思的,全是海边才有的,京城里根本见不到。”
慕书玉也觉得不错,正拿起观看,之前在议事的裴妙珩和尹望两人便走了进来。
“殿下。”慕书玉放下东西行礼。
尹煜之、林兴两人跟着动作。
“免礼。”裴妙珩道,目光扫过桌上的东西,问这些是什么。
在得知是商队头领特意带给慕书玉的礼物,他道:“分别多年,他还如此有心记挂于你,为人确实不错。”
“是啊,陈叔确实很好,可惜这一次没有见面,下一次再想相见也不知道是何时。”慕书玉道。
她还很想再见识一下大海的波澜壮阔。
新的粮食出现,还是如此大的产量,裴妙珩便计划将此内容添加到实时报纸上。
商队头领带回来的土豆种子最多,陛下的意思是可先分出来一部分优先钦州的百姓们培育种植,这样一来既可缓解百姓们的忧虑,日子有了奔头,还可令钦州加快恢复。
“殿下在钦州做得很好。”尹望赞道:“下官所见之处,百姓不缺希望和生机,想必过不了多久,陛下就可以返回京城,受陛下嘉奖了。”
裴妙珩却摇头道:“不,尚有一事没有完成。”
尹望闻言不禁面露疑惑。
……
“追!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边,走。”
钦州连日来干燥的天气在今天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也来得及时,最起码遮盖住了裴妙珩与慕书玉两人逃脱的踪迹。
而这伙蒙面的黑衣服则往相反的方向寻去了。
尹望、尹煜之等人来到钦州前,慕书玉终于等到了何灵婵上门。
祝清希仍然不知所踪,可调查的人却发现祝清希的失踪有异常。
在余震来临之前,祝清希带着下人去救助百姓,祝清希失踪,这些下人却也不见踪影,总不能一个都死了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与祝清希相关的人员都不见了,或者说是借着钦州地动被清理了。
那么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动作,又为什么要害祝清希?
何灵婵见到慕书玉,便道:“这个秘密在我心中藏了多年,如今我说出来,但我要你发誓一定要找到我夫君。”
不管是人还是尸体。
慕书玉:“我可以发誓。”
何灵婵:“韩璋……我曾在京城听见他与人谈话,他曾经是相邑的官员……”
“你说什么?”慕书玉眉心一跳:“韩璋曾在相邑为官?”
这件事情她为什么不知道。
事关姚家,慕书玉来到京城后就调查过当年相邑水灾的情况,可没有发现韩璋在相邑为官的记录。
何灵婵:“因为韩璋那时候在相邑只不过是个小官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我当年不小心偷听到他与人密谈,心里实在害怕,便想躲得远远的。”
“韩璋耳边至脖颈的胎记太过明显,是以我记到现在,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韩璋和谁密谈,密谈什么?”慕书玉问。
“我当时太过害怕,听见的内容断断续续,只知道可能相邑水灾后有人贪污受贿什么,你的外祖父就是如此被人陷害。”何灵婵看了慕书玉一眼。
见慕书玉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神情,她继续道:“当年你的外祖父也就是姚大人以死明志,虽说牵连出一众官员,可韩璋并不在此列。”
“但是我确信,他与当年那个案子脱不开干系,只不过逃脱了,如今更是离开相邑,来了钦州为官。”
“除此之外,韩璋与那人还提到了泰平偏远之类的话……”
慕书玉这回则是睁了睁眼睛,泰平!
原书剧情里,端亲王实则有谋反之心,泰平铁矿,并未上报朝堂,而是私底下拥兵自重,私自开采铁矿铸造兵器。
这是原书中的一个明线剧情。
姚家被牵连的相邑水灾在原书里根本就没有描写。
慕书玉本以为是自己的到来引得剧情一开始就发生了改变,但其实……
慕书玉头脑飞快的转动,但其实很有可能泰平铁矿在原书剧情里是明线,相邑水灾为暗线伏笔。
而在现实,她与姚家密不可分,相邑水灾竟成了明面上的线索,实则两个地方有关联,端亲王在用相邑水灾转移泰平发现铁矿的注意力,这两者发生的时间相同!
韩璋绝对是关键人物,钦州与泰平相距可不远。
慕书玉:“与韩璋密谈之人可是端亲王?”
何灵婵一愣:“你怎么知道……”
“那祝清希又是怎么回事?”
何灵婵脸色变得复杂:“我以此来逼迫他与我成婚,但婚后,我反悔了,没有告诉他。”
“直到最近,我才……”
何灵婵恨祝清希心里有姚芷娴,恨他想为姚芷娴查明当年之事。
于是就算痛苦,何灵婵也要将祝清希给绑在身边。
但这么多年,祝清希一直对她不为所动,何灵婵终于累了,在姚芷娴回京后,他们吵了一架,何灵婵动了和离的念头,便不再藏着当年的秘密。
说出口后,祝清希却被陛下派来钦州担任主考官,谁知,一去就遇上了钦州地动。
“我亲自来钦州找他,是不想自己留有遗憾,若他无事,回京后我便与他和离。”
慕书玉:“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但眼下,我要你帮忙。”
第104章
慕书玉要何灵婵引蛇出洞,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顺利抓到韩璋等官员的把柄。
但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他们万没有想到韩璋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不仅仅要杀死何灵婵, 还要对裴妙珩下手。
这其中, 应该有他背后的人示意。
淋着雨躲避追杀,上演一场古代版惊魂之旅,慕书玉和裴妙珩两人躲进山洞后, 她才半松了口气。
紧接着, 就是脚腕的疼痛涌来,不容忽视,方才跑的时候脚扭到了。
尽管慕书玉没有开口说话, 但脸上的表情多少显露出一二。
裴妙珩扶着她坐在山洞里凸起的石块上, 道:“鞋子脱掉, 我看看。”
慕书玉睁了睁眼:“不了,殿下, 就是扭伤而已,等回去……”
裴妙珩干脆蹲下亲自为她脱掉靴子, 吓得慕书玉急忙阻止, 一手按在了裴妙珩的胳膊上。
裴妙珩却像是早有准备般,反过来握住她的手, 抬眼:“扭伤也会很严重, 小心脱臼, 我不想瞧见大盛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之后要一瘸一拐的走路。”
慕书玉抿了抿唇, 手上的力道送了些。
裴妙珩便也放手, 为她脱掉靴子检查, 好在扭伤并不严重, 只不过之后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再次为慕书玉穿好靴子, 裴妙珩道:“外面的雨不小,山洞湿冷,但却有不少干草,一会儿我生火,你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慕书玉顿了顿,点头。
脱外袍又不是脱掉里衣,现在都已经十月份了,她穿的衣服不算少。
不一会儿,火光在山洞里升起。
慕书玉问:“殿下,这里有光的话会不会引来那些杀手?”
裴妙珩拨着火堆:“不会,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追寻,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把衣服脱掉吧,搭在这里烤一下。”
“嗯。”
外袍脱下烤火,慕书玉也疲惫地倚靠在山壁上休息,一路奔波,再加上脚腕扭伤,她已经很累了。
似乎闪烁的火光带给人温暖和安全的感觉,渐渐地,慕书玉闭上了眼睛。
意识若有若无时,她感觉到有人走到身旁,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随即有声音含着担忧响起:“琳琅,你发烧了。”
慕书玉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应声。
她的思维仿佛沉浸在了一片黑暗混沌当中,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眼前的人双手环抱于胸前,眉心微蹙,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副极为不舒服的模样。
裴妙珩靠近,手背覆盖在慕书玉的额头上,果不其然,发热了。
估计是因为淋了雨再加上脚扭伤的缘故,虽然生了火,可山洞到底湿冷,寒气自外面传来,这样自是抵抗不住。
“琳琅……”裴妙珩微不可闻地念出这个一直以来在心底的名字,手背刚要抽离,眼前的人却像是循着温度般,侧头挨上他的掌心,并且眷念地蹭了蹭。
裴妙珩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他保持这个姿势靠近,坐在了慕书玉的旁边,下一刻,身侧的人便紧挨过来,双手也环抱住他的腰身。
裴妙珩叹息一声,嗓音低低道:“你还真是……不知道危险。”
然而昏睡过去的人的确一无所知。
裴妙珩抱住她,为她仔细遮挡山洞外吹来的风,一手则轻轻撩开覆盖在慕书玉侧脸的几缕发丝,见她安静乖巧的容颜,终是忍不住低头,似有似无地亲吻在她头顶。
“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
山洞外的雨渐小,火苗也弱了不少,但外袍却是烤干了。
就在这时,山洞外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裴妙珩睁开眼睛,动作轻轻地放开慕书玉,拎起外袍罩在她的身上,随即走向洞口的位置。
不一会儿,一伙死士淋雨跪在山洞外面,为首的低声道:“殿下,那些杀手已尽皆抓捕,韩璋及其参与官员也被尹大人和诸大人控制了起来。”
殿下,您和慕大人可以安全回去了。
裴妙珩:“我知道了,等雨停你们再来、不,之后你们在山脚下等待即可,不必过来了。”
死士有些不明所以,但忠心的下属不会多问,尤其像是他们这样的人。
于是,不一会儿山洞外面跪着的人便又散开。
裴妙珩走回去,望了眼正安静熟睡的人,伸手摸了摸,额头和脸颊的温度都退了些,看样子除却脚腕的扭伤外,其余应没什么大碍了。
他又将火苗拨的旺盛,待山洞外的雨水停止不久后,慕书玉也慢慢苏醒。
“醒了,感觉怎么样?”裴妙珩走近问。
慕书玉坐直身体,刚清醒神情有些懵然,她动了动,除了脚腕仍旧隐隐作痛以外,其余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就是倚靠在山壁睡着,醒来竟也没有肩酸背痛……
“我很好,殿下。”
裴妙珩:“既然如此我们下山,这么久,诸劭亭的支援应该赶来了。”
下山可以,但是慕书玉的脚伤却使她行动受限。
尤其刚下过雨,山路湿滑泥泞,再一次差点滑倒而被裴妙珩稳稳扶住后,慕书玉抹了抹脸颊滑落的汗珠道:“殿下,不然您先下山吧,我就等在这里……”
等到裴妙珩和诸劭亭的人会和后再回来接她,否则这样也太耽误时间了。
完全不知晓杀手已经尽数被抓捕,慕书玉还在担忧着杀手会不会突然出现袭击他们。
裴妙珩:“我怎能将你留在这里,上来,我背你下山。”
说完,裴妙珩就转身背对着慕书玉蹲下。
慕书玉愣住:“不、殿下,这怎么能行……”
“还是你要我抱着你下山?”
二选一。
慕书玉只好选择背着。
“殿下,那、那书玉得罪了。”
慕书玉上前趴在裴妙珩的背部,但胸口用手垫着,留出些位置。
裴妙珩背着慕书玉起身,轻轻松松,全然不费一点力气。
慕书玉以一个双手交叠乖巧却又别扭的姿势趴在裴妙珩背上,她靠近一点点问:“殿下,你会难受吗?”
“如果累的话就和下官说,下官自己慢慢走。”
“不会累,慕大人轻得很,不像是一个男子的体重。”裴妙珩淡淡道。
慕书玉的心跳差点漏掉一拍:“那下官回去多吃点饭。”
裴妙珩似乎发出一声轻笑,不过声量太小,慕书玉没有听清。
她的双手没有环住裴妙珩的脖颈,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整个身体就忍不住下滑。
裴妙珩停止脚步,双臂用力,往上一颠。
慕书玉瞪大眼睛,完全没有防备,嘴唇直接擦过了裴妙珩的耳畔,触感分外明显。
是以一时间,裴妙珩顿住身形,慕书玉的身体也变得略微僵硬。
“殿下、我、书玉不是故意的。”
慕书玉惊慌,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裴妙珩的耳朵,等反应过来这一行为也不合适后,她僵住不动了。
“我并不介意,慕大人怕什么。”裴妙珩笑了起来。
裴妙珩继续背着她走,慕书玉这才逐渐缓神,可想起裴妙珩刚刚的话……
他不介意,难道、难道不介意那种亲密的动作?
慕书玉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脸颊控制不住地变红,嘴唇像被黏住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过多久,前方隐隐约约见到人影。
裴妙珩放慕书玉下来,两人与诸劭亭带来寻找的人会和。
等顺利回去后,慕书玉才知晓原来韩璋等人已经抓获。
祝清希被找到,一直被韩璋关在地牢最后面隐藏的密室里,人被发现时,浑身是伤,差点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好在救了回来,但跟随着祝清希的下人却都死了。
待钦州事了,他们可以准备启程回京了。
临走前,钦州的百姓自发送别他们,接下来钦州一切事宜的安排就要交给陛下委派来的官员处理。
但一路回京的过程却也不怎么平静,最起码来了两拨杀手。
最后一次,诸劭亭过来禀报:“殿下,韩璋死了。”
“怎么死的?”裴妙珩声音平静。
诸劭亭:“一刀毙命。”
之前他们抓获的杀手也早已咬破藏在牙齿间的毒药自尽了。
裴妙珩:“看好祝清希和何灵婵。”
“是。”
慕书玉在一旁则是不免沉思,何灵婵只知晓端亲王和韩璋与相邑水灾的事情有关,可并不知道泰平发现铁矿一事。
现如今韩璋死了,单单是靠着何灵婵的说词不足以证明什么,没准还会被端亲王反咬一口。
至于他们被追杀,也可以推给旁人,反正死无对证。
毕竟韩璋嘴硬得很,一直未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么,泰平铁矿一事要怎么揭露?
慕书玉纠结回京,却没有想到裴妙珩悄然带着人进宫,诸劭亭随同,还有一人被按倒在地,竟是被杀死的韩璋。
他没有死。
裴妙珩跪下行礼道:“陛下,韩璋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殿内烛火幽暗,并未全部点燃。
天晟帝面无表情,威严依旧,那双眼睛映着火光注视下面,韩璋双股颤颤,跪倒伏趴在地。
待裴妙珩和诸劭亭离宫后,一切仿佛平静无波,无事发生般。
第105章
钦州地动之事令无数人为其牵挂。
京城里的百姓自然也分外好奇担忧钦州地动后的情况又是如何。
但京城和钦州距离较远, 消息想要传递过来就不怎么容易。
好在现有京城报纸出现。
据说钦州那边弄出一个实时报纸,专门每天报道地动灾情怎样妥善处理。
比如哪位大善人又捐赠多少银子和粮食,是要被刻录在功德碑上面的, 能够传承千秋万代。
在赈灾结束后更是会有陛下亲自嘉奖。
这消息引得不少富商都开始为钦州做出贡献。
事实也的确如此, 有关于钦州实情的报纸在京城发行后,陛下的指令就下来了。
捐款的乡绅富商等皆获得了陛下亲自书写的抗震救灾荣誉证书,这可是能够一直传承下去的宝贝, 说出去都可以炫耀一辈子。
尤其裴妙珩殿下更是公开了捐款细目——某某富商捐赠多少银子和粮食都是有具体数字的, 每天都会张贴在公示处,并表明银子和粮食所用多少,用于哪里。
这样做法便让钦州乃至京城的百姓们无不称赞起裴妙珩。
再一听说这些办法俱都是慕书玉慕大人想出来的以后, 慕书玉的名声又进一步, 放在现代来说, 那就是大明星。
京城里几乎快要到家喻户晓的程度了。
可见这位慕状元的受欢迎。
现在,这些用于赈灾的细目报表便全部呈于陛下, 慕书玉特意采取了表格的形式,不仅分布明确, 而且看得更加清晰容易。
天晟帝得此表格, 便想着推广出去。
这样一来,报纸就又要起到作用, 不得不说, 报纸的出现着实重要。
再比如钦州粥棚和药堂医馆每日能救助多少难民, 钦州参加院试的学子们亲自手写报纸, 每日为百姓们诵读, 花样多得很, 从精神上振奋钦州的百姓。
那些小孩子聚集在一起, 露天听书学习, 孩子们纯真的脸颊,诵读声朗朗,瞧见岂不是能叫人从心底里生出希望。
不管何时,孩子们才是大盛朝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陛下亲自下令将能人义士出海寻来的最新农作物优先交给钦州种植。
而这些农作物叫什么名字,模样,如何种植的方法以及产量全都详细不已的刊登在此次在京城发行的报纸上。
可想而知,当这一份报纸到了百姓手里后会引起怎样的震惊和狂喜。
“这、这这番薯、土豆和玉米种植后的产量怎么会如此之多,不会弄错了吧?”有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弄错,这可是那位海上义士专门留在海的那一边记录下来的,绝对不会有错,甚至没准在我大盛朝种植后,产量还会增多呢。”
“那、那要是万一不适应我大盛朝这边的土壤怎么办……”
“你这人就不会想点好的么,如果不行的话,陛下又怎么会下令叫人种植。”
“说的也是,这报纸上还讲了出海寻找这些的经过,竟与年少的慕大人有关,诶呀,这么说慕大人又有功劳了?”
“慕大人年纪轻轻,自为官后都做出多少事情来了,就说尚没有为官时,那也是才华横溢,寻常人比不得。”
“不知道哪家的女郎才能配得上如此优秀的慕大人。”这人感慨道。
……
钦州地动再加上出海寻来的这些东西,慕书玉甫一回京后,陛下的圣旨便来到了安定伯府。
全府上下一同出来接旨。
“陛下特命慕大人由正六品太常寺满汉寺丞升至正五品户部郎中,此乃皇恩浩荡,慕大人,上前接旨吧。”刘太监面容和煦地笑道。
作为天晟帝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竟是他亲自来安定伯府宣读圣旨,这也给旁人一个信号——陛下对于慕书玉的看重恐怕还得再多一点。
慕书玉上前,双手平举:“臣谢陛下隆恩。”
接过圣旨站起后,慕书玉自是又感谢刘太监一番。
待刘太监笑容满面、钱包鼓鼓地离开后,慕史进的脸色真是既欣喜又复杂,其中心情纠结万分。
高兴伯府能有如此优秀的子弟,复杂则是这样的孙儿却为庶出,尤其不好管教……
安定伯的长子慕正成的心里更是不成滋味,没想到不过是钦州一行,再回来后,慕书玉竟升官至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要知道他现在的官职也才只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
一下子,三房的庶长子、一个他曾经看不上的晚辈居然就与自己在朝堂上平起平坐了,这如何能叫他开心得起来。
更别提心里堵塞难受,仿佛蚂蚁啃咬般令人难以忍耐。
尤其越不想提起什么越来什么。
慕书垣直接开口说道:“兄长这做官的速度,真是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啊这样一想,大伯父也是正五品的官职,担任吏部郎中呢。”
“兄长你要是有什么不懂或者没有经验的话,还可以去请教一番大伯父,毕竟大伯父在这官职上可是待了许久呢。”
慕正成的脸色唰的就沉了下来。
慕书玉浅浅勾了下嘴角,点头:“若有不懂之处,书玉一定会去请教大伯父的。”
一向为三房的透明人,慕书玉几人的父亲慕正言象征性地咳嗽一声。
慕正成沉着脸拒绝道:“你我官职不同,我在吏部,你在户部,没必要前来请教。”
慕书谦这时眨眼说道:“也是,不过兄长没关系,不能去请教大伯父,你还可以去请教四叔呢,四叔之前正是担任户部郎中一职。”
不过现在慕正朗的官职为光禄寺给事中,掌宫廷宿卫及侍从,但也是正五品,属于平调。
可光禄寺给事中的油水哪有户部充足,陛下早调离慕正朗,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官职最终竟然会落在慕书玉的头上。
鉴于安定伯府乃承袭爵位,府里有人做官并不是科举及第者,官位最高也不可能高过安定伯府,估计就是四品以下到头了。
但慕书玉这样的诸多名号光环加身、出类拔萃、无人能出其右者却有无限可能。
慕正朗此时并不在府上,不然恐怕他的脸色就要和大哥慕正成一样了,今日,慕书玉才是赢家。
不提伯府一众人的想法,慕书玉虽然高兴于升官,但心思更多却放在了商队头领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上面。
除了呈现给陛下的,就是送给慕书玉的特产。
她翻了翻,竟有晒干了的辣椒存在。
这可好了,她想吃辣许久,现在有辣椒在手,能做的吃食就无疑多了起来。
扭伤的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慕书玉暂时不用去天禄阁忙碌,若不然到时候忙起来就是重编《万愙图录》再加上户部的事情了。
而在祝清希回到京城后,何灵婵虽说要与其和离,现在却没什么动静,大概在等祝清希的伤势养好?
这又不关慕书玉的事情,她便不会过多询问。
倒是殿下不知道与两人说了些什么,回京后,何灵婵和祝清希并未面圣,对外只说祝大人的上是余震造成。
慕书玉不解,想了想,拿着干辣椒去找裴妙珩。
殿下,我这里有好吃的,还有一些疑问,我们不妨边吃边谈?
瑞亲王府。
裴妙珩见慕书玉姿势别扭的走来,不由得上前皱眉道:“伤还没好利索,怎么过来了。”
慕书玉:“有好东西给殿下。”
“什么?”
慕书玉:“这是陈大哥自海外带回来的,想必陛下那里也有,我这些是陈大哥送来的特产,辣椒,做饭用的。”
外表鲜红,内里也是火辣。
慕书玉表示做出来给殿下尝尝就知道了。
她脚伤于做饭又不碍事,但菜品到底得简单一点,就一道辣椒炒肉、一道麻辣鱼,一道辣子鸡。
辣椒在肉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程度的美味。
做饭时,那股呛鼻的味道就一直不断的传来,但紧跟随的却是无法忽视的剧烈香味儿。
就连严忠明都忍不住驻留在厨房的门口,称赞道:“慕大人的手艺真是太好了,这样上得朝堂下得厨房的男子,也不知道会娶回来怎样的女子。”
裴妙珩闻言看了严忠明一眼,淡淡说:“若能将她娶回来,便是一生之幸。”
严忠明一愣,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
饭菜端上桌,慕书玉也还饿着,在裴妙珩开口一起吃后就没拒绝,她在厨房里也留了些菜,是专门给严忠明这位大总管留的。
慕书玉可没有错过这位大总管渴望的眼神,身为好下属,连殿下身边的人也必须照顾到。
此刻,桌边吃饭的人就只有裴妙珩与慕书玉两人。
“殿下先尝一尝这辣椒炒肉。”慕书玉用公筷夹给裴妙珩。
“好,你也吃。”
裴妙珩吃下辣椒炒的肉,手腕当即停悬,眉心不经意蹙起,只觉得一股辣意布满口腔。
“怎么样?”慕书玉满怀期待地问道。
裴妙珩:“不错,就是这味道……刺激了些。”
“就是这点才好吃。”慕书玉给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紧接着就停不下来了,一口一口,斯哈斯哈的,唔,太好吃了。
她最后吃的嘴巴通红,张嘴,舌尖吐出用手扇一扇,这样都不想停下来。
裴妙珩放下筷子,给慕书玉倒了杯茶水。
“谢谢殿下。”慕书玉接过一口饮下,这才缓解不少。
裴妙珩见状不禁笑起:“就这么爱吃?”
慕书玉:“滋味新奇,欲罢不能。”
你都不知道我想这一口想了多久。
虽然是干辣椒,但味道也足够了,吃完这一顿以后就还得再等许久才能有下一顿,毕竟辣椒也要种植。
裴妙珩轻笑着摇摇头,推了盘子过去:“这都给你,慢些吃。”
慕书玉去夹菜的手顿了顿。
她为什么在殿下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丝宠溺的感觉?
第106章
吃着饭, 慕书玉没忘记过来的正事,她甩去脑海中的想法,问道:“殿下, 祝大人和何灵婵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韩璋死了, 怕打草惊蛇,我们暂时不能对端亲王做什么吗?”
“韩璋没死。”裴妙珩以淡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什么,韩璋没、咳咳, 韩璋没死?”慕书玉嘴里虽然没东西, 但还残留着辣味,这会儿被惊得咳嗽起来。
裴妙珩站起身走至她身边拍了拍背,解释道:“韩璋的特征太过明显, 早在离开钦州后, 这一路上我便令人找机会替换了韩璋, 用的是从钦州带出来的死囚,随即回京, 韩璋就被我交给了陛下。”
“本就想回京再与你细说,但你的脚扭伤未愈, 这事儿不甚重要, 便不急。”
“那韩璋可有交待他与端亲王的密谋?”慕书玉这才缓过劲。
裴妙珩立于她身旁,一手覆在背部, 一手撑在桌上, 慕书玉抬起头询问, 而他正垂头, 清晰可见眼前人卷翘的睫毛, 挺直小巧的鼻梁, 嫣红的唇……
他轻声开口:“韩璋被吓破了胆子, 什么都交待了, 此事我不好动手,在这京城乃至天下,陛下才是名副其实的主人,掌管所有生杀大权。”
“他一日未曾确定到底由谁最后继承那个位置,底下的人就一日不可轻举妄动,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毕竟,陛下想不想给是一回事,可你若要耍心机强行夺走陛下的东西……”
裴妙珩的声音越发低沉,眼神幽暗深邃,似藏着很多危险的东西,却最终浮浮沉沉,淹没在其中。
他伸手捞起一缕垂落至慕书玉胸前的发丝,道:“琳琅,我们这位陛下杀伐果决,没有子嗣虽是遗憾,可他还清醒着,就绝不会被人蒙蔽,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忤逆。”
“在其位谋其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忠心于陛下,懂么。”
懂,她现在什么都懂了。
端亲王到底是天晟帝的亲弟弟,嫡亲,就算裴妙珩是他的亲侄子,可也不能越过他这位皇伯父去做什么。
哪怕暗中动手,谁知晓京城乃至别处会不会有陛下的眼线存在。
陛下如今不可能再有子嗣,那么下任皇位的继承人就一定会从裴妙珩等这些从小被接来京城的殿下中选择而出。
这是必然的,不必然的就只是不知道该选择谁罢了。
兄弟犯错,哪怕大不敬死罪,那也该由陛下顶多,要知道宫里还有位太后呢,此事自然不是简单就能办成。
裴妙珩聪明就聪明在,他知晓该忠心于谁。
而端亲王则傻在……他想自己当皇帝,而不是裴奕。
但最终的结果,他们只会自取灭亡。
慕书玉走神地想着,等等……殿下刚刚是不是叫了她,琳琅?
慕书玉猛地抬眼、睁大惊讶。
裴妙珩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手指松开那缕发丝,反而亲昵地轻点慕书玉的鼻尖:“才反应过来?”
不,她现在宁愿自己没有反应过来。
慕书玉瞳孔震颤,殿下这个动作实在出乎意料了……她想装傻都不行。
“琳琅,知道我的表字是何么?”裴妙珩问道。
慕书玉缓缓摇头。
裴妙珩:“我的名字取于‘怀瑾握瑜,君子如珩’,字清鸿——‘微风沙水清,鸿归心共远’,‘清鸿’两字志向高远、清风高谊。”
“往后没人在旁时,你可叫我清鸿。”
“不、不,书玉岂敢如此称呼殿下。”差点沉溺于裴妙珩的眼神中,回过神,慕书玉急忙站起道。
然而她才刚起身一点,肩膀处落下的手便又将她给按了回去。
裴妙珩略微俯身,声音自头顶传来,似微不可闻般:“不急,你总会如此称呼的。”
……
剩下的那点饭,慕书玉恍恍惚惚的吃完了,不吃太浪费,她不忍心。
等回到伯府,下人又来报,说尹煜之和林兴找她有事,于是慕书玉又出门了,来到赵俭的仙客来酒楼。
尹煜之和林兴是要告诉她有关于何钧的消息。
“何钧这人表面君子,其实是个真小人,他早在外面养了外室,听说与家里女婢也经常厮混,根本就是好色花心之人。”尹煜之道。
林兴:“书玉,这亲事不能结。”
“没错,何钧不是良人。”尹煜之靠近一点,小声道:“再多一点的情报我打听不出来了,不过我有偷听到他和他朋友的讲话。”
慕书玉:“……偷听?”
“这不重要。”尹煜之随意地摆摆手:“何钧就是败类,他不止自己玩女人,还和朋友一起,我偷听到的内容太过污言秽语,就不说了,听得我拳头都硬了。”
慕书玉皱眉:“怪不得孙氏属意何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可不信孙氏不知道何钧的人品怎么样,这些夫人们之间自有消息来源。
或者,以孙氏外表假贤惠内在实恶毒的品行,她肯定不会让违背她意愿的慕荷过得舒服,没准暗中做过调查。
慕荷要是真嫁给何钧,后半生的幸福就毁了。
尤其是,这门亲事差点就快要定下了。
好在还来得及阻止。
论要怎样证明一个人是人渣败类,还养外室,这当然很好办,毕竟证据一查就有。
更何况,慕书玉有好友们帮忙,她还去找慕书垣和慕书谦两兄弟商量了下,人多力量大。
没几天,何钧就被人发现在外面养了外室,而且那外室竟然还大着肚子。
何钧虽然不去逛花楼,却会玩弄身边的婢女,听说还会把婢女带出门和同为败类的朋友一起……
慕书玉完全没想到,挖到最后竟还挖出来两条人命,被玩弄的婢女投井自尽了。
这事儿是何钧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所透露,因为其中一个投井自尽的婢女乃是他心中喜欢的人。
他能发现有人暗中打听何钧的消息也是偶然。
既然牵扯出了人命,那么何钧的祖父鸿胪寺卿何大人就不得不出面平息。
那两个死去的婢女都是家生子,根本不可能报官让何钧偿命之类,尤其没有证据,虽说婢女是投井自尽,但是谁能够证明这两个婢女是因为何钧才自杀的,死无对证,且早已死去多时。
但弄出这么些事情,何钧养外室玩女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下子,慕荷应该不会被嫁过去了才对。
可谁想……
慕荷向慕书玉哭诉道:“母亲……母亲她要我嫁去何家。”
鸿胪寺卿何大人起先并未着急孙儿的婚事,可丑闻爆出后,那么势必要为何钧迎娶一位妻子来管教一下他的性子。
何大人想的话,或许娶了夫人,何钧就会改变,殊不知狗改不了吃屎。
而慕荷作为安定伯府上的小姐,家世背景自然无可挑剔,虽为庶女,可配上何钧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何大人令夫人向孙氏透露出点意思。
孙氏对慕荷劝说的是,何大人就这么一个孙子,万分宠爱,即便何钧有外室又如何,哪个男人不偷点腥,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怕什么。
那外室虽然怀了孩子,可为表示出诚意,何大人已经命何钧叫那外室打掉孩子,嫁过去便无后顾之忧。
这是一桩对你最好的婚事,母亲不会害你之类。
慕荷无可奈何,就算她不答应,可慕莲还小,她总会嫁人出府,到时候独留慕莲和姨娘在长房,以姨娘怯懦的性子根本就护不住妹妹。
但她好不容易才摆脱和亲人选的身份,准备会自己活一次,难道就是为了嫁给这种人,又陷进另外一种痛苦之中吗?
慕书玉:“这件事情祖父祖母怎么说?”
慕荷流着泪,沉默地摇摇头。
“看来这位何大人应该是对祖父许诺了什么好处。”
再加上安定伯并不会在乎府里的庶女如何,这门亲事他没必要反对阻止。
“兄长,我该怎么办……”
她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最终她所能想到的结果只有被迫同意。
慕书玉:“先拖着,不要同意,我有办法。”
慕荷心中升起一点希望,点头:“好。”
报纸发行到现在早已经从一个月两期增多至一个月四期。
这天又是新报纸发行,百姓们本以为会在报纸上瞧见又是农业或者其他等科普的知识漫画,没想到竟是一则故事,故事最后还有一行字——
[新戏曲、新说书,预知详情,欢迎光临桃花源喰味楼。]
“这故事……好像有点意思。”
“这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完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不一定是巧合。’什么意思?”有人不解道。
真实事件改编?
故事里的人都是谁?
“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们要不要去桃花源里听一下?”
上午戏曲下午说书,时间够用。
“好啊,那就去。”
于是,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残害无辜女子,未成婚便养外室,生活糜烂毫无建树的高官公子到底该不该嫁?]
[外表贤惠实则内心恶毒的当家主母要推庶女入火坑,偏偏慈善说是为你着想,因为那高官公子哪哪都好,男人玩个女人很正常,不就是两条人命么,低贱下人何必在乎,既如此,为何不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毕竟哪哪都好。]
[可怜那庶女,孝顺良善,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愿,只好把哭往肚子里吞。]
说书先生几乎拿出全部的功底,按照慕书玉的要求力图打造出公子的好色恶心,嫡母的伪善恶毒。
第107章
孙氏最近感觉旁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像是看笑话、又好似暗藏着嘲讽,她的态度越发和善贤惠,这些眼神和目光就越明显。
甚至有位夫人走过她身边时都会留下一声毫不遮掩的讥笑, 气得孙氏暗中死死捏紧手指, 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最后还是平常和她十分交好的一位夫人犹豫再三地对她开口:“你、你不如叫下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如今最受欢迎的戏曲和说书……”
说完这句话以后这位夫人便快步离开了,好似与孙氏站在一起,她也会遭受到嘲笑般。
孙氏深吸一口气, 面上维持着笑容, 快步返回了伯府。
随即就有下人出府打听。
等到结果摆在面前后,孙氏差点眼前一黑晕倒过去,还是在婢女的搀扶下才缓神没跌倒。
她久居内院, 出去也不过是和其他夫人走动品尝, 交流交流“感情”, 虽然其他夫人会看报纸之类,可孙氏却碰都不想碰一下。
因为这些东西都与慕书玉沾边, 而只要与他沾上,孙氏就嫌恶得很。
是以, 事情发酵很久, 孙氏竟仍然一无所知。
慕正成每天忙于当值,自然也不会知晓, 至于其他人, 想必都在等着看孙氏的笑话。
慕纪兆和慕思婉最近都与裴奕走得很近。
在慕书玉终于表露出她靠近裴妙珩一方的意思后, 裴奕和裴召淖怎么会再上赶着去慕书玉身边释放好意, 顺位人选就又变成了慕纪兆。
“谁、是谁做的?!”孙氏厉声道。
这件事情还能是谁做的, 除了慕书玉以外, 她想不出其他人。
孙氏指着婢女道:“去, 把慕荷给我叫过来!”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 夫人。”
但不一会儿,婢女却返回来面色为难地说:“夫人……大小姐她今日恰巧没在府里,奴婢询问了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婢女,大小姐跟随玉少爷出门去了。”
孙氏的脸色阴沉下来:“慕莲和她姨娘呢,给我叫过来。”
婢女:“都在老夫人那里礼佛……”
老夫人礼佛不喜欢被人打扰,身为贤惠大度的长房媳妇孙氏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于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孙氏控制不住一把扫过桌上的所有东西,霎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屋内。
婢女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这还真是一个巧合,慕书玉本着让慕荷放松放松心情的原因便带她出门逛一逛,同行者还有慕书垣兄妹三人。
哪里想到孙氏今天会知晓。
等到他们回府后,便是一家人齐聚,安定伯慕史进和老夫人安氏坐在首位,下方,从长房到四房。
除了年龄很小的孩子以外,竟俱都到齐了。
孙氏正在哭诉,用手帕抹着眼泪,说什么自己不容易,也是想为庶女找个归宿,哪成想外界居然那样说她。
现在就算不人尽皆知,但以前同来往的夫人却是都晓得。
她今儿个遭到不少白眼和嘲笑,以后出门可怎么做人啊。
说来说去就是慕书玉不对,慕荷不孝顺,请慕史进做主。
看孙氏哭天抹泪的模样,慕书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孙氏以前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眼高于顶,却偏要装出贤惠不已的样子,如今这般反差,怎么看怎么好笑。
所以,慕书玉没忍住。
而这突兀的一声笑则叫孙氏的哭声立马停住,眼里发出怨恨来,两个儿女慕纪兆和慕思婉也是怒目而视。
慕纪兆站起道:“慕书玉你什么意思?!你做下那种事情竟然还敢笑出来,真是目无尊长,不孝不悌!”
慕书垣也看过来,这种情况都能乐,敬他兄长是条汉子,有勇气。
慕书玉:“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大伯母光在这里哭着诉苦可不行。”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还要回去休息呢。”
慕正成神情阴翳,按下儿女道:“报纸、戏曲说书之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有什么不对吗?”慕书玉一脸无辜问:“大伯觉得我歪曲事实了?没有吧。”
“我就照实安排了一下,觉得这会是一件很不错的娱乐故事。”
“大伯母天天带着面具也挺累的,如今摘下来,以后也会轻松很多,不用谢我。”
“慕书玉!”这回是慕史进拍桌子。
郑氏却笑道:“我觉得书玉这一次说的没错啊,那戏曲和说书可真精彩,就是事实啊。”
“难不成大嫂没有想将慕荷推入火坑的打算?”
“那何大人家的公子要真如何如何好,大嫂怎么不叫你亲女儿嫁过去呢。”
“我怎么可能嫁给那种人!”慕思婉脱口而出道。
但一出口就知要糟。
果不其然,慕书玉看向她:“哦,连你都知道那种人不能嫁,可你母亲却为何非要让慕荷妹妹嫁过去。”
“以往都说大伯母如何善待庶女,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可如今看来,实则口慈心恶。”
孙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手指指向慕书玉,颤了又颤。
慕书玉又补充一句:“我们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大伯母,这里谁不知晓你要慕荷嫁给何钧的真实想法,当真是慈母为其着想么,这话要说出来,狗才信。”
在座谁信谁是狗。
慕史进和慕正成脸色一黑。
“慕书玉,你难道就不将长辈给放在眼里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慕正成道。
慕正朗:“大哥,如今书玉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谁敢耻笑他。”
“再者,此事确实是大嫂做得不对,慕荷也是你的女儿,就算为庶,可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嫂将慕荷嫁去何家?”
慕荷低头默默流泪,多年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过得如何苦她心里自知,可身为父亲,慕正成却始终视而不见,眼里只有嫡子嫡女。
慕正成:“这事儿与你无关,你还是管好自家院里吧,我可不像你,偏爱姨娘和庶子。”
这下子,脸色不好看的人又多了几个。
慕史进眼眸沉沉地看向慕书玉:“做出这种事情,你想将伯府置于何地,书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仿佛是风雨欲来的信号,旁人闭上嘴,不敢在慕史进的怒火下开口。
可慕书玉却无动于衷:“祖父,我想我早已说过,别人对我好,我必会回报,可若是我看不惯之人做出什么,他就要掂量掂量一下后果如何。”
“虽说嫡庶有别,可明知道何钧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何非要将慕荷妹妹嫁过去。”
“难道何大人给您的好处值得您要卖孙女?”
“你放肆!”慕史进气得脸色通红,一拍桌子站起。
就连慕书垣都缩了一下脖子。
但慕书玉面色如常:“我哪里放肆,祖父您请指明一下,慕荷难不成有什么非嫁何钧不可的理由吗?”
“你对庶出的孙女如此,岂不是叫旁人也跟着心寒?”
“祖父您总说叫我记住要以伯府利益为重,可我实在看不出,这安定伯府里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我看重。”
“我翅膀是硬了,谁若想逼迫我,或者以我母亲逼我,就别怪我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不了,我带着姨娘净身出户。”
“你要分家?!”慕史进眼睛一瞪,不可置信。
慕书玉:“有何不可。”
“不行,我不允许!”慕史进又拍桌子道。
慕正成和慕正朗则神色不明。
慕书玉的父亲慕正言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诸婼薇暗中拧住胳膊,眼神警告。
姚芷娴没有来,被诸婼薇以看不顺眼的理由留在了院里,这种场合,她当然不能叫芷娴来掺和,说不得就先成了出气筒。
慕书玉只看着慕史进,并不回答。
这一招就叫重|弹之上还有重|弹,她想分家的念头一出,相比起来,不令慕荷嫁给何钧都是小事了。
何况如今京城里传言已成定局,慕史进也不可能再叫孙氏定下这门亲事,否则安定伯府的脸面更加没有了。
要说慕书玉有没有真的想分家的念头,她有,只不过在此之前,安定伯府的爵位她要拿到手里……
果不其然,慕史进绝对不会允许慕书玉升起分家的想法,这事儿便就这样过去,受伤的人只有孙氏。
这门亲事本就口头说说,尚未定下,如今自然也好推拒。
不过最后孙氏被气病了,卧床不起,倒也省得出门继续被人耻笑。
没几日,据说边境突厥又有动作,冬天寒冷,这些草原部族肯定要侵犯塞北边境的城镇,掠夺资源。
陛下命辅国将军诸毅前去镇压,其子诸劭亭跟随,此理由也正当。
但慕书玉却心中明白,这是陛下要有动作了。
陛下要对付端亲王。
只怕端亲王远在封地,尚不知晓。
而京城看似平静了下来,慕书玉开始在黄金书书坊售卖《故事三百首》一书,有点像是小学生课本那般,目录、图画、文字,书的最后还夹着一张考试卷子。
通过报纸宣传,前来购买的人不少,可价格摆在那里,一些贫苦人家到底没多少余钱。
纸贵、墨贵、笔也贵……想要人人有书读,到底不容易。
别说什么义务教育,这个时代限定如此发展,慕书玉只是一个人,撼动不了已传承百年之久的体系。
她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第108章
慕书玉现在的官职为户部郎中, 户部掌管全国的户口、财政收支及预算、包括田土地册、铸造货币、税收等,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
其中油水不小,当然只要你敢捞, 不怕被发现下狱的话。
而跟随崔澜重编《万愙图录》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完,慕书玉估算一下,大概得年后才能完成整个重新编修的工作。
不过, 如今的重编任务已是轻松很多。
孙氏意向的亲事作废后, 何钧那边可不算完事,毕竟牵扯出人命。
最终大理寺卿查案,证实后将何钧下狱准备施以绞刑,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何况何钧只不过是鸿胪寺卿何大人的孙儿, 如何能够逃脱罪责。
别看大理寺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慕书玉知道这其中还有裴妙珩的手笔, 他在推波助澜,达成自己的目的。
或者说是两人的目的。
在得知慕书玉扒出何钧牵扯出人命的事情后, 两人便商议了一番。
明面上是慕书玉不满妹妹慕荷嫁给何钧这样的人渣, 实际上她和裴妙珩的最终目的是要逼迫鸿胪寺卿何大人让出官位。
鸿胪寺,主外宾之事, 必要时还可替天子行出使职责。
这个位置若无事便不重要, 但一旦需要, 便大有可为。
鸿胪寺卿何大人在其位却不谋其事, 严格来说算是挡了裴妙珩的路。
尤其, 裴妙珩手中握有韩璋吐露出来的信息, 鸿胪寺卿何大人与端亲王也曾有来往。
事件发酵到最后, 鸿胪寺卿何大人主动向陛下辞官请求饶过何钧一命, 陛下允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何钧仍然被打了几十大板,需得着实休养两月之久才能下床行走。
至于鸿胪寺卿这个位置,按照裴妙珩的暗中安排被属于他的人顶了上去。
如此一来,何家没落,何灵婵算是没了依靠。
慕书玉偶然路遇她时,何灵婵脸色复杂,最终苦笑:“这算是……遭到了报应么。”
因为她曾对姚芷娴的处境奚落嘲笑,并偷听到那样的话,最后害怕的选择什么都不说,苦苦隐瞒,想方设法得到祝清希,结果……
“如今是我想要和离,可祝清希却不同意……他是在可怜我。”
慕书玉听见这话停住脚步,转头说:“祝夫人,人最见不得自怨自艾,钻牛角尖。”
“毕竟日子最终是自己过,无人可替你前行,何必总执着于此,不如放宽眼界,出去找些事情做。”
“我一妇人能做什么事情。”何灵婵苦笑。
慕书玉:“祝夫人识字懂礼,四书五经应也是读过,京城里开设育幼堂,专门接收十岁以下的孩童读书,包括女童。”
“什么,女童怎么……”何灵婵一愣。
慕书玉:“同为人,女孩儿怎么就不能读书,难道女孩儿就一定会比男孩儿差吗?”
“祝夫人若是好奇,不如前去看看,更多的意见也轮不到我来为夫人提及。”
说罢,慕书玉就转身走了。
但没几日,育幼堂那边就来了一位姓何的夫人。
入职户部郎中后,其实慕书玉所要做的事情不多。
毕竟她资料尚浅,就像职场新人怎么比得过干了好多年的老前辈,不被欺压就是好事。
但此时,面对一摞摞积压在一起的账本,慕书玉抬起头,“李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我完全核对好这些账册?”
“然后,交给你?”
李大人笑道:“没错,户部每年都要核对账目,就是在如今这个时候,慕大人,我这可不是在故意为难你,不止你要核对,我们也要核对啊,你看。”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桌子,也都是账本之类,一摞摞,不少。
户部的官员抬起头说:“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的,等到所有的账本核对好,李大人还要汇总。”
“唉,又要睡不好觉,得喝浓茶了。”
“苦啊。”其他官员也点头回道。
慕书玉想错了,其他时间要做的事情是不多,但她此刻入职的时间不对,要临近年关,可不得忙活起来。
慕书玉心底叹了口气,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一看她就心凉了半截,这账册……嗯,看得她眼晕。
一堆壹、贰、叁、肆、伍……
账目分布也不好查看。
总而言之,如果按照户部以往的核对办法,不仅效率低速度慢,而且也容易出错重来。
看来干一行爱一行,得行行出状元才行。
于是,慕书玉准备要写一套账册改革方案,阿拉伯数字,表格账目……参考书要从系统书库买,然后最好尽快奏请陛下。
忙碌几日,慕书玉拿着写好的奏折和详细方案来找裴妙珩。
自那天一起吃过饭后,慕书玉就有点躲着他,非必要不靠近,毕竟殿下对待她的态度,真的有点太不对劲。
慕书玉心下揣揣,但公事耽误不得,便还是来了。
看完,裴妙珩抬头瞧向坐在桌案另外一侧的人:“你总能给我惊喜,琳琅。”
这一称呼又不禁令慕书玉耳尖一热:“殿下……”
裴妙珩叹了口气:“看来琳琅还是不习惯在没有人的时候叫我的表字。”
慕书玉略微低头:“这实在不合规矩,殿下,你是主,我是臣,真要如此称呼,便是逾越了,书玉不敢。”
她必须要斩断这古怪又暧昧的态度,是以,这话便说的有些冷硬。
另一边沉默半晌,蓦然传来一声轻笑:“可怎么办呢,我就是想让你逾越。”
……
奏折和方案呈上去后,没多久陛下便下旨先由户部进行改革,再由此延伸至其他地方,朝堂、京城、百姓们。
如此简单的数字经推广,于算术等方面便会更加简洁容易。
慕书玉则想的是,既然阿拉伯数字有了,那么之后经报纸推广后,幼儿、小学算术不就可以都安排上了么。
改革是要一点点进行的,润物细无声,就像她在京城暗中开办的育幼堂,接受女童学习哪怕最开始无人问津,可只要坚持,总会看到希望。
陛下因着这奏折和方案再次对慕书玉赏赐了不少东西,直接被送入伯府。
侍卫抬着一列箱子经过,也令伯府的众人加深意识到陛下如今对慕书玉到底有多看重。
孙氏恨得咬牙切齿,低声吐露出恶毒的语句:“慕书玉……我要你身败名裂,连带着你的姨娘。”
孙氏本生病卧床不起,但凭借着不甘却很快挺了过来。
她找到安定伯换上那张贤良淑德的脸庞,装作万分悔恨的模样做了一番忏悔,说什么都没有伯府重要,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正成。
“公爹,正成是您的长子,从小被您寄予厚望,他才是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孙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可慕书玉一回来却……他不将正成放在眼里,如此目无尊长,身有反骨,做事丝毫不考虑伯府的利益,这样的性子实在叫人无法与之相处。”
“可我也想明白了,书玉他从小在青州县长大,直到十几岁时才回来京城,性子偏左便不能怪他。”
“是他的姨娘没有教好他,怕是、怕是被教唆心底怨恨伯府扔下他们母子多年……”
“这事儿也怪三房,唉,其余的话就不多说了,事已至此,儿媳认为书玉的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该成亲,为他寻一位合适的妻子了。”
“若有妻子在旁相劝,想必书玉的性子也会收敛一下,您觉得呢,公爹。”
慕史进觉得孙氏提议不错。
慕书玉的年龄到了,确实应该议一门合适的亲事。
孙氏主动要将差事揽过去。
但安定伯并不全然信任她了,看她两眼,开口:“事关书玉的终身大事,也该三房参与,便让正言的妻子去帮你。”
孙氏面上笑容不变:“是,公爹。”
诸婼薇不爱管这种闲事,更何况慕书玉还是姚芷娴的儿子,她厌恶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他找寻一门亲事。
可惜诸婼薇的为人随了她哥哥诸毅,武将出身,性子刚直不懂变通。
慕书玉回伯府这么久,现在就连姚芷娴都回来了,可诸婼薇除了平时看不顺眼训斥几句话外,根本连一点手段都没对两人使用。
诸婼薇的兄长不是一等辅国公么,如此背景,势必可以轻易在朝堂之上打压慕书玉。
可是诸婼薇却丝毫不利用这一点,孙氏简直觉得诸婼薇性子无可救药,呵,活该她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与自己的丈夫滚上床榻。
若换做是她,必要姚芷娴犹如一只战战兢兢的老鼠般活在她的手掌之下,而慕书玉,她更要折断他的脊梁,将其踩在脚底。
孙氏去寻了诸婼薇说起为慕书玉定下一门亲事的事情。
她在时,诸婼薇不动声色,她走后,诸婼薇蹙着眉去找了姚芷娴。
不久,便传出慕状元要议亲的消息,京城的贵女们无不意动起来。
那可是慕大人啊,样貌、学识、才华每样都绝无仅有,排在第一,他更是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语。
若能嫁给慕大人为妻,想必会被慕大人精心呵护,宠爱有加,如此好的男人谁不想嫁呢。
第109章
慕书玉要议亲的消息是孙氏找人放出去的, 就算不做什么,这消息迟早也会传出府去,但孙氏等不及要让慕书玉身败名裂。
可这一点却极为不好做到。
慕书玉名满京城, 与他名声相对应的则是他洁身自好的程度, 芝兰玉树,翩翩公子,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对待女子更是风度翩翩、保持距离, 与他那顾盼生辉、风流妩媚的眉眼实在不相符。
尤其他曾当众放话,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只爱妻子一人。
这话传到孙氏的耳朵里, 令她嗤之以鼻, 男人都朝三暮四, 有一个女人就想有第二个。
她可不信慕书玉的鬼话,想必是为了躲避那拓跋明珠才不得已说的瞎话罢了, 当不得真。
可慕书玉既然说出来,他的名声、身份就不允许他做出与言语不符合的举止。
那么, 从这一点孙氏就大有可为, 到时候无论慕书玉是自愿还是被迫或者被陷害,只要他的不当行为被人“瞧见”, 就等着名声有损吧。
他的姨娘……可不就是如此么。
不管慕书玉再如何优秀, 都遮盖不了他不过是妾生子的事实。
他就是庶子, 是他的姨娘爬上慕正言的床、背叛了好友所生下来的孽子, 这当初在京城多么为人所不齿, 姚芷娴则是多么遭人唾骂。
只要想到这些, 孙氏做梦都能笑出来。
姚芷娴、诸婼薇, 她就见不得她们好, 当年那件事可也有她的手笔,如今她要故技重施,让这两母子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来。
但是,该怎么寻找下手的机会?
慕书玉并不好色,起码明面上并不。
近来一日,慕书玉带着妹妹出府逛街,恰巧遇见一位哭的梨花带雨、披麻戴孝的小白花般惹人怜惜的女子在卖身葬父。
不巧的是,这位女子正遭中年恶霸欺凌,想要强行带回府。
尚有一段距离,慕书玉敏锐地停下脚步,顺便也拉住慕姝芸。
慕姝芸迟疑且担忧道:“兄长,我们不过去看看吗?那位女子好可怜的样子……”
慕书玉:“我们过去能有什么办法,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跟兄长一起去报官。”
说罢,她带着慕姝芸转身就走,心里则嘀咕,这小说里的套路真就不能少一点么,当她没有瞧见那双眼睛左顾右盼,像找人的模样。
慕书玉想了想,这段在原书剧情里好像是要害慕书垣来着,他一心软就将人给带回了伯府,殊不知,卖身葬父的女子是孙氏的人。
一看这场景,慕书玉就想到了书里的描写,没办法,她实在看的滚瓜烂熟了。
利用身份报了官,之后慕书玉瞧了瞧慕书垣的情况,确定他这几日去军营操练不可能上街后,慕书玉就没再管了。
但哪知转眼,慕书玉却在府上瞧见了这女子,程萋萋。
慕书垣道:“我从军营回来,这女子突然冲出来被马惊吓晕倒过去。”
“后来救醒得知她父母双亡、好几天都没有吃顿饱饭,是饿晕了,还无处可去,所以……”
“所以你就带她回来了?”慕书玉打断道:“她是不是说这辈子无以为报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不答应就为奴为婢报答?”
“你怎么知道?”慕书垣瞪大眼睛。
慕书玉:“哦,话本里的套路惯来如此。”
她对慕书垣讲起前几日在街上瞧见的场景。
慕书垣皱了皱眉:“这女子……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
“家世背景都没有查清楚,就因为一时怜悯而带回府里,万一其心里不怀好意呢。”慕书玉蹙眉道:“你该不会是看人家有几分姿色,我见犹怜就……”
“没有,绝对没有。”慕书垣慌忙摆手道:“兄长,我不是那种人,我真的只是可怜她。”
“但如果她是故意设下圈套撞在我的马前晕倒,我绝对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饶过她,我这就去将她关……”
慕书玉拦住慕书垣:“没凭没据的事情你有什么权利关人家,小心被说仗势欺人。”
“她说为奴为婢报答,有没有签下卖身契,没有就让她签,签好后让她去做浆洗衣物、倒马桶的活计。”
慕书垣睁了睁眼睛,啊了声,让这样一位貌美的姑娘做这些事情……
“不是为奴为婢么,旁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做,观察几日,狐狸尾巴自然能露出来。”
慕书垣点头,照着去做了。
且先不说这突然入府的女子,连日来议亲的事情也让慕书玉感到稍许烦躁。
虽然有诸婼薇抵挡一二,但毕竟孙氏也插手进来,慕书玉接连拒绝孙氏挑选好的贵女,也不知晓孙氏对安定伯说了些什么,到最后安定伯和老夫人安氏分别找她谈了一次话。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难不成她真要去青楼?可去青楼可挡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那么,传言她有断袖之癖?或者身有残疾,为了不耽误其他女子,便要一辈子不成婚。
后两者的想法倒还可以。
慕书玉思索着这些问题,在天禄阁整理书籍时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
离开前,关笙喊住她问:“书玉,是不是户部的事情太忙了,看你有些疲惫的样子,如果很累,天禄阁这边的事可以多交给我一些处理。”
两人此时皆站在门口的位置。
慕书玉回头:“不是户部的事情,那些都还好,其实是家里要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可我觉得尚早,不想那么快就成亲。”
“尤其是……我只想与心意相同的人成婚,见都没有见过,以后要怎么生活在一起。”
面对好友,慕书玉的情绪放松一些。
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青梅竹马,所以有些事情她不会对别人吐露,却可以对好友们说起谈心。
此时,慕书玉就站在一棵飘着枯黄落叶的树下,眉心轻蹙,仿佛染着忧愁一般,可因为面对着朋友,整个人却是放松舒缓的,带着一点亲昵感。
若说被带回府上的女子程萋萋一副小白花模样,我见犹怜,慕书玉这样只需在眉间染上一丝轻愁就能够令人忍不住上前安慰。
而正好,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至慕书玉的肩膀上。
关笙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摘下慕书玉肩膀的落叶,却没有扔掉,而是拿在手里道:“可成亲一般都是由家中长辈为子女负责,我们又怎么可能一直推拒呢。”
最近,他收到父亲传来的信件,说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家里正在为他物色一门好的亲事。
可看到信件的那一瞬,关笙却莫名想到了书玉。
他好像忘不了书玉酒醉时抬眼向他一瞥的模样。
但这种是不对的,有违常理。
是以关笙忽视无视,但他却不想远离这位好友,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情绪,或许快些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慕书玉摇头:“可我就是不想成亲啊。”
这般听起来有些任性的话语不禁让关笙笑了起来,从小,书玉就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在他们几人之中是最可靠的。
但眼前,他任性说着话的模样却着实有几分可爱的感觉。
见关笙笑起来,慕书玉就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在落叶缤纷的树下相视而笑,这样不容忽视的场景不巧被裴妙珩看在眼里,他前来找谁不言而喻,却没有想到看到这情形。
裴妙珩不由地眯起双眸。
相比起安定伯府要为慕书玉定下一门亲事,虽然明面上麻烦了些,但用对办法却也好处理。
毕竟慕书玉的真实性别不可能与女子在一起。
可是,一直以来裴妙珩却忽略了陪伴在她身边的好友。
一个个从小相识,青梅竹马。
而在这些人当中会不会也有察觉到异样,对慕书玉抱有不同情感的?
或者,慕书玉对他们又是什么感情?
马车直接停在两人身边,裴妙珩掀开一侧帘子,道:“慕大人,有事相谈。”
关笙行礼:“殿下。”
裴妙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淡淡颔首:“关大人若无事不如先回去,本殿与慕大人怕是要说许久的话。”
“慕大人,请。”
裴妙珩示意她上马车。
慕书玉转头:“那小竹子,明天见啦。”
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好心情,说出从未在裴妙珩面前表达对关笙显得有些亲密的称呼,扬手挥了挥。
“明天见。”关笙笑道,随即恭敬地对裴妙珩告辞。
待慕书玉登上马车,裴妙珩却暂且没有放下帘子,马车行驶,快要离去时,他瞥见关笙垂头瞧向手中的落叶,最后似叹息一声,手指松开,落叶随风飘走。
裴妙珩放下帘子,看向慕书玉。
慕书玉正坐好,抬头疑惑问:“殿下,今日找书玉是要相谈何事?”
裴妙珩语气听不出情绪,不答反问:“刚才你在和关大人聊些什么,笑得很开心的模样,能和我说说么。”
“只是一些小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有趣的。”
“既不有趣,为何要笑。”
慕书玉一顿:“大概是和好友相处,无需说些什么,总能会心一笑吧。”
她是不想向裴妙珩谈及有关于她亲事的问题,随口一答。
但听在裴妙珩的耳朵里,却是觉得她和关笙的感情不一般,青梅竹马,会心一笑……到底仍是不同的。
裴妙珩眼眸幽深,末了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慕大人既然不想说,本殿也就不逼你了。”
“本殿今日寻你,是为你的亲事而来。”
嗯?
慕书玉惊讶地抬起头,她不想说这事儿,怎么殿下主动开口了?
这应该是有关于她的亲事,而不是殿下的吧……
第110章 【一更】
马车晃晃悠悠, 没去任何慕书玉熟悉的地方,却是来到了京城外,来到一处山脚之下。
“这里是?”慕书玉掀开帘子看了看。
自从裴妙珩说为她的亲事而来, 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过, 闭目养神,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睛答:“灵台山、灵台寺。”
慕书玉惊讶回头。
灵台寺乃是皇家专门礼佛的地方,灵台寺的住持大师更是经常受到陛下和太后的亲自召见, 每年, 太后都会亲自过来灵台山一次,可见这地方钟灵敏秀,不是普通的寺庙。
但殿下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每年都会来灵台寺待上两天, 今年也是如此, 你与我一起。”
裴妙珩留下这句话后便率先下了马车, 紧接着一手掀起车帘,一手对慕书玉伸出:“慕大人, 可要我扶你?”
慕书玉回神,下意识道:“不、不需要, 殿下, 下官可以自行下去。”
裴妙珩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掀起帘子的手却暂未放下, 直到慕书玉也走下马车。
“走吧。”裴妙珩转身, 看样子是要带她上山去。
“殿下。”慕书玉顿住脚步:“为何要带书玉来这里?灵台寺应不是寻常人来的地方。”
既是皇家礼佛之地, 怎可随意踏入。
“慕大人觉得是为何?”裴妙珩勾了勾嘴角问道。
慕书玉闻言张了张嘴,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经历一些“事”以来, 两人独处, 气氛总是显得稍稍奇怪。
“书玉不知。”最终她道。
裴妙珩:“随我上山, 自会有解答。”
灵台山不算很高,但山路崎岖,是由无数蜿蜒向上的台阶组成,马车自然不可行驶而过,为保诚心,上山也要徒步。
只有天晟帝与太后有特权,疲惫可乘坐轿子上山。
慕书玉此时便是与裴妙珩一步一台阶地走上去,两人前方无人,后方也是,马车送到山脚便离开了,包括同行的车夫和侍卫等。
是以,现在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周围风吹草动以外,分外安静。
慕书玉从天禄阁离开的时间已经不早,马车驶离京城来到山脚下更是占据了一部分,如今慢慢登山,天色便逐渐黑沉下来。
天一黑,脚下的路就会看不清楚。
慕书玉刚想要提醒裴妙珩,就见前方恰巧走到相对平缓的位置,台阶旁边便是一处平地,有可供休息的亭子。
裴妙珩走过去,慕书玉也跟着,亭子里的石桌上竟放着一些东西。
“灯笼?”慕书玉讶异道。
这灯笼是谁放的?旁边也有火折子,倒是齐全。
可为什么灯笼只有一个?
眼看裴妙珩用火折子点燃灯笼,一手提着,火光照亮周身等处,驱散黑暗,但慕书玉若不跟紧一些进入灯笼笼罩的范围,她眼前照旧漆黑。
还未等开口说话,裴妙珩空着的手便寻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慕书玉。
手掌与手掌相贴,温度传递的刹那仿佛令慕书玉的心都不由得一烫,跳动加快,手要抽离,却抽不出来,可见眼前之人握得有多紧多牢。
灯笼往上提些高度,温暖昏黄的火光同时照亮两人的脸庞,灯下见美,有着无法忽视的心惊魅力。
无论是愣住的慕书玉,还是早有心机的裴妙珩。
而见慕书玉望着他愣住,裴妙珩更是毫不保留地弯起嘴角:“慕大人,天黑路尚远,小心脚下,记得牵紧我的手,不要放开。”
随即,裴妙珩带着慕书玉继续朝山上走去。
松不开,便只能如此了。
慕书玉老老实实地跟着裴妙珩的脚步,耳尖掩在黑暗中,那抹红色就也遮盖的丝毫不见踪迹。
灵台寺建在半山腰,隐没林间,而不是山顶,拿到灯笼后没爬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寺院门前。
大概提前有人过来通禀,寺庙大门敞开,有小沙弥在此迎接。
临靠近前,裴妙珩松开紧握慕书玉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寺庙。
慕书玉走在后面,被一路握紧的手掌缩回袖子,只感觉两只手的温度都不一样了。
到了寺里,慕书玉才发现凃卓竟也在这儿,还带了可令她换洗的衣物等。
慕书玉眼底的疑惑有如实质。
凃卓看了眼裴妙珩,垂下头说:“少爷,是殿下提前差人去伯府……”
早、有、预、谋。
慕书玉脑海里冒出这四个字。
裴妙珩道:“爬了这么久的山不饿么,随我去用斋饭吧,用过饭后,带你去见一见天水大师。”
天水大师便是灵台寺的住持。
“嗯。”来都来了,慕书玉点点头,她也确实肚子很饿了。
而且不得不说灵台寺的斋饭非常美味。
待吃完饭,裴妙珩和慕书玉两人来到了一间厢房,房间里盘腿坐着一位慈眉善目,胡须皆白的老和尚,正是天水大师。
他穿着一身白色僧衣,一手敲着木鱼,一手转着佛珠。
听见脚步声,天水大师睁开眼睛,眉目仿佛染着慈悲:“殿下,慕大人,请坐。”
慕书玉略微诧异:“大师认识我?”
天水大师笑道:“有此独一无二风采之人,京城里怕是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与殿下一同前来,不是慕大人又是何人。”
慕书玉明了,看来天水大师也知晓她今日会来灵台寺。
就是不知道殿下带她见天水大师是要聊些什么。
慕书玉坐在裴妙珩的身侧,天水大师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随即竟开始讲起佛经来。
虽然老和尚讲佛经挺有深意,但慕书玉却听得云里雾里,捧着茶杯好半天都没有喝一口,眼神迷茫。
天水大师似乎注意到了慕书玉的情况,讲解一段佛经后,对裴妙珩道:“殿下将人带来,却好像没有做出解释。”
裴妙珩:“不急。”
慕书玉转头,表情不解。
天水大师:“如此,老衲再讲解一段佛经,殿下和慕大人便可自行前去休息了。”
下一段佛经很快讲完,天水大师离开这间厢房,先去休息了,剩下裴妙珩和慕书玉两人在这儿。
这里应该是天水大师日常诵念佛经的地方,充满檀香味,布置简单,桌案上还摆放着金色佛像,几根佛香缓慢燃烧着,沉静安谧。
“殿下不解释一下吗?”慕书玉蓦然开口询问,打破这气氛。
裴妙珩:“缘由在马车上我已经说过,慕大人的记性应该不会如此之差。”
慕书玉一愣,随即蹙眉想起——
‘本殿今日寻你,是为你的亲事而来。’
“我的亲事……”
“没错。”裴妙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天水大师佛法高深,灵台寺更是百年来为皇家祈福之地。”
“但是少有人知晓,其实天水大师对八字命理更是有几分研究,命理,即批解命,当中自然也包括,姻缘。”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裴妙珩看向慕书玉:“慕大人在与我相谈时提到最近伯府要为你定下亲事,可是你却极为苦恼。”
“我便提出带你前来灵台寺寻天水大师,求大师为你解惑,看八字与谁相合,谁是命中注定之人。”
“但天水大师却言,以慕大人的命理不该也不能在此时成婚,否则于自身也于成亲之人无益,恐有克妻可能。”
“所以,慕大人的亲事方得等到及冠后才能定下,这些话,会在我们离开灵台山后传出去。”
“有了天水大师亲自为你批命,想必安定伯也不会勉强你一定要在这时定下亲事,及冠后便可再做打算。”
“你觉得如何,慕大人。”
这理由自是比她想到的更好。
不可去青楼,断袖之癖或身有残疾都于名声有碍,但如若有了天水大师的批命,眼下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何况,尚有裴妙珩做见证,天水大师又是亲自为陛下和太后服务的,他说出的话旁人不可不信。
如此一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是,伴随着裴妙珩的话语,慕书玉的心脏却控制不住地砰砰跳起,越发剧烈不安,头脑思绪也在来回纠缠。
她似乎没有对殿下诉说亲事的烦恼,也并没有对殿下表现出不想定下亲事的意愿……
那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殿下会觉得她不愿意成亲?
并且,直接带她来了灵台寺,看来天水大师也是知晓殿下打算的,更是同意了为她做出假批命的决定。
而这必然也是要瞒着陛下,天水大师竟是殿下的人?
殿下暗地里的势力到底有多少,他的心机谋算恐比原书里的描写还要深得可怕,根本不像表面这般,看似没什么动静,忠心于陛下,实际上却……
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慕书玉晃去脑海中的思绪,抬起头:“殿下怎会认为书玉现在不想定下一门好的亲事?还是说,殿下不想书玉此刻成婚?”
慕书玉本以为裴妙珩必会思索一番再回答她,却没有想到裴妙珩直接道:“都有。”
两个字像是羽毛轻轻刷过耳畔。
裴妙珩倾身靠近,一手指尖顺着慕书玉的眉眼滑落,漂亮的眉峰、眼角小痣、侧脸、再到脖颈,最后竟要停留在中间该有喉结的地方。
这里一向是慕书玉最为敏感提防之处,尽管做了些许伪装,并用衣领遮挡,可却不能被触碰。
慕书玉本就因为裴妙珩的一番话心跳暂未平复下来,此刻那手指就好像再加了一把火,要点燃她整个人。
直到滑落脖颈中间,慕书玉终于忍不住唰的站起,远离裴妙珩。
她心中警铃作响,不能再留下去了,再待在这里可能会发生什么。
于是慕书玉快速说道:“殿下应是觉得书玉最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朝堂上,现在成婚尚早,男子不该沉溺温柔乡中。”
“多谢殿下为书玉考虑,天色已晚,殿下早点歇息,书玉也先回去了。”
脚步一转,慕书玉朝着门边走去。
路程很短,三步、四步,她就能够打开门出去了。
可是手才将将放在门上,腰间却蓦然多出一条胳膊,用力揽紧、眼前一花,竟将她调转了方向。
脊背靠着门边,慕书玉抬起头,裴妙珩眼眸幽深,整个人已完全将她笼罩在其中,不容动弹。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晚上~
第111章 【二更】
周围太安静了, 而距离又是这么近,近到慕书玉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面前之人的气息又是如此不容忽视。
“殿、殿下, 放开我。”
慕书玉伸手要推开裴妙珩, 双手手腕却被一齐攥住,随即胳膊被推上头顶。
这下子,慕书玉完全被困在了裴妙珩的怀里, 以她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慕书玉不禁睁大眼睛, 为这古怪而又暧昧的姿势,也为裴妙珩此时的行为。
殿下想做什么?
裴妙珩的目光一寸一寸侵占起慕书玉的脸庞,最后停留在方才快要碰触到的地方:“慕大人何需如此急切的离开, 我还什么都没有回答呢。”
“慕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你此刻成婚, 更加会明白你现在不想定下一门亲事吗?”
慕书玉定了定神:“刚刚我已经回答殿下, 书玉自会将全部的精力放在……”
“错。”裴妙珩淡淡吐出这一个字眼,成功地令慕书玉无法再说下去。
她张了张嘴, 又闭上,眼睫连扇几下, 腰身僵直在裴妙珩的臂弯, 随后,慕书玉听见自己略微打颤的声音问:“那是, 为什么?”
她心里莫名预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从漆黑深沉的水面破开而出一样。
“自然是因为, 慕大人不可与女子成婚。”
这一句话说完, 裴妙珩见慕书玉的肩膀抖了抖, 眼睛又睁大几分, 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般, 耳朵竖起, 全身绷紧,要么踹敌人一脚,要么赶快转身逃跑。
裴妙珩又怎么忍心吓唬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琳琅,别怕,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思,只要你明白就可以了,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不愿意束缚你,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愿你,不再被桎梏。”
话音越来越低,就像裴妙珩垂下头缓慢靠近怀里人的脖颈处,在并未得以触碰的中间位置,隔着衣领落下一吻。
那吻轻的不能再轻,慕书玉却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早些休息,琳琅。”
裴妙珩松开她,门咯吱开启又关上。
待房间里只剩下慕书玉一人后,她终于回过神,却像是被抽走浑身的力气般缓慢滑坐在地上,一手迟疑地摸向脖颈中间,在触到衣领后又是指尖抖了抖。
这回,她无法自欺欺人了。
……
第二天一早,慕书玉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
似乎是要留给她松口气的时间,裴妙珩今天不再紧迫逼人,令小沙弥带她在寺院山间到处转一转,看看景色,感受这里的宁静自然。
到了下午,裴妙珩便送慕书玉下山回伯府了。
慕书玉一回去,自然被姚芷娴拉着询问怎么回事。
她昨儿个直接从天禄阁去往灵台山,府里突然到访裴妙珩的侍卫,带着凃卓和慕书玉的衣物便又走了。
姚芷娴对此怎么能不担心。
“殿下为何要突然带你去灵台山?”
慕书玉不想姚芷娴为她担忧:“娘,是我和殿下说想将精力都放在朝堂之上,不想那么快就定下一门亲事,与不认识的女子成婚,便拜托殿下想一想办法,不然又如何能应付得了祖父那里。”
“好在办法有了,天水大师亲自为我看了八字,说我要定下亲事必须得等到及冠后,否则会有克妻的可能。”
“是这样么。”姚芷娴轻蹙眉:“玉儿,你的八字……”
“天水大师这八字批命当然是假的,不过事关殿下,天水大师乃是为陛下和太后诵经祈福之人,这事儿便不可往外多说。”
“娘知道了。”姚芷娴抚摸着慕书玉的脸颊,叹道:“玉儿辛苦了。”
“不辛苦。”慕书玉抱住娘亲撒撒娇,心里松快些。
之后,天水大师的批言果然传了出来。
慕书玉亲自去找慕史进交谈,在她及冠之前不会定下任何一门亲事,否则若误了哪家小姐的性命,她日后背上克妻的名声,还有谁会再嫁给她。
天水大师不会胡说,慕史进信了,便命孙氏不用再管这件事情。
孙氏暗自咬牙,面上却得笑着应承下来,她的计划尚未开启一半就中道崩折,这怎么可以。
既然慕书玉这边尚无法动手,那么就先拿姚芷娴开刀。
对于任何事情,慕书玉都不是畏缩不前的人,就像她穿越古代,在被系统告知有可以回家的办法,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奔着这个目标,她能够万分努力。
那么多书不是白读的,进入练习空间的银子也不是白花的,为了这里的娘亲,也为了回家,她可以承担起很多……
殿下知晓她秘密这件事情,慕书玉提前毫无防备,毕竟她从小伪装到大,谨慎再谨慎,旁人都没有察觉,怎么就殿下知道了呢。
慕书玉一时震惊受到些许惊吓,现在缓过神、心脏便也平复下来,而回想着昨晚那些话,那一个轻吻,一股热意就涌了上来。
殿下是……什么时候起了心思的呢?
慕书玉本想躲着裴妙珩几天,却不想回府的第二日,瑞亲王府的下人便前来为她送上一些东西。
除了她喜欢吃的糕点以外,慕书玉竟然还在盒子里发现了一本小小的手翻书,这是,殿下画的吗?
怀着疑问,慕书玉从后快速翻起。
——一只金色的猫咪嘴里咬着拴灯笼的细杆,独自走在漆黑的山路台阶上,终于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金色的猫咪逐渐爬上了山顶。
随即灯笼被放下,金色的猫咪蹲坐,孤孤单单仰头望着夜空闪烁的繁星,高悬的圆月。
就在这时,一只快快乐乐漂亮的白猫也从山路登上来,两只猫咪就这样对视了。
金猫眼中慢慢升起亮光,走过去用长尾霸道的圈起白色猫咪。
白猫的体型要比金猫小一点。
金色的猫咪低下头舔舐着白猫脑袋,接着身体挨靠在白猫旁边,两只猫咪一起望着夜空,欣赏景色,尾巴交叠在一处,仿佛不分彼此。
手翻书的最后还有一句话——
“既见琳琅,云胡不喜。”
既已见到意中人,心中怎能不欢喜。
唰的一下,慕书玉脸红了。
这样的手翻书在随后的几天里又被送来,不止猫咪,更有像是漫画里可爱的小人,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出自于殿下的笔下。
而每本手翻书的最后都有一句令慕书玉心跳脸红的话。
那是最浪漫含蓄的诗词表白。
裴妙珩在向慕书玉表达他的心意。
‘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思’——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接连送来的礼物引起了姚芷娴的疑惑,其实不止是姚芷娴,就连慕史进都曾过问裴妙珩为何要不断给慕书玉送来东西,被慕书玉几句话搪塞过去。
慕书玉自然也找了些理由回答娘亲。
但一直这样送下去是个问题,所以找个时间,慕书玉去与裴妙珩“不得不”见一面。
这是自灵台山回来的第一次见面,还是慕书玉主动的。
此时已是冬天,外面的景色除非有雪中寒梅,否则便没什么好看的,慕书玉被严忠明引进室内,随后严忠明退下,房间门关严。
望着站起的裴妙珩,慕书玉竟稍稍紧张起来。
“怎么站着不动?”裴妙珩道。
慕书玉回神,尚未动作,裴妙珩就自然地伸手解下她披着的大氅,挂在一旁的木架上,房间里燃着火炉,是以很温暖。
“我送你的礼物都看了么。”裴妙珩站在慕书玉的身前轻笑道:“我可不想琳琅错过任何一样。”
“都看了。”想起那些手翻书,慕书玉脸颊控制不住地热起。
但她没有忘记来意:“书玉今天来此,是希望殿下、殿下不要将礼物送去伯府了。”
“我若不送去伯府,琳琅怎么会主动见我,怕是躲着我都来不及。”
“殿下是故意的。”
慕书玉倏地抬起头,撞进裴妙珩含笑的眉眼里,正应了那句话——‘既见琳琅,云胡不喜’。
他此刻心中正是欢喜着。
意识到这一点后,慕书玉的脸颊更是染红。
她想后退,但现下闪躲却是为时已晚。
裴妙珩握住她的双手,牢牢攥进掌心,冰凉的指尖霎时被掌心的温度暖起。
“琳琅如果对我无意,便抽开手、躲开我。”裴妙珩注视着她道。
总觉得在被殿下牵着鼻子走。
慕书玉不服气的念头上来,手一动,就要抽离,可明明未见眼前之人用什么力气,她却无论如何也抽离不开,手指未动丝毫。
“殿下如此紧握,书玉的手怎么离开?”慕书玉额角跳了跳。
裴妙珩勾起唇轻笑:“我若是不握得紧一些,心上人真的走了怎么办。”
“我不会给你抽开手,躲开我的机会,倘若琳琅真的对我无意,那么我便追寻你、抱紧你,让你始终逃不掉,一辈子陪伴在我左右。”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你曾说过的话,但此刻却也是我为你做出的承诺。”
“殿下,这承诺太重了。”慕书玉抬眼,表情复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往后余生相濡以沫,白首成约。”裴妙珩垂头,在慕书玉的手背上烙下一吻,唇间的温度滚烫惊人。
“不及你重要。”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成~
第112章 【一更】
天禄阁, 关笙走到慕书玉身边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却见好友一手撑着下巴愣神,对他的喊声没有丝毫反应。
关笙不免疑惑, 又叫名字又伸手在好友的眼前挥了挥。
“书玉、书玉你想什么呢?”
慕书玉这才回神:“没什么, 怎么了?”
关笙:“这一部分的《万愙图录》整理完成,可以添加到目录里去了,另外, 编号顺序重新做好, 照着排就是。”
“好,我知道了。”慕书玉点点头。
关笙却一时没走,坐在慕书玉的面前道:“书玉, 你是不是……很在意天水大师的批言?”
“天水大师只说你及冠之前会有克妻的可能, 并不是……”
“我知道。”慕书玉笑了笑:“你放心吧, 我没有在意这一点,不如说天水大师的批言正合我意。”
“这言论一出, 上门的媒婆都少了,府里也不用这件事情再烦我。”
“那就好。”关笙放下心, 转而说起:“书玉, 从小到大就属你点子多,头脑灵活, 不少奇思妙想。”
“如今又想出这目录、页码, 待《万愙图录》重新编好, 到时候查找就方便不少。”
慕书玉:“我也是多看书、多学习, 也幸好陛下推行简易数字, 这才可以配合着目录使用。”
“确实, 有了这简易数字, 算术都好做了一点, 听说你还为长公主殿下的两个孩子出了几张试卷?”
“嗯。”
这事儿还要提到前些时候,长公主裴岚为两个儿女寻来的教书先生竟被人发现德行不配,有才无德怎么能够教导小世子和小郡主。
是以,长公主将其打了板子后便赶走了。
但一时间两位小殿下的教学却暂时没有着落,长公主就想到了慕书玉,希望她若是有闲暇空余的时间便来教一教两个儿女。
待长公主殿下寻到合适的先生后,慕书玉自可功成身退,这不过是暂时的罢了。
慕书玉答应下来,查看了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学习进程后,她为两人出了几张卷子,摸一摸底。
其中一张卷子就是有关于算术的。
这天正好是到了去收卷子的时间,慕书玉来到长公主府上却意外瞧见了裴妙珩也在这里,许是先前正在谈事,慕书玉来后,长公主和裴妙珩便走了出来。
蒋鸢和蒋桉都在后院,长公主便让下人带着慕书玉过去,但提到试卷,裴妙珩却升起几分兴趣,说要同去看看。
“那便一起去吧。”长公主道:“慕大人,先前按照你所说,监督他们考完试,试卷便收了起来。”
“今天便是写完了最后一张卷子。”
说话间,到了地方,蒋鸢和蒋桉显然很开心慕书玉的到来,皆抿着嘴笑起,行了一个似模似样的礼:“先生好。”
暂时教导他们那也是先生。
在听到这个称呼后,裴妙珩看了慕书玉一眼。
试卷到手,慕书玉又给两位殿下布置了其他任务。
而裴妙珩则是抽出一份试卷看了起来,他本以为会是同科举试卷类似的卷子,却没有想到另有新意。
什么选词填空、诗句连线,单选双选、根据词汇造句等,题目丰富并且很有趣味性。
最后还有限制五百字的小作文,这是策论?
裴妙珩看得兴味不已,便又抽出另外一张卷子。
“这是算术?”
慕书玉:“是,殿下,多做算术题,可以提高孩子的逻辑思维,我不认为算术无用。”
在有些文人的眼里,算术一点都不重要,不值得他们去学习探索。
长公主笑道:“这试卷上面的最后两道题我竟是也弄不明白。”
当然,这试卷最后两道题二选一,她故意提高了一点难度,属于可以解出来但不容易解答。
果不其然,提到算术题试卷,蒋鸢和蒋桉就瘪了瘪嘴,说没有做出来。
慕书玉:“那下次过来,先生亲自教你们如何解题怎么样?”
“好,先生。”蒋鸢和蒋桉乖乖点头。
慕书玉要走时,裴妙珩说也要离开:“顺路送一送慕大人,这试卷极为有意思,不如路上再探讨一番。”
长公主殿下没什么意见,差下人送他们出府。
马车上,慕书玉以为殿下当真要问试卷的事,正打算详细展开说说,就见裴妙珩侧身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先生,‘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是什么意思?学生不懂,想请先生解答。”
慕书玉耳尖一红,伸手欲推开靠得极近的人,却被握住了手腕。
见眼前人含笑望着她,慕书玉几乎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她没有注意对方眼神的变化,只答:“这么简单都不懂,先生不想解答,回去自行看书。”
裴妙珩一声轻笑:“先生勿怪,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教我,求先生了。”
这“求”字缠绵入耳,慕书玉的脸颊终于控制不住地烧起来,心脏的跳动速度不禁加快两拍。
她手一动就想抽出来,好离远点,坐到另外一边,唯恐受不住,被发现羞涩不已的模样。
可裴妙珩却像是早就察觉她要如此一般,握紧她手腕稍稍用力。
慕书玉身形不稳,下一瞬就被扯进了他怀中,只听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微不可闻地诉说:“先生不教,学生就亲自取了。”
取?取什么?
慕书玉正疑惑,下巴便被抬起,紧接着,炙热的唇覆盖其上。
仿佛鲜红柔嫩的花瓣被人先被指尖碰触,一点一点揉捏,直到花汁充盈指尖,那美好的触感、渗出的花汁令指尖不想离开,越发沉醉。
到最后,指尖深入花瓣中央,勾住柔弱可怜的花蕊欺负。
慕书玉好不容易脱离出来,眼角湿润,脸颊泛红,发丝都略显凌乱,最严重的当属嘴唇,好像肿了。
裴妙珩为她梳理发丝,眼神却仍然带有侵略性的注视着刚刚狠狠欺负过的位置,他想继续,此时却到底不是一个好机会,再有不久,伯府就该到了。
裴妙珩的表情便不禁变得稍显遗憾,靠近又说:“下次,学生再来请教先生问题,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慕书玉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没有回答,很快马车停下,伯府到了。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随即回头。
裴妙珩见她神情,不由得挑起一边眉梢想问怎么了,下一刻,就见面前的人倾身而来,快速地咬了下他的耳垂,接着不待他反应,并怔愣的瞬间就掀起卷帘跳下马车。
便听马车外传来慕书玉淡定的声音:“多谢殿下送书玉回府,殿下慢走。”
脚步声逐渐远离,应是进府了。
但裴妙珩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马车里,半晌,他抬手摸了摸那处被咬的耳垂,又热又麻。
他感觉不到疼痛,那一下倒令他的心脏被狠狠撩拨了。
“殿下?”这时马车外传来车夫疑惑的声音,没有裴妙珩的吩咐,车夫不敢走。
裴妙珩放下手,声音难掩愉悦:“走吧。”
“是,殿下。”
……
回伯府后,晚些时候,慕姝芸来找慕书玉。
“兄长,那个程萋萋最近很不老实。”
程萋萋?
慕书玉愣了愣神,才想起这人是那个卖身葬父碰瓷不成,后来晕倒在慕书垣马前被带回府的女人,差点把她给忘记了。
当时慕书玉提醒慕书垣后,又去告诉了慕姝芸一番,让她在府里留意程萋萋这人些。
程萋萋签了卖身契,便在府里为婢,慕书垣特意让她去做又苦又累的活计,果不其然,时间一久,这狐狸尾巴就冒出来了。
程萋萋根本就不是能够吃苦的人,在发现慕书垣有意躲着她,根本无法靠近时,她也想过找机会巧遇慕书玉,可仍然没有办法。
在不得进展后,她开始寻求别的法子来脱离“苦海”。
首先就是去求孙氏,因为她本就是孙氏暗自从外地买来的,不然她应是要去卖到青楼的女子。
但孙氏现在也无暇顾及她,更何况明面上两人应该素不相识,不能被别人瞧见她们交谈,便不耐烦的打发走她。
“既然签了卖身契,就在府里好好做活,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不来伯府为奴为婢,你也是要卖到青楼给人睡的,这样一想,来伯府算你高攀了。”
孙氏鄙夷不屑的嘴脸毫无遮掩。
程萋萋做小伏低的离开,但心里却暗恨上孙氏,她这种人从来不会感恩,但旁人只要对她有一分不好,她就会记恨怨愤。
于是,程萋萋瞄上了孙氏的丈夫,安定伯的长子,慕正成。
慕姝芸来此与慕书玉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兄长,我发现程萋萋与大伯父往来密切,两人还在后花园幽会来着。”
慕书玉:“……”
孙氏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道:“那程萋萋倒是有野心,既然她找上了大伯父,那么这件事情我们就不必多管了。”
“芸娘,之后不必再留意她。”
“好,兄长。”慕姝芸点点头,但略微奇怪地问道:“兄长,你的嘴唇怎么好像肿了?”
慕书玉手一顿:“咳,吃辣子吃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晚上~
第113章 【二更】
程萋萋和慕正成的事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慕书玉恰巧在府中,着实围观了一出好戏。
孙氏贤惠的面具破裂,在慕正成提出要纳程萋萋为妾时, 那眼神凶狠的好似要吃下程萋萋, 并将其挫骨扬灰一样。
慕正成本就有姨娘妾室,而孙氏一直表现的贤惠大度,按理说不该如此, 但谁让这程萋萋是她暗地里花钱买来的。
本以为是只听话可任意拿捏的兔子, 谁知却看走了眼,这兔子狡猾得很,装可怜却趁着主人不备狠蹬了一脚。
孙氏算是被程萋萋背刺了, 她能保持住镇定才怪。
偏偏她还不能多说什么, 不过是纳妾, 安定伯手一挥便允了,一件小事罢了, 不值得他关注几分。
孙氏的父亲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其府中嫡出的只有孙氏这么一个女儿, 没有嫡子, 只有一个庶子,名叫孙进。
早在出生时就被抱到孙氏母亲的名下抚养长大, 如今早已娶妻生子。
但却无人知晓, 孙进有个特殊的癖好。
他喜欢撩拨那些死了丈夫的寡妇, 如果你情我愿倒还好一点, 但若是碰上不愿意的, 孙进的手段多得很, 自然能够强迫着来, 反正一些寡妇本就无依无靠, 就算受到欺凌也无处申冤。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孙进不小心弄死一个寡妇,这寡妇的家人要去报官让孙进偿命,孙进不敢去找孙大人,便偷偷找了孙氏帮忙解决。
是以,孙氏知晓了孙进这个秘密。
她拿捏住孙进的把柄,开始让孙进暗中帮她做一些事情,程萋萋就是孙进找人买来的。
如今,孙氏又要孙进做事。
“什么,你疯了吧,姚芷娴可是慕书玉的亲娘,你让我、让我……我不干!”孙进道。
他没官职,到时候真做了还不得被打死报复。
孙氏:“你怕什么,姚芷娴一个人在青州县的庄子里生活多年,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不过是让你去伪造一些东西,将污水泼在姚芷娴身上,这点事情难道你还办不成。”
“没准这么多年,她还真的缺男人了。”
孙氏表情不屑。
孙进舔了舔嘴,犹豫着没说话。
“青州县离京城不算近,你手脚收拾的干净些,到时谁能发现是你做的。”
“再者,姚芷娴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到底是当年的双姝之一,风韵犹存,你就不想……”孙氏添了把火。
孙进一咬牙,答应下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慕书玉既然留意着程萋萋这人,自然也在注意孙氏还有没有什么手段未曾使出。
再加上诸婼薇在伯府中的人手眼线,发现孙氏的行踪便不是问题。
孙氏刚与孙进见面,孙进就离开了京城,看方向竟是往青州府那边,这就不得不让慕书玉多想了。
青州府青州县,她和娘在青州县生活很久,之后她游学离开,娘一直留在栖山村的庄子。
孙进如果真去青州县,那他想做什么已经明了。
孙氏想要陷害姚芷娴。
慕书玉当即命人跟在了孙进后面。
捉贼拿赃,她倒要看看孙氏和孙进想要做什么。
而似乎就连老天爷这次都站在慕书玉这边。
天气初冷时,诸毅和诸劭亭奉命赶往边疆抵挡突厥人有可能的进攻。
但其实,只有诸劭亭去了边疆,而诸毅则是拐个弯,悄悄去往了端亲王的封地徐州,接下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端亲王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用大军围困了徐州的端亲王府。
其中凶险危机不一一细说,在消息传到京城后,诸毅已经控制了端亲王一家,正带其在返回的途中。
而罪名则是私自开采铁矿,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心,罪该当诛。
罪名是如此,但最终决定的结果,还要等到回京再由陛下定夺。
但端亲王除了泰平私自开采铁矿、铸造兵器一事,还牵扯出了相邑水灾的事情。
这在当年也是一件大案子,却没有想到本来相关人等下狱的下狱,处死的处死,竟还有漏网之鱼,且还是一条大鱼。
在这条大鱼背后,尚有官员也牵扯进来。
当裴妙珩带人围住安定伯府,逮捕慕正成和孙氏后,慕史进一脸的不可置信,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怎么会与端亲王有牵连?!”
慕史进虽曾与端亲王走得极近,但却并不知晓端亲王私自铸造兵器一事,此刻没有想到慕正成和孙氏竟然掺和进去。
如今事情败露,陛下要将两人下狱,连带着孙氏的娘家太常寺少卿孙大人。
裴妙珩:“安定伯还不明白么,你的长子暗中与端亲王合谋,却瞒着你这个父亲,他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慕史进如何不知,他当即愤怒地扇了慕正成一巴掌,骂道:“你又是嫡子又是长子,这位置不迟早是你的,做什么要……”剑走偏锋,掺和进那种谋逆的事情里。
最后成了好说,不成,若牵连伯府,能落着什么好处。
慕正成神色阴翳:“我既是嫡长子,父亲为何迟迟不立世子,让我得以继承伯府。”
“难道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四弟都比我做得好让您犹豫不决么。”
慕史进顿住,他确实犹豫,而这其中也有老夫人安氏的缘故,她一向偏爱小儿子,吹吹枕头风就难免也让慕史进一直没有做出抉择。
现在,老夫人安氏早就晕死过去,被人抬去了后面。
慕正成想要安定伯府,却也有更大的野心。
慕史进一辈子都想让安定伯府再进一步,慕正成何尝不是如此,他被端亲王说服,既然有个机会放在面前,为什么不试一试。
只不过,如今输了。
到现在,他却是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掉的,怎么陛下突然就知晓了一切,毫无征兆便围困了端亲王,以至于现在连带着他和孙氏……
裴妙珩这时展开圣旨道:“陛下圣明,祸不及他人,看在祖上有功和慕大人多次立功的份上,便只逮捕你和孙氏两人便罢。”
“至于安定伯府,此后没有安定伯了,这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最后再叫您一声安定伯,还不领旨谢恩。”
慕史进脸色僵硬地走上前,跪谢隆恩。
站起拿到圣旨的一瞬间,慕史进就承受不住向后倒去,步了老夫人安氏的后尘晕倒,被下人们连忙扶到了一旁。
慕正成和孙氏被带走,慕纪兆和慕思婉惶惶不安,尤其慕纪兆充满恨意地看向慕书玉。
但他此刻却决不能做什么。
伯府一朝崩塌,父母也被抓走,他什么都没了,怎么与慕书玉抗衡。
或者说,他本就一直没有能力对抗慕书玉。
慕书玉已是被陛下看重的大臣,他却仍在府里,毫无建树,别人提到他,也不过是一句伯府长房的长子罢了,现在,连这个身份也没有了。
对了,裴奕殿下呢,端亲王一家被带来京城的路上,殿下这时如何?
没多久,不用慕纪兆特意打听,就知晓了裴奕的处境,他被关在端亲王府,不许进出。
裴奕被天晟帝囚禁了起来。
听说崔澜进宫求情去了,毕竟裴奕的母亲,也就是端亲王的侧妃崔芙是崔先生的亲妹妹。
如今端亲王谋逆,身为侧妃也决不无辜。
但崔澜的求情没有任何作用。
陛下念旧情,未曾斥责于他,但这件事情此后便不许崔澜再提及。
涉及皇家,崔芙的身份再高,难道还高的过端亲王,端亲王是天晟帝的嫡亲弟弟,他若不能被赦免,崔芙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端亲王一事爆发突然,京城里又牵扯出几名官员下狱,一时之间,朝堂上风声鹤唳,大臣们都绷紧皮子,不敢有丝毫不妥做错之处,就怕在这节骨眼触怒陛下,也被责罚。
而京城里,街道上来回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百姓们也减少出门的时间。
这个冬天更显冷清。
没有了安定伯府,但慕书玉、慕正朗却还是有官职在身,伯府也并未被抄家收回,只不过写着安定伯府的牌匾被摘了。
陛下对慕书玉的态度一如既往,这也给出旁人一个信号,安定伯府是安定伯府,慕大人是慕大人。
陛下并没有因为端亲王一事而迁怒慕大人。
不过也是,慕大人从小未在安定伯府长大,本就与安定伯府上的众人不亲厚,慕正成行事当然也牵扯不到慕大人的头上。
倒是听说本来孙大人的儿子孙进未在京城,陛下下令将孙大人一家下狱,便命人前去将孙进捉拿归案,不知孙进离开京城是要做什么事情。
后来在大牢里一经审问,好似是与慕大人有关。
得知这件事后,慕书玉亲自去牢里问候了孙氏一番。
“慕纪兆现在恨我入骨,他那个脑袋怕是在想什么毒计害我,大伯母不用着急,很快我就送你儿子来见你。”
“对了,你想见你的女儿么,我也可以将慕思婉也送进来。”
慕书玉对慕正成和孙氏的咒骂充耳不闻,只是笑道:“看见你们这样,我就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ps:明天的更新会晚,要回老家给奶奶过生日~
第114章 【一更】
今年出了端亲王谋逆一事, 过年都过不好,无论是皇宫还是京城别处都没有什么过年的喜意,匆匆便过去了。
慕书玉的生日也是如此, 立春这天, 姚芷娴亲自为她下了碗长寿面,两人一同吃了便算生日过了。
京城已经没有安定伯府,那日过后, 安定伯一病不起, 老夫人安氏也是如此。
她比慕史进病得更重,更是在慕史进醒来后得了一通训斥,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连大夫来看过后都摇头叹气说早早准备后事。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 二房、三房和四房都侍奉在两人跟前。
长子被关在牢里, 怕是难逃被流放的命运,若不流放, 那就只有处死了。
慕史进对慕正成的失望溢于言表,便显得格外倚重四子慕正朗, 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失去安定伯府对慕史进来说打击太大,以至于他时常会说一些胡话, 什么重新取得陛下的信任, 拿回爵位, 到时候他一定会立慕正朗为世子。
但谁都知道, 一旦得了陛下的厌弃, 拿回伯府爵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定伯府在时, 安定伯手握权利, 迟迟不立下世子。
他儿女子孙多, 有出息的不少,人前,安定伯被人羡慕子嗣兴旺,可一夕之间,安定伯府没了,竟还是长子闹出来的祸事,慕史进想掐死慕正成的心都有,现在连带着慕纪兆和慕思婉两人都不受待见,地位一落千丈。
府里如今一地鸡毛,烦心事太多,既有子女儿媳等在床前尽孝心,她这孙儿就不凑前去了。
夜晚,慕书玉躺在床上正要休息,却突然听见门外好似传来些许动静,门框被轻扣了两声。
她疑惑地抬起头:“冬蕙?”
外面无人应声,慕书玉睡觉一向不喜欢有人守夜,即便是从小服侍到大的冬蕙也如此。
入睡前,她便让冬蕙回去休息了,是以现在门外应该没人才对。
可门框又被轻扣两下。
慕书玉谨慎地坐起,又喊了声冬蕙和凃圆的名字,她站起,朝着门边走去,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没有声音。
慕书玉蹙了蹙眉,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无一人。
奇怪。
慕书玉嘀咕两句,转身欲要进屋,可猝不及防的,她身后蓦然伸来一双手,一手覆盖唇上,一手则揽腰抱住。
慕书玉的惊呼霎时被捂了回去,但下一瞬她的心却平复下来,因为这双手、这气息和倏地一声轻笑都让她确认——此时在她身后面的人是裴妙珩。
“吓到了?”后面的人如此问她,同时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并抱着她转身。
慕书玉对上裴妙珩含笑的眉眼:“……你觉得呢,殿下。”
她差点就吓到了呢。
不对,殿下怎么进来府里的?
慕书玉问了出来。
裴妙珩淡定道:“跳墙。”
慕书玉张了张嘴:“殿下,跳墙?”
“怎么,不可以么。”裴妙珩勾起唇角笑道:“安定伯府被陛下除了爵位,这几日伯府上下不得安生,侍卫、下人想必能走的便都走了。”
“不能离开的下仆多少也会有懈怠之处,我进来的顺利,无人发现。”
“问题不是这个。”慕书玉捂了捂额头:“殿下跳墙进来是要做什么,这么晚了……”
“为你庆生。”
慕书玉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几分,更显睫毛卷曲,双眸熠熠生辉。
她穿着白色里衣,头发披散,许是要睡了的缘故,特意做的一些伪装都被去掉,例如加粗的眉梢眉尾、加深棱角的侧脸线条,刻意压低着嗓音说话……
裴妙珩注视着这个略微有些不一样的慕书玉,视线下移,却陡然瞧见她白皙的脚背,慕书玉直接下床,没有穿鞋子。
裴妙珩当即皱眉,双手一用力就将人给抱了起来。
这回,慕书玉自己抑制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低声道:“殿下,你做什么。”
裴妙珩抱着她直接进屋,将人放在桌子上才道:“怎么不穿鞋子出来。”
说话间,他坐在椅子上,让慕书玉的脚能够踩在他腿上,并用衣服擦拭了她的脚底。
一切动作如此自然,弄得慕书玉脸红起来,急忙缩回脚,道:“我忘了,下次、下次一定记得。”
裴妙珩的双手本来捧着她一只脚,才发现她脚的大小竟是与他手掌的长度也差不了多少,真是小巧又精致,可怜可爱得很。
尤其脚指头圆润,透着一点点粉,被他擦拭时还会微微蜷缩起。
原来女子的双足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这更是心爱之人的,在抽回去的那一刻他竟不舍得放手。
不过怕吓到琳琅,他到底松开了,裴妙珩随即站起,走过去将门关上后才又走了回来。
“你的生辰我不想错过,何况,我还为你准备了礼物。”
裴妙珩从怀里拿出一条用红绳编织的手链,中间系着一枚玉质的平安扣,可以看出编织的手法有些粗糙,有些地方并不规整。
慕书玉便明白了,这是裴妙珩亲手所做,她心里顿时溢满感动。
恐怕亲手编手链,跳墙都是殿下人生中的头一回,而这些,都是为了她。
“谢谢你……清鸿。”咬了咬唇,慕书玉小声喊出这个称呼。
裴妙珩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神烁烁,像是要将慕书玉整个人灼烧出一个洞来,那般炙热不可忽视。
慕书玉倏地将手覆盖在裴妙珩的眼睛上:“殿下、殿下别这样看着我。”
裴妙珩嘴角弯起:“再叫一声,琳琅,喊我的表字。”
慕书玉舔了舔唇,依言道:“清鸿。”
“再叫一次。”
“清鸿。”
“再一次。”
“……清鸿。”
在裴妙珩又要开口时,慕书玉的手掌霎时下移,捂住了他的嘴:“好了,殿下,不是要送我礼物么。”
若一直喊下去,天都该亮了。
裴妙珩握住慕书玉的手腕,拉下来:“那便不叫了。”
慕书玉这才垂头看那手链,道:“不过这手链戴在腕上的话,明日我该怎么和娘说。”
衣袖是遮盖不住的。
慕书玉想着理由,裴妙珩摸了摸手链上的平安扣道:“那便不戴在手上,戴在脚腕上如何。”
裴妙珩复又抬起慕书玉的一只脚,踩在他膝头的位置,红绳编织的手链这回成了脚链,解开又扣上。
红绳和墨绿色的玉石映着脚腕,更显其白皙不已。
裴妙珩的手指自脚链上移开,不禁摩擦了两下旁边光滑的皮肤。
慕书玉总觉得他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急忙抽出脚,缩了回来。
裴妙珩微不可闻地叹气,略有遗憾。
他站起道:“我该回去了,琳琅,早些休息。”
“我送……”
“不必送我。”裴妙珩横抱起慕书玉,几步将她送至床边,待她躺好,手撑在两侧道:“好梦,琳琅,希望你的梦中有我。”
一吻落在额头,裴妙珩起身,不久门关的声音响起,脚步逐渐远去。
慕书玉摸了摸额间被亲的位置,耳尖泛红,随即她埋头在被子间,嘴角微弯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裴妙珩的生辰怕是过不了了,因为诸毅押送端亲王一家已到了京城,由陛下亲自处置定夺。
时间直到很晚,旨意才下来,端亲王被贬为庶民,一家皆要被囚禁在端亲王府,虽然保住一命,却不得自由。
而这也是因为太后为端亲王求情的缘故,但慕书玉第二日听说,端亲王妃方氏撞柱死了。
她不解这是为何,还是后来听裴妙珩提起这事儿。
原来端亲王曾经费尽心思为拉拢崔家,娶了崔芙为侧妃,并且生下裴奕和两个女儿,端亲王妃方氏乃是礼部尚书之女,却在王府多年遭受蹉跎。
端亲王一直没有嫡子,不是他生不出来,而是王妃早就被崔芙下了绝子的毒药。
这些年来端亲王妃的身体早已亏空,精气神都没了,但暗中搜集不少端亲王的罪证,交给天晟帝后就没了求生的意愿,与其一辈子被囚禁,倒不如早些解脱……
陛下为端亲王和侧妃崔芙的所作所为震怒,分别给二人刑法后才被囚禁。
慕书玉得知这件事情后,在朝堂见到礼部尚书方大人,见他鬓发又增添不少白霜,竟是苍老了不少。
“唉,为端亲王之事,太后竟也病倒了。”慕书玉来到瑞亲王府,与裴妙珩说着话。
裴妙珩握住慕书玉的手,眼眸幽深:“但这件事情还没完,琳琅。”
第115章 【二更】
慕正成和孙氏被流放, 慕纪兆和慕思婉两人竟要跟着一起走,慕史进没有允许,将两人给关了起来。
但慕正成和孙氏被押送离开京城的当天, 两人还是从府里失去了踪迹, 气得慕史进又晕倒一回。
放出两人的下人也跟着一起不见,这让慕史进找人出气都找不到。
而派出去寻找两人的下人却说在慕正成和孙氏流放的队伍周围没有找见他们。
“继续找,派人守在城门口, 我就咳咳、我就不信找不到兆儿和思婉。”慕史进撑着身体坐起道。
四房媳妇郑氏翻了个白眼, 要说慕正成和孙氏遭殃,属她最为高兴,虽然伯府没了, 但慕正朗可还有官职。
她娘家背景更是武安侯府, 不怕慕正朗爬不上高位。
此前慕正朗重视柳姨娘多于她, 现在没有了安定伯府,慕正朗还不是得靠着她才行。
郑氏如何不得意开心, 此时她道:“还找这两个不肖子孙做什么。”
“如今公爹和婆婆都卧病在床,他们不说侍奉在床前, 反而瞒着公爹离开, 可见是没有将这个家、将公爹给放在眼里。”
“就让他们跟着流放队伍走好了,没准路上吃吃苦就知道府里的好, 到时候后悔, 肯定就回来了。”
慕史进看她一眼, 脸色阴沉沉的没有说话。
二房元氏开口:“话不是这么说, 流放这一路何其艰难, 万一他们两人遇上什么意外……”
郑氏噗嗤一笑打断元氏的话:“可现在找不到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离开府里是他们选的, 遇到什么都该他们受着, 不然就回来。”
郑氏就差明着说一句活该了。
元氏皱了皱眉。
诸婼薇这时则开口道:“那就让人守在城门,一路留意着流放的队伍,慕纪兆和慕思婉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将他们带回来。”
慕史进明显对诸婼薇的说法很满意:“就这么办,这个家便暂时交给你来管理。”
直接越过二房,让三房管家,元氏没什么意见,她早就习惯了被忽视,倒是郑氏有些不满,可她不敢对诸婼薇发作。
慕书玉可不信慕纪兆会跟着慕正成和孙氏两人一起吃苦流放。
果不其然,接连三天,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在城门口和流放队伍发现慕纪兆和慕思婉的身影。
但是第四天,慕书玉却突然当街遭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幸亏当时她与慕书垣在一块,有惊无险。
刺杀的人大概也没想活着回去,在发现任务失败后便咬舌自尽了。
慕书垣脸色严肃道:“这些人都是被豢养的死士,一般人可无法拥有,我去与舅舅说一声,兄长,你先回府。”
“好。”慕书玉点头。
不提姚芷娴和诸婼薇的担忧,慕书玉回府后,慕书垣却是久久未回,而接下来城门处却是戒严了,似有动乱发生。
直到晚上,慕书垣才回来:“裴召淖、裴顾和裴珅这三位殿下失踪了,康郡王和庆郡王或许要反。”
“什么?”
这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慕史进、诸婼薇等人直接坐不住了。
慕书玉则暗自挑眉,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康郡王和庆郡王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原书剧情里,不一直是端亲王和康郡王谋逆要反么。
现在剧情有变,端亲王早早被废,一家皆被囚禁,康郡王就又另找了盟友?
慕书玉本以为端亲王被抓,康郡王也被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这两人合谋也并不是一天两天。
裴奕被囚禁时,裴召淖也少有出府,低调行事,估计也怕殃及自身,却没有想到陛下尚未来得及对康郡王和裴召淖动手,裴召淖却先一步逃离京城。
还有裴顾和裴珅这两位殿下……
慕书玉左思右想觉得不对,便找时间去了瑞亲王府。
就算她不去,裴妙珩也是要见慕书玉的。
在听闻慕书玉当街遭到刺杀后,裴妙珩的脸色当即黑沉下来,可怕吓人。
严忠明瞧见,不由得心中一动,直觉慕大人对殿下来说似乎格外重要一般?
这消息得知没多久后,见慕书玉先一步主动来了瑞亲王府,裴妙珩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你先下去吧。”
“是,殿下。”严忠明道。
待严忠明走后,裴妙珩按住慕书玉的肩膀查看,仔仔细细打量。
慕书玉知晓他在看什么:“清鸿,我没出什么事,当时幸好有书垣在我身边。”
“那些杀手连碰都没有碰到我。”
“那就好。”裴妙珩松了口气,随即拥慕书玉入怀。
慕书玉拍了拍他的背,道:“我怀疑之前慕纪兆和慕思婉根本没有出城,先前在府里说要跟着慕正成和孙氏一起流放,大概是在迷惑视线。”
“他们从府中偷偷离开后,应该是去投奔了裴召淖,那些杀手要杀我,除了慕纪兆如此恨我,我想不出其他人。”
慕纪兆估计是借用了裴召淖的死士,恰巧利用这个时机,裴召淖也要逃离京城。
至于为什么裴召淖会同意帮慕纪兆,慕书玉分析,是因为慕正成和孙氏投靠端亲王,手中说不定藏有什么东西值得裴召淖在意。
而正好这个东西被慕纪兆得到了,就是不知道除了要杀她以外,裴召淖还同意了慕纪兆什么条件。
“但为什么裴顾和裴珅两位殿下会与裴召淖联手……”
裴妙珩这时蓦然一声轻笑。
慕书玉从他的笑里察觉出什么。
在裴妙珩松开她后,她道:“殿下,难不成两位殿下是假意与裴召淖联手?”
“没错,康郡王这人心思深沉,端亲王还自以为将其拿捏在手中为他做事,实际上,康郡王早就另有谋算。”
“而庆郡王一向谨小慎微、安于现状。”
“如果不是被康郡王想办法诱导其犯下错误,并以此来要挟庆郡王,他们又怎么可能联手。”
慕书玉:“那现在是……”
裴妙珩:“裴顾和裴珅长相相似,根本无缘皇位,之所以接来京城,不过是不能落下庆郡王罢了。”
“他们两人其实早已投靠于我,而庆郡王这个人也聪明、识时务。”
“在端亲王一事后,他就暗中差人来信到京城,那信件被我呈给了陛下,如今不过是做戏,引君入瓮。”
“康郡王这根钉子扎在朝堂太久,合该连根拔起才对。”
……
二月底,流放队伍到了常山一带突然遭人截杀,慕正成和孙氏被救走,下落不明。
三月初,康郡王连同庆郡王正式起兵反了,本意欲联合突厥趁其不备攻打边境,但幸好有诸劭亭在,同锡伯族联手抵抗住了突厥骑兵。
这段时间,裴妙珩忙得脚不沾地,慕书玉也跟随崔先生做《万愙图录》最后的规整。
战事共持续了两个多月,在临近六月之时,庆郡王的人马与景郡王会和,出其不意击溃了康郡王的军队。
这期间,府里还办了一场丧事,老夫人安氏终是没有熬过春天,逝世了。
慕史进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交由了诸婼薇管理。
直到康郡王的军队败逃,在被押送回京城的途中,还传来之前下落不明的慕正成和孙氏也在其中的消息。
当然,罪犯里也有慕纪兆和慕思婉两人。
这回,长房怕不是被流放的命运,而是斩首示众。
逃走后又被抓,本以为是希望,没有想到却又是新一轮绝望。
在京城看到押送罪犯的马车队伍后,慕书玉不出意外在囚车里瞧见了慕正成和孙氏苍老到不行的脸。
而慕纪兆的腿断了,这一路上想必没有被好好治疗过,左腿小腿以下不自然的扭曲着。
至于慕思婉,她竟是和裴召淖同一辆囚车,那肚子,似乎大了些……
裴妙珩坐在她身边,见状道:“慕思婉成了裴召淖的妾室,她倒是幸运,怀了身孕。”
慕书玉:“……”
慕思婉原先追着裴奕跑,现在竟与裴召淖有了关系。
“琳琅,陛下昨天单独宣召你,所为何事?”裴妙珩这时问道。
慕书玉回想起昨天与陛下的谈话,道:“陛下问我,若给我机会,想不想拿回安定伯这一称号。”
安定伯这爵位被陛下收回去,自然也可以重新给出,但给谁,就也全由陛下说了算。
一直以来,天晟帝对待慕书玉都很亲厚,如今他有所提问,心里便是也有这个意思,但能不能重新拿回,就要看慕书玉之后的功劳所为。
“你怎么回答的?”
慕书玉:“我说,对祖父来讲,安定伯这一称谓就算到头了,可我还年轻,未来尚有无限可能,焉知以我的能力可否坐到超越安定伯的位置。”
裴妙珩闻言笑道:“你可以。”
慕书玉:“谦虚一点,心里知道就行了。”
别说出来,她会害羞。
“哈哈。”裴妙珩忍不住被她逗笑。
慕书玉:“陛下当时也笑了,说我很有野心,也很大胆,这很好。”
“但是,陛下接下来的意思是要我不被府中所束缚。”
“我大概……有一些事情要去见孙氏一面。”
第116章
天牢, 狱卒单独提着孙氏来见慕书玉。
“慕大人,人带到了。”
狱卒将孙氏关押在单独的小牢房里,牢房外面则是坐着慕书玉, 随即在慕书玉的点头下, 狱卒暂时离开。
这里只有她和孙氏两人,慕书玉直接开门见山道:“当年我娘入伯府可是你一手策划的?”
孙氏冷笑:“是又如何。”
她发丝凌乱,衣衫褴褛, 皮肤像是陡然苍老了不少岁, 布满皱纹、干裂和脏污,指甲无法打理,也是藏有泥垢, 再也瞧不见曾经长房媳妇精心养护的丝毫贵气。
孙氏面前有一张桌子, 上面早已备好纸笔墨砚。
慕书玉:“那就把你做过的事, 犯过的罪行全部都写上去,忏悔并按压手印。”
这种事孙氏怎么可能做, 所以她又冷笑着说凭什么。
慕书玉表情淡淡:“就凭,慕思婉肚子里的孩子。”
孙氏脸一僵, 如果不是被铁链束缚在一定范围, 她恐怕早就冲到牢门栏杆前朝着慕书玉抓挠怒骂。
现在动作受限,骂却是能骂。
“慕书玉你敢!婉儿怀的可是殿下的儿子!”
慕书玉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她怀的是罪人的孩子, 腹中之子也是孽子。”
“什么殿下, 裴召淖现为阶下囚, 不过就是郡王之子, 之后连郡王也会没有, 而慕思婉无名无分, 妾罢了。”
孙氏脸皮抖动着, 显然愤怒至极, 被气得不轻。
慕书玉笑着又添两把火:“或许,慕思婉连妾都算不上,可能在裴召淖眼里,她就是一个玩物?”
“慕书玉你该死,你该死!”孙氏承受不住地大喊大叫:“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就和你那个娘一样,我……”
慕书玉站起,来到牢房前,眯起眼睛道:“看来你并不在乎慕思婉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
孙氏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骂声戛然而止,随即她嗓音颤着说:“稚子无辜,陛下、陛下不可能会杀掉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一碗落胎药下去,怎么不可能。”慕书玉面无表情地盯着孙氏道:“就算不可能,我也有办法将其变为可能。”
“杀死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很简单,你知道的,孙氏。”
“所以,你选择如何做呢?”
孙氏最终屈服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慕书玉:“那就写,写到我满意为止。”
……
慕书玉要孙氏写的可不是一张罪状,而是无数张,直到最后孙氏都写的手腕颤抖,无法再拿笔,她才叫停。
随即,慕书玉拿着一摞纸张离开了牢房。
但在离开前,孙氏手抖着叫住她,恶意满满道:“你拿到这些又能怎么样,姚芷娴早就一无所有了,对她最好的朋友也被我离间。”
“诸婼薇见都不想见她,话都不想与姚芷娴多说,你娘是不是很痛苦哈哈。”
慕书玉停下脚步,转身:“既然是最好的朋友,又怎么会轻易被你离间。”
“你实在低估了嫡母的品性,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与我娘反目成仇,相见一眼都嫌恶,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伪装给外人看的。”
“否则的话,我和娘又怎么可能在青州县安安生生的活着。”
当时有人迫害姚芷娴,如果诸婼薇和姚芷娴不做出不合的样子,并远离京城求存,背后之人恐怕不会轻易罢手。
孙氏不傻,凭着慕书玉的几句话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可她宁愿想不通。
这些年她一直心中得意姚芷娴在青州县受苦,哪曾想到她与诸婼薇根本没有反目。
所以、所以慕书玉回到伯府以来,诸婼薇除了言语冷对外,便无其他动作,毫不针对慕书玉,更甚至不阻拦她的儿女与慕书玉相处,原来竟是这样……
哈哈,到头来,她才是笑话。
慕书玉不再理会孙氏在身后的牢房里歇斯底里,她走出天牢,回了府中去见诸婼薇。
两天后,诸婼薇强硬请来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并二房和四房,与慕史进说要分家。
这话一出,慕史进没有意外震怒道:“我不同意!好端端的,为何要分家!”
诸婼薇:“为何不分,这家如今聚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伯府的爵位不可能再拿回来了,公爹不必心存希望。”
“分家对彼此都好,不需要强行生活在一起,每天为些小事勾心斗角。”
郑氏这里有话要说,却被慕正朗瞪了一眼,闭了嘴。
慕正朗上前:“爹,我也同意分家,爹以后可以同儿子一起生活。”
慕史进万没想到第二个开口同意分家的人竟然是慕正朗,他当即眼睛一瞪,便要发火。
这时慕正言被诸婼薇看了眼,也磨磨蹭蹭地上前说分家的事情,至于二房慕正梁当然也是跟着。
“好好、你们这是提前串通一气,根本就无需我同意,铁了心想要分家是不是?!”慕史进手指抖着,身形不稳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他不再是手握权利的安定伯,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病弱的老人了。
分家这等大事,都没有人提前知会他一声,直接请了族中的人过来,一副一定要分家的场面……
这情形让慕史进如何受得了。
“不行、不许分家,我不同意。”慕史进怒道。
慕书玉道:“祖父,现在这个家其实早已与分家无异了,慕正成和孙氏本被陛下网开一面,免了死罪,只是流放。”
“可谁知,他们却又同反贼一起谋逆作乱。”
“如今虽避免不了被处死,但是祖父,焉知陛下不会心有芥蒂,顺带迁怒我与四叔,更何况,日后书垣书谦他们总也要入朝为官的,万一因为此时误了他们的前途呢?”
“不如尽快分家,将大房分出去,从此没有了关系,便也不怕受到牵连。”
“而二房、三房和四房的前程皆靠自己挣来,如若有谁出息,说不定再重新获得了安定伯这一称谓呢。”
提到长房和陛下,慕史进就不得不做出考虑的姿态。
说到底,这个家已经不是由他说了算的,最终,便还是分家。
鉴于长房如今只剩下慕荷、慕莲以及其姨娘,和一些慕正成的妾室。
诸婼薇将慕荷母女三人接过来同住,至于那些妾室姨娘便都给了些银两送走。
其中程萋萋本想着成为慕正成的妾室享受富贵,却没有想到富贵还没有享受几天,慕正成先下狱获罪。
而眼看伯府也都没了,再无出头机会,程萋萋就拿了钱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慕书玉想做的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慕正言放妾。
“你、你想带你娘离开?”听慕书玉说完,慕正言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你也要分家,自立门户?”
亲缘浅薄,说实话,慕书玉和慕正言之间实在没有多少父女情存在。
“是,这是孙氏亲手写的罪状,娘她本就不是自愿为妾,她在这里没有丝毫开心快乐,你与娘……现在也犹如陌生人,爹,放娘离开吧。”慕书玉递出一张纸。
慕正言接过来看完,嘴唇动了动:“……婼薇她,其实与你娘仍是要好的吧。”
慕书玉表情惊讶。
慕正言:“我也不是傻子,婼薇是我的枕边人,她的一些举动即使再想瞒着,平时也会透露出些许。”
“你和你娘在青州县时,她便多有照拂……我那时多少有几分察觉。”
他直觉这其中或许隐藏着什么,可他生性软弱,没有主见,万事不想多管多看,便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后来,见姚芷娴和慕书玉生活无忧,他也就不经常去青州县那里了。
“玉儿,这件事情爹答应你,爹没用,但你和书垣他们却都是好孩子,婼薇教得好,你娘也教导的很好。”慕正言道。
慕书玉回神:“谢谢爹。”
慕正言欲言又止:“玉儿,你、讨厌爹么。”
“怎会,我不讨厌爹。”慕书玉笑道。
慕正言听后,心里却没多少高兴的意味,不讨厌却也不喜欢,可能在玉儿的心里,他这个爹就比陌生人好上一点吧。
算了,人生不能奢求太多,他如今这样的生活已是很好。
“但是,我若放你娘离开,外面……”
姚芷娴到底身为慕正言的妾室,即便她的儿子已入朝为官,深受陛下器重,可这世道本就是对女子极为不公平,多有批判和微词。
慕书玉:“确实还有一件事要请爹帮忙。”
慕正言答应下来。
在慕正成和孙氏等人问斩之前,京城发行的报纸一直在报道康郡王其事,今日也是如此,却一同张贴了孙氏亲手所写的罪状,贴满京城里的每一条街道。
报纸上更有慕正言和诸婼薇的陈述词,一字一句,皆是真心,充满感情。
不过是放妾归家,竟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
但这么一来,却也洗刷了姚芷娴多年所受到的白眼和谩骂,原来一切都源于旁人的精心算计。
姚芷娴何其无辜,孙氏又如何面目可憎……
“这么说,慕状元竟也自立门户了?”
“这孙氏还真是罪有应得,平时听说伯府长房的戏服如何大度贤惠,却原来全是装的,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种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当年只因为嫉妒慕状元的娘就……唉,原来康郡王这么早就有了谋逆之心。”
有了铺垫,这事儿就未起多大波澜,毕竟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就算有些酸儒看不惯,也就背后骂几句。
若舞到慕书玉的面前,少不得被教训。
而同一时间,陛下终于下旨,涉及康郡王谋逆一案的人员皆要被问斩。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117章
那一日, 砍头的地方血流了一地,水泼了几天才终于泼干净。
慕思婉虽被留了一条性命,却被严加看管囚禁, 每日只能被困在一间屋子里, 出也出不去,只有下人和大夫每日过来送饭菜、问诊,却不会和她多说话。
这种情况下, 慕思婉的精神都出了些问题。
直到生产这日, 慕思婉生下的孩子却是一个死胎。
慕书玉得知这消息后,沉默一瞬,只叹是天意不让这孩子活下来, 毕竟活下来也是痛苦。
而在天晟帝知晓以后, 赐了一杯毒酒给慕思婉, 这件事情便算是最终落幕了。
近半年来紧张压抑的气氛过去,京城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道路都已然修到了城外,开始向别的州府等处扩建。
而去年遭受地动的钦州, 在这时也传来好消息——种下去的玉米、番薯等收获颇丰, 产量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直接震惊了钦州的新府丞。
这位新任府丞钱大人不敢耽误, 统计了每样粮食的产量便快马上报给了朝堂。
天晟帝拿到第一手消息, 当即在早朝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是自端亲王被囚禁、康郡王谋反后, 天晟帝第一次如此欢喜。
“诸位爱卿, 都看看吧。”天晟帝叫人将钱大人呈上来的折子传递下去。
慕书玉是心里早有准备, 因此面上做做惊讶的模样, 也跟着一起赞叹开心, 呱唧呱唧鼓掌。
这时,天晟帝却突然点到她。
“有此优良的农作物便是多亏了慕爱卿。”
慕书玉忙道:“陛下过誉,臣只不过于多年前随口提了一句,出海寻找并将这些带回来的乃是他人。”
“那海上商队的所有人才是功臣,臣不敢居功。”
天晟帝:“慕大人不必谦虚,你也有功,前段时间不是还研究出了水车,于水田灌溉很是便利,看来提了你做户部郎中很是正确。”
户部也掌管田土地册。
慕书玉再次谦虚一番。
天晟帝心情很好的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但下朝后,有太监却来宣慕书玉进宫,慕书玉疑惑地跟着太监去了,一路竟来到太后居住的寝宫。
尚未进门,一股药味儿便传了出来。
自从端亲王被囚禁后,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未见完全好起。
不知这太监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后,慕书玉才发现原来天晟帝、裴妙珩和裴祈颜等竟都在,而太后倚靠在榻前,见她走进来便笑了笑。
“臣拜见陛下、太后、殿下……”
“起来吧,慕大人。”天晟帝道:“叫你过来,是太后想要你亲自为她画一幅画像。”
“太后身体不好,你便每日下朝后过来,画半个时辰。”
天晟帝发话,慕书玉怎可不答应。
而太后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一幅自己的画像……
慕书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太后,行将就木,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事儿只需要有纸笔颜料就好办,而皇宫里什么都不缺,在天晟帝说完后,便有太监呈上这些东西,慕书玉直接开画就好。
慕书玉提着笔,略作思索:“不知太后想要怎样的一副画作?”
此时太后已经换好一身庄重不已的衣裳,被人扶着,端坐在椅子上,听见慕书玉所言,她道:“哀家信佛,平日里也会经常礼佛,慕大人便将哀家画的慈眉善目一点吧。”
慕书玉:“太后本就是慈祥之人,下官还怕画不出太后如此和蔼尊贵的气质呢。”
太后被慕书玉逗笑。
天晟帝尚未离开,闻言便道:“倒也不独拘一幅画,太后既信佛,慕大人不妨有空再为太后画一幅菩萨的画像。”
“是,陛下。”
半个时辰过去,太后也累了,在慕书玉说记下太后的容貌后,太后就被宫女扶着休息去了。
随后,慕书玉撂下画笔,才随太监从宫里离开。
“本殿送一下慕大人。”裴妙珩道,直接邀请慕书玉上马车。
慕书玉脚步顿了顿,走过去登上:“谢殿下。”
裴祈颜:“妙珩和慕大人的关系真不错。”
裴妙珩:“确实,比不错还要不错,慕大人可要稳当一些,别摔倒。”
说着话,他一手拉住慕书玉的胳膊,又顺势从胳膊处滑倒掌心,牵着她进了马车。
待马车驶离,裴祈颜挠了挠脸颊嘀咕:“怎么有点奇怪……”
气氛奇奇怪怪。
一坐上马车,裴妙珩便猝不及防地在慕书玉唇上吻了一口,眉眼含笑低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总算知晓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了。”
慕书玉脸颊染红,每每为裴妙珩的举动弄得害羞。
在裴妙珩又要亲来时,她抬手挡住,道:“殿下,这是在马车里,做不得这些……”
裴妙珩握住慕书玉的手,低笑:“不是在马车,若在其他地方,就可以了么。”
慕书玉想了想,凑近裴妙珩耳边用同样的音量说:“那要看殿下选择哪里。”
她一个现代人,在这种事情上绝不认输,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谁还没有见过猪跑,比撩人、说情话,她也会的好么。
裴妙珩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紧了紧慕书玉的手,目光很有侵略性,扬声道:“去城外。”
“是,殿下。”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车轮调转,朝着另外的方向驶去。
慕书玉睁了睁眼睛:“我没说是现在,殿下。”
她慌了,扭头要去掀帘子让车夫重新回到方才的路线上,却未等起身离座,整个人便被抱起,托向后面。
慕书玉顿时坐在了裴妙珩的腿上,姿势暧昧。
裴妙珩吻了吻她的侧脸:“但我觉得可以是现在,现在荷花开的正美,琳琅,你不想去看看么。”
“泛舟、采莲子、莲藕,养在池塘里的鲤鱼……”
“京城里也有荷花池塘。”慕书玉捏着裴妙珩修长的手指说。
“但是城外的更美。”
瞎说,她不信。
不信,那就去亲眼看看喽。
慕书玉到底还是被拐去了城外的私庄上,玩闹一番过后,两人乘坐着小舟在池塘的荷花间随水穿行。
裴妙珩姿势放松地坐在小舟一侧,慕书玉则是倚靠在他的胸前,两人双腿交叠、衣摆纠缠,不分彼此。
小舟两旁时不时垂落荷叶和粉嫩的花瓣,周围泛着荷花的清香。
慕书玉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悠然,她的一只手被裴妙珩捞起,手掌覆盖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上,裴妙珩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间,然后逐渐合拢、包裹,直至两人十指紧扣。
随即,这扣紧的手被抬起,裴妙珩吻了吻慕书玉的手背。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但自有一番含情脉脉。
过了会儿,慕书玉似想起什么问道:“清鸿,太后是要……大限将至了吗?”
裴妙珩嗯了声:“太后心力交瘁,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其实不止太后,陛下也……”
慕书玉蹙了蹙眉,略微直起身抬头:“我瞧着陛下的模样,却有几分憔悴。”
裴妙珩:“陛下早些年因为子嗣的问题没少服用药物,可是药三分毒,那些药进入身体非但没起作用,反而多少亏空了陛下的身体。”
“就像一棵树,外表看上去其实没什么,但内里实则早已枯竭。”
倘若遭受大力撞击,就会留下痕迹。
所以,如今陛下的身体已经不起丝毫的折腾。
想到这儿,裴妙珩垂下眼眸,语气轻轻道:“琳琅,陛下有意愿要册立太子人选了。”
什么。
这回,慕书玉是真的吃惊坐起,弄得小舟都是一晃,她睁大眼睛:“陛下真的……可清鸿,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妙珩笑了笑,扶住慕书玉的肩膀,让她得以坐稳:“自然是陛下与我说的。”
“虽说陛下将五位王爷的儿子都接来京城,此前看似最喜爱景郡王之子裴祈颜,但实际上就连裴祈颜都知晓,陛下属意的皇位人选只会先从嫡亲弟弟的儿子之间选择,这是首选。”
“若是嫡亲弟弟的儿子无才无德,次选便是郡王之子,有德者居之。”
“那如果都不行呢。”慕书玉问。
“五位王爷,不是都还有其他儿子么,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裴妙珩眉目幽深道:“我自少年起来京城,很快便看明白、想明白。”
“初时我们皆是住在皇宫之中,每人身边跟随着太监宫女无数,你不知道其中会是谁,但总会有人将我们每日的起居言行说给陛下听。”
“如果真是皆蠢笨,没有潜质,便早会遣返回去,换一个人过来了。”
但他们六人却最终都留在了京城。
只不过如今,胜利者已经出现。
慕书玉不禁伸手抚摸着裴妙珩的脸,这一路想必危机四伏,凶险藏在暗处,有时便会防不胜防。
尤其以裴妙珩的身份,其父乃是陛下的嫡亲弟弟,本身身份又是瑞亲王嫡长子,天然便有优势。
怪不得清鸿要装作病弱的模样,以此来降低他人的警戒心。
这么说来……若陛下能够看到清鸿是如此优秀,那么,他明面上表现出如此喜爱裴祈颜岂不是在给清鸿挡开一些危险?
果然,帝王心最是无情、深不可测。
慕书玉正走神想着,裴妙珩这时握紧她的手,认真道:“琳琅,你何时可嫁我为妻?”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18章
你何时可嫁我为妻。
对于这一问话, 慕书玉的回答是:“待我功成名就?”
“那我愿以山河为聘,娶你,做我的皇后, 琳琅, 我此生唯你足矣。”
……
这些时日,慕书玉一共为太后画了两幅画,一幅身穿华服、端坐椅榻的自画像, 一幅则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形象, 仔细看,这菩萨的面容也有几分太后的模样。
两幅画像都交给太后时,太后端看了许久, 显然极为满意, 言道慕书玉辛苦了, 赏赐她不少东西。
慕书玉如今已自立门户,便将原先属于姚家的府邸重新改造了一番, 东西全部更换,假山花草这些自然也是。
姚芷娴时常想念在青州县栖山村庄子里的自在生活, 慕书玉就按照庄子的一些布置进行改造装修, 总算有了不少姚芷娴熟悉的样子。
住进来以后,姚芷娴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 这个家曾是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虽然离开许久, 但再回来, 却仍有值得回忆之处。
姚府改为慕府, 京城里同是慕府的还有二房、四房, 不过哪家更受人关注就不多说了。
这天, 慕书玉与好友们在仙客来酒楼里聚会, 她因为公事繁忙,最后一个到。
刚一进去,就见林兴看见她后就站起来,神色略微拘谨,尹煜之则是挑眉偷笑,用手肘捅了捅林兴的腰:“书玉来了,你快说啊。”
林兴拍下他的手,挠了挠脑袋,张嘴欲言,却欲言又止。
慕书玉不免疑惑地看向他们:“这是怎么了,说什么?”
关笙浅笑,赵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林兴有事要和你说,书玉。”
慕书玉走过去坐下,点头:“那就说啊,我们是好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是啊是啊,林兴,是男人就痛快点。”尹煜之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兴深吸一口气,“书玉、我、我想娶你妹妹慕荷为妻!”
慕书玉倒了杯茶,刚拿起还未曾喝下就听见了这一句话,手顿在半空,抬眼讶异地望向林兴。
林兴说出这句话,接下来就顺畅多了,“书玉,你是慕荷的兄长,都说长兄如父,更何况,慕荷的爹已经不在了。”
“她虽住在你嫡母那里,婚事自然也由你嫡母做主,但我肯定先要与你知会一声。”
“我喜欢慕荷,一定要娶她为妻,日后也必会好好待她,疼惜她,若我做不到,你就来揍我,但我绝不会给你揍我的机会。”
一通话下来,林兴的脸变红,但神情坚定。
慕书玉听着林兴的话,慢慢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
等他说完,慕书玉站起:“林兴,你是何时与我妹妹……先前我竟然丝毫都没有看出。”
林兴红着脸又抓了抓脑袋:“就、就是你让我和煜之调查何钧,但、但我当时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林兴急忙补充道:“我就是觉得你这妹妹挺命苦的,有时候上门去找你,偶然与她瞧见,就多说了两句话……”
一来二去,便心动了。
尹煜之调侃道:“我还说你那时候怎么去找书玉找的那般勤,分明有时候都遇不上,却还乐此不疲,却原来……林兴,你可藏的够深啊。”
要不是林兴这回主动说出来,他们恐怕都还没发现呢。
林兴害羞:“总得顾及点人家女孩儿的声誉,何况我又不是唐突孟浪之人,书玉,请将慕荷托付给我,我往后余生一定、一定会待她好的。”
林兴的表情是说不出的郑重。
尹煜之、关笙和赵俭见好友这样,自然也端正神情。
慕书玉:“我便将这当成是你做出的承诺,如果你日后做不到,就别怪我从此不认你这个好友了。”
“我必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林兴笑道。
慕书玉也笑了:“既然你和慕荷妹妹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阻拦,你打算何时去向我嫡母那里提亲?”
“越快越好。”林兴道:“到时候我和慕荷成亲,你们可得都来喝喜酒啊。”
“一定。”
“这是肯定的啊。”
“哈哈好,我就等着你成亲了,林兴。”
……
林兴说提亲,那就是丝毫都不耽搁,毕竟慕荷的年龄已到了出嫁的时候,她原本是和亲的人选之一,虽留在了京城,可后来相看的人家何大人的孙儿何钧却是那样一个人。
好在事情未成,但引起一连串的后果却是何大人失去了官职。
虽然怪不到慕荷的头上,但到底在一些旁人眼里颇有微词。
后来,慕荷的父亲慕正成和嫡母孙氏罪犯谋逆,陛下开恩,未牵连其家人,可仍是有影响的。
——无父无嫡母、无可傍身之所,好的人家议亲哪里会挑选慕荷这样的女子。
幸好,慕荷与林兴两情相悦,而林兴的家人也并未反对他娶慕荷为妻。
聘礼下到诸婼薇那里,诸婼薇收下了,很快,两人的亲事便确定好日期,慕荷开始备嫁。
慕书玉将这件事情说给裴妙珩听时,两个人正在地毯上玩立体拼图,这拼图的面积太大,桌子放不下,便在地上铺了一层绒毯,直接席毯而坐,方便又顺手。
“所以,你妹妹要嫁人了。”裴妙珩递给慕书玉一块拼图道。
慕书玉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放在正确的位置,点头:“是啊,没想到慕荷妹妹最终会与林兴成婚,我替她高兴,林兴会是一个好归宿。”
她对好友这一点信心还是有的。
“嗯,你妹妹都要嫁人了。”裴妙珩重复这句话。
慕书玉放拼图的手一顿,好笑地转头,果然见男人垂着眼眸,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一只手却来回转起了一块拼图,好似浑身都在说着——‘我却是也等不及要与你成婚。’
但等不及,也要等。
他委屈,得表现出来。
不一会儿,原本就在旁边玩立体拼图的人便靠了过来,一手摸向他的脸,指腹在下巴边缘处蹭了蹭,只听笑音响起。
“才下午,就有胡渣长出来了,清鸿。”
裴妙珩顺着慕书玉手指的力道抬起头:“是么,要为我刮掉吗?”
慕书玉摇头:“不刮,好摸,我记得你当时也这样摸着我的下巴,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我是女子?”
“是,不过……”裴妙珩脸色迟疑。
“不过什么?”慕书玉有些疑惑,她随即睁大眼睛,竟发现眼前之人的耳尖居然红了一点点。
“清鸿,你……”
裴妙珩干咳一声:“在天禄阁时,你掉进我怀里,那天,应是你来月事了。”
“我自小喝药,嗅觉比较灵敏,后来多番观察你,便发现你身份有异,是女子。”
再后来几经试探,便确定了。
“琳琅,你不知晓,发现你是女子之时,我有多欢喜。”
说到最后,裴妙珩叹息一声,拉下慕书玉的手握紧:“因为此前,我便已然为你心动着迷。”
慕书玉原本因听到月事而羞窘的脸庞越发红润,她凑上前吻在裴妙珩的唇角,低声道:“我现在也欢喜。”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唇上的温度仍有残留,裴妙珩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撩拨,当即手一揽,将人拥入怀中、低头。
“哗啦”一声。
原本搭建好一半的立体拼图往旁边倾倒,霎时散落在地毯之上,有些镶嵌好的位置分离,有些却依然紧挨在一起。
就像是旁边两人,缝隙贴合的如此亲密。
只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时不时自其中泄露而出,又马上被吞咽下去。
裴妙珩觉得自己的自控能力一向很不错,此时却只想沉溺进去,防线溃不成军,可他却甘之如饴。
但终究不能再进一步,他遗憾地松开手,将人重新抱入怀里坐起,一手抚摸着脊背为其平复气息。
慕书玉躺在裴妙珩的臂弯,眼尾小痣越发娇艳欲滴,眉眼也是染红一片,妩媚动人,她的发丝已显得凌乱,衣领也稍稍敞开,些许调皮的发丝钻了进去。
待平复呼吸,慕书玉略微抬眼,不属于她的一缕发丝垂落在旁,她不由得伸手捞到掌心,蓦然想到什么,说:“清鸿,你的头发能剪下来一点给我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代无论男女都不会轻易剪发。
但慕书玉开口,裴妙珩用上还餍足慵懒的嗓音道:“好。”
不问为什么,毫无条件的宠溺信任。
慕书玉霎时笑了笑,抬起头又想一吻,却被裴妙珩用手挡下,眼神危险地看着她,声音低沉:“琳琅,再来一次,恐怕我今天不会让你回去了。”
慕书玉忙从他怀中坐起,整理一番衣服:“我还是要回家的,清鸿,让人拿剪刀来吧。”
裴妙珩却没有站起来,而是对着慕书玉伸手:“再陪我一会儿,琳琅。”
慕书玉握住他的手,坐在旁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待一手揽住她,她道:“那就再待一会儿,我便真的要回家了。”
“好。”
慕书玉最后带着裴妙珩的一缕头发回去,她也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两者相缠、不分彼此,再用红绳编织在外面,制作成一个手链。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晚上
第119章
林兴和慕荷的婚事准备了两个月左右, 终于敲锣打鼓的举行了。
这天,裴妙珩竟也上门喝了杯喜酒,林兴的父母受宠若惊的接待了。
虽然裴妙珩表现的客气, 但谁都知晓, 裴妙珩与慕状元交好,是因为慕大人才会来这婚宴上。
他举杯敬林兴,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语, 袖子略微滑落, 露出编织的红绳,花样虽简单好看,却是那种便宜不能再便宜的东西。
林兴疑惑一瞬殿下为何要戴这样简单的红绳, 喝完酒就抛之脑后了。
无人知晓, 这红绳里包裹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 对裴妙珩来讲,价比千金。
林兴的婚事没多久, 《万愙图录》重新编修完成,共计四百六十二册书, 全册《万愙图录》皆被编号规整, 各门分类有序,使用了数字和目录进行排序。
这其中自然有慕书玉的功劳。
而崔澜也居功至伟, 参与重编《万愙图录》的官员都得了奖赏。
慕书玉再次官升一级, 由正五品户部郎中升至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
天晟帝特意将慕书玉放至这个位置, 可谓深意。
短短几年的时间, 慕书玉就从状元升到从四品的官职, 偏偏还年轻俊美, 府里既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 更是独立出来, 只有一个娘在身边。
这样炙手可热的人选却一定要及冠后才可以定亲,让不少人对此扼腕不已。
好在,如今距离这个日期已经不远了。
慕书玉这样的人选被盯着,那么,裴妙珩等几位殿下也是。
原本天晟帝就有了册立太子的意愿,趁着太后在世,身体尚还可以撑住,天晟帝就想先为裴妙珩、裴祈颜等人定下一门不错的亲事。
他属意将崔澜的孙女崔绾嫁给裴妙珩,崔绾也是其表妹,再合适不过。
但透露出这一意思后,崔澜却亲自叩见天晟帝拒绝了。
“清河崔氏已是皇亲国戚,无需再增添一层关系。”
崔澜知晓天晟帝之所以想要定下这一门亲事,是出于对他的补偿。
他的妹妹崔芙要被一生囚禁,从此老死在小小的院落之中,他当初求情,陛下却拒而不见。
崔澜跪了许久,还为此生了一场病,好在无大碍。
但崔澜看得明白,此刻陛下心有补偿之意,对他略微愧疚,可这却维持不了长久。
清河崔氏本就是世家,有女儿嫁给瑞亲王为王妃,他的外孙,若预料没错,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便正是他的外孙裴妙珩。
这对清河崔氏来说已是荣光,不可再进一步了,树大招风,懂得适当进退才最为明智。
这一点,如今崔澜已经看的很是透彻。
崔澜叩见天晟帝时,裴妙珩也在,当即也跪下道说不愿现在就成亲。
天晟帝觉得自己的“好意”竟统统被拒,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他看向裴妙珩:“妙珩,你可确定不娶崔绾?这京城里,唯她最适合你。”
家世、样貌、人品都挑不出错来。
裴妙珩低头:“是,皇伯父,侄儿还年轻,不想被这些琐事束缚,再者,康郡王谋逆造成的动荡尚未完全平息,侄儿想为皇伯父分忧。”
这倒是事实,有些乱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平复下来的。
天晟帝最终让他们起来回去,这亲事便算作罢。
但没多久,裴妙珩就被派出京城处理事务,慕书玉前去送他,目含担忧。
裴妙珩:“放心,我很快回来。”
他对慕书玉的保证有效,没到两个月,裴妙珩就处理完事务,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先进宫去见天晟帝,随后见了慕书玉。
甫一见面,慕书玉就心疼地摸上他的脸:“你瘦了。”
脸色也略微显得憔悴。
可见这两个月里裴妙珩一直忙于公务,未曾松懈,效率高得惊人。
裴妙珩想赶回来亲眼见到慕书玉,这是他在外的动力。
不过天晟帝见着他这番模样,心里那一点怒气便也俱都消散了,果真是想要为他分忧,在外都没有懈怠。
罢了罢了,不过婚事而已,没必要勉强妙珩。
天晟帝态度终于松动,对裴妙珩来讲就是好事。
但天大的好事也没有见着眼前人重要。
他腕间的红绳几乎被摩挲的起毛,这会儿便抬起对慕书玉道:“这两个月连书信都少有传递,就只有睹物思人了,应不会断吧。”
慕书玉笑道:“断掉也没有关系,可以重新编,以后每年,我都会为你重编一次。”
裴妙珩抱住她,满足地叹息一声:“书玉,我好想你。”
“我也是。”
从未觉得日子如此磨人难以度过,幸好清鸿很快就回来了。
……
十月底,天气彻底转凉时,太后的病情加重,已到了卧榻不起的程度,天晟帝每日侍奉在床前。
就连在封地的瑞亲王、景郡王和庆郡王都连夜赶来了京城,侍候在太后的居所。
这个冬天,太后却到底没能撑过去,在一片哀声中逝世。
天晟帝大悲,鬓边白发又增添了不少,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站起时身体都不稳,为太后举行国丧后,接连罢朝三天。
太医叮嘱天晟帝要保证身体,但暗地里却愁,陛下的身体康健程度也极为不乐观了。
天晟帝怕也知晓自身的情况,趁着三位王爷都在京城,他正式册封太子人选。
这人选不出意外就是裴妙珩,择一吉日,改玉碟、举行册封大礼。
待事情结束,新年都快要过去了。
如今,裴妙珩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每日事务繁忙,天晟帝叫其跟着一起处理国事奏折等,显然在细心培养他。
慕书玉也有了新的事情做,联合姜游、关笙等人出教材、应考试卷等,全年龄段。
历年科举的试卷在翰林院皆可方便翻找,状元、榜眼乃至探花郎的卷子更是都有誊写保留,这样倒是可以出个一甲解题册,状元解题集锦,榜眼解题集锦等。
“慕大人,你这想法真好,如果真著书成功,那些个学子书生们还不得天天称赞于你,这可是大好事。”姜游笑道。
慕书玉:“这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得各位一起努力。”
“哈哈这是当然。”
时间就这样忙忙碌碌的来到了春日。
天晟帝难得有心情,打算去围猎,随行官员的名单之中不出意外有慕书玉存在。
不过慕书玉的骑射不算太好,过去也就随意射出几箭,做做样子,倒是裴妙珩一身骑装既英俊又潇洒,骑马射箭,一击即中,却也是点到为止,风头让给了天晟帝。
慕书玉猎到了一只兔子后就觉得心满意足,可以收工了,她避开人多热闹的地方,牵着马来到了小溪旁。
马在一旁吃草,她则悠哉地欣赏起风景。
但没一会儿,又一阵马蹄声在后方响起,那声音逐渐停在慕书玉的近处,她回头,却意外瞧见来人竟是崔绾。
崔绾下马,走到慕书玉的身前:“慕大人。”
“崔小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是与其他人走散了吗?”慕书玉站起问道。
崔绾红着脸摇头,抿抿唇,终是鼓起勇气道:“我、我有事情要与慕大人说……”
“何事?”慕书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涌出一些不大好的猜想。
下一刻,崔绾道:“慕大人,我、我心悦你,不知你意下何如。”
慕书玉稍作沉默,道:“对不起,崔小姐,你值得更好的人选,但那人不会是我。”
崔绾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垂头,却又立马抬起来笑道:“慕大人不必说抱歉,这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勉强不来。”
“我也想过慕大人对我……如今终于知道了,心里也算是了却一桩事。”
话是这么说,但眼泪却流了下来。
崔绾慌忙又低头:“瞧我,抱歉慕大人,失礼了。”
“崔小姐……”慕书玉怀里带着帕子,却犹豫着没有拿出来,此时最不应该就是继续让崔绾抱有幻想。
崔绾:“慕大人,实不应该打扰到你,但现在,可否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好。”
慕书玉骑马离开溪边,中途,她却瞧见诸劭亭也正骑马往这边而来,两人擦肩而过。
诸劭亭突然勒停马,问道:“敢问慕大人,是真的对崔小姐没有一点爱慕之情吗?”
慕书玉确定道:“是。”
“那好。”诸劭亭说:“诸某该谢谢慕大人。”
谢我?
慕书玉回头,倏地明白过来,诸劭亭他竟是喜欢崔小姐。
诸劭亭骑马去了小溪边。
慕书玉心里默默祝福,希望诸大人能够得偿所愿,他是个不错的人,而崔小姐也值得托付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围猎回去以后,天晟帝感染了一场风寒,虽然很快病愈,但身体却显得更差了。
太医每日都会进宫一趟,不过出宫都是眉头紧锁。
这样到了秋天凉爽的季节,天晟帝突然召慕书玉进宫。
“朕感觉时日无多了,大限将至,怕是很快就会追随太后的脚步而去,咳咳,慕大人,就给朕也画一幅画像吧。”天晟帝脸色苍白灰败,面容带着暮气。
慕书玉当即跪下,道是。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20章
慕书玉很快为天晟帝完成了一幅画像, 十二月底时,天晟帝的病情加重,无法再处理政事, 便开始命裴妙珩监国, 代行职责。
大臣们心里都明白,陛下,怕是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果不其然, 尚未到初春, 天晟帝突然恢复了精力,自床上起来,将一些吩咐下达, 要紧事做出决定。
这是回光返照, 天晟帝自己也知晓情况, 特意招来裴妙珩、裴祈颜、裴顾和裴珅四人吩咐一通。
除了裴妙珩成为太子外,其余三人皆从小生活在京城, 早已与远在封地的王府割裂。
天晟帝打算在临终前为他们铺一条道路,裴祈颜和裴顾拥有景郡王府和庆郡王府的继承权, 至于裴珅, 待他的哥哥继承王府后,裴珅也可被封为郡王, 单独赐予一处封地。
这也算是对他们的补偿。
随即, 裴祈颜三人叩谢圣恩。
天晟帝则招来裴妙珩到前边来:“朝中大臣, 知人善用, 朕知晓你与慕大人走得极近, 慕书玉也确实君子端方, 人品如玉。”
“但须知, 人是会变的, 倘若一个人手中握有的权利越来越大,难保他已保持不了初心,利益熏人眼。”
“你要时刻牢记,决不可偏信一人,这朝堂,平衡为好,懂么。”
“是,妙珩懂得了,父皇。”名字已经更改上了玉碟,裴妙珩自是要称呼天晟帝为父皇。
天晟帝满意地点点头,裴妙珩一向处事稳当,在把控大局方面做得很不错,他相信他成为皇帝后,不会比他做得差。
这天下,总算能有所托之人了。
“朕累了,便先睡会儿,你们回去吧。”天晟帝疲惫道。
“是。”
裴妙珩等人离开寝宫,站在外面,却并未离开。
不知站了多久,天晟帝贴身太监刘太监神色哀戚地自寝宫里出来:“陛下,驾崩了。”
寿终正寝,并未受到多少病痛的折磨便离世了。
裴妙珩等人当即跪下,周围也跪倒一片,哭声响起,举国哀悼。
天晟帝葬入皇陵后,没多久,朝中上下便为裴妙珩举行继任大典,裴妙珩正式成为新帝,改年号为正盛。
这继任新帝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裴妙珩选妃,后宫空虚,既无皇后也无妃子,不行,绝对不行。
天晟帝最为遗憾的便是没有子嗣,虽然陛下有五个弟弟,皆可从其中选人过继,但能生的话,当然还是自己的孩子最好,最为正统。
大臣们现在迫切希望裴妙珩能与皇后生下一子,后继有人,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但裴妙珩却以天晟帝才刚过世,不宜大肆举办喜事,需守孝三年,过后才会考虑皇后的人选为由拒绝了。
行,这理由也正当,大臣们安慰自己,反正现在新帝还年轻,不急就不急吧。
不过就是三年而已,他们等得起。
京城里的一些贵女们也等得起。
新帝继位,后宫还空荡荡的,若能够成为陛下的第一个女人,那意义总归是特殊的。
更何况,陛下他还丰神俊美,就是比起慕大人也不差分毫,兼之大权在握,天下第一人,如果能够成为皇后,哪怕是妃子,她们也愿意啊。
不是只有男人才向往权利富贵,女人也是如此。
“慕大人,请,陛下就在前面等您。”这位带着慕书玉过来的郑太监是刘太监的干儿子。
天晟帝过世后,刘太监便也卸任颐养天年,之后郑太监上位,伺候裴妙珩起居等,严忠明这位大总管则是领了一份官职,继续帮裴妙珩处理事务。
“多谢公公。”慕书玉道。
郑太监忙说:“慕大人客气了。”
慕书玉随后一人走了过去。
裴妙珩正在湖边钓鱼,这里的鱼都被养的又肥又大,给点吃的都争先恐后的涌上来,钓鱼也是如此。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裴妙珩旁边的木桶里便已经有了三条鱼,这第四条正要上钩。
“坐。”见慕书玉走来,裴妙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慕书玉坐过去:“中午吃鱼?”
她已经在皇宫里陪着裴妙珩用膳过好几次,而有两次是她亲手准备的饭菜,她喜欢做饭放松一下的方式,闻着香气逐渐浓郁,成品出来,解压。
裴妙珩:“嗯,清蒸怎么样?”
“做几条鱼?”
“两条。”
“那就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好,都听你的。”
两人靠在一起,姿势亲密地谈话。
郑太监在远处瞧见,只以为陛下和慕大人的关系真好,靠这么近,一定是在谈论正事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慕大人每回进宫都要与陛下相处很久,想必这事儿一定很要紧。
确实也有正事,慕书玉想要办理一所女子学堂,让女子也可以读书。
她将这样的想法说给裴妙珩听,心里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回答。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可以读书,但都是在家里学学写字、画画弹琴,陶冶情操,而女子可以进学堂,这想法才是多么的大胆。
但慕书玉心里实际上还有一个更为胆大妄为的想法,她想让女子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参加科举,进入朝堂为官。
这更难、也更为离经叛道。
若甫一出现,绝对会遭受到文人学者的抨击,世人怒骂声也会接踵而来。
所以,她想的是循序渐进,知道艰难,也知晓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成,但只靠想却是永远都实现不了。
她愿意做这个开始之人,哪怕她在世时,这想法最终没有达成她所期待的样子,可种子已经发芽、生长,她相信后面的人继续浇灌,终有一天会成长为参天大树,为这世道辛苦生存的女子形成庇护。
裴妙珩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就同意了下来。
他握紧慕书玉的手道:“琳琅,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你的存在就是证明,你比所有人都优秀。”
“你有志气,也有抱负,而你要记住,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他正是爱琳琅自信耀眼的模样。
裴妙珩想娶慕书玉为妻,成为他的皇后。
可慕书玉却并不适合被束缚在深宫之中,她经历过风吹雨打,成长为坚韧不拔的模样,又岂能会适应安逸的温室,被别的东西所绊住脚步,那只会慢慢磨灭她的光芒。
所以,裴妙珩希望慕书玉心中永远有值得去做的目标,而他愿意在身后守护。
成为皇后,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那推行创办女子官学便会顺利很多,这也是裴妙珩的一点私心。
为了这一目标,琳琅应该很快就能够嫁给他了吧。
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先将教材弄好。
古代,女子满十五岁及笄,可举行成人礼,而男子二十而冠。
眼看,慕书玉就快要到了二十而冠的年龄,过了立春,待她举行及冠礼后,定亲一事就会又该提上日程了。
但此时,慕府,裴妙珩秘密出了皇宫,来到这里亲自面见姚芷娴。
尽管慕书玉提前为姚芷娴说明,打了预防针,但这一刻,姚芷娴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本以为在解除危机后,她的女儿可以找机会辞官卸任,从此远离京城,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恢复女儿身,开始正常的生活,遇到心爱之人,生儿育女,可现在……
陛下说要娶她的女儿为皇后?
“望您同意。”裴妙珩道。
并未直接下旨,而是希求一个母亲的认同。
“娘。”慕书玉也开口道:“玉儿希望您能够同意。”
她想要得到娘的祝福。
此前,裴妙珩已是在姚芷娴的面前做出保证,望着两人坚定的神色,和裴妙珩给予出的足够尊重,姚芷娴终是点了点头。
“玉儿,只要你幸福,娘便心满意足了。”
她的愿望只是如此简单而已。
慕书玉握住姚芷娴的手:“娘放心,我会的。”
……
及冠后,上门的媒婆果然多了起来,但都被姚芷娴回绝,而一些大臣也直接向慕书玉委婉的表达意思,他家有正值婚配的女儿,不知慕大人可有意向?
慕书玉的回答是,现在正是教材编著最为关键的时候,之后再谈,之后再谈。
便有大臣叹道,怎么陛下和慕大人都对成亲一事如此的不着急,他们就都没有心动的女子么。
就这样一拖再拖,如此又过了一年多,教材终于全部编完。
江子仁笑道:“这样惠及天下学子的好事,陛下肯定会予以嘉奖的,就是不知道慕大人会是官升几级呢。”
慕书玉意味深长:“说不定不会升官呢。”
“哈哈怎么可能。”江子仁以为慕书玉在开玩笑。
但临近年底,裴妙珩却突然公布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已有皇后的人选,此女若明珠璀璨,玲珑秀玉,德才兼备,古往今来,其优秀无人能与之比肩。
此女为皇后,独一无二,与朕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郑太监当众宣读这圣旨,弄得下面的大臣一脸懵然。
陛下这是在说谁?怎么突然就有皇后的人选了,他们为什么不知道?!
殊不知此刻郑太监心里也震惊到要将眼睛脱窗,陛下、陛下将这旨意给他,怎么就没提前明说皇后人选竟然是……
“今有女慕书玉慕琳琅可堪为皇后,朕心悦之,愿与其结为连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白首相依,不离不弃。”
谁?!
这圣旨是在说谁为皇后?!
大臣们怀疑自己耳朵聋了,听岔了,要么就是这太监读错……可看陛下的表情,却是分明没有一丁点错误之处。
皇后人选是……慕大人?!!
这这、不对吧,慕大人不是男人么,什么叫做“今有女慕书玉慕琳琅”——难道慕大人竟是女子?!
对了,慕大人呢?
大臣们环首四顾,突然发现慕大人竟不知何时未在大殿之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晚上
第121章
“慕大人, 你知道陛下和慕状元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有官员不禁小声问道。
这声慕大人是在叫慕正朗,为了区分开来,两人放在一起时会称呼慕书玉为慕状元。
慕正朗此时一脸木然, 摇头, 别问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慕书玉就成为女子了呢, 竟还要……还要成为皇后?
这惊人的消息就像是假的一样, 他一定是在做梦吧,还没有睡醒……
慕正朗不由地抬头望向龙椅的方向,陛下他……应该不会是在开玩笑逗弄他们吧?
“慕状元这是哪儿去了?”有大臣嘀咕道。
慕正朗环顾四周, 也是没有瞧见慕书玉, 分明之前还在, 现下却不见了身影。
就在他们俱都疑惑的当口,却见裴妙珩倏地从龙椅上站起, 转向大殿侧边那不起眼的偏殿出口。
大臣们在底下不免不解陛下这个举动。
下一瞬,他们惊讶地发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竟好似怔愣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呈现一种、一种怎么说呢, 惊艳、惊喜,像是瞧见最心爱之物、迫不及待想要抓紧、却又像是想藏匿珍宝, 不给旁人看分毫的那种复杂感觉。
随即, 他们就见陛下快步走下龙椅, 朝着偏殿而去, 那里也正显出一片衣角。
在大臣们受限的视线里, 不及陛下看的更多, 却也能瞧见陛下似乎要去牵一个人的手。
那是谁?
恍然间, 大臣们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那是, 已经换为女装的慕大人慕状元。
慕书玉原本也是站在殿上,后来被太监悄然请去偏殿,由宫女们服侍,亲自换上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长裙。
长裙曳地,身披锦纱,慕书玉头戴点翠步瑶,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以女装示人,卸去伪装,稍作描眉,擦上口脂,无需更多装饰,光看那些宫女们呆愣在原地的样子,慕书玉就知晓这副打扮错不了。
果不其然,她见着清鸿略微失态的模样了。
慕书玉的手被裴妙珩拉起,紧接着便是紧紧握住,牵着她,逐渐登上台阶,来到了诸位大臣们的面前。
“这便是朕即将要迎娶的皇后。”裴妙珩的语气里难得带了点不可抑制的高兴。
慕书玉笑着望他,又转头瞧向底下——一个个仿佛三观被重塑的面孔,震惊、不敢置信……甚至有些慕书玉熟悉的大臣使劲揉眼睛、捏胳膊。
比如姜游、江子仁和薛文礼这些与慕书玉关系不错,走得近的官员,还有关笙。
慕书玉看向好友,却见关笙垂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可能也在惊讶吧,慕书玉想着,她恢复女儿身这件事情要解释的人太多,首先便是她的老师尹道元,其次她爹、慕书垣兄妹、尹煜之、林兴等人。
“这第二件事情。”裴妙珩正色,继续说道:“朕打算创办一所专门可以让女子读书的官学,天下女子,皆可入学。”
“什么?!女子入学堂,不行、这怎么可以。”
“陛下,女子怎么可以外出入学。”
“女子官学,是为慕大、是为慕状、额,皇后创办的吗?”这位大臣开始纠结要怎么称呼慕书玉。
第一轮震惊都还尚未结束,陛下又陡然扔下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诸位大臣闹哄哄的吵成一片。
说什么的都有。
“肃静。”当裴妙珩冷下脸,威严尽显时,诸位大臣霎时住口,不敢首当其冲的顶撞。
慕书玉这时慢悠悠开口:“女子为何不可入学。”
有大臣便忍不住说道:“女子为什么可以入学,此事荒唐,极为荒唐。”
他没说的是,女子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哪能出来抛头露面,还比如你慕大人,竟然是女子,这事儿也令人不能接受,太过离经叛道,毫无女子贤良淑德之态。
可惜,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陛下金口玉言,明显喜爱极了慕大人,更要封其为皇后,大臣怕自己一开口,陛下就要发怒打杀他。
慕书玉:“哪里荒唐?何处荒唐?女子和男子有什么区别,凭什么男子皆可入学堂,女子却不行?”
“难道女子就一定会比男子差吗?”
“这位是周大人吧。”大臣的官职太小,慕书玉想了想才记起他的姓氏:“你认为,我比你差?”
大臣霎时哑口无言。
这要怎么回答,慕书玉怎么可能比他差,年纪轻轻已官居高位,手□□劳无数,报纸、简易数字、账册改革……
她更是从小的神童、天才,画技也出类拔萃。
在慕书玉身上,几乎就瞧不见任何缺点的存在,没看京城的贵女们有多么趋之若鹜么。
见这位大臣没话说,慕书玉眼神扫向其他人:“我记得不少大臣的家中都有女儿,有些更是如珠似玉的宠爱着,难道她们从小不读书、不学写字?”
“只不过要创办一间可以让女子入学的学堂,怎么不可?难不成挡了诸位大人的路了?”
“还是说,诸位大人怕日后再出现一个如我这般的女子,将你们这些男人都给比下去,怕了?”
“不怕。”姜游在一片沉寂中倏地回答道:“这世上的人才越多越好,女子又如何,照样可以为陛下效力。”
“若天下女子皆如慕大人这般机敏聪慧,那便是大盛朝之幸,天下盛世,合该如此。”
关笙此时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道:“下官认为女子官学可以创办。”
“下、下官也认为可以。”江子仁回过神来说。
薛文礼:“臣附议。”
既然有人开头同意,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臣们在恍恍惚惚外加震惊中下朝离开,慕书玉也要回去,却被裴妙珩拉住,依依不舍了一会儿。
他实在舍不得琳琅。
“不如今晚便留在宫中吧。”殿内无人,裴妙珩抱着慕书玉低声道。
他知晓这样不符合规矩,也是不可能的,却仍然忍不住说出口。
慕书玉捧着他的脸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很快就要嫁你为妻了,清鸿。”
她在裴妙珩的唇上落下一吻。
裴妙珩叹息一声,不舍地松开手。
慕书玉换了一身较为简便的衣裙出宫门,径直前往了尹道元所在的居所,与此同时,一道圣旨来到了慕正言和诸婼薇的府里。
出宫门后不久,慕书玉就看到了关笙的马车。
关笙走下马车,来到慕书玉面前:“我猜想你要去见简墨先生,也一定要对煜之他们坦白。”
“书玉,你先去见你的老师,我去叫煜之他们,之后,我们仙客来酒楼老地方见。”
他们每次聚会都在那一处包厢。
“小竹子,你生气么,因为我瞒着你们。”见关笙绷着脸,慕书玉迟疑问道。
关笙一顿,笑道:“没有生气,我猜想你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缘由才会女扮男装,如今,你与陛下两情相悦,以后贵为皇后,我为你开心,书玉。”
“那就好。”慕书玉也跟着笑起。
两人在宫门前分别,慕书玉乘坐马车离开,关笙却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一点略微失神。
无人知晓他看见书玉换上女装的一刹那有多么震撼,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惊喜,更多的却是心脏失重般的疼痛。
因为他知晓,就算书玉是女子又如何,终究是他得不到的人,而能够匹配上她的,也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陛下。
关笙低下头笑了笑,也登上马车离开。
尹道元得知学生是女子后,震惊自然不必多说。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什么其他感觉,不认为慕书玉故意有所欺骗隐瞒,毕竟到了他这个岁数,对于绝大部分的事情都看得明白清楚。
尹道元亲手扶起慕书玉,师徒间温馨的谈过话后,这事儿便过了。
随即,慕书玉前往仙客来酒楼。
包厢里,尹煜之、林兴和赵俭还在疑惑关笙为什么急匆匆的将他们全部都找来,说是有事情,关于书玉的。
那么,此刻书玉的人在哪里?
他们都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过来。
“到底什么事啊?”林兴忍不住问道:“你和书玉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问你你也不说。”
关笙:“确实是一个秘密,不过,这个秘密你们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尹煜之和赵俭闻言升起好奇。
这时,包厢的门外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有人经过,却没有想到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外。
尹煜之道:“书玉来了。”
下一刻,门被推开,出现的却是一位容颜绝色的女子,绝丽秀美,明眸善睐。
尹煜之、林兴和赵俭俱是一愣,但紧接着,一股熟悉涌了上来,那眼尾的小痣,挑起的嘴角弧度,这表情、这面容怎么如此、如此像是书玉啊?
“书玉他……难道还有一位我们不知道的亲生妹妹?”尹煜之仿佛做梦的声音响起。
林兴艰难道:“大、大概吧,不然为何这女子长得这么像书玉。”
赵俭:“沧海遗珠,千里寻亲?”
慕书玉噗嗤一笑:“就不能是女扮男装,翩翩公子是女郎。”
“啪啦”——尹煜之手里的酒杯霎时碎裂一地,嘴合不上了。
林兴和赵俭也同样如此。
“快、快掐我一下,我一定是还在做梦,没醒呢。”尹煜之喃喃自语。
关笙挑眉,毫不客气地上手一掐。
“嗷——”尹煜之疼得一下子跳起:“不是梦,书玉你、你真的是……”
慕书玉关上门:“是,来,容我与你们细说。”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22章
圣旨送到慕正言和诸婼薇的府上时, 除了诸婼薇以外,听旨的人俱都愣在原地,一脸怔愣, 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这些字他们每个都认识, 但合在一起……怎么就理解不了意思了呢?
待宣读圣旨的太监离开后,慕书垣抓了抓脑袋:“什么叫有女慕书玉?谁是女的?这圣旨……是不是宣读错了,娘, 快让我再瞅一眼。”
方才太监说接旨, 只有诸婼薇淡定上前。
此刻,诸婼薇道:“书玉是女子,这件事情还要从孙氏说起。”
诸婼薇将当年慕书玉一出生便迫不得已谎称是男孩儿的事情说出, 随即看了眼慕正言:“倘若不装作是男孩儿, 不离开伯府、远离京城, 恐怕玉儿从小便会生活艰苦。”
“如今,你又怎么会看到她功成名就, 做出不输给男子的功绩来,此后, 玉儿便是古往今来最为年轻的女状元。”
说到最后, 诸婼薇笑了笑。
慕姝芸惊讶完,心中便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激动、钦佩……原来女子也能够做到不输给任何男子, 兄长、不, 长姐好厉害!
没多久, 慕书玉便来到了府上, 她一身女装打扮, 容貌姝丽, 彻底坐实了这件事情。
……
慕书玉慕状元竟是女子, 陛下要创办一所专门可让女子入学的学堂,这两件事情经报纸宣传发酵,很快便在京城范围内引起极大的震动和反响。
而这波澜逐渐扩散到京城以外的地方,相信由报纸层层传递,很快便能天下皆知。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消息是,陛下要迎娶慕状元为皇后。
得知此事后,最不能接受的当属京城里的一些贵女们,一下子,她们想要嫁给的两位男子竟都没希望了。
“慕大人怎么会是女子,呜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女子竟也能入学堂读书了,那我、我是不是可以去……”
“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创办女学堂,难道是因为慕大人的缘故?慕大人真是女子么,这报纸不会是在瞎说吧。”
“陛下都要娶慕大人为皇后了,怎么可能是瞎说,不谈慕大人的家世,就单论慕大人的功绩、学识、才华和容貌也完全足以匹配得上。”
“只是可惜,成为皇后,慕大人便不能在朝堂继续为官了。”
“女子怎么能在朝堂为官,哼,荒唐,我看连那女子学堂都没有必要创办。”
陛下有这样的决定,当真是多此一举。
“女子怎么就不可以了。”立时便有那泼辣的女子听见,回呛道:“慕大人就是女子,还坐到了朝中重臣的位置,你是什么货色,考秀才考了五年都没过,你连慕大人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怪不得慕大人自小神童,今后更是贵为皇后,我看你啊,以后就是当一辈子穷书生的命,酸儒,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那人怒极指着她,手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有人不在意,有人为此欣喜,便也有人对此大肆批判,认为此事荒谬很不合理。
有人的地方,争论永远都不会停止。
但慕书玉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不前。
慕书玉和裴妙珩两人的婚事,瑞亲王和王妃自然也要到京城来。
裴妙珩虽已经记在天晟帝名下,可婚姻大事,仍需父母到场。
端亲王妃崔翎霜不是那等顽固迂腐的女子,想要操纵裴妙珩的婚事,选择令她满意的儿媳。
她自小被崔澜亲自教导,无论是接受慕书玉是女子这件事情,还是陛下要创办一个专门可令女子读书写字的学堂,崔翎霜都接受良好,甚至为此欣喜。
女子不比男子差,她同样如此认知。
而慕书玉做到了令她也钦佩的事情——那就是女子摘得状元之才,并且这状元的成绩,至少以前从未有人达到过,以后,说不定也再无人可超越。
九岁秀才,十六岁状元,六元及第,诸多名头加身,最为重要的是,慕书玉乃是古往今来第一的女状元。
“好孩子,这皇后除了你,无人可当得。”崔翎霜握住慕书玉的手,越看她越满意:“你和妙珩打算何时成亲?日子可定下了?”
“要不要我来为你们择一良辰吉日?”
慕书玉:“定、定下了。”
她是没有想到外表清冷威严不好接近的瑞亲王妃,其实竟有点好相处?
要说自裴妙珩登基为皇帝后,一些大臣还仗着资历老、而裴妙珩尚年轻就以为对方好拿捏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无法这样想了。
裴妙珩用自己的手腕证明,他比天晟帝更适合做皇帝,是天生的帝王,智谋手段无一缺少,胆敢阳奉阴违、忤逆他的人,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至于那些想要拿捏住皇帝,利用为官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威望想要令皇上不得不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一点事情的老臣,没看现在,大多都瞧不见人影了么。
这些老臣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新帝不愧为天晟帝亲自选出来的继任者,他的心智谋略太深了,一些老狐狸都尚且玩不过,更惶论他们这些臣子。
因此,当陛下做决定后,哪怕有人觉得有损自己的利益、认为不妥当,故意提出反对意见时,但只要没有足够说服裴妙珩的理由,那么这话便是白说。
反而还会遭到陛下的训斥,过后就得小心着点,千万别犯错。
所以,明明慕书玉女扮男装入朝堂是欺君、可以治罪的事情,可偏偏,陛下却要娶慕书玉慕琳琅为妻,此后贵为一国之母,是皇后,这样的罪名自然就不能安了。
谁敢把罪名安在未来的皇后头上,不要命了?
至于创办女子学堂一事,他们家中也是有女儿的,在家琴棋书画都要学,读书写字也是作为才女的标配。
这学堂一看就是给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儿所建。
可就像是男孩儿尚不能人人皆可读书呢,女孩儿在一些人家看来就是赔钱货,有钱供女孩儿读书,倒不如再生个儿子。
是以,一些大臣等着看笑话,这学堂到底能不能一直办下去。
就这样,在紧密筹办的帝后大婚中,日子逐渐过去。
终于,大婚这日来临,慕书玉在姚芷娴的不舍下由慕书垣背出府里,坐上轿子,视线被遮盖,只能瞧见脚前一点的位置。
慕书玉不由地扶了扶脑袋,只觉得这凤冠真的很重。
由府上到宫门的这一路上,十里红妆,敲锣打鼓,飘扬着花瓣,街上是热热闹闹的人声,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系统突然出声了。
【恭喜宿主。】
慕书玉一顿,笑道:“你睡醒了,099。”
【嗯,宿主。】系统099的声音有些迟疑:【其实在男主登基为皇帝后,系统就该脱离宿主了,只不过没有想到宿主竟与男主成为了一对夫妻。”
“那么,宿主肯定是选择寿终正寝后再脱离这个世界。】
“没错。”
【可是,宿主有没有想过,当你回到现代时,那里是没有男主存在的,宿主……就不会难过吗?】
慕书玉:“怎么会不难过,但,就因为遥远的未来无法继续在一起了,就要放弃现在吗?”
“099,这也是我的人生,整个人生,而不是一时,这里的人生因为有清鸿,我才会觉得圆满。”
“哪怕……当我回到现代时无法再与他相遇,可我们已经完整的拥有过彼此,白首一生,回忆便是幸福的。”
“我便会守着这份回忆,守着家人度过。”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现代,因为那里的家人也是她不能够放弃的存在。
系统099沉默一会儿,道:【宿主很好,而099不希望宿主难过,愿宿主在这里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回到现代,也会有一份礼物等待着宿主哦。】
慕书玉以为099说的是她现代的父母,便笑了笑说好。
【那么宿主,099要与你告别了。】
慕书玉一愣:“嗯,再见,099。”
【再见,宿主。】
系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慕书玉等待一会儿,不见有声音再响起,而书库和练习空间也消失不见,便明白099是真的走了。
再见,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待慕书玉坐在床边,走完合卺酒之前的流程后,她终于能够喘息一口气,略微活动一下紧绷的身体和一直承重的脑袋。
过了会儿,在慕书玉摸索着要吃身后洒满床铺的红枣时,门被推开,裴妙珩竟然早早的就进来了。
毕竟谁敢一直敬陛下的酒。
望着坐在床边的身影,裴妙珩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眉眼柔和,他走过去挥手让两旁侍候的宫女全都退出去。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宫女全部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慕书玉和裴妙珩两人。
当盖头被挑开,慕书玉抬眼望向裴妙珩,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却不知灯下看美人,她此刻盛装打扮,眉眼顾盼生辉,红唇,花钿,美得令人不舍移开眼睛。
“琳琅。”裴妙珩牵起她的手:“得以遇见你,一定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我亦然。”慕书玉回道。
两人来到桌前,裴妙珩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慕书玉,喝下交杯酒,夫妻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清鸿,凤冠好重。”慕书玉放下酒杯后说道。
“那我替你摘下来。”
凤冠被取下,簪子也一一被裴妙珩动作轻柔的摘下,慕书玉一头乌黑的长发顺势披散而下,其中一缕调皮的贴在脸侧,又被裴妙珩撩开,手指抚上侧脸,又划过耳廓,下颚,脖颈……
气氛开始变了,温度似乎在升高。
裴妙珩的眼神也开始深邃危险。
慕书玉被他盯得脸红心跳,直觉要主动出击,不落下风。
她倾身上前,袖子滑落露出如玉的胳膊,环住裴妙珩的脖颈,吐气如兰道:“清鸿,莫要辜负这吉日良辰。”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抱起,脸颊贴在胸膛,听那跳动过快的心脏和因说话微微升起的震动。
“琳琅,明日不早朝,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后面低沉的声音隐没在慕书玉耳边。
慕书玉红着脸被裴妙珩轻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之上,红帐紧接着落下。
俏枕依来春色撩,新裳褪去欲情焚。
此后余生,愿与君携手相随。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番外会有成为皇后和女子学堂的后续,还有现代番外一篇~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