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卡后郡王是基建狂魔
作者: 十二烨
简介:
宣瑾瑜穿越成了异姓王家的独生女,被迫女扮男装承袭爵位不说,封地南沧县偏远又落后,生活环境极端恶劣。
万幸宣瑾瑜激活穿越标配——抽卡奔小康系统,从此开挂。
【叮,恭喜宿主抽中SSR卡:土豆良种x200,俩月成熟,亩产千斤!】
【叮,恭喜宿主抽中SSR卡:纺织机工艺图纸,符合本时代生产技术,即抽即用】
【叮,恭喜宿主抽中SSR卡:南沧县矿产分布图,石灰锻水泥,铁矿造刀剑】
宣瑾瑜:谢邀,人在南沧,刚刚抽卡,基建大力搞起来。
于是,元光七年,王都权贵自诩身处奢华富贵乡,可不知为何,市面上没见过的新东西越来越多……
香甜可口、便宜管饱的土豆——南沧出品。
洁白无瑕、轻软保暖的棉衣——南沧出品。
坚固耐用、三日修成的水泥修路——南沧出品。
南沧县成为了轩国最值得向往居所,全国居民心中的桃花源,而奇迹的缔造者——宣瑾瑜却发现,闻名前来拜访的三皇子裴佑一张清俊面容,狭长凤眼总漫不经心流转眸光,这……
这怎么这么像她穿越前住她隔壁家的死对头!?
而裴佑说他绑定了收人打江山系统,要她打钱救济乱世!?
小剧场:
见到宣瑾瑜的时候,收人打江山系统激动示意裴佑:滴,检测到顶级基建人才!
建议宿主收拢!收拢方式:结婚!
这就是宿主命中注定的伴侣!
赶紧攻略她!娶她!
一直不待见系统的裴佑说:说得好,会说就多说点。
这一次,他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升级流 朝堂之上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宣瑾瑜 ┃ 配角:裴佑 ┃ 其它:基建
一句话简介:回到古代搞基建
立意:美好的城市生活需要努力建设
第1章 袭爵
“世子,赶紧起床吧,今天宗正廷的大人就要来了。”
迷迷糊糊中,宣瑾瑜就听见有人在唤她,是奴婢春月。春月只敢在屋外轻声喊,世子房里有规矩,从来不让侍女近身伺候的。
宣瑾瑜回了一声,也就起身开始穿衣。她本来是历史系大四的学生,正临近毕业在实习的时候,却出了车祸猝死,一睁眼,穿成了轩国的诚郡王世子,可这个轩国和她记忆中的任何朝代都对不上,只是一应风俗礼制,都和战国、先秦有相似之处。
她穿越过来也已经有一个月了,现在也已经习惯穿越后的生活。
小心地拿白布把胸前丰盈束住,又穿上里衣和外袍,宣瑾瑜不由得感慨,幸好原主也才十六岁,还在发育期,且这个时代衣着宽松,才让她女扮男装如此顺利。
她打开屋门,春月立刻就捧着热水进来放好,又恭敬立在一边,静静等着宣瑾瑜自己梳洗。
“走吧,今天我去母亲房里用早饭。”宣瑾瑜说。
宣瑾瑜到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早饭也并不如何丰盛,只是普通的白粥,还有酱菜。这个时代并不发达,耕种技术落后,粮食是很精贵的东西,贵族人家也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尤其是厨子烹调的手艺也极其单一,做出的饭食也没甚吸引力。
诚郡王妃李氏,也是原身的母亲也已经坐在了桌边。李氏今日心里挂念着事情,索性早早地起床,现在一看宣瑾瑜过来了,连忙让宣瑾瑜坐下。
“来的时候也不多加点衣裳,早上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李氏埋怨说。她其实也不过三十五六,圆盘脸,容貌俏丽,放在宣瑾瑜穿过来的现代还很年轻,可对着宣瑾瑜的时候总是一片慈母心肠。即使跨越时代,也有一种共同的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宣瑾瑜无奈地说:“娘,我真的不冷。”
“等你觉得冷就晚了。赶紧吃饭。”李氏自然地说,又吩咐:“春月,回世子房里给世子再拿件衣裳。”
娘俩用完饭,李氏挥手让所有仆人都出去,这才悄声说:“瑾瑜,书都背熟了吧?待会儿宗正廷的裴平大人就要过来了。听说这裴平大人出题古怪生僻,在太学里讲书的时候连皇子都常常不过关。”
一提到考核,宣瑾瑜也心里打鼓,她这段时间临时抱佛脚,把这个世代的经文读了个囫囵吞枣,可面上她还是不露分毫,只安慰李氏说:“阿娘放心,我自省得。”
闻言李氏也稍稍定心。宣瑾瑜继承了父母长相的优点,风姿姣姣如明月,她看着也忍不住心中安慰,可想到现在自己的女儿只能扮作男人,还要去继承爵位支撑门庭,她又满腹忧虑。
宣瑾瑜为何要扮作男人,这还要从原主的爹诚郡王说起。
诚郡王这个爵位已经传了三代,第一代诚郡王是追随轩国□□的异姓王,但也只在荒凉偏远的长都郡封了几个小县,现在三代传下来,到了原主的爹这一代,封地只剩下小小的南沧县城。
不过按照轩国律例,藩王有很大的实权,封地一应政务都由藩王处理,只需每年向都城供奉钱粮,因此都城里皇帝也一直想要收回封地。
原主的爹实在是子女缘浅薄,和李氏也就生下原主这个闺女,如若过继族中男孩做嫡子,断了自己的嫡亲血脉,当今皇帝又想削藩,保不准就借着这个机会把最后的封地也收回。原主的爹一拍脑门,索性先假称原主是个男孩,奏请陛下封为世子,等日后生出了儿子,再找个理由说原主不成器,哀求陛下换个世子,不就行了吗?
原主的爹自认为算无遗策,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后一连娶了十几房姬妾,别说男孩了,连女孩也没有,原主就是唯一的独生女。
上个月,原主的爹突患急症,竟然就此一病呜呼。原主也在这个当口不慎落水,伤寒不治,都已经没了呼吸,而宣瑾瑜也就是这个时候穿越过来的,进了原主的身体,悠悠转醒。
等宣瑾瑜把诚郡王府里的家务理清,顿时傻眼,得,这下按照律令,她已经没有后路,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女扮男装,承袭爵位。
今天来的就是宗正廷的裴平大人,宗正廷主管皇族一应事务,裴平专门从都城一路到这南沧县,就是为了她这爵位承袭之事。按照祖宗家法,裴平会先考校她一番,确定她是德才兼具之辈,没有给轩国皇室丢脸,再回去告诉陛下宣瑾瑜合格,陛下才会颁发由她承袭爵位的圣旨。
这宗正廷的考验,关乎阖家老小的前途。如果被人发现她是女孩假扮,欺君之罪只有死刑的下场,如果考核没有通过,无法承袭爵位,就以原主的爹留下的家财,又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多久?在这样一个封建朝代,没有爵位庇佑,变为平民,那过的就更是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宣瑾瑜暗下决心,今日承袭爵位的考核,只能成,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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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下,裴平下了马车,他胡子花白,头发只挽了一个乱糟糟的发髻,他吩咐身边家仆:“快去通报那诚郡王府,今日赶紧忙完,我们就立刻启程回都城。”
就在裴平离开都城的当口,当今皇帝亲邀算术大家云天道人到都城讲学,算算日子,现在云天道人也该到都城了。可裴平却被派了来查验诚郡王世子袭爵的差事,来到了这南沧县,他心里火急火燎的,只恨不得赶紧办完公差,就插上翅膀飞回都城的好。
再一看着诚郡王府,也太简陋了些,连都城里稍微豪阔一些的人家也都比不上。倒也是,诚郡王他也见过几次,无甚才华,处处平庸,也就是仰仗祖辈的余辉过活。想来这府中也教养不出什么出色的子弟,不过他来也是应付差事,赶紧见了这诚郡王家的世子,就速速回京罢了。
旁边家仆早已见怪不怪,自家老爷在都城素有“算痴”的名号,对于演算一道的痴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不多时,王府就有数人出来,打头的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年,身着深色曲裾,眉目秀美如春山照水,肌肤莹莹如玉石迎光,行走间顾盼神飞。
好一个俊俏儿郎,裴平也不禁眼前一亮,时人多重相貌风度,这孩子的风姿竟然比京都中有名的王孙还要胜上三分。
“瑾瑜请裴大人安,还请裴大人入府一坐。”宣瑾瑜说,双手交握放于额心,俯身行了一礼。
“瑾瑜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看见也该觉得安慰了。走吧。”裴平抚着胡子,面色也和蔼不少,按辈分论,他比诚郡王还高一辈,也就受了宣瑾瑜的礼。
宣瑾瑜当下就引着裴平进府。
裴平进府后一看,府内处处朴素,可花草倒还打理得用心,倒也有几分意趣,现在想想,诚郡王虽才华平平,但从不压榨民脂民膏,在民众心中甚有声望,也算有可取之处嘛,诚郡王就留下这一个独生子,他还是应该照拂一二。
此时裴平早就忘了,他刚到诚郡王府的不耐烦了。
入得屋内,宣瑾瑜先请裴平坐了上席,然后才坐下。
裴平不喜客套,索性开门见山:“你父亲承义去世,老夫也知道你心情伤痛,但这府上一大家子人,还有整个封地的民众都仰仗王府生息。这正事不可耽误,老夫今日来,便是为了你这袭爵的事情。”
“昔年□□和老诚郡王也是亲手打下来的江山,我们子孙只不过是受了祖宗的恩庇,才得享封邑,按老祖宗的家训,既要治理一地,就得有治理一地的才能,不然就做个富贵闲人,省得祸害百姓。老夫今日自然也要考校你一番,若才学不过关,那只能再去读几年书,再说这袭爵一事吧。”
“还请裴大人指教。”宣瑾瑜闻言,也肃然了神色。
“且先考校贤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作何解?”裴平摇头晃脑,先出一题。
宣瑾瑜先是凝神细听,等听清楚考题后,倒松了口气,这题她会。
大夏朝的经书倒是和她所在年代学的东西相差仿佛,她毕竟也是历史系毕业,这段时间又临时抱佛脚赶紧读了这个时代必考的经书,解读释义也难不倒她。
当下宣瑾瑜便回答说:“这是《书经》中的句子,说的是治理一方时要施行善政,要使民众安居乐业,对和民生相关的水、火、金、木、土、粮食相关的事情,例如水利、农田种植、房屋营造等,一定要认真经营。”
“好,这倒是读通了。”听宣瑾瑜答得有模有样,裴平倒也满意。比起自己家里几个小子,这孩子着实要强上不少,十四岁的年纪,能读通四书五经,也算是不容易了。
接着,裴平又考校了宣瑾瑜一些经文释义,好在宣瑾瑜上辈子的古文功底扎实,倒也答出来。只宣瑾瑜在心里奇怪,李氏说裴平考题怪异,可裴平出的题目确实不算偏僻,无非就是这个年代常读的几本经书,为何会让李氏闻裴平而色变呢?
宣瑾瑜正好奇,她却不知裴平心中讶异,此时开蒙不易,文化知识都是世家贵族专供,即使是皇室,能读通这么多书,也算是一方才俊了,裴平暗想,看来这当老子的平平,可生出来的孩子却颖慧异常。
不过裴平倒也老神在在,他既有算痴的外号,于算术一道的造诣颇高,历年在都城里考校宗室子弟,都是拿他出的算术题目压轴,今日自然也得给这孩子出上几道。
想到这里,裴平嘿嘿一笑,竟如同顽童一般有些窃喜,哎呀,这些经书他也只读通这么多,看来是考不倒宣瑾瑜了,赶紧换上自己擅长的演算之术吧!
裴平便抚着胡子说:“老夫且再出一题,瑾瑜你细听,若是不会,就拿纸演算即可。”
拿纸演算?
宣瑾瑜心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是要出数学题?
裴平说:“今有稚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稚兔各几何?”
一听题目,宣瑾瑜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裴平顿时窃喜不已,这题目可是他的杀手锏,皇室宗亲里多少出息孩子都闻风丧胆,想来瑾瑜就算读通了经书,又如何能领悟这高深的算学一道?就算是他,精研几十年,也不过初窥门径而已!
罢了罢了,小孩子家家的,又早早没了父亲,就算不会解这题,也且算他一个通过,回去好好跟圣上说道说道吧。
这个时候宣瑾瑜说话了:“稚鸡有23只,兔有12只。”
嗯,答不上来也正常……
嗯?答案是正确的?裴平只觉得震惊。这道题,连那些高人精心教导的皇子都答不出来啊!而且这也答得太轻松了吧?都不需要拿笔墨验算就可以得出答案的吗?
难道这孩子天资禀赋如此出色?
宣瑾瑜也心里疯狂震惊,她万万没想到,令无数小学生闻风丧胆的鸡兔同笼,和疯狂的水池管理员并列小学经典数学题,在古代就已经出现了?
难道李氏一说起裴平的考核就愁眉苦脸,换成这个年代接受经书教育,天天圣人云的孩子来做数学题,那肯定得抓瞎呀!
裴平忍不住问:“这道题,瑾瑜是如何算出?”
“这倒简单,不如设出两个未知数,这稚鸡的数目为甲数,这兔子的数目为乙数,则甲乙之和为三十五,二甲和四乙之和为九十四,再推算二甲和二乙之和为七十,用九十四减去七十,得知二乙为二十四,可知乙数为十二,甲数为二十三。”宣瑾瑜流畅回答。
她答得轻松,可一旁裴平却听得如痴如醉,这等解法他是闻所未闻,看着宣瑾瑜的眼神是越发慈爱,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这未知数又是何解?瑾瑜何不仔细讲讲?”裴平说。
糟了,她忘了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未知数了!当下宣瑾瑜只能细细讲解起来:“遇见难解的题目,可先设出未知数再来求解……”
裴平却越听越入迷,一些困扰他已久的算术难题也仿佛有了解决的灵光,他哪能想到只是为圣上走这一朝,竟能得知如此学问?当下裴平感慨说:“瑾瑜于算学一道,强我多矣。”
不敢当,只不过是站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肩膀上罢了。宣瑾瑜只觉得脸红,连忙说:“我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哪敢跟裴大人比。”
“达者为师,真该让都城里那些孩子来见见你,天天才华没有多少,倒是眼高于顶,反而瑾瑜是天纵之才,却如此谦虚。”裴平感慨说。
裴平身边的家仆也都惊讶连连,他跟随老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爷这么看重夸奖一个晚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
接下来几天,裴平早忘了回京一事,干脆在郡王府歇下,方便和宣瑾瑜探讨算学之术,这等求知若渴的精神,实在让宣瑾瑜汗颜,只得绞尽脑汁去把自己那点数学知识教给何平。
而等到裴平离开时,更是对宣瑾瑜打了保票,这爵位承袭之事没问题,他一定跟圣上好好说道,圣上得知宗亲里有出色子弟,也只有高兴的。
裴平确实也是喜欢宣瑾瑜,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合心意的晚辈,于算学一道如此有天赋,不比那些个纨绔子弟强出多少?何况南沧县城本就是个边陲小城,也不是什么鱼米之乡,给这孩子做封地,裴平还觉得心疼宣瑾瑜呢。
更何况宣瑾瑜还给了他一本初等数学一书,说是传给她算学之术的奇人所著,何平更是心满意足地回了京都。
得了裴平的保证,宣瑾瑜悬着的心才放下,不枉费她苦思冥想,默写出学校数学课本的内容,送给裴平。
一来一往又用了足足三个月,宣瑾瑜终于接到了皇谕——着以世子宣瑾瑜承袭诚郡王之位。
开了祠堂,拜了祖先,领了大印,终于成了这南沧县城的主人了。家中上到李氏,下到奴仆,无不欢欣抹泪,保住了爵位,保住了封地,她们也保住了现有的生活。
而就在宣瑾瑜领取金印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滴,检测到宿主已成功受封,欢迎激活【抽卡奔小康】系统!”
作者有话说:
新文这周六10.29就开~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可以点进去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呀~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jpg
------新文 《我有一座随身农场【天灾】》------
九星连珠的这一天,顾念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预知梦,也获得了一座随身农场。
在预知梦中,水蓝星即将天灾降临,短短一个月内,气温竟然降到零下一百度,极致寒潮即将来袭,而之后还会有龙卷风、海啸、火山爆发、动植物变异……层出不穷的天灾,无数人失去性命,侥幸存活的幸运儿也因为食水短缺而活活饿死。
而最后到来的,是天地异变,能量潮汐席卷,只有进化后的生命才能在新世界中谋得一席之地。
次日,顾念果断辞去工作,带着卖房的三百万现金,开始囤货行动。
她来到即将兴建末世最大基地的江城,提前购入自带温室和地下室的别墅,改装加上保温层、地暖、仓库、电水独立供应系统、安保系统……顾念专心打造末世堡垒,该有的功能,一个都不能少!
随身农场里,顾念勤勤恳恳地在田地里种主食,种菜蔬,种果树,还抽空养出鸡鸭鱼;不仅如此,她修建神奇厨房,制造天灾限定回血套餐;她打造工作间,制造变异动物捕捉器、变异植物消杀剂……
能量潮汐席卷,顾念兢兢业业地每日练起祖传呼吸术,和队友联手捕获能量晶体,开启进化之途……
顾念付出无限努力,只想要苟住小命,万万没想到,苟着苟着,她竟成了新世界的传奇。
食用指南
1.末世天灾经营文+灵气复苏,金手指粗壮,感情线稀少。
2.文与现实无关,设定为剧情服务,请勿较真,十分感谢!
第2章 系统激活
【抽卡奔小康】系统?
难道自己也拿到了穿越标配,系统一枚?
随着宣瑾瑜心念一起,眼前就出现了一块透明面板,上面清楚地显示着系统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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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宣瑾瑜
【封地】:南沧县
【当前建设水平】1级
主线任务(一):获取封地,激活系统(已完成)
任务奖励:抽卡机会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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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这还是个抽卡系统?宣瑾瑜瞬间想起了穿越前被各大抽卡游戏支配的日子,各种肝游戏代币,好不容易换一个十连抽,却抽歪了角色和奖励的苦逼日子……
不过眼下系统白送了一次抽卡机会,不如先试试?
越想越手痒,宣瑾瑜果断点击了屏幕的抽卡选项。
只见页面跳转,出现了三个卡池,分别是【稀有良种】、【技术图纸】、【领地资源】,但只有【稀有良种】是亮着的,其余两个卡池都是灰色。
看来目前只解锁了【稀有良种】?另外两个有其他的解锁条件?
不管了,赶紧抽吧,毕竟不抽她手痒啊。
点击抽取后,界面上一阵金光闪烁,宣瑾瑜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只看见一个礼盒凭空从金光中掉出来,端端正正落在了地上。
拆开一开,既然是一套种植工具?宣瑾瑜仔细检查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是白色的丝状物,瓶子上贴着标签:优良菌种瓶,另外还有一本书,封面写着《当代土法种蘑菇》。
宣瑾瑜翻开一看,这书竟然和轩国的书本一样,用的乃是绢帛,里面还配有插画,分明是一套种蘑菇的操作方法。
随着宣瑾瑜翻动书本,脑中也突然多出了种蘑菇的知识,就好像她自然就掌握了这门技术。
而这时,宣瑾瑜也注意到系统面板有更新。
主线任务:(二):解决封地粮食危机
任务奖励:解锁【技术图纸卡池】
看见这个任务,宣瑾瑜不由心神一凛:难道南沧县,已经开始了饥荒?需要她想办法,才可以渡过?
这个问题在下午揭开了答案。
宋冬是南沧县的县丞。因南沧县太小,未设置县令一职,大小政务都由他来管理,说是政务,其实都是些杂事,无非就是调节领里口角,偶有争吵斗殴,他最重要的工作乃是收赋税,而赋税最重要的就是粮税。
上个月老诚郡王刚过世,王府里还忙活着办丧事,他也不敢上门,一听说世子已经袭爵,宋冬赶紧来王府汇报工作。
宋冬见到宣瑾瑜,先是恭敬行了个大礼,眼下宣瑾瑜已从世子转变为郡王,是有爵位在身的贵族,而宋冬只是平民,自然不敢僭越礼数。
何况他今日来报的也不是好消息。
“郡王爷,今年这天是益发干旱了……田里的粟米长得不好,估计秋收的时候粮食出息减少,我估摸着,收上来的赋税只有去年的一半多……”宋冬苦着一张脸,哀哀戚戚地说着,偷偷瞥着宣瑾瑜的脸色。
宣瑾瑜面上不露声色,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系统说的,就是这个事情了。如果不能解决,南沧县的粮食就得告急。
不过她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眉目,却也要敲打一下宋冬,便说:“这事儿,依你的想法,该如何办?”这便是在考校宋冬的实力了。
“按照往年,如遇见荒年,这赋税照例是要减上一半。”宋冬小心翼翼地说。他也看出来了,这新任诚郡王虽然只是半大孩子,但通身气度斐然,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就算减免了赋税,余下的粮食,老百姓就够吃穿吗?”宣瑾瑜问道。
“回王爷话,老百姓也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饿不死罢了。”宋冬硬着头皮说。
宋冬知道自己这话不中听,可他不得不说。若现在是老诚郡王当家,老王爷自然会选择减赋,给百姓留条活路,哪怕活得不好,到底挣扎着活下去。如果他现在没说实话,万一小郡王不知轻重,照常收税,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行,倒还有些可取之处,虽无什么大才能,但还能说实话。这下宣瑾瑜倒也明白为何原主的爹,老诚郡王要用宋冬来管南沧县了。
这自古以来,用人首重的是忠心,不说谎,按主子的意思办,其次看的才是能力。这宋冬看着倒还算是个老实人。
“南沧县城地处边关,土地贫瘠,水也不丰沛,十年里倒也有五六年,都得给百姓减免赋税。少收税,公中就没银子修水渠,只能看天吃饭,收税呢,百姓活不下去,久而久之就成了个死结。”宣瑾瑜突然说。
宣瑾瑜说的时候,宋冬就连连点头,只觉得句句都在心坎上,可这个结,他宋冬和老诚郡王都没办法打开,难倒小郡王却有办法?
宣瑾瑜又问:“我听说,早些年你跟许大师倒是学了些农术,本是农事官出身?”
“正是。老师精通农术,我也学了些许。”说到这儿,宋冬倒是不由得挺起了脊背。
“既然如此,我这儿倒有一个月就能种出的菜蔬,若你能学会这农术,传于百姓,百姓们既能多出一种口粮,南沧县的赋税也迎刃而解。”
两个月?就能种出菜蔬?这岂不是成了仙术?宋冬闻言瞪大双眼,脸上写着的是明晃晃的惊讶。
宣瑾瑜当下就带着他去了王府里她搭出来的小屋子。
只见屋子里搭着木架子,上面铺着一层泥土,这泥土并不好闻,宣瑾瑜命人混了王府里养的鸡鸭产出的粪肥。
可稀奇的是,这泥土上长满了一层洁白的蘑菇!宋冬当然认识蘑菇,他出身贫苦,全靠一手农术受了老王爷的提拔,早年间也是田里种地,山中摘果来讨口吃的。
可蘑菇乃是山珍,只能在山林里摘取,宋冬何曾见过,能在屋子里搭一层土,就能种出蘑菇来!这土上,还密密麻麻都是蘑菇!
宋冬只觉得平生所见农术,都不如今日所见震撼!不对,这根本就是仙术。宋冬只觉得血直冲脑门,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宣瑾瑜可不管他怎么想,她拿出系统抽出来的帛书,结合这木架子上的蘑菇,就开始给宋冬讲解起来。
迎来的就是宋冬一惊一乍的回应。“什么,把蘑菇中间的菇柄子放到蒸熟的豆粒子上,就能得到菌丝?菌丝就是蘑菇种子?”
“把粪肥和泥混在一起做土料,把土料往木架子一搁,再把蘑菇种子,不对,是菌丝一洒,二十天后就能收获蘑菇?”
宋冬现在已经确定了,小郡王教的东西一定是仙术!他这辈子,不对,加上他老师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样的农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吧!
“当然没这么简单,土料需要发酵,木架子要放到不向阳的屋子里,每天浇水也有讲究……”宣瑾瑜耐心地讲解着。
不耐心也不行,宋冬已经算是理解得快了,她得把宋冬培养出来干活啊。
接着宣瑾瑜又跟宋冬讲了如何实施,让宋冬把帛书誊抄一份,就让他去操办蘑菇种植一事。
宋冬回家后,就四处找来材料,又把后院腾了一个房间,就开始摆弄起了这种蘑菇的仙术来。他因为喜好农术,所以后院里专门辟了两块农田,也有放工具的仓库。
他现在最要紧地就是按照小郡王的指点,把这蘑菇给分出菌丝来,如果不分出这菌丝,之后这百姓们要种蘑菇,就没有这蘑菇种子来。
紧接着,他又赶去了县里的边家村,这边家村是收成最受危害的一个村子,也是宣瑾瑜定下的蘑菇试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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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南沧县城里最近大家都在聊的八卦,还是郡王世子袭了爵位,升格成了郡王的事情。
不过边杰却完全没有心情去管这个八卦,他现在全幅的心神都已经牵挂到了自己边家村里的田地里。
因今年下雨少,整个南沧县城的庄稼都长得不好,可其中最不好的就是边家村,因为这边家村离最近的河流也有足足二十多里山路,还不像其他村子,起码可以从河沟里挑水来救急。
就在边杰在村子里愁眉苦脸的时候,城主府的宋大人却召他前去办事。
宋大人是个好官,每两三个月都会去各个村子里走走,亲自观察大家的庄稼长得如何,上次宋大人来的时候,边杰就把自己村子里的情况报告了上去,现在就指望着宋大人能想办法减免一些赋税,这样,大家还能勒紧裤腰带把日子过下去。
否则……不知道又有几户人家要卖儿卖女。想到这儿,边杰就心一抽一抽地痛起,边家村的日子是真的苦啊,好年份,也不过就是饿不死,到了差的年份,就只能卖儿卖女过日子。
祖祖辈辈都这么穷困,边杰只觉得绝望。
眼见宋大人过来,边杰赶紧去招待。迎着宋冬做到了屋子里唯一一张木桌子上,满怀期待地说:“宋大人,咱们这个村,郡王爷咋说哩?”
宋冬抹了一把脸,说:“郡王爷说了,要让你们都组织起来,找时间种蘑菇。这蘑菇做出来,你们也就多了一种口粮。”
蘑菇?这玩意儿不是都在山里树边长着吗?饶是边杰在地里刨食了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能在田地里种出来。
宋冬自然理解他的想法,当下就把如何种蘑菇一五一十说出来。边杰听了,只当城主是不愿意降低赋税,脸上的笑意都变得勉强,那点微薄的希望都快灭掉了。
宋冬自然看出来了边杰心神涣散,只能最后祭出杀手锏:“这蘑菇必须得种出来!还得种好!郡王爷说了,如果你们把这个蘑菇种出来,就只收一半的赋税。”
“真的?”一说这个,边杰立马抬起了头,眼神灼灼,耳朵竖起老高。
“那贵人金口玉言,还有得骗你!只是可记住了,郡王爷可说了,得要种出达到一千斤的产量,才能减免赋税。”
这么多斤?边杰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真能种出来!可是他一想到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还指着他找条活路,当下就拍着胸脯给宋冬说:“宋大人,我老边做农活是好手,只要这东西真能种活,真能种出来,就一定完成任务!”
见到今天来的目的达到,宋冬自然也满意了。当即就吩咐边杰准备起材料来,需要准备一间不向阳又通风的屋子,还得准备料堆,打好木架等等。边杰一边认真听,一边用心记。
宋冬虽然不是特别变通,但也知道郡王的看重,他又担心老边办不好,干脆隔一天就来一趟边家村,亲自督工,直到看到这种蘑菇的大棚搭起来,才停了下来,饶是这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这蘑菇一种出来,就让去宋冬府里送信。
边家村里种的这个新玩意儿,自然边家村的村民也都知道了。可村民都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他们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听说过能够在房子里搭个木架子,铺一层土就能够种东西,还是种那娇贵的蘑菇!
要能种出来,除非郡王是这天上的神仙下凡,传授的是仙术,才有可能哩!
不过边杰在村子里辈分高,德高望重,大家虽然心里嘀咕,但也不敢直接质疑,横竖村长也没花甚银钱,只是让村里的人出了劳力,砍了木头来搭建蘑菇房,又让大家拌肥料。虽然那味道是埋汰了些,干活也累,可村里人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且城里的官老爷要做,大家又不敢不干,只把质疑往肚子里吞。
其实心里有疑问的又何止村民?边杰这个村长心里也打鼓得很,只是白日里还要在村民前装作沉稳,可晚上回了家,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把他媳妇李春花惹恼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老翻身是烙饼哩?”
“我这不是担心嘛……春花儿,你说要是这蘑菇种不出来,郡王爷不减赋税,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边杰这才吐露自己心里的担忧,他的这些忧虑也只敢跟自己的老妻说。
这下连李春华也没说话了。贫苦在这个女人身上已经过早刻上了衰老的印记。她心里也清楚,如果这蘑菇真的种不出来,那边家村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逃荒的逃荒,把儿女卖做奴仆,家里的老人送进深山,多少年了,每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她也知道当家的天天在烦恼,李春华以一种女人独有的坚强劝解说:“你别啥事情都往坏处想,照你说,那什么宋大人可是衙门里的人物,要这事情靠不住,他能天天来盯着?他也免不了担干系!你咋不往好处想。万一这蘑菇种出来呢?岂不是我们又能减少赋税,还能吃上白蘑菇了?”
真的能吗?老妻的话在边杰心里又点起了火苗,他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连梦里都想着第二天要赶紧去蘑菇棚里伺候。
第3章 边家村
诚郡王府里,宣瑾瑜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她让管家把府里的账本全部拿出看了一遍,又点数了一遍库房。这一看不知道,看了真是吓一跳。
王府里的固定收入有商铺和良田的产出,还有就是南沧县城的赋税。可因为南沧县城本就贫苦,每年的赋税收上来也不多,遇见荒年还时常减免,因此收入有限。
再看开支。这些年诚郡王为了生孩子,养了十几房姬妾,加上府里的下人,一个王府就有三百多人,这么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哪怕日子过得简朴,那样不要钱?因此这几年就只是变卖祖上的铺子和田地来过日子。
而这次给诚郡王办丧事,又是好大一笔开支。就连原主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感受到了府里的日子比起小时候是过得越来越差了。
宣瑾瑜袭爵,按理皇帝会赏赐财物,宣瑾瑜眼巴巴等着这一批东西来补贴府里,没想到东西到了,她却也死心了。
原来这御赐之物,根本不敢变卖。就算是皇家赏赐的布匹和金银,都有专门的印记,要是卖出去换钱,在这个年代可是大罪,只能留着自家裁衣裳和做赏钱罢了。
宣瑾瑜如今穿越,虽然有个劳什子的郡王爵位,可这生活水平,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没有空调,没有马桶,没有淋浴,网络手机统统拜拜,虽然她脑子里有无数想法让日子越过越好,可到底还是穷啊。
不过宣瑾瑜最近倒也锁定了提升生活水平的重要任务,就是指导府里的厨子做菜。
轩国调味料极为单一,只有葱姜,花椒,糖,自家制作的各种酱料。
煮肉就无非是拿热水煮熟,加上盐,就直接蘸酱吃。
煮出来的肉因为没有去腥臊的处理,往往肥腻不堪,白花花的让人毫无食欲,忍着吃一口,味道也寡淡如水,水煮肉这也就罢了,那蘸酱更是让第一次见到的宣瑾瑜差点没吐出来,这个年代可没有各色大豆酱油,所谓的酱就是把肉剁成肉糜在发酵数十天得到的粘稠物。
这酱闻起来根本就是一股腐烂的咸酸味,而当下的居民却奉为无上的美食,只有招待客人的时候才会慎重的拿出。
这样的吃食怎么能让种花家穿越来的大吃货满意?
而今天宣瑾瑜今日就在指导厨娘做经典菜——炙烤羊肉。
她先是指导厨娘把羊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肉条,肉条都必须切成刚好两指厚,再用柴火烧红干净的石板,石板上小心刷一层薄薄的油脂,再把羊肉放到上面去烤。
另一边的大釜里,羊骨头也早已全部丢了进去熬汤,侍女正拿着一只木勺,按照宣瑾瑜的吩咐仔细地把浮上来的白沫子撇开。
厨娘按照宣瑾瑜的吩咐,仔细地观察着烤羊肉,每隔一两分钟就仔细地翻动,小心地用手指撮起调料往上洒匀。这调料也是郡王爷提前让做好的,按照一定配比把花椒和眼里打磨在一起,郡王爷说叫椒盐。
石板上,羊肉滋滋地烤出了热油,表面逐渐变得金黄,椒盐的味道也在空气中散开,揭开锅盖的那一刹那,满屋子都是羊肉的香气。厨房里的人都齐齐咽了口水。
羊肉烤好,宣瑾瑜尝了尝味道,倒也满意,旁边的养骨汤也已经盛出,撒好葱花和姜丝,她便吩咐仆人给自己、母亲、还有王公公那儿各送一份烤羊肉和羊骨汤。
这王公公乃是皇帝派来给宣瑾瑜颁旨和送赏赐的大太监,因旅途劳顿,在诚郡王府歇上一段时间才走。
也是如此,宣瑾瑜最近才大手笔每日买肉来做,就是为了招待这位王公公。这位王公公听说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宣瑾瑜走的时候想了想,又说:“圣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剩下的一大锅羊骨汤不可浪费,把剩下的羊杂碎都加进去,给府中下人分了吧。”
什么!
厨房里的仆人不敢有动作,可耳朵都竖了起来。他们早被这羊肉勾去了全部心神,可也知道吃不上,只想着多闻点香味就是值当了,可万万没想到,小郡王要把羊骨汤留给大家!
那只大釜里的羊骨上沾着好多筋肉,骨头也都敲开了,浓浓的骨髓流出来,咕嘟咕嘟的羊汤散发出浓烈的肉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郡王府里的仆人每日的饭食分两餐,每餐就是一碗冒尖的豆饭,这已经是平民里的好吃食了,至少管饱,很多平民每日只有一餐,吃的是野菜和豆子煮成的清汤。
可今天的饭食却尤为特别,每个人都盛到了一碗浓浓的羊骨汤,说是骨头汤,可里面却有好多碎肉,还有油亮亮的骨髓!即使是王府里的仆人,也是好不容易闻见了肉味,用肉汤泡着豆饭,大家吃得精光。
即使吃完饭,仆人们今日做活的时候,也都在讨论羊骨汤的味道呢!这几乎就是他们一生中吃过最好的饭食了!
对于诚郡王府里的饭食,王公公也满意得很。他本以为来到这边关,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了,只是因为裴平大人颇为看重这小王爷,他才满面和气。
没想到到了这儿,倒也过得不错,至少这每日的饭食,倒是颇为用心,吃起来,竟然比都城的还要好几分。这烤羊肉,啧啧,简直是一绝啊!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焦香,里面鲜嫩多汁,调料也恰到好处,王公公没忍住,直接吃了一整盘子。
唉,以后回到宫中,就再吃不到这等美食了。没想到来到这边关,竟然还长胖了!
宣瑾瑜吃完饭,就叫来了管家。这段时间她不仅让宋冬安排南沧县的困难村种蘑菇,自己的农庄也种上了蘑菇。
她打算把自家农庄产出的蘑菇留一部分吃,其余的也卖出去,南沧县的居民种出来的蘑菇也可以去卖,因此她让管家先去找城里的商人谈谈,试探一下蘑菇的销路。
管家一脸喜色地汇报:“已经打听过了,县城里的商人听说有蘑菇,都说愿意收,价钱也给得好,五文钱一斤。”
这价钱倒是不错,毕竟现在一斗米,快有12斤了,也才十文钱,看来这蘑菇是个稀罕玩意儿,才有这么高的价格。
自家农庄的蘑菇已经开始冒头了,只是不知道宋冬那边如何?这蘑菇算算日子,也该产出了?
“老叔,出来了,出来了!”
外面的大嗓门把边杰从睡梦中惊醒,他起床批起衣服:“那家的小子这么不懂事!一大早吵吵嚷嚷个什么!”
“叔,蘑菇出来了!”边老三满脸兴奋,脸都激动得通红,挥舞着手大声说。
什么!边杰一下子就激动了,当下就和边老三一起去了蘑菇房。
蘑菇确实是出来了!
混着肥料的土层里,冒出了一朵朵洁白的蘑菇,那盖子圆圆的,一朵压一朵,就好像洁白的花,在土上绽开。
边老三喜气洋洋:“今天一大早,我进来点水,那成想,这蘑菇就已经冒出来了!我赶紧去叫叔,叔你咋不说话……”边老三正纳闷,可一看边杰,嗓门就低了下去。
边杰枯瘦的脸上闪烁着泪光,正趁他不注意偷偷那手抹眼泪。
他边叔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铁汉子,年轻的时候砍树被砸伤腿都没流过泪,今儿却……可边老三理解,他又何尝不是鼻头一酸呢。
不想被小辈笑话,边杰故意粗着嗓子说:“还不快去,找个腿脚快的,赶紧去县城里给宋大人送信哩!”
“哎,这就去哩!”边老三大声说。
在蘑菇房里,边杰看了又看,他看见的是希望。边家村这次终于能有出路了。屋子里真的种出了蘑菇!
闻讯赶来的宋冬也没好到哪里去,激动地浑身发抖,郡王爷难道真的懂仙术!这蘑菇真的种出来了!
宋冬欣赏了一会儿这收获的美景,一转头,就看见了边杰吞吞吐吐的神色。宋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老边,你放心吧,郡王爷说话算话,这次你们村里的赋税只收一半。不过这蘑菇也要按照拾一税来收税。”所谓拾一税,就是征收粮食的十分之一做赋税。
这是自然。这蘑菇全靠郡王爷和宋大人才种出来哩,收拾一税也是自然,就算交了税,也还能剩下好多。边杰立马喜笑颜开。
“不过,出的头一批蘑菇要全部收走。”宋冬接着又说。
全收走?边杰心里沉了下去,他本想着给宋大人报了信儿,宋大人把拾一税的蘑菇带走,他就把剩下的蘑菇留给村里人吃哩,每家分分,桌子上也能多个菜不是,没想到这一批蘑菇要全拿走?
可宋大人到底答应把今年农田里的粮食税免去一半,这才是大头,边杰自然忍着心痛答应,只在心里盘算着,这后面再出的菇,宋大人总不好全部要走吧?实在不行多建几间蘑菇房子,村子里大家伙也总能吃上。
“郡王爷亲自让府里的大管家找了商人,要让县城里的商人收你们的蘑菇呢。你的这头一批蘑菇,是稀罕东西,能卖个好价钱。”宋冬笑眯眯地说。
这好大一个转折。
郡王爷还亲自帮他们去想着卖蘑菇?边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他跟着宋冬进城的时候都还腿脚发软。
原来这蘑菇一种出来就讲究一个新鲜,宋冬说了要帮他们卖蘑菇过后,边杰就领着整个边家村的村民齐齐上阵,大家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一屋子的蘑菇很快就摘下来,堆在了竹筐里,足足堆了十几筐。
鲜蘑菇放到宋冬带来的空牛车下,赶在出菇的当天,运到了县廷府里,而宋冬也就唤来了商人何明。
见是宋冬亲自来,何明也不敢怠慢,在仔细检查过蘑菇后,何明也心中诧异,本地山林甚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蘑菇?不过这蘑菇新鲜个大,想来他也能好好挣上一笔!
何明当即笑眯眯地问:“村长这蘑菇,打算如何卖?”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边杰身上,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可心里也有几分庄稼人的计较,笑呵呵地说:“都行,看着给吧。有宋大人看着哩,我们放心。”
何明哑然失笑,报了一个价:“五文一斤。”
宋冬微微点头,边杰也就明白了,立马点头:“行哩行哩。我看行。”
当下何明就开始过秤,一共三百一十二斤蘑菇,共计一千五百多文。
边杰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连宋冬也吃了一惊。这蘑菇的价格倒在意料之中,稀罕东西,卖个高价是应当的,没想到的是那屋子里出的蘑菇竟然如此之多。
这是自然,系统给的菌菇种子都是优良选育,产量惊人。
宋冬心里也是火热一片,按照郡王爷的想法,这蘑菇种植肯定会在整个县城推广,那这样的话,今年县城里的赋税就能涨上一大截!县廷府也能有钱了!
边杰揣着一大包铜钱,坐着宋冬的牛车回去,他回去的时候还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在梦里,好像在棉花里。
这个时候已经是黑灯瞎火了,可边杰点着油灯,也要把所有人叫来祠堂开会。换平时,他也根本舍不得点油灯,可今天,是喜事,要告诉老祖宗。
边家村的村民已经知道了村长去城里卖蘑菇了,可等边杰把铜钱哗啦啦倒在了桌子上,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铜板掉落的声音直发颤。
边老三用一种做梦的语气说:“村长,就这么二十来天,就干这么些活,就能挣这么多钱?”
“这是交完税的钱,都是咱们村的了。宋大人说了,日子要过好,靠的不仅仅是一把子力气,得懂道理。懂了种蘑菇的道理,咱们就能挣卖蘑菇的钱,不懂就挣不着。”边杰卖弄着今日学来的门道。
往日里,城里的大人说什么,边杰也只听一半,毕竟按照大人们的吩咐,也没见把日子过好,可现在起不一样了。
边家村的村民都信服地点头,毕竟不信服不行啊,这么一大包做梦都不敢梦的铜钱,在这儿摆着哩。
边杰看着围着的一圈村民,一锤定音:“好了,不说了,种这个蘑菇,各家都出了人,就按人头给大家算工钱,抓紧把这个钱分了,好去睡觉。”
边家村一共十二户人家,边杰直接按户来分,交完税后,他带了足足一千四百个铜钱回来,每户分一百一十六文!
听到这个数,祠堂里是落针可闻,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欢呼。村民何曾见过这么多钱!所有人都咧着嘴笑起来!
第4章 推广种植
天刚蒙蒙亮,边家村就已经全村出动,热火朝天地盖起了蘑菇房子。
村长边杰心里自有一本账,眼下正值夏季,未到秋收,田间农活不多,正在腾出时间来种蘑菇的好时候。这一间蘑菇房里种一次蘑菇能收三百多斤,那如果多盖几间蘑菇房,岂不是能有更多的收成?
庄稼人对收成的渴望让边杰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村民们也一样。一大早他们就腾出了村子里的几间废弃房屋,有的开始修缮房屋,有的找来木材搭起木架子,有的去田头挖土。
边家村的动静也传到了南沧县其他几个村里。其他几个村长听说了这卖蘑菇的收入都心痒痒,这几天都找了借口来边家村晃悠,话里话外都在吹捧边杰,跟边杰套关系。
边杰心里明白,这些老哥们就是也想跟着种蘑菇,可这是县里的宋大人吩咐的活计,边杰也不敢答应。
好在县廷府里就传来了消息,宋大人要见诸位村长。
宋冬一进厅堂,就看见了各个村子的村长。宋冬心里难免异样,往常他叫人来,无非就是说赋税和徭役的事情,这些老滑头不是生病告假就是借故迟到,十次里有八次聚不齐人,今儿却反过来,这些人是一早就到了。
溪头村村长年纪最大,率先说了话:“宋大人,好久没见您老哩,听说您老跟着神仙学了仙术,十天就可以在屋子里种出蘑菇来,别人不信,我老田头第一个相信!谁不知道我们宋大人一手好农术,以前跟着大师学过的!”
宋冬脸上露出矜持的笑意,这才说话:“哪有神仙?就算有,也都是郡王爷,这农术是郡王爷命我传给各位,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让我们南沧县都种起蘑菇来。”
村长们眼睛都亮起来了,当下纷纷赌咒发誓,一定努力把这蘑菇种好,绝不辜负宋大人的吩咐。
宋冬先是给他们讲解了如何搭建蘑菇屋子,如何将粪肥和泥土混在一起做料堆,村长们各个立着耳朵听,他们也都是种田的好手。宋冬又跟他们讲明时间,到时候宋冬去各个村子分发菌丝,现场示范如何种蘑菇。
至于赋税,也和边家村一般待遇,蘑菇收成都收拾一税,若蘑菇收成超过千斤,今年的农税减免一半。
不出意外,这话一出,诸位村长都喜笑颜开,欢呼起来。末了,几位村长一起离开的时候,溪头村村长忍不住跟其他人说:“这小郡王是个大好人哩,一上任就操心我们的口粮,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小郡王长命百岁。”
其他人本想嘲笑他,你算哪根葱,郡王爷这贵人还需要你来祈福?可转念一想,郡王爷一上任,就求了仙术让他们种粮食去换钱,还打算给他们免赋税,穷苦了这么久的村长们也纷纷点头起来。
对庄稼人来说,地里的收成就是希望。
另一边,宋冬眼看着推行蘑菇的计划已经跟村长们交代完,就立刻去了郡王府汇报。
别看宋冬在几位村长面前矜持,可实际他心里也不平静,小郡王传授的仙术真的十来天就种出来了蘑菇!
他满面红光,语气激动地说:“郡王爷,按照现在蘑菇种植的安排,咱们收上的拾一税,足以抵过减免的一半农税,而百姓还多出一笔卖蘑菇的收入,一举两利。”
宣瑾瑜对这个结果倒是处之泰然,她平静地说:“收成不好就减免赋税只是就一时之急,只有田地增产才能让老百姓有饭吃。你之后再多去联系几个商人,替这几个村子牵上线,这样村子里种出来的蘑菇才有地方买卖。”
现在宋冬是再也不怀疑宣瑾瑜的命令,当下应是,又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几个村子如果都种起了蘑菇,难免需要人指导,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可否把这农术传授给府里的田啬夫?”
田啬夫就是这个时代的农事官,主管农务,一县里往往有两到三人不等。这倒提醒了宣瑾瑜,她先是答应了宋冬的这个请求,又吩咐说:“你且找个时间,把县廷府里的公文和人手情况整理出来,跟我仔细说道说道。”
她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处理王府的事务,也是时候来看看县廷府的情况了。
宋冬领命而去。
“叮咚,检测到封地内领民对宿主向心力大为提高,宿主已激活声望值,奖励【田间增产土法】。”
脑海里突然跳出提示音,宣瑾瑜连忙打开系统,查看起说明来。
原来,这段时间宋冬和边家村村民们对宣瑾瑜已经有了一定认可,也就是说,宣瑾瑜在南沧县已经开始有了一定声望,系统会自动换算成声望值,每百点声望值可以兑换一次抽奖机会。
宣瑾瑜现在的声望值不多不少,正好100点。她毫不犹豫地兑换了一抽,拍进了【稀有良种池】。
一阵金光闪过,桌上出现了……一瓶可乐?
“叮咚,补充说明:稀有良种池每十抽必出保底良种,如不能抽出,则抽出其他现代物品。”
……狗系统!你一个基建系统,怎么也有保底!
宣瑾瑜顿时无语,可是看见这瓶可乐,瓶身上还冒着丝丝凉气,宣瑾瑜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冰可乐什么的,可以说是穿越到古代最想念的单品之一了!
喝着可乐,宣瑾瑜幸福地眯起眼,这才翻看起系统奖励的【田间增产土法】。
这本小册子上半部分是讲的是如何利用豆科植物固氮,土壤贫瘠其实是缺少氮磷钾元素,这个时候也没有化肥,最好的方式就是将豆科植物种植在土壤上,利用豆科植物吸收氮元素的能力来改良土壤。
小册子的下半部分则讲的是制作农器。从犁地、播种、除草到粮食脱壳,都一应俱全。
南沧县土壤贫瘠,且这个年代农民几乎都是用双手种田,农具技艺落后不说,也只有极少数富农才有个一两件。
要想打造农具,还需要招募工匠,宣瑾瑜索性手书一封,写明招募要求和酬金,派人送给宋冬,让宋冬在县廷府张贴告示。
最近李氏身体不爽利,许是因为夏季天热,总是吃不下去饭。宣瑾瑜和李氏相处日久,原主的记忆浮现,对李氏的感情也逐渐深厚,因此吩咐了厨房做豆酱,想给李氏做点好菜。
酱可以说是厨房不可缺少的调味品,这个年代可以被称之为奢侈品的肉酱却是放置半月的酸腐肉糜,宣瑾瑜实在接受不了,干脆吩咐厨房做菽豆酱代替。这个世代把黄豆称之为菽豆。
宣瑾瑜前世有位室友是东北人,时常嫌弃超市里的豆酱全是添加剂,索性用家传秘方自制,室友坚持认为黄豆和盐做酱足矣,八角和茴香只会掩盖黄豆的香气。受了她的影响,宣瑾瑜倒也掌握了做这家常黄豆酱。
厨娘忐忑不安地将陶罐捧出,怯生生地说:“郡王爷,这就是按王爷的说法,晾晒出来的菽豆酱了。”
“嗯,打开盖子来尝尝吧。”宣瑾瑜说。
厨娘连忙照做,这菽豆酱乃是把煮熟的菽豆沥干后拌上麦粉,装罐在阴凉处闷上几天,王爷说叫什么发酵,最后加盐晾晒而成。厨娘自认为已经是整个县城里掌握食谱最多的人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做法。
盖子刚打开,一股黄豆的酱香就飘出来,宣瑾瑜拿干净筷子挑了一点来尝,咸淡适口,鲜香浓郁,味蕾一下子被激醒,竟比前世的豆酱还要味美,毕竟这个年代的黄豆可是从来没有打过农药的纯天然有机黄豆……
宣瑾瑜又让厨娘尝尝,厨娘一尝这味道,立刻惊喜地瞪大眼,老天爷,她从来没尝过、听说过这么好的酱料!恐怕只有都城大王吃的用五种奇珍异兽肉捣成的肉酱才能媲美吧!
厨娘下定决心好好侍奉郡王爷,无他,对一个好厨子最重要的就是掌握的手艺,厨娘觉得跟着郡王爷学到的比他们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都要多,以后若是传给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再也不愁生计了!
自此厨娘做饭是更加用心不提,且说眼下,这黄豆酱可以做酱油的替代品,有了它,宣瑾瑜就可以让厨房做红烧菜了!
当下,宣瑾瑜就指导厨娘,做起了红烧羊肉来。
到了今日用饭的时候,李氏本来恹恹地不想吃,只是宣瑾瑜来陪她吃饭才上桌,可等红烧羊肉刚端进来,李氏也有了精神。
素来矜持的李氏也嗅闻起这菜的香气来,什么菜,怎能这般香?勾得人涎水和食欲齐冬,恨不得立刻尝上一块才好。
李氏夹起一块羊肉,红润鲜亮,上面还颤颤滴着酱汁儿,往嘴里一塞,哎呀,这个味儿,竟像是之前几十年羊肉白吃!
就着栗米饭,李氏越吃越开怀,后面竟无师自通,将那酱汁儿往栗米饭上一浇一拌,嘿,这味道是真香!
风卷残云吃完一大碗饭,连日里的厌食都有了缓解,李氏才想起问:“乖儿,这菜是如何做来?”
宣瑾瑜笑着说:“阿娘,我在古书里新看见一个菽豆酱的方子,用这酱细细炖肉,肉才丰腴而不腻口,鲜香十足,日后娘若要下饭菜,也可拌这菽豆酱。”
李氏不禁惊讶:“竟然用这菽豆就可以做出这般味美的酱来?我看竟比那肉酱还好些。圣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以后不如就做这价廉而味美的菽豆酱,那昂贵的肉酱便不做了吧。”
这正合了宣瑾瑜的心意。那肉酱接连放个十天一月,极易生长寄生虫,李氏又几乎顿顿要配,宣瑾瑜也不好阻拦,眼下换成菽豆酱是最好不过。
转念宣瑾瑜又想起,就连李氏都对菽豆酱称赞不已,不如在自家庄园开个豆酱坊,添个营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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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打造农具
“郡王爷,这是庄子里卖蘑菇的账本。”管家福顺恭敬地把账本递给宣瑾瑜。福顺是个脸庞圆胖的中年男人,总是一脸和气,从宣瑾瑜父亲的时候就是府中管事,办事素来精明利索。
宣瑾瑜之前把种蘑菇的事情交代给福顺,福顺直接在自家庄子里建了十个蘑菇房,这一茬蘑菇卖了快一百五十两银子。
对偌大一座宣王府来说,这一百五十两倒也不多,不过今年怎么着也能出个八茬十茬的蘑菇,算在一起,这一样倒也能为王府添个千两银子的进项,这就算是一笔大收入了,庄子里种田养鸡,一年出息也不过这么多。
宣瑾瑜倒也颇为满意,这段时间福顺为了这蘑菇也操了不少心,她略一思考,说:“从今日起,账房上每月给你支的月俸,便多加一半,这段时间你也操心了。”
福顺一听,心中涌出巨大的惊喜来!他月俸足足有十两银子,眼下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花二三两银子,没想到郡王爷一加就给他加五两月俸,别看王府里种个蘑菇就出息一百五十两银子,可那用的也是王府的土地和佃农的人力,一般人要想挣几两银子都难如登天。
多出这月俸,又可以给媳妇买件首饰,给儿子闺女买些新衣了。
福顺喜得合不拢嘴,却连忙说:“郡王爷,给您分忧是小的本分,不敢居功。”
宣瑾瑜一摆手,干脆说:“不必多言,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应下,我还有别的活儿要交待给你,你需要更加尽心才是。”
福顺立马打起抖擞起精神来:“还请王爷吩咐。”
“先给福顺尝尝菽豆酱。”宣瑾瑜说。旁边侍女春月赶紧把小碟子一端,递给福顺。
福顺一尝,只觉得豆酱鲜美,美不可言,竟比以前跟老郡王去郡城里尝到的还好些。
“这菽豆酱和集市上卖的酱比,如何?若去卖这菽豆酱,你觉得作价几何?”
“市面上一般的鱼酱、肉酱一罐可卖五十文钱,我瞧着这个酱味道还要更好些,足以卖出五十文一罐。”府里的铺子都是福顺在打理,当下便说。
看来这个缺少调料的年代,酱料的价格和利润极高。不过对于福顺提议的价格,宣瑾瑜却不置可否,只说:“你待会儿把厨娘叫去,让她把这做酱的法子告诉你,你便在账上支些银子,去置办个酱坊出来。”
福顺刚刚涨了俸,眼下正是想要在郡王爷面前显露本事的时候,自然一口应下,决心办好这个差事。
宣瑾瑜盘算着,等这菽豆酱坊成了气候,蘑菇又时不时有些补益,自己这宣王府也终于不用总吃老本了,能改善点生活水平了。
又过不得多久,底下仆从来报,宋冬大人带着人来了。
宋冬一进来,先给宣瑾瑜见了礼,又说:“郡王爷,您上次手书说要招募工匠,倒是有了个人选,是一位从郡城也有些名声的匠人,铁器和木器都做得,我已经带来了,您可要见见?”
这么快!宣瑾瑜倒振奋起来,时下手艺人精贵,打过铁器做过农具的匠人就更是少数,没见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让他进来吧。”
耿磊进来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他本是南沧县人,但在长都郡城里做铁匠,可家中老母亲生病,就关了铁匠铺子,带着妻儿回家侍奉老母。本以为自己有手艺,到哪儿都有口饭吃,可南沧县贫困到几乎没人做农具和铁器,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几把菜刀,挣的钱连养家都困难,还要付老母亲的汤药费。
耿磊一家的日子是过得捉襟见肘,前两日他出门却听说,县廷府里贴了告示,要招工匠师傅,会做农具的优先,报酬给出了五两银子一个月,就连会做农具的学徒,也开出了一两银子一个月。五两银子一个月,这比他在郡城里打铁的收入都要高,还不用付铺子的店租!
耿磊毫不犹豫就按告示所说,找到了县廷府的大人,他本以为顶多是个小吏给他派活,可万万没想到,竟是县丞大人直接把他带进了王府。
耿磊长到这个岁数,头一次见到王爷。郡王爷容貌如同天人,气度高贵,穿着精贵的丝绸,耿磊只觉得和之前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郡王并不如何板着脸,可举手投足的气度却领耿磊小心翼翼,他屏着呼吸,听郡王爷说道:“我听宋冬说,你之前在都城里打过农具?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在问自己的手艺如何了。耿磊回答起来倒是多了信心:“回王爷话,小人之前在都城里做铁匠,除了打些菜刀,做得最多的就是农具,一般都是牛犁,有些客人订做的铁牛犁,也有客人要木头牛犁,小人都做过。”
宣瑾瑜听他一说,倒来了兴趣:“那你且仔细说说,你做的牛犁是什么样子?还做了什么其他的农具?”
耿磊当即给宣瑾瑜细细讲解起来,宣瑾瑜听完若有所思,耿磊做的这个牛犁已经有了基础农具的影子,只是设计上没有那么多力学原理的运用,自然远远不如【田间增产土法】来的精致,除了牛犁,另外做的农具就是耜,算是锄头的前身。
不过听下来,这耿磊确实在打造铁器上有两把刷子,宣瑾瑜把提前誊抄好的农具图册递给他,说:“若是按照这图册上来打造农具,你可能做到?”
“还请郡王让小人看看。”耿磊行了个礼,这才接过图册翻看起来。
耿磊越翻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根本不可能,他在长都郡城待过,年轻的时候为了学艺,也去了其他几个郡城,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农具!
可他越看越觉得,这上面的农具若能打造出来,一定是耕地利器。见着耿磊失神模样,就连一边的宋冬也好奇起来,难道这次郡王又拿出了什么仙术出来?
耿磊打制农具打了大半辈子,他自然能明白如果郡王给的这册子上的农具真能制作出来,不管是除草的钉耙,脱粒的石碾,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式样的牛犁,都可以轻易地让人从靠手一点一点辛苦耕地中解脱出来。
耿磊仔细看完,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郡王大人,小人不敢瞒报,这册子里记载的农具小人从未打造过,但这图册记载详细,小人有信心按照这图册里凿出农具来。”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和县廷府画押定个契约吧,今后你就是县廷府下属的工匠,专责打制农具,按月计薪。后面你需要的东西,便去找县丞大人安排。”宣瑾瑜一锤定音。
耿磊出去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就定下来了?宋冬倒是见怪不怪,这段时间跟小郡王打交道,他早已意识到这位是个极有主见又果断的人。
宋冬问:“敢问郡王,这打制的农具可是要售卖给百姓?”他琢磨半天,只觉得自家郡王是打算做起农具生意?虽然这农具颇贵,可现在百姓种起了蘑菇,说不定倒也能挣些钱。
宣瑾瑜摇摇头,说:“不必,你且按照往年统计的户籍,每十户配一套农具,按照这个数量让耿磊去打造,你再招几个匠人学徒,给他带着。一等这农具打造出来,就租给百姓们使用。租金就等收赋税的时候再算,铁质农具租借一个夏天收一斗栗米,木质农具收一斗豆子。”
租出去?租金只收一斗粮食?宋冬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请这些匠人花了大笔月俸,铁器原料和木材还要再花出一笔钱,这不是赔本吗?宋冬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说:“郡王爷,打造这农具耗费不菲,今年百姓们先是多了蘑菇的收入,眼看着又要减免一半的赋税,这租金大可以定个合适的价格。”
宣瑾瑜明白宋冬的意思,他是担心赔钱,县丞虽然爱护百姓而支持减免赋税,可在百姓身上投入太多又会让他心疼。可宣瑾瑜却有别的看法。她说:“金银只是死物,如果不花出去放在库房里,金银也只是石头。把金银花在百姓身上,百姓富裕起来才会盖房和添置东西,而金银就会因为交易而流动,到时候你会发现,县廷府收到的赋税会越来越多。”
宋冬初听见这番话,只觉得一愣,仿佛像是异想天开,钱如何会越花越多?可是细想下来,仿佛确实是如此!百姓穷困,农税收不上来,商人稀少,没有买卖也没有商税,宋冬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了灵光,原来治理城镇竟然要按照这般道理!
宣瑾瑜看着宋冬陷入沉思,倒也不急于继续说明,这类经济循环的道理到底还是领先于时代,等实践出了效果,宋冬自然就会明白。
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耿磊,他自认为也见过一些市面了,同乡的人可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多郡城,可他依然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变成了县廷府的匠人,一个月足有五两银子月俸。
他如坠云雾,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去。他家就是南沧县边上的一个破败小院,屋瓦都是树皮和茅草,进了家门,媳妇正在做饭,吃的也是最粗陋的豆饭,只把豆子就水一煮熟就算事,就这样,饭量也只够一人一碗。
媳妇见他家来,又神思恍惚,关切地说:“今日可是又没人来打铁?且先不想这些烦心事,先吃饭吧。”
耿磊这才想起,他因不知道去县廷府应聘能否聘上,所以今日是瞒着媳妇前去,她还以为自己照常是去铁匠铺子做工,还以为今日又没有生意上门。
“爹爹,吃饭了!”小闺女兀自在桌椅上扭动,她还小,禁不得饿,知道要爹上桌才能一起吃,赶紧催促他。
看着一家人面黄肌瘦,耿磊连忙说:“我聘上县廷府的工匠了,王爷说,给五两银子一个月!”
媳妇惊呼出声:“五两银子一个月?县廷府工匠又是怎么回事?”
等耿磊媳妇听完他说明前因后果,只觉得巨大的幸福从天而降,她这才明白为何耿磊不是心神不宁,是喜不自胜!不知不觉泪水滚出眼眶,耿磊媳妇说:“太好了……这日子……终于是能撑下去了!”
耿磊也想哭,可到底是咧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来:“好日子不兴哭呢,要折福气的,这事儿去跟阿母也说说吧。她老人家连汤药都不愿意喝了,这下她也可以放心了。”
耿磊媳妇赶紧擦擦眼泪,进屋告诉婆母好消息,这段时间婆母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说什么也不喝汤药,嘴上说这药没用,其实只不过是怕费银钱罢了。
现在有了这份收入,家里终于是能过下去了!
第6章 菽豆酱
天色刚亮,边老三就带着两个儿子匆忙去地里干起了农活,媳妇也没闲着,带着闺女去侍弄起了蘑菇房子。
春种秋收的时候,田间是最忙的,可这也不是说,夏季就没有农活,杂草这东西总是不注意就突然地长满田间,得拔去杂草,栗米才能长得旺。
边老三带着两个儿子一根一根地空手拔草,要连着草根一气□□,费劲得很,他们就这样弯着腰在田埂里一寸寸清理。
日头渐渐升起,豆大的汗珠连串地滴,可谁都没有喊休息。今年雨水少,要是再不拔草,这地里的收成出息就得更差了,种田虽然苦,可没这苦就换不来收成的甜,收成的甜才能换成钱哩。
一直弯腰劳作到响午,边老三心疼儿子,这才停下来休息。说是休息,田埂上都是晒人的烈日,人也只能喝口水,吃点干粮,干粮是一把煮熟的豆子。
这时候,田埂上远远走来几个村民,“老三,老三,村长让去空地上说事哩,还不快去!”
说事?啥事?边老三心里纳闷,他舍不得耽误农时,让两个儿子接着干活,自己跟着去了。
一到空地上,边老三就移不开眼,地上摆放着十来把农具,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石器,边老三这辈子就用过一次农具,是管村长借的一把铁耜,挖地别提多省力了,也正是因为用过,边老三虽然不认识这些铁器,可凭借着这样子,和这么多年地里打交道的经验,他也觉得,肯定是农器。
边老三不禁期待起来。其他村民也小声说着,也都在想这些铁器是什么稀罕玩意。
别提村民,就连宋冬自打见过第一次见过这些农具后,喜爱农术的他就恨不得当成金宝贝,宋冬担心手下人粗手粗脚弄坏了,索性自己亲自前来宣扬农具。唉,这么好的东西,就收一斗粮食赔本租借,郡王爷到底还是不会过日子。
宋冬板着脸,上前说:“今日把大家叫过来,是县廷府打造了农具,可以租借给村子。”
下面讨论的声音更大了,村民眼里放光,租借农具!他们种了半辈子地,都没用过农具哩!声音越来越喧哗,边杰不得不站出来大喊:“安静!别吵吵嚷嚷的!听宋大人讲事情哩!”
人群安静了会儿,只见宋大人走到一个石器前,底下是一个圆圆的石盘子,上面放着一个沉重的滚圆石头,中间还打了洞,穿着一个木头架子。
宋冬指着这怪模怪样的石器说:“这个东西叫石碾子,可以把麦粒脱壳,磨成麦粉。”
麦粒也能脱壳?村民们疑惑起来。种了一辈子地,他们当然知道什么叫脱壳,栗米就要杵臼脱壳,累人得很,煮出来的栗米饭好吃也金贵,只有富人家才吃得起,村民种栗米也只卖出去,自己舍不得吃,都吃的是豆子加水煮熟的豆粥。
可就算是这样,大家也不愿意吃麦饭。把麦穗上脱下来的麦粒加水煮熟,这就是麦饭,麦饭粗糙得能割嗓子,最贫苦的人家才吃。不是没人想过给麦粒脱壳,可是麦粒的壳比栗米硬,杵臼根本脱不了。
祖祖辈辈都吃的是没脱壳的麦饭,这城里的大人是说,拿这个石头就能把小麦也脱出壳来?
宋冬也不言语,他直接指了一个田啬夫:“你来给大伙儿示范下。”
那田啬夫当即从布兜子里抓出麦粒,这一兜子麦粒也是宋冬从县廷府带来的,宋冬看着不禁又心疼起来。田啬夫足足捧出了五大把麦粒,往石盘子上面一放,用手拉起滚圆石头的木架,那其实是石碾子的拉杆,只见沉重的石头就在他手里轻巧地转了起来,在麦粒上滚动了两圈,没多久,外圈就是一层黄色的麦壳,而里面在是泛黄的麦粉。
拿着小笤帚,田啬夫把麦粉装满一碗。宋冬让大家传着这碗麦粉看,村民们头一次见到这么细腻的粉末,可这个怎么做东西吃?
边杰的媳妇李春华站了出来。她是村子里烧饭烧得最好的妇人,宋冬大人提前嘱咐,教她如何做这个麦粉。
按照宋冬的教导,李春华加水和面,做成的面团子挤成小块儿,又拿宋大人带来的长木棍子——说是叫擀面杖,擀成面饼。旁边几个媳妇已经把露天搭的大陶釜烧热,李春华把面饼往陶釜壁上一贴,一面熟了就翻动烙另一面。
很快,十来个麦面饼子就烙好了。整整齐齐摆在木筐里。在宋冬的示意下,大家依次前往,轮流掰了一小块,往嘴里尝着。
所有吃到麦面饼的人都难以忘怀嘴里的味道,这就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比豆饭强,比他们没吃过的栗米饭也肯定强!饼子松软,再不好的牙口都能嚼动,入口就是香甜的味道,吃的人甚至舍不得往嘴里咽。没来得及排上队的人一看吃上的人的表情,心中更加抓挠起来,恨不得赶紧尝上一口。
等村民们都一人尝过一小块,以为这就是自己平生吃过最味美的东西了,宋冬才说:“把菽豆酱拿出来给大家尝尝吧。一人拿一块麦饼子,蘸酱吃。”
菽豆酱?只听说菽豆来做豆粥、豆饭的,可从来没有听说菽豆酱?
田啬夫站了出来,小心地拿出陶罐来,从里面倒出一小碟子酱料,这时李春华又带着年轻媳妇们烤出了十来个面饼子,麦粒依然从宋冬带来的兜子里拿出来,掰成碎块给大家。
边老三拿起一小块饼子,蘸上了宋大人说的菽豆酱,往嘴里一送。老天爷,原来最好吃的不是麦面饼子,最好吃的是蘸了菽豆酱的麦面饼子!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说话,都在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有个小孩怯生生地说:“我爷爷在屋子里,没来空地,这块饼子我可不可以带给爷爷吃?他一辈子都没吃过哩。”
听见这样的话,本来在心疼带来的一兜子麦粒用光的宋冬也再也无法板起脸,他对小孩说:“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可以给任何人吃。”
宋冬年轻时也种地,之后有幸学了农术又跟着老王爷才有了个出身,可他永远记得种地的苦,吃不饱东西,能吃豆子吃饱就算是好日子了,很多时候都是随便煮点野菜,合着豆子糊弄肚子。
这块有蘸酱的麦饼子就是很多人一生中最好吃的东西了,是贫瘠劳苦的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味道。
宋冬又清了清嗓子:“这麦粉怎么做面饼,怎么用菽豆做酱的方法,郡王爷说了,都要教给百姓。待会儿每个村子里出两个伶俐的媳妇,统一到县廷府里学。以后大家就可以用石碾子磨麦粉,自己做着吃。这石碾子和其他农器也租借给村子里。”
这下空地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他们心里茫然,本以为城里的大人只是好心给大家尝尝,可没想到,这些做法,包括拿豆子做酱的办法,都会教给他们?
宋冬顿时有些不悦,他说:“郡王爷仁慈,这样好的法子都愿意教给你们,本来我就说,教大家种蘑菇、种出来了减赋税,已经是天大的恩德,现在倒好,郡王爷还要教大家做这么好吃的酱,还要借农具,我看,就没有哪些农民是这样娇气干活!”
这个时候有村民颤抖着声音说:“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教给我们?以后大家就不用吃割嗓子的麦饭,可以吃上麦饼子了?”
宋冬又板着脸:“那得看你们麦子能不能种好!要努力种田,有了收成才能磨麦粉!”
这话一出,一些年纪大的村民一下子流出了眼泪,眼泪流进了脸上沟壑一样的深纹里,旁边年轻一点的村民也鼻头一酸。小麦比栗米收成多,可麦饭实在难吃,因此大家都种栗米和豆子,可眼下小麦能够脱壳了,做出来的东西还这么好吃,那当然可以多种小麦!这下不用多花任何力气,收成就能长起来!
至于脱壳,已经有村民试过了,那石碾子用起来比杵臼轻松得多,用这个给小麦脱壳,比拿杵臼给栗米脱壳还轻松。
边杰连忙小心地问:“宋大人,既然是租借,这租金怎么算哩?”
边杰心里忐忑,他已经做好了听到高价的准备,这些农具这般好,比他家祖传的那把铁耜都好,别的不说,就为这个石碾子,出几石粮食他也愿意。
宋冬说:“这里的每样农器借一年,收一斗粮食,中间坏了可以去县廷府报备,不需要额外材料就能修好的,不收钱修理,需要材料的,收材料钱。所有农器由村长来管理,到了收农税的时候,村长统一把农器租子交给县廷府。”
宋冬把其他几样农器的作用讲完,看着租借农器的事情已经说好,就匆匆带着人又去了下一个村子,他今天要跟所有村子宣讲完农器。只剩下边家村的村民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了个满怀。
边杰先回了神,他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石碾子公用,其他的农器,谁要租借?”
边老三第一个站出来:“我!我要借那个钉耙!”边老三心中火热,他家里壮丁多,租来的农器可以几个男丁轮着用,这农器不用歇着,多划算。
其他人看边老三抢了先,也纷纷赶紧报名起来,有家里劳力少的,就和邻居凑在一起,一起租一把农具,轮换着用。
边老三喜滋滋地拎着钉耙回到自家田地,跟自己儿子说完今天的新鲜事,大儿子迫不及待地就拿起了钉耙使用。这钉耙做工精致,前面有四个木齿,上面还裹着铁皮,极其有力,大儿子拿着钉耙往田里一薅,很快就带起一大片杂草!
用这个钉耙除草不禁快,还不用弯腰!大儿子停下来,说:“爹,你用吧,我和弟弟还是拿手跪着拔草哩,你腰不好,用这个舒服!”
边老三心疼儿子,想让儿子用,可到底还是禁不起儿子劝,于是就边老三在前面用钉耙薅草,两个儿子在后面把漏网的草根拔掉,三个人齐心协力,太阳都还开始落山,地里的草就锄了一遍。
拿着钉耙回家,因为今天省了力气,边老三和两个儿子也不觉得疲惫,索性又去山上拣了柴火,等担着一大捆柴火回家,这时候天才刚擦黑,能舒舒服服歇个晚上。换平日里,光拔草到这时候都没拔完,柴火也还没捡,哪能休息呢?
第7章 开荒
自从农具从县廷府发到了村子里,村民们干起农活来只觉得更加有力气。
有了工具,原本落后的生产力就自然会被解放出来,南沧县城里悄然酝酿着一场变革。身处其中的村民未必能准确说出什么大道理,无非就是村里的老人感慨说他们赶上了好日子,以前做农活哪有这么趁手的家伙可以用,或者就是人们心里隐隐约约的一种感受,生活好像就是有了变化。
这个变化是小郡王爷带来的,自从小郡王爷管起了南沧县,一样一样的新东西出现,村民的心里有了盼头,闲下来他们总爱说,郡王爷是大贵人,听说老诚郡王妃怀上郡王的时候,就梦见了仙人。
是什么仙人?有人说得是灶王爷,听王府的厨娘说天底下没人比郡王爷更懂美食,这倒有些道理,毕竟大家都吃过菽豆酱,也有人说得是司农的后土娘娘,大家都是庄稼人,可谁见过这样好的农具?打铁的耿铁匠都说没见过,是按照王爷给的图纸做的。说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宣瑾瑜倒不知道街头巷尾如何议论自己,她只是发现系统声望值时不时涨个十来点,而她愉快地拿去抽卡,可惜不管她怎么净手更衣,也没抽出什么良种,倒是抽出了几盒现代的冰淇淋。
美味的冰淇淋抚平了宣瑾瑜不少非酋的伤痛,吃着冰淇淋,宣瑾瑜开始琢磨系统任务。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打造农器,宣瑾瑜已经花出了数百两银子,现在还在继续支钱打造下一批。
宋冬碎碎念了不少次,希望宣瑾瑜提升农具租子,或者打造一批农具即可。在宋冬的观念里,种地完全可以靠双手。他却不知,宣瑾瑜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那就是系统显示的【解决封地粮食危机】任务一直没有提示完成。
按理来说,到了秋季,南沧县民手里多少有点卖蘑菇的闲钱,哪怕今年欠收,也可以拿钱买粮,可系统却毫无反应,这让宣瑾瑜不禁思考,难道到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南沧县和附近的几个县城都会一起出现粮荒?
一往深想,宣瑾瑜心中就涌现出巨大的危机感,她连日催着农具铺加速打造农具。只有有了农具,才有真正实施田间变革的条件。
南沧县耕地极少,饶是这样,村民们披星戴月干活,才能把农活干完,根本没时间没力气去做些旁的。宣瑾瑜查看了南沧县的田簿,这三五十年间,耕地面积没有丝毫增加,田地出息也未有变化,落后的生产方式迫切需要变革。
在宣瑾瑜的坚持下,按照十户一套的数量,农具一直在不停产出,算着数量也差不多了,宣瑾瑜找来宋冬,告诉他要组织开荒。
开荒?自打郡王爷上任这一个月,宋冬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可他错了,他经历的还不够多。要知道,打南沧县城有县志起,就没有记载过开荒。
开垦荒地是极其繁重的苦活,荒地上盘根错节着杂草和树丛,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去掉这些还要犁地,初代诚郡王的时候组织过一次开荒,废了一年的徭役功夫,日日盯着村民干活,也才开出十来亩荒地,于是不了了之。
可现在小郡王说要组织一次开荒?宋冬木然回答:“王爷可是打算用村民今年的徭役来开荒?”
“错,开荒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为总是让服徭役的村民开荒。”宣瑾瑜一开口,又是宋冬闻所未闻的论调。
看着宋冬疑惑的眼神,宣瑾瑜耐心地解释:“过往让服徭役的村民来开荒,开垦出来的荒地归谁?”
宋冬脱口而出:“自然是归官府!土地本是官家所有,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只是用了村民的劳力而已。”
“既如此,村民为何要在垦荒时卖力呢?地既不归自己所有,那自然只是数着徭役时日干活了,垦荒本就不易,人又不肯用心,此事如何能成?”宣瑾瑜意味深长地说。
宋冬此时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他颤着嗓音说:“郡王的意思,可是将开垦出的荒地分于村民?”
“正是如此,南沧县约有千户,此次开荒,每户限垦荒二亩,其中一亩自有,另一亩归县廷府所有。如此一来,南沧县多出二千亩农田,县廷府多出一千亩农田,或租或卖,所得银两足够修建水渠,而农户也能多出一亩自有耕地。”
宋冬听完,他想说这太疯狂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又想说这不可能,可他心里却坚定不移,如果,如果说每开出二亩地农户就能拥有一亩,那每户人家一定可以做到。他明白农民为了土地能有多勤劳。最后宋冬只哑着嗓子说:“从来没有人想过把地分出去……”
“这就是开荒从未成功的原因。”宣瑾瑜平静地说。
“可每户如果新多了一亩地……”宋冬蠕动着嘴皮,想要努力表达着什么,可他说不上来,是啊,开垦的荒地分给农民,有什么坏处呢?县廷府没有任何损失,因为开荒了县廷府可以得到近一千亩土地,一跃而成最大赢家,不开荒,县廷府什么也没有。可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这么做?无非是吝啬和短视。
“如果每户都能新增一亩地,那意味这明年县廷府的赋税会有更多。金银要流动,百姓也要富裕,最后王府会比以前更富有。城富而民穷,富裕也只是无根之水,随时会断了源头。民富而城富,富裕才是有源之流,奔涌不息。”宣瑾瑜说。
宋冬年轻时在都城也游学过,他才华过人,也见过诸多王爵、公侯,可他今日却觉得,那些大人物比起年不到二十的小郡王,都显得鼠目寸光,贪财急利。再富有盛名的王爵,也只不过是日日沉迷于库房里有多少金银,匣箧里多了几张田契,可郡王……郡王想的远超于此。
宋冬陡然鼻酸,半生已过,没想到今日才寻到值得自己效力终身的主公。他肃然说:“此事我愿为郡王马前小卒,必将办成!”
听到宋冬支持,宣瑾瑜也不禁喜上眉梢,这段时间打交道下来,她深知宋冬这种谨慎又懂得变通,善于断事又能深入民众的人才有多难找,毕竟这可是个人均文盲的年代,要是宋冬反对她这个计划,那做事时难免别扭,她要再找个放心的人也不容易。
宣瑾瑜展颜一笑:“既如此,那就有赖宋大人劳心了。不过,这次垦荒,参与之人需得有两个要求。第一,此次开荒得到的田地,头年种植需听县廷府调配,首茬粮食只能种植菽豆,次年方可自定,第二,凡参与之人已有的田地里都必须间种菽豆。”
这又是为何?宋冬又不解起来。自打遇见小郡王,他每日都有数不完的困惑。
宣瑾瑜先是给宋冬讲解了豆类植物可从世间气息种汲取一种有利元素,名曰氮,南沧县现在种植的栗米和菽豆间着种,反而菽豆会给栗米提供肥力,使得栗米增收。而刚开垦的荒地地力贫瘠,正适宜种植菽豆调理。
不论是造农器还是种蘑菇,郡王爷都已经证明了在农术上的超凡造诣,宋冬也就一口应下,又和宣瑾瑜商量了垦荒的具体办法,这才回去拟公文实施。
而这次的公文,却仿佛平地一个春雷,在南沧县激起了千层浪花。
溪头村里,村长田光召集了村民们议事。
田光说:“县廷府的公文,你们都听说了?”
急性子的小辈田万立马就出口问:“叔,这告示说的可是真的,每户去开荒,就能得一亩地?”
其他辈分高的村民也着急想听,只是拉不下脸来像小辈一样沉不住气,闻言也都竖起了耳朵。
田光说:“我问过宋大人,宋大人说,就和在县廷府买卖的田地一样,到时候都给田契,当场画押。”
给田契?这可是白纸黑字,看来是真给?村民们都屏着呼吸想,要是多出一亩地来,每年就能多出两石粮食,有了粮,是不是就可以换只鸡换只羊来养,鸡和羊养大了,是不是就能换成银钱修修这漏雨的破屋子……
田万立马又嚷着问:“叔,那还等啥呀,赶紧去开荒呀,县里的大人不是说每户还得报名吗?”
“可这开荒的活,可不轻省,每户人都自己掂量,能不能做得下来。”田光说。
这时候,辈分高的族叔田山站出来说话了:“我说,庄稼人就没有不苦命的,开荒也就苦一个月,白得一亩地,平日里苦个几年也挣不下来!”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赞同。县廷府卖地贵着呢,最次的田地一亩也要好几两银子,等于说这次一开荒,就挣几两银子!没有比这更甜的事儿了。多亏郡王爷仁慈,说为老郡王爷祈福,才给大家这机会呢。
“不仅如此,还得在咱们自己地里种菽豆,听说小郡王说这样能增产,可谁也没这么种过地……出了事,怎么办?”田光又忧虑地说,他是村长,不得不多想想。
“唉,要我说,郡王搞不好比咱们还会种地,你看看,蘑菇,农器,那个不比我们懂的强!王爷是贵人,读了那么多书,我看比咱们懂。”有村民说。
“对啊,叔,再说了,那边家村不就因为先听王爷的种蘑菇,农器都是先发给他们村吗?现在比咱们村还红火哩。”说这话的是田光的亲侄子,一开口就往自家叔的心口狠扎。
可这话点醒了田光,是啊,那边家村穷得年年逃荒,连他们溪头村都不如,可现在越来越红火,靠的还不就是郡王爷的指点吗?自己若不赶快,岂不是今年年底过得比边家村都不行?
田光当即令断:“行,那咱们现在就把出多少人,一共多少户算清楚,我今天就去报告给宋大人,这次呀,咱们溪头村要拔头筹!”
屋子里村民们轰然叫好,当即就数起人头来。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不收藏评论一下嘛~作者单机码字有点寂寞……
第8章 开荒(二)
县廷府前的告示很快又换了一张。
这也是郡王爷带来的新鲜变化。以往这公示木板只用来积灰,现在每隔几天上面就会出现新的告示。
有书生读着上面的告示给不认字的民众听:“全体南沧县民垦荒报名已结束,现各村垦荒日子统一如下,溪头村,六月三日集体垦荒……”书生接着念下去,都是说的其他村或者县城街道的开荒时间。
“溪头村是六月三日,这不就是今天?要不……去看看?”有围观民众说,看热闹的天性蠢蠢欲动。
“去就去呗,去了也好知道,我们垦荒的时候咋做呀!”很快有人回应。
不多时,就有一群人往溪头村的方向走去。
而溪头村里,民众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做起了农活。他们没有想到,头一次见到了郡王爷。郡王爷穿着高贵的丝绸,美丽得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骑着马,在王府侍卫和县廷府大人的护卫下来了。
郡王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摆好了一张桌子,然后拿出了一叠地契,说:“地契已经备好,等荒地一开出来,就可以签字画押。”
人群一阵沉默,然后就是轰然叫好。在摆在眼前的地契的刺激下,这次,没有谁不卖力。
提前一天,宋冬大人就组织人手,先挖出深深一道土沟,又挑满几个大水缸,说这是叫防火隔离带,然后就命人点火,先把荒地上的草木烧干净。不是没有人想过用火把荒草荒树烧干净,这样自然省事,可一把火下去,都怕火势蔓延。
可万万没想到,按照宋大人的吩咐,沿着荒地,用锄头挖出深沟后,一烧火,火愣是一点没窜出来!烧了整整一天,草木全化为灰烬,不过按照县廷府大人的吩咐,草木灰也全部扫出来装好,不得浪费。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宋冬其实也不明白,这都是宣瑾瑜的吩咐,但他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照办。
眼下荒地上的草木已经清理干净,可还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地底下还有深深的草根,这下全村人出动,用手先把石头拣出来,郡王爷一挥手,后面的侍卫就推出了几辆独轮小车,这下最难的拉石头的问题也解决了,独轮车往田埂一放,拣好的石头就往里面扔,每装满一车,出一个村民推着独轮车的两个手柄,只用一个人,轻松迅速地推着走到空地,哗啦倒出石头,就又推着车回来了。
有了独轮车的帮忙,这清理空地的速度比大家预想的要快得多,刚过中午,就已经请出了五六亩空地,老天爷,从来没想过这么快。这个时候,郡王爷让大家停下,是又有什么命令吗?不知不觉间,大家对宣瑾瑜的命令空前信任,都纷纷停下。
宣瑾瑜今日出行,带来整整十二匹马,王府里养着的六匹,县驿站里的两匹,还管商人租借了四匹才凑齐。耿磊也站了出来,他带着四个学徒,快手快脚先给马套上轭具,又在马身后套上铁犁,每两匹马一组,很快,十二匹高头大马,六组马拉犁一字排开,而前面站着的就是王府侍卫。
侍卫牵引着马,马拉着铁犁,迅捷又均匀地在田地里行进,而铁犁在田地里留下深深刻痕,土地被快速翻动。半刻钟后,五亩荒地全部清理出来。
看着这个效率,宣瑾瑜也不禁满意,造这六匹铁犁的银子花得值。而旁边村民却完全惊呆。今天所有人出门时,都做好了流汗流血脱层皮的心理准备,开荒都是苦工,没想到,先是烧荒省去了五六天砍荒木的功夫,独轮车省去了手挑石头的功夫,现在马拉犁又直接省去了翻地的功夫?
还是宋冬先回过神,他叫来村长,让他赶紧组织起村民,把马拉犁翻出来的土里,带出来的草根和石头都再捡拾一番。
等村民们清理好翻出来的土地,宣瑾瑜让侍卫们牵着马又犁了一次地。如此往复三次,新生的土壤已经松散,没有团结的土块了。任谁说,除去地力贫瘠以外,这都是一块合格的新田。
可这还没完。田啬夫这时候站了出来,他们先是量了一下地的尺寸,拿出纸笔估算,又找了宋冬验证,这个时候,打开了装草木灰的袋子,量出来一部分草木灰,让村民各自领去,均匀地在地面撒上一层,再用锄头翻动,把草木灰翻进土里。
这是何解?田啬夫们耐心地给村民解释,这草木灰可肥地力,能把植物的精华带到土里去,这样做就是养了一次地,新开出来的田地需要养。
村民们学到了新知识,纷纷按照城里大人说得办起来。还有村民说:“我就说!记得老跛子的田里不,那次着了火,没想到第二年收成那么旺,我们都说是老天开眼看不下去了,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道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
“你就是吹牛放马后炮,今天要不是城里的大人们点出来,你哪能想出这番道理来!”
荒地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开荒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宣瑾瑜也松了口气。
带着手下人做准备的时候,宣瑾瑜表现得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可实际在生产力如此落后的年代,这大规模开荒能否实现,她也捏了一把汗。好在无惊无险,顺利开出了荒地。按照这个速度,预计的一千亩地指日可待了。
而宋冬和县廷府里的人,只觉得今天又是被郡王爷的高瞻远瞩秀一脸的一天。
轰轰烈烈的开荒运动在整个南沧县持续了半个月,马拉犁这种高效工具成了村民心中的神物,至于宣瑾瑜,现在整个南沧县都公认,郡王爷一定是后土娘娘座前的仙童转世,不然怎么会如此精通种田又如此美貌。
民众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宣瑾瑜窝在王府里倒腾草木灰。开荒的时候她特地留下一批送往了郡王府。
宣瑾瑜的化学只有高中水平,但好在也学到了皂化反应。捣碎过筛的草木灰浸泡半日,倒出泡好的水汁,加猪油和盐搅拌,原本清澈的水逐渐翻滚成乳白皂液,往木质模具里一倒,就是成型的肥皂。
其中一部分皂,宣瑾瑜更是加入大量蜂蜡,以作沐浴洗发之用。
箍好的大木桶里倒入热水,穿越过来快三个月,宣瑾瑜才终于好好洗了个澡。以往拿布巾擦洗,如何有用蜂蜡皂洗的干净?拿着新鲜出炉的蜂蜡皂,宣瑾瑜从头到尾洗了个清爽,又把长发也用蜂蜡皂搓洗干净,这下子才觉得神清气爽。
而这次沐浴换下来的衣物,也由侍女拿着肥皂清洗。宣瑾瑜暗想,也许南沧县城也可以发展起轻工业?
第9章 三皇子
一行华贵马车驶出南沧县,前后各有侍从拱卫,一直到城外驿站处,马车才缓缓停下。
“郡王爷,送到此处足矣,您乃千金之躯,再送下去就折杀老奴了。”王公公眯缝着眼,一脸谦卑地说,连身躯也跟平常一样微微弓着。
宣瑾瑜可不会因为王公公说话就小觑他。她娘李氏已经将这王公公的来历打听了清楚,当今圣上还在东宫的时候,王公公就是领头的大太监了,如今在圣上面前颇得看重,在宫里也是红人。
不过送到驿站处倒也已经够远,宣瑾瑜当即一拱手,说:“那瑾瑜就送公公到此处了。路上公公多加保重,一路顺风。”
“自是如此。”王公公说。这次前来南沧县,他住了快一月,一来是离开了一言一行都需提神警心的宫廷,难免想多过些松快日子,二来就是郡王府里倒真有不少别出心裁的美食和有趣的特产。这次他回都城,这新袭爵的诚郡王还特地给他抄了菜谱,又准备了一小盒他老人家最喜欢的蜂蜡皂给备上,想到这儿,王公公也不禁对宣瑾瑜又多了几分喜爱之情。
“郡王爷,山高水长,老奴这就回京了,有几句话,倒想叮嘱一下郡王爷。”王公公说。
“请公公指教。”宣瑾瑜肃容回道,她能看出王公公的指点之意。这段时间和王公公相处,宣瑾瑜倒颇为对方的处事眼光和老辣谈吐折服,能在宫里混出来的狠角色,都有两把刷子。
“南沧县地处边关,再往外,就是北方草原的蛮人,这都靠长都郡的驻军守卫,郡王若有心发展南沧县,不可不与驻军打交道。若日后有蛮子劫掠,也好有驻军及时回护啊。”王公公意味深长地説。
“这长都郡现在的驻军大将,可是霍将军?”宣瑾瑜心中一动,赶紧问。
“眼下当然还是霍将军,可霍将军的外甥,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裴佑已在霍将军帐中。霍将军最近病重,已无力处理军务,马上就有调令从皇城中来,三皇子以副将身份统帅全军。郡王爷正好可趁着调令未下,赶紧去烧冷灶。”王公公低声说。
这便是提前给自己透信儿了。这个消息若在有心人眼里,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宣瑾瑜当即谢过王公公,王公公摆摆手,只笑呵呵地说自己不过是个耳目机灵些的奴才罢了,可心中却对宣瑾瑜的尊重颇为受用。
王公公本是阉人,总会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轻蔑,可在宣瑾瑜身上,却半点也无,小郡王看王公公,正如看常人一般平等。也许是这样,王公公才愿意多说几句。
送走王公公,宣瑾瑜在心里掂量着刚刚这一番话,看来这长都郡城是要变天了?也不知道这对南沧县又会有何影响……
接手边关防军的三皇子裴佑,又会是何等样人?不期然地,宣瑾瑜突然想起已经很遥远的前生,穿越前她家隔壁也住着个叫裴佑的男人……宣瑾瑜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失心疯了,不过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罢了。
长郡城外,戍堡城墙上,手执□□的士兵成队而列,守卫边关。
戍堡内,演武场中,两位士兵正在比斗。今日军中比武,三皇子亲至,前三甲也由皇子亲自表彰。
台上稳坐中座的便是三皇子裴佑。他的相貌分明随了他那位美貌冠绝后宫的母妃,姣好如同女子,可没有人会把他错认为女子,因他那狭长丹凤眼瞟过时,总似在审视一样,嘴角勾起时又像是在讥诮,周身气质冷酷,这一年在边疆带军更似是隐隐有煞气。
想到台上有皇子在看,底下比武的士兵打斗更加卖力起来,都心中火热,想要抓住在皇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恰在比武二人分出胜负之时。变故突生。一道银亮的刀光突然从观众席中暴起,刺客决然而动,就是此刻,趁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比武引去!
刺客离三皇子极近,周围人根本反应不及。
刺客心中大喜,他千辛万苦埋伏这么久,就在等这个时机,现在他离三皇子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一刀轻轻割下,这位天潢贵胄的脖颈也只会如牛马一样轻易隔开,惨死在自己手下……他几乎为这种即将到来的快感颤抖,然而他惊恐地瞪大眼。
比刺客更快的是裴佑。裴佑总配一把轻飘而华丽的长剑,军中总以为那是皇子的仪仗剑,为装饰用,那剑漂亮得足以衬上皇子,可怎么杀人呢?那么轻。但今天所有人才知道,那柄轻飘的剑原来快如电光,只一下就足以取刺客的性命。
刺客倒地身亡,而观众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后又是不寒而栗,是谁要杀三皇子?幸好今日皇子没事,不然所有人都性命难保。
裴佑秀美的脸上不辨喜怒,他说:“去查这刺客的来路。看看到底是谁把他带进来的。”
旁边的亲卫队长夏三赶紧吩咐手下把刺客拖下去。他不禁羞愧难当,身为殿下的侍从却要让殿下保护,可他又觉得震惊,在都城时殿下喜好诗词,因此甚投当今圣上的脾性,因为要来边疆才临时抱佛脚,开始学剑术,没想到短短时间就进展如此迅速,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天才,还是殿下故意藏拙?
这事儿容不得细想,夏三暗自嘱咐自己,按主子的意思办事才是本分。
裴佑回到军营主帐中,里面坐着一个黑发男子,他面目不过寻常,好似懒洋洋没睡醒,正是谋士许宁。
裴佑心下了然,知他是为刺客而来,便说:“刺客的事我让夏三去追查了,你不如也去看看吧。看看是那边派来的人。”
“那当然,夏三脑子里也都是肌肉,要想查出这刺客的来路,还得我这个聪明人出手。”许宁颇为自得。
不多时,侍从们就送来饭菜。自打来到军营,裴佑便也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吃食和住宿上倒也无甚皇子待遇。
不过今日菜色倒不错,里面有一道蘑菇汤倒是鲜美可口。裴佑不禁惊讶:“边关里竟然还能买到大量蘑菇?”边关士兵有万余人,这要都吃上一顿蘑菇,那不得采买上千斤才够分?
许宁笑着说:“殿下有所不知,据说诚郡王梦中得神仙传授农术,带着农民们种蘑菇,这蘑菇都已经成了南沧县的特产了。因这蘑菇晒干后能保存上月,比新鲜蔬菜方便储存,咱们军营可是买了不少。”
裴佑倒是想起了这诚郡王:“你说的这位诚郡王,是仙逝不久的那位,还是刚刚袭爵的小郡王?”
“正是刚袭爵的小郡王,名唤宣瑾瑜的那位。”许宁说。
甫一听这个名字,裴佑只觉得心跳也漏了几拍。他穿越过来时还是婴儿,前世的事情已经模糊得像个影子,可乍听见这个名字,影子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他突然就想起了少女的笑容,眼睛如同弯弯的月牙。
不过是同名罢了,刻意忽略内心的悸动。裴佑便一边吃饭,一边跟许宁聊了起来。“往年匈奴蛮人来犯的日子,都在春种和秋后,今年春季匈奴人忙着内斗,未有来犯,说不定秋季便有一场硬仗。派去匈奴的探子,可回了信?”
“还在打探,匈奴的大部族打了半年,都熬不住了,说是正在准备合谈。”许宁说。
裴佑点点头,只说:“想办法搅乱这谭浑水,若这合谈谈崩了,今年咱们自能安稳,若匈奴内乱平息,那自然就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且做两手准备,秋季前抓紧练兵。”
许宁应是,退出帐前还不忘说:“殿下若有空,不妨把那位小郡王叫来见见,此人在民间声望甚高。”
裴佑不置可否,想到有男人和她同名同姓,他就觉得心里别扭,更别说见了,何况,系统也没有提示,估计也不算什么人才。
“滴,检测到天级基建人才,建议宿主主动接触收拢。”收人打江山系统突然出声了。
裴佑不禁打开系统面板。他穿越成年当天,便激活了这个收人打江山系统,系统会自动检测他接触或听说过的人才,催促他前往收归帐下,好走上一统江山之路。按照才华高低、对打江山的贡献度,系统会自动把人才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天级最高,黄级最低。
这可是系统第一次给出天级评定。
系统面板上已经出现了宣瑾瑜的人物卡。
【姓名:宣瑾瑜。
属性:基建狂魔,是你称霸路上最不可或缺的人才。
级别评定:天级。
攻略方式:是宿主争霸路上不可或缺的关键人才,建议宿主利用外貌优势迷惑,可结婚锁死,避免此人才加入敌方阵营。】
裴佑难以置信,这系统不会好了,真的。他穿越前也是财富榜首有名有姓年轻企业家,穿越后也大小是个皇子,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出卖色相去勾引一个人?
即使不看这个人是男人,毕竟这个时代已有分桃断袖之说。
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竟让他裴佑到了要结婚锁死的地步?
不可能,他裴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争霸路上倒下去,也不会承认有谁不可或缺!
裴佑冷笑一声,关了这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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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探子
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
宋冬拿着县廷府的田地簿子,内心已然麻木。他之前跟宣瑾瑜说南沧县开荒从来不会成功的话还言犹在耳,现在两千亩田地的契约已经捏在了手里。
南沧县的所有耕地加在一起,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八千来亩,这下子耕地面积一下子多出快四分之一!
宣瑾瑜看着这最新的田地统计数据,满意异常。果然,要想提升生产力,还是要先改良工具啊!赤手空拳种田是没有前途的!
随着铁匠铺产出铁犁越来越多,马拉犁陆续从六架增加到十二架,一些会木匠手艺的村民自发开始仿制独轮车,大家垦荒的热情越来越高,甚至夜晚借着月光先粗粗拣一部分大石头,好让白天犁地的效率更高,就这样,才迅速完成这次垦荒的奇迹。
是的,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这足以称得上是奇迹。
“种植菽豆一事,安排得如何了?”宣瑾瑜问。
“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安排田啬夫逐村走访,估计十天后就能完成。”宋冬说到。王爷让铁匠铺打造的农具里,有一样名叫三脚耧的播种农具,宋冬带着人亲自测量了这种农具的效率,成年壮丁轮换不歇,一天足以播种一顷地。
十天后,整个南沧县就要多出一千多亩菽豆来,再算上原来的耕地因为间种菽豆的增产,宣瑾瑜粗粗一算,等到秋收,怎么着南沧县的粮食也够全县人民消耗了。
宣瑾瑜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落下,系统任务给她的紧迫感终于松下两分来。她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宋冬。
宋冬纳闷,这是何物?展开一看,宋冬这才发现是一张地契,是从县廷府里新得的千亩新田里拨出了百亩,而地契所有人一栏的姓名里,赫然写着宋冬。
百亩田地!哪怕只是刚开垦的新地!按南沧县田价,上等良田十两银子一亩,垦荒田也要四两银子一亩地,这张地契便足足是实打实四百两银子。
需知宋冬俸禄也不过五两银子一月。从天而降的一大笔银子把宋冬砸得了晕头转向。“郡王爷……这……下官愧不敢当!还请王爷收回!”
宣瑾瑜正色道:“切莫推辞!打我袭爵以来,你是日日在田间奔波,就连这开荒,也是你熬了五个日夜才在县城里测出来的地方,幸好还有宋大人对南沧县山地了如指掌,换了其他人,怕是熬灯点蜡也安排不明白这两千亩地上哪儿开垦。此次垦荒,宋先生当居头功。”
宋冬始终犹豫,他做这县丞素来勤勉,生活简朴,陡然拿到这么一大笔田产,心中顿觉忐忑。
宣瑾瑜只好再加把火:“宋先生可知子贡拒金的典故?如果今日先生做了贡献却不收奖赏,日后其他人也不好收奖赏,长此以往,县廷府谁人会做贡献?”
这一番话倒让宋冬下了决心,他向宣瑾瑜郑重行礼,这才收下地契。宋冬心里到底还是喜悦,为了钻研农术,他花费不少,眼下有了这地契,日后再也不用担心钱财,如此倒可以把全副心神用来为百姓谋福了。
“这次县廷府参与开荒的田啬夫和差役,本月的月俸也都加上一笔赏钱,宋先生且看着安排吧。”宣瑾瑜又说。眼见县廷府独得了一千亩地,自然廷府众人皆发赏钱,发多少就交给宋冬去安排。
得知此事,县廷府上下无不欢呼雀跃,另一头,商人何明也惊喜不断。
长都郡最大的商行就是如意坊,何明就是如意坊的少东家。他经商头脑卓绝,野心勃勃地打算扩张家族生意,打算在郡中县城遍开分店。
南沧县不富裕,何明颇为犹豫要不要在此县开店,可亲身前往的见闻让他果断决定,一定要在此处开店。
如意坊能稳居郡内第一商行,就因为遍布郡县的马车行,货物每至一地,雇佣的行夫们就备好马车,运往自家店铺,货运速度无人可及。靠着这个本事,何明收揽下了南沧县近八成蘑菇,销往长都郡各处,甚至还和边关守军搭上了关系,将蘑菇卖到了军营。
刚把蘑菇的生意给安排妥当,何明又遇见了一桩大买卖。
眼下,他正在郡王府的田庄里,招待他的是王府管家福顺。
案桌上摆开一大堆菜,何明细细品尝。有白水煮熟的栗米、青蔬和肉块,这算是郡城好人家的饭食,拌着菽豆酱吃依然鲜香味美,而旁边拿菽豆酱炖煮出来的羊肉堪称美食珍馐,何明也不由多尝了几口。
看来这菽豆酱既可做酱下饭,又可充当香料烹饪菜肴,这酱料实乃居家必备良品,官宦人家和普通富民都会购买,若能经营此物,定获利颇丰!何明很快在心里下了断语。他跟福顺也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性格,便开口直问:“福顺老兄,这菽豆酱,你欲作价几何?”
“何老板爽快人,这菽豆酱卖给你,欲作价四文钱一斤。”福顺说到,他心知何明定会答应,因这价格实在是惊人,廉价得惊人!
何明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要知道,郡城里,一斤肉酱至少也得五十文,如果说香料,那得一两银子起步,在他心中,福顺就算给这菽豆酱开出二十文一斤也使得,可四文一斤?这简直……
福顺叹了一口气,说:“何老板,你有所不知,这庄子上的菽豆酱作坊乃是郡王下令建立,郡王有言,食禄者不与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因此吩咐我们,这酱料只略取一二利润,不可定高价,这餐桌上的东西务必得让百姓买得起才行。”
“食禄者不与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何明喃喃念叨,他爹逼着他也读了几本书,这言论他闻所未闻,可细品下来,却似有金玉一般的道理蕴藏其中,最后何明感慨:“郡王爷能有如此高见,想来治下人民有福了。福顺管家自可放心,某经营这菽豆酱,也不会奇货可居,高价售之。”
“正因何老板是有道君子,我们这酱坊才要与何老板合作啊。”福顺笑说。
当下二人便把契约一立,何明便匆匆回店安排这酱料运送的事情,而福顺也长舒一口气,郡王爷交代的差事总算是办妥当。
酱料的收入让宣瑾瑜喜上眉梢。打造农器花费的银子都由郡王府承担,一穷二白的县廷府压根没有收入来偿还,新得的这一千亩地要收到租给佃农的赁钱也需要时间。
初次卖酱料收入一百四十两银子,算下来,庄子上的酱料作坊和蘑菇棚一个月出息也能有尽五百两银子,虽说不多,但足以补贴王府家用。南沧县的工具改革前后花去近千两银子,宣瑾瑜已经掏空王府的家底,好在从这个月起,苦尽甘来,今后田产出息、封地赋税、作坊营收便滚滚而来。
宣瑾瑜带着好心情酣然入睡,直到宋冬带着狱掾林齐深夜敲响了郡王府的大门。
林齐二十出头,性格跳脱,和手下一帮狱吏处得和好哥们一样,但在公务上却十分严肃。见到宣瑾瑜,他拱手恭谨行了个礼,才开始说:“郡王爷,小人收到消息,边家村里有匈奴探子前来刺探军情!”
好家伙,一个消息把宣瑾瑜炸的是睡意全消,一颗心犹如在冷水里浸过。她哑着嗓子,让林齐细说。
林齐手底下有一个狱吏,是边家村人,这几日告假回乡。就在今晚,四个匈奴探子骑马悄悄从边境摸进了边家村,探子以为深夜无人,骑马来去自如,可万万没想到,因为刚垦荒得了许多田地,不少边家村人晚上也借着点点星光在辛勤劳作,想赶着农时把新得的田地种下,九十月晚秋还来得及收一次菽豆。
探子一进村,就被村民撞了个正着,好嘛,村民一扯嗓门,全村出动,要说蛮横的匈奴探子对上村民也不怕,村民们赤手空拳,他们全副武装,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边家村还有一批铁质农器,那包铁的钉耙锄草好使,锄人也不在话下。
村民还以为是遇见马贼,可狱吏一瞧对方穿着打扮根本不像汉人,举着火把赶夜路到县城里,报给了林齐,林齐赶紧去找宋冬,又被宋冬领来了郡王府。
听完事件始末,宣瑾瑜长吐一口气,先问道:“村民们可有伤亡?这探子现在何处?”
“回王爷话,村民们有十数人负伤,探子现已送到牢狱里,弟兄们正看着呢。”林深说。
宣瑾瑜说:“好,等天一亮,宋冬你就先找大夫去边家村看看,跟村长说清楚,兹事体大,先跟村民说是马贼来犯,多的不要说,切莫引起民众恐慌来。”
“王爷,安抚百姓一事下官定当照办,可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宋冬愁眉苦脸问。要说治管县务,宋冬自有打算,可这匈奴进犯……宋冬也是一筹莫展啊。
宣瑾瑜本以为,穿越后面临一个贫苦封地,便有千般难处,可现在才意识到,南沧县的敌人岂止是贫穷和落后,更可怕的是兵灾和战乱!从未有一刻,宣瑾瑜觉得肩上的担子这么沉重。
她不期然想起王公公离开时的说法,看来自己有必要去见见长都郡的守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望泗关
阴暗的地牢里,弥漫着潮湿而腐朽的气息,林齐在前面提着一盏灯,宣瑾瑜和宋冬照着光前行。
“这就是领头的匈奴探子。兄弟们先给他松了松骨头。”林齐小声说。
宣瑾瑜点点头,这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未散的血腥气直冲鼻子,横梁上垂下的铁链缚住一个高大汉子,他身穿汉服,络腮胡遮住半张脸,头发也束作小辫,分明是胡人打扮。
“你叫什么名字?”宣瑾瑜先问。
匈奴人见到有人前来,也不慌张,反而露出狞笑来,晃动着铁链想往前走,林齐慌忙带着狱吏护在宣瑾瑜面前,厉声喝道:“大人问话,还不速速回答?”
匈奴人啐了一口吐沫:“弥犁的勇士不会告诉你们任何消息!你们这些汉人杂碎杀了弥犁的勇士,他们也只是回到祖先的怀抱!”他汉话说得磕磕巴巴,勉强把意思表达清楚。
林齐一看,给狱吏使了个眼神,狱吏会意,上前就对探子甩了几鞭子。匈奴人吃痛之下,立马换回匈奴话,就算听不懂,也知道他是在破口大骂。
宣瑾瑜低声问:“这人随身带的东西可查出什么痕迹来?”
“身上只是些干粮和水,什么都没查出来。”林齐说。
县廷府的人没有一个懂匈奴语的,林齐和手下的狱吏平常也就管管南沧县的地痞流氓,审讯不是他们的专长。
宣瑾瑜又问了那匈奴探子几句话,探子翻来覆去也只是用不熟练的汉话骂人,看来还是得请专业人士才有可能撬开他们的嘴。宣瑾瑜只好吩咐:“先把他们四个人分开关,看紧了。”
往长都郡守军递的拜帖已经连夜送去,宣瑾瑜又等了一天,才等到从郡城里的回帖,邀她前往郡城外戍堡一叙。
次日清晨,宣瑾瑜翻身上马,王府的侍卫也紧随其后,一行人就往郡城而去。
骑马奔袭到了晚上,擦着黑,宣瑾瑜才看见戍堡的影子,拿出印信说明后,军士进去报信。
宣瑾瑜仰头打量,高达十米的城墙上,是依次而起的箭垛,肃穆威严,这便是望泗关。原主的记忆里,这就是抵御匈奴的天堑关卡,守住中原大地的第一道防线。
不多时,一队军士鱼列而出,领头的是黑发男子上前一拱手:“可是诚郡王?在下乃是裴将军帐下谋士许宁,请郡王入军一叙。”
宣瑾瑜事先已经打听了边关守军的人事。守关的大将霍将军已然病重,在郡城里的霍府修养,现在主事的是副将三皇子裴佑,许宁乃是裴佑亲信,是军师一类的人物。
宣瑾瑜当即微微一笑:“久闻许军师大名,许军师请!”
许宁是头一次见到小诚郡王,一见之下便好感顿生。郡王年岁不大,好一个俏美少年,眉似新月,眼如春山,目光清正,笑起来灿烂明媚,由不得人不喜欢。在许宁见过的人眼里,只有自家主上裴佑比小郡王还要漂亮三分。唉,难怪自家主上一把年纪了,都还是找不着心上人。
许宁见宣瑾瑜儒雅有礼,当即笑容真诚了几分,二人有说有笑,往主帐而去。
入得帐中,许宁便说:“今日裴将军前去带军巡逻,算时辰马上就到,还请郡王稍坐。若有事,也可先说。”
宣瑾瑜心下稍沉,她早听说,这裴佑的母亲是今上宠妃,在都城里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现在想想,恐怕根本看不上她这边缘封地的小小郡王,是派出军师来打发她了?
宣瑾瑜虽有些无奈,倒也能理解,毕竟发现匈奴探子是件大事,她不敢写进拜帖里,想来这个裴佑是把她误以为是来套近乎?这股子傲慢劲儿,倒是和她认识的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有点像。
许宁见宣瑾瑜不出声,也难免尴尬。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有爵位在身的郡王爷,裴佑不见,交给他一个白身军师来接待,多少有些不妥。他心里也在琢磨,宣瑾瑜突然拜谒三皇子,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是知道今上有意三皇子,想提前押宝?
宣瑾瑜开口时肃了面容:“许军师有所不知,此次瑾瑜前来,乃是因为在南沧县城抓住了四个匈奴探子!”
这话一出口,便似是平地里绽起春雷,许宁懒洋洋的神色消失,眸间精光一闪:“匈奴探子?何日前来,何时被抓?郡王且细细道来。”
等宣瑾瑜说清前因后果,许宁飞速一想,暗道糟糕,他本以为匈奴的大部族正在合谈,内乱未平不会对外出兵,但现在探子出现,分明就是战乱的前奏!
许宁立刻就要叫人去给裴佑报信,没想到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头进来的高挑男子,不正是裴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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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新袭爵的小郡王递了拜帖,说有事相商,系统要求收拢的人才上门,裴佑却兴趣缺缺。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无非就是不想看见有人用她的名字罢了。
宣瑾瑜。这个名字念在心里,就像是飞鸟轻点湖泊,飞鸟已远走,可涟漪却蔓延开去。
裴佑近乎偏执地认为,只有她该叫这个美玉一般的名字。
可这不识趣的小郡王硬要上门,裴佑也只好派出许宁去打发,自己觑了个空儿,带手下将士巡城。可没成想一回来,他还在帐外,就远远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
好像,和她的声音一模一样。裴佑告诉自己不必期待,可身体已经诚实地先一步踏进帐中。
案桌边一道人影抬眼看来,裴佑心口跌空一般失重。
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在眼前,裴佑竟来不及惊喜,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旁边许宁看出不对劲,自家主上怎么眼神直勾勾往人小郡王脸上看?就仿若登徒子突然见着美娇娘!许宁连忙轻咳一声:“殿下,这位是诚郡王宣瑾瑜阁下,郡王爷在封地里抓着四位匈奴探子,正要请殿下回来商量。”
很快大帐里的活人都看出来自家主子不对劲,许宁从头到尾清楚说起宣瑾瑜如何在封地里发现探子,殿下先问探子有几个,没多大会儿又问一次,再下一次问起里探子抓到否,可许宁刚说全在南沧县地牢里……这下,只要不是瞎子,所有人都明白了:看来殿下是看上这位小郡王了。
许宁不禁暗自叫苦,老天爷,他一直操心自家皇子什么时候娶一个高门贵女,好给问鼎那九五尊位添些助力,可殿下从来都兴致缺缺,冷淡得犹如天上谪仙,又像是难言不举,可没想到今日见到这小郡王,却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许宁倒无所谓主上看上个美少年,可问题是这美少年还是个郡王!这又另当别论了!养个宠宦少年是一回事,想要强抢一个郡王又是另一回事!许宁内心疯狂吐槽,只想摇晃着殿下肩膀让他清醒,可许宁没这个胆量,只能悲愤地给自家主子的荒唐表现遮掩,努力救场。
好在另一边,宣瑾瑜也震惊不已,根本没顾得上听裴佑和许宁交谈了些什么。前世她邻居叔叔家有个大她五岁的儿子,名叫裴佑,和这位三皇子不能说长得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细长凤眼,高鼻红唇,看人的时候那股子傲慢的神气,这……连神态都和裴佑一样!再一看这三皇子身上配的华而不实的宝剑,玄色长袍上也不忘缀上优雅纹饰,这开屏孔雀一样的打扮,连爱好也很相似!
宣瑾瑜犹豫着,难道真这么巧,除了她,裴佑也穿越了?
就在此时,裴佑轻咳一声,终于回过神来,摆上了常日的冷淡神情:“既已捉住探子,兹事体大,需我跟郡王密聊,你们且先退下,去给小郡王把今日歇息的地方安排出来。”
不会吧?这么烂的借口也找?连遮掩都不需要的吗?兹事体大不更需要我这个军师吗?好歹也顾忌一下皇子的颜面吧?许宁绝望地看向裴佑,裴佑压根不理,只肯定而残忍地对他点头。
这帮没眼力见的糟心货色,赶紧撤吧。裴佑暗想。
许宁和随侍亲卫离开,终于,主帐里只剩下裴佑和宣瑾瑜。
宣瑾瑜也松了一口气,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试探对方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裴佑,就听见对方先叫她:“小瑜儿?”
第12章 相见欢
熟悉的称呼一出,宣瑾瑜只觉得怀念。她父母总管她叫小鱼,裴佑自从知道后也爱这么叫,她心里总有些恼怒,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还稚气未脱,总觉得被这么叫小名像是被小瞧一样。
可眼下隔了一世被这么称呼,她竟然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平稳安心的少女时代,还在历史系念书,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期末考试和绩点高低。她咬了咬嘴唇,说:“老裴?”
实锤了。老裴怀念地想,小姑娘不忿自己总被叫小鱼,殊不知她气呼呼鼓起的腮帮子总让裴佑想逗弄,因此裴佑反而变本加厉这样叫她,最后把宣瑾瑜惹毛,生气的时候总叫他老裴。
喜悦翻涌上心头,裴佑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说:“就非得这么叫我?我被你生生叫老了。”他看看宣瑾瑜,唉,上辈子就够小了,好歹也过了二十岁,这辈子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连二十也没有了!
裴佑到底还记得正事,说:“怎么就穿越了?”他还记得,前世时他出差去了A国,结果遇见空难直接穿越过来,临走前宣瑾瑜不还在写毕业论文吗?
宣瑾瑜也同样纳闷,她也记得裴佑不是出国办公去了吗?怎么也穿越了?她把自己穿越的经历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裴佑也时不时发问。
她穿越来此后,一举一动都十分留心,怕把人看出异处,如今见到和她一样穿越而来的裴佑,才敢毫无保留地倾诉,二人一问一答之间,和裴佑许久未见的隔阂也逐渐消融了。
“怎么穿越过来,变成了男孩?”裴佑最后问。
宣瑾瑜只觉得这大哥的重点完全错误,自己从一个历史系大学毕业生,摇身一变成接手一整个封地的郡王,还不能让阖府老幼发现芯子换了个人,这里面这么多事,他还能记得问这个!宣瑾瑜这才开始讲自己女扮男装袭爵的事情。
裴佑如释重负,只觉得是穿越以来发生的第二好的事情,千斤重的巨石这才从心里落下。
至于匈奴探子,裴佑只说:“不必忧虑,你今日一路奔波累了,先去休息,我自有打算。”
宣瑾瑜今日奔袭数百里路,大腿内侧的肉皮上尽是红印,惶惶不安,只一味强撑着,她现在是郡王,若她的不安被手下人瞧了去,手下人只会更加惊慌。听得裴佑这么一讲,宣瑾瑜才恍觉紧绷着的弦松下,疲惫便立刻如潮水一般袭来。
侍从领着宣瑾瑜去了裴佑的浴所,虽然军营简陋,这浴所也只是一个宽阔木桶,可袅袅燃起的熏香却是从皇宫内带出的珍品,据说有安神凝心之效。
等沐浴完毕,天色早已黑透,军营里的小厨房又送来了各色菜肴,裴佑素来和军士同吃同住,首次破例开小灶,就是嘱咐厨房给宣瑾瑜做些好吃的。
吃完饭,宣瑾瑜在自己帐中美美入睡,跟她来的侍从也自有人领去休息,天塌了也先有高个子的人顶上,匈奴人进犯的事情就交给裴佑去头疼吧。
军帐中,烛火亮起,裴佑高坐案几,下面坐着军师许宁和裨将江鸣。
江鸣率先开口:“殿下,眼下匈奴探子既来探听我方军情,想来除去南沧县,匈奴人也会往其他郡城派出二亩,属下认为,应当在附近县城里增派人手巡逻。一旦发现敌情,即刻通报。”
许宁的意见也相差仿佛:“长都郡和奉远郡相邻,互为犄角,是否还要紧急派人发信给奉远郡的程老将军?”
裴佑手指轻敲案桌,却说:“刚刚所说,自当去做,不过所提皆是防守之策,此战优势,诸位认为在我军,还是在匈奴?”
许宁和江鸣却是一愣,皆陷入沉思。
裴佑接着往下说:“若是去年匈奴人来犯,倒还罢了,今年春匈奴先打了一场内乱,便如同受了伤的狼群,眼下凶狠,却无后劲。我军虽然连年输在匈奴手上,可去年以来一直在征兵入伍,将士们日夜操练不休,且这些年来匈奴人从不收受降俘,一律就地格杀,不仅如此,所过之境烧杀抢掠以夺粮草过冬,我军若与匈奴对战,必将心存以死相搏之志,又有去年休养生息,岂不正是以逸待劳?”
许宁略有所悟:“殿下的意思可是……主动出击?”
“正是如此,不过,还需找好时机。但此次征战,防守并不是胜利,歼灭匈奴,打痛这些部族,才能给边关带来长久的修养!匈奴人只会记住血与火带来的教训!”裴佑接着说。
许宁和江鸣到此才是明白主上的决心或者说野望。裴佑并不满足于防守抵御匈奴年复一年的秋掠,在不少将领已经被匈奴打垮了胆魄的时候,裴佑想的却是一举击垮匈奴,伤其根基,让匈奴不敢再年年来犯。
许宁和江鸣又何尝不觉得心潮澎湃,热血男儿谁又不想封狼居胥,马背上建功立业?二人当即献计献策,调转为主动出击的战略,与裴佑商量起了出兵策略。
主帐里的烛光一直到了东方发白才熄,许宁和江鸣各自领命而去。一夜未睡的裴佑倒也精神抖擞,往宣瑾瑜住地而去。
宣瑾瑜刚好起床梳洗完,就见到了裴佑,二人一起用了朝食,依然还是米粥和小菜。
裴佑见菜色简单,便说:“若有什么想吃的,你就让厨房去做就行。”
宣瑾瑜却摇头:“军中本就伙食简陋,不必如此。”她虽说穿越到这古代从未带兵,但历史系的学生怎会未读过史书?上位者饕餮美食,下位士兵只能粗衣粝食,这杖还没打,军心就先溃散。她虽然只是来议事的郡王,如此做也不妥。
裴佑便也点点头:“行,我在郡城里还有一座府邸,军营里条件太差,你还是去郡城里歇息吧。”
宣瑾瑜却无奈,合着裴佑还以为她会在这里待多久?南沧县那么大一个封地她不管了?“我还需回南沧县处理公务,既然军情已经报告给守将,今日我就要出发了。”
这便是小瑜了,她虽是女孩,可坚毅聪慧,对承担责任的觉悟,却令不少大男人汗颜。裴佑无奈也骄傲。他没有挽留,眼下还有诸多军务要安排,恐怕他也只有吃饭的功夫能跟宣瑾瑜一起。
裴佑便轻轻说:“夏三是我亲卫队长,这次他会领一队人手和你一起回去,一部分人把那四个匈奴探子押回军营,另一部分人就留在南沧县保护你。这几日我会分出人马,后续赶到南沧县巡逻,你且安心待在封地里,有我在,匈奴人打不到南沧县。”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宣瑾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恐怕回去就要立即召集村民转为农兵,但裴佑这么说,宣瑾瑜却莫名其妙觉得安心不少。
也许是因为在现代裴佑答应过她的事情,总会做到,所以到了古代她也会有这种信任感吧,宣瑾瑜这么想着。
相聚总是短暂,而离别却近在咫尺。吃完饭,裴佑却带着宣瑾瑜去了军营边的草场。
草场上,几匹高头健马正在吃草,其间还杂了一匹小红马,滴溜溜的黑眼睛,浑身通红毛发随风飘扬,围绕这大马拱来拱去,看着十足活泼性子。
旁边侍从把小红马牵过来,往近处一看,小红马的皮毛更是微微泛光,神俊异常,小红马摇头晃脑地围着宣瑾瑜转动着,似是好奇来了陌生人。
“这匹马个头略小,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千里马,你眼下身量还未长开,骑它最是合适了。”裴佑把宣瑾瑜招呼到马鞍边,示意她上去。
宣瑾瑜一踩马镫,果然翻身上马,恰恰合适。这小红马长相漂亮神俊,神情又憨态可掬,她一看就喜欢异常,惊喜地说:“这是要给我的吗?”
“嗯,不然遇见什么事,靠你那两条小短腿,怕是跑都跑不掉。”裴佑一本正经说。
这个裴佑!怎么总是嘴上总是欺负她!宣瑾瑜下意识就抿起红唇,瞪了裴佑两眼。
她却不知道,自己似嗔似怨的神情只逗得裴佑心里痒痒。裴佑给她调了调马镫带子,说:“溜一圈吧。”
宣瑾瑜便在马场上骑起马来。开始小红马也只踢踢踏踏地走,然后才小步跑起来,而等小红马快步奔跑时,宣瑾瑜只觉得耳边清风拂过,景色开阔,若论速度,这匹马确实是千里神驹!
小红马极为聪明,宣瑾瑜轻轻一拉缰绳,它便能知道转向,虽是头一次骑乘,也配合默契。等宣瑾瑜遛完一圈回来,翻身下马的时候已经把小红马当做了自己的宝贝。
刚刚骑完马,宣瑾瑜白皙的皮肤也透出粉来,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还未长开已见绝色,裴佑看着她,只觉得心里既欢喜又不舍。
因为得了喜欢的小红马,宣瑾瑜收了裴佑的好处,后面裴佑再逗弄她,也就大度不再生气。
直到夏三过来说,跟着郡王前去南沧县城的人手已经调整妥当。
“那我走啦?”宣瑾瑜问。
裴佑点点头,他要在军营带兵,不能轻易离去,只把宣瑾瑜送到戍堡城门。“去吧,若有什么事情,写信交给夏三,他自然有办法送到我手里。”
小红马载着宣瑾瑜出了城门,后面一众亲随跟着,宣瑾瑜回头望时,看见裴佑还站在城门。
真奇怪,自从知道裴佑也来到这个国度,穿越以来的不安就好像消失大半,看在裴佑送她小红马的份上,穿越之前总气自己的旧债就算了。宣瑾瑜大度地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收到了画手太太发来的瑾宝人设草图,明天就有新封面了(开心搓手)
第13章 回家
“郡王爷回来了!”春香脚步匆匆地走进后院,远远就喜气洋洋喊着。
李氏闻言也是喜出望外:“我儿回来了?快,让厨房把菜端上来!”
“阿娘,我回来了!”宣瑾瑜带着夏三和其他亲卫进来。
李氏连忙上前一看,心疼地摸摸宣瑾瑜的脸:“我儿又瘦了,厨房炖了个鸡汤,今儿定要多喝两碗。”
……唉,跨越时空,依然有一种瘦,叫你妈觉得你瘦。出门前后也不过三天的宣瑾瑜苦笑不得,轻咳一声:“阿娘,这次还有将士和我一起回来,乃是裴佑殿下的亲卫队。”
亲卫队?李氏讶异,需知这可是皇子的心腹武力,都是从小精挑细选的武童,伴随皇子一块长大,不少亲卫队长在皇子登基后就顺理成章执掌皇城禁军,这等贴身心腹,三皇子裴佑怎会指派出去,和瑾瑜一起回来?
李氏也是当家主母,闻言立刻吩咐仆人们准备,摆开宴席,好好招待诸位将士。
此时设宴,都是在宽阔厅堂正中设出主位,左右各列出案桌,宴席也是分餐制,仆人们一道一道上菜,端到各个案桌上。
夏三是亲卫统领,自然坐在主位左下首,他自幼侍候皇子,在宫里也尝过不少山珍美味,不过今日在诚郡王家尝到的宴席,却让他也大饱口福。
最先端来的是烤好的切羊肉,端上时丰美的油脂还在往盘子上滴,外层焦香扑鼻,内层鲜嫩多汁,干碟是胡椒、盐和其他香料磨成的粉料,湿碟则是菽豆酱,又有腌酢好的小鱼小虾;蜂蜜拌着鲜美的葵菜;炖好的鲜鸡汤;熬得浓浓的栗米粥;还有一种夏三也没吃过的酥软麦面饼子,最后以一道甜香软滑的牛乳布丁结尾。
仆人们上菜是来了又去,不多时,每人的案首上顿时摆满了十来个碟子。
除去美食令夏三大开眼界之外,席间他与小郡王交谈,也觉对方博学多识不说,谈吐见解也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夏三见过不少文才风流的人才,远的不说,就说皇子府里,便有多少才俊?饶是如此,夏三也得承认,这小郡王着实是人中龙凤,难怪殿下对他另眼相待。
用完饭,春香小声来报,给亲卫队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宣瑾瑜便要引领亲卫队众人前去休憩,夏三却一摇头:“郡王爷,还请先带我等前去县衙,弟兄们好把匈奴探子押解回了戍堡。”
一行人便又去往县廷府,依旧是阴暗的地牢,只是这次匈奴探子已经明显气息萎靡,不复当日蛮狠。
饶是如此,一见有人来,那匈奴探子还是兀自用匈奴语叫喊,而夏三一听这话就立马变了脸色。
宣瑾瑜问:“他在说什么?”
夏三铁青着脸,说:“这个匈奴蛮人!在说什么他们伟大的单于就要打来了,让我赶紧将他放了,快快投降,这样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狗、日的东西,想得倒还挺美!”
夏三又说:“郡王爷且放心,等他到了戍堡,从白天到黑夜,换人熬着他审问,不愁他不开口!”
“那这几个人就交给夏统领了。”宣瑾瑜对狱掾林齐示意,很快林齐便将四个探子交给夏三。夏三的副手,一个沉稳汉子,把这四人绑缚后带着一小队人马立刻离开了南沧县,赶回戍堡。
至于夏三,却是留下来做宣瑾瑜的护卫,也等着接应后续来到南沧县驻扎的军队。
至此,宣瑾瑜才腾出空来,唤来宋冬问起南沧县的政务。
她离开前,县廷府自留的一千亩地正在招佃农,眼下倒也招得七七八八,除去佃农赁地,也有富农想要买上几亩,宋冬问这地是否可卖,还是留着收租钱。
宣瑾瑜说:“自然是可卖的,不过买的人必须答应,今年这地不可空置,如何种植统一听县廷府安排。对了,这垦荒出去的地可都按我的吩咐去种了?”
宋冬说:“王爷放心,已经按您教的,做了那草木灰的肥料和放置的粪肥,肥料都按时候翻到地里,第一茬也全都种菽豆。各村派出一个田啬夫,专司查验考核,传授农术一事。”
“不过说起来,今日南沧县倒有些变化,从县城到村里多了不少食铺,卖得最多的就是麦面饼子,还有人把羊肉夹在麦面饼子里一蒸,真是好味道。我看,除了农税外,今年还能加不少商税!”提到这里,宋冬也难免喜上眉梢。
宣瑾瑜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关节。自打家里的田地多了,不少人家更是一心扑在地里,以往做饭的媳妇也出门去帮着侍弄田地或者种晒蘑菇,算起功夫,还不如买点吃食,把时间用在做事上才合算。
生产力一旦提升,迎来的就是商业和轻工业的萌芽啊。
想到这儿,宣瑾瑜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香皂作坊。
福顺给了她一个惊喜。只见一个精致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块香皂,而这香皂上面还刻印了花纹,宣瑾瑜随手拿起一块在鼻间轻嗅,却惊讶地发现自己闻到了花香。
福顺眉飞色舞说:“王爷上次吩咐小的去买些花油来做皂,小的就从那如意坊里买了最好的桂花油,这是头一批的花油皂,另外就是按照王爷方子做出来的蜂蜡皂、牛乳皂和艾草皂。小的打造了一批带花纹的模具,想来这样四个一套,样子又精致,那世家郎君看着心里欢喜,更能卖上去价钱。”
原来还没看出来,福顺倒有几分营销的巧思!这算是最古老的营销方式了吧!宣瑾瑜略一思忖,便说:“你且找个画师,让这画师画出梅、兰、竹、菊四种花样子,再找木匠刻印一套模子,以后这一套皂就叫做君子皂,效仿的是梅兰竹菊的高洁,至于具体怎么讲,你就找个书生给你编上一套好听词儿,以后每个卖皂的伙计都统一这么说道。”
这下福顺是肃然起敬,郡王爷不仅治理南沧县是高瞻远瞩,这经商也是深谋远虑啊!如若这样卖皂,还怕哪些富贵公子、千金小姐不买个十套八套!只福顺心头还压着一件事,小心翼翼问:“王爷,这香皂可是个稀罕玩意,定价几何?”
宣瑾瑜哑然一笑,哪还能不懂福顺心思?“那菽豆酱乃是民生之物,自当价廉,这香皂怕是只有世家贵族才买,你且自己看着定个价格吧。”
“我看,一两银子一块,便合适得很。”福顺偷觑着郡王爷的脸色说。
“成,那你便按这个价,把这香皂赶紧卖遍附近郡城。”宣瑾瑜笑着说。她又不是迂腐,县廷府要保护餐桌上的东西的价格,可这奢侈品定价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这个普通人累月也洗不了一次澡的年代,香皂就是十足的奢侈品。
“得令!小的保证办妥!”福顺得了王爷允诺,立马应命而去。
看来自己出去转悠这几天,手下人倒也没闲着,任务都还照常进行。宣瑾瑜欣慰不已。
“叮咚,检测到南沧县新增大量已种植粮食产物的土地,【解决封地粮食危机】任务已完成,奖励:技术图纸卡池开启。望宿主再接再励,在基建狂魔的道路上大步向前!”
这个任务终于是完成了!宣瑾瑜不禁想,看来整片长都郡的粮食,难道真的要出问题?以至于南沧县要新增如此多的土地,用上这么多粮食增产的手段,系统才会判定危机解除?
不过看着新解锁的技术图纸卡池,宣瑾瑜又振奋起来,不管怎么说,先抽卡吧。
这段时间她忍着没有抽卡,积攒了不少声望值,当即一个十连拍下去。
系统面板上闪烁起熟悉的光辉,宣瑾瑜摩拳擦掌,内心期待起来:带来的会是什么图纸,她的封地又可以发展什么轻工业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工业的萌芽
系统抽卡的金光闪过,很快,桌子就出现了一个漂亮的木匣子。
里面装的就是自己抽出的技术图纸吗?宣瑾瑜不禁期待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抽出什么水泥制作、青霉素提炼这些穿越必备工艺……
她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的帛书却写着《基础纺织工艺》,而旁边竟然是几个漂亮的木头模型,宣瑾瑜拿出一看,赫然是几座小小的纺织机。
宣瑾瑜双眼放光,看着这些纺织机模型,恍如守财奴捡到无主的财宝!
这也不夸张,需知在这个年代,甚至往后几百年,布匹都是当做钱币来流通,这一座纺织机,和印钞机又有什么区别?南沧县也有一些制布的作坊,可都是纺轮拉麻成线,又用一种类似于木架子的原始织机来经纬交叠,编制成布。
再看系统出品的《基础纺织工艺》,里面记载的不仅有解放双手的脚踏三锭纺车,还有一种可以在布匹上编织出花纹的提花织机,堪称是划时代的发明。
宣瑾瑜可不敢小看纺织机产生的利润,就是这样小小一台机器,掀起了她所来时代英国工业革命的序曲。看来,南沧县的轻工业真的是要迎来变革了。
宣瑾瑜吩咐随从,赶紧去县廷府找耿磊过来。
县廷府和郡王府也就隔了一条街,耿磊很快领命而来。
耿磊如今早不见了当初的沮丧潦倒模样,他现在领着县廷府的差事,月俸不少,手底下还给配了学徒,领的又是县廷府的差事,这活计是既有钱赚又有人尊重。
虽说农器已经打完了,但郡王爷并没有解散铁匠铺,而是继续聘用,一来让他们负责修理农器,二来也收取百姓费用,打些菜刀之类的东西。
听郡王爷说,他们这铁匠铺就算是头一个县属作坊,有利于平稳物价,登记铁器归属,稳定县城治安,这些话到现在耿磊都没听明白,只听出来自己这个铁匠铺要跟着县廷府一直做下去,这对耿磊来说就足够了!
宣瑾瑜见到耿磊,立刻就说:“我要让你做个纺织机来。”
耿磊再见到郡王,一腔感激之情只愁无处报答,何况做个纺织机子,一个木架子一般的东西,这有何难!当即热血上涌,拍着胸脯给郡王爷打了保票。
可等看到郡王爷拿出的小小纺织机,耿磊傻了眼,他这辈子,不对,恐怕南沧县的所有匠人师傅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机子来!
对照着王爷给出的帛书,耿磊苦苦琢磨着,只能硬着头皮说:“王爷,这机子,我得琢磨琢磨!实在是太精致了,老耿我是从来没做过这么巧的东西!”
这纺织机的工艺确实已经领先于时代了,宣瑾瑜也不着急,啥年代做印钞机都难。因此她只让耿磊拿去试着仿制,多做几架机子,且先边做边摸索吧。
耿磊却以为宣瑾瑜是失望,回去过后是连夜挑灯制作,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机子做明白。
和他同样想在郡王面前露脸的人还有福顺。别看福顺在郡王爷面前夸了海口,要把这香皂买上一两银子一块,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需知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花个二两银子,这小小一块香皂,就顶上半年开销!
福顺不敢大意,郡王爷在长都郡城里也有铺子,福顺让自己大儿子亲自将头一批香皂送了过去,琢磨着先在富裕的长都郡城里打开销路,至于剩下的才卖给了如意坊。
这般金贵的东西,福顺想留着把郡王府的铺子生意打开。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福顺才等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大儿子。
大儿子福文山二十出头,刚结婚不久,做事沉稳又不失精明,福顺有心好好栽培这个儿子,从小就送去念书,学几个大字,盼着比自己有出息,就连名字都是花了十个大钱请先生取的。
福文山一回家,先咕咚咕咚灌进去一大碗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爹,那香皂还有多少?”
“咋?你不是带去一百多块吗?”福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卖空了!”福文山说。
“什么!都卖空了?”福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儿子在郡城也就待了两三天不到啊!
“可不是吗?一开始,郡城的人也嫌价格贵,可你不知道,皇子殿下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信,竟然派人来了我们店里,一口气就买了五十块!”福文山说。
“啊?皇子殿下都来买了?不对,殿下也用不上五十块这么多啊?”福顺只觉得晕乎乎的,一颗心跟着大儿子的话飘到了云端。
“咳,爹,你可知道,皇子殿下不仅自己用,还把这香皂送到哪里去了吗?”福文山又说。
“送到哪儿去了?”福顺连忙追问。
“送到霍将军府里去了!咱们作坊里出的香皂,都能上皇子殿下给将军的礼谱里!”福文山颤着嗓音说。他家在郡王府中做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能上这种达官贵人礼单的,不是名贵珠宝,就是奇珍丝绸,没想到,自家产的香皂也能位列其中!
福顺已经惊讶得麻木了,他立着耳朵接着听儿子讲。
“爹,听说霍将军特别喜欢咱作坊出的香皂,连霍夫人也喜欢得不行,这下倒好,消息一传出去,都城的官夫人们全都蜂拥而至,带过去的一百五十块,卖了个精光,谁也怕赶不上这股风尚。”
“那你就去这郡城一趟,就带回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福顺问。这感情是个好事,拿回这钱,正好可以把香皂作坊扩大。
“不止,我带回来了五百两银子。剩下的都是客人们给的定金,他们怕下一批香皂抢不到,死活要先定上。”福文山却说。
南沧县的官吏加一起也没多少,眼下几乎还没什么地主,顶多就是些富农。但长都郡城可不是如此,从郡守往下大小几十号官员,坐拥田地的豪族,开店的富商,再算上妻子儿女,人手一块,那该有多少?
更别提,不少人买来直接给外郡的上峰、亲戚送礼,书信往来不经意地提一句听说皇子殿下给霍将军送的也是这香皂,再讲讲那梅兰竹菊的君子皂的典故,花几两银子,全了风雅与面子,有钱人只觉得这是最划算的买卖。
香皂在长都郡是一炮而红。
福顺还能怎么做?他连忙带着福文山赶紧盘点心腹人手,扩大产量,还要提防人偷取这香皂的配方,父子俩忙活得如同陀螺,可人确实越来越有精神,都琢磨着要给郡王爷好好办差,跟着这种主子,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
而郡王爷则在自家府邸里,优哉游哉地吃起了火锅。
傍晚的时候褪去了一天的热气,天边犹自还有亮光,正是吃饭的好时候。
红泥炉子上,铁锅内鲜白乳汤翻滚,香味扑鼻而来,乃是用老母鸡、猪骨吊出来的老汤,还放了小山参、红枣一类温补食材提味,至于食材,边关虽苦寒,但最不缺的就是好羊肉,纹理分明的羊肉片好堆盘,还有片好的牛肉、乌鸡、鲜鱼,干净鸭肠吊在小木架子上,另有牛肚,鸭血这些下货,上劲的鱼丸也必不可少,洗干净的菜蔬、蘑菇也水灵灵地摆了一盘子。
宣瑾瑜涮好一片羊肉,美美地裹上香油蒜泥,往嘴里一塞,唇齿留香。
就是这一口,宣瑾瑜感动得都要流出泪来!穿越这么久,三四个月了,她硬是没吃上一口火锅!前世她乃是蜀地人,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对火锅的执著。
因此,饶是大费功夫,她也是硬生生折腾出了这一顿丰盛不下现代的火锅。木炭和锅炉乃是匠人定制,鱼丸是厨房手打,牛肚和鸭肠这些更是她指导了半天才做出,又赶上一头耕牛摔断腿死掉,才终于攒出这牛肚和牛肉。至于为什么没有猪肉?眼下压根没有劁猪的手艺,猪肉腥臊不好吃啊。
就连李氏,也被这火锅的美味折服,竟破天荒开口:“以后过节,我看就做这锅子吧,虽然麻烦了些,倒也值得。”
宣瑾瑜一乐,看来在她的熏陶下,阿娘也颇有饕餮食客的风范了!
此时一般人每日只吃两顿,上午和下午用饭,晚饭是没有的。像宣瑾瑜这样吃晚饭,还要如此精细地吃晚饭,已算的上是奢侈,且粮食珍贵,就算是豪富人家也不好暴饮暴食。
不过宣瑾瑜接手南沧县后,所作所为都看在大家眼里,尤其是在带领南沧县人民垦荒后,声望堪称达到顶点,因此就连这种奢侈行为,府中众人也都不再进谏,只觉得郡王公务繁忙,得费多少心血才能想出那么多韬略?吃好点才能补身体。故此就连李氏也都默许,只说由得王爷高兴。
吃饭间李氏却想起一事来:“瑾瑜我儿,你可知道青霞子这位方士?听说是有道的全真,可沟通阴阳,我想着去捐助些许,也好为你父亲积些阴德,你可要与我同去?”
方士?感情是这个年代的修行人士?宣瑾瑜顿时也有些好奇,便一口应下,抽空陪李氏同去。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三次元有点事情,今天终于忙完了,明天还是六点准时更新~新封面已经换上了嘿嘿,这章评论揪三个小可爱发红包~
第15章 炼丹师
“两位贵人,贫道徐福,道号青霞子,乃三清座下弟子。”身着宽大道袍,手拿拂尘的年轻道士作揖说道。
徐福?咋一听这个名字?宣瑾瑜差点怀疑自己又穿越了一次,旁边李氏看她走神,连忙拉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儿啊,这青霞子道长乃是有名的方士,你虽是郡王,倒也不好怠慢。”
李氏笑着跟徐福说:“道长,我此次带我儿前来,是想知道先夫离世后,在地府是否过得如意,还想在神佛前为他做些祭祀。请道长操持。”
“自是如此,还请两位贵人稍坐,贫道做些准备。”徐福说,他二十来岁,一派温文儒雅,是那种很讨中年妇女欢心的长相,可宣瑾瑜总觉得他行为举止间有股子做作劲儿。
宣瑾瑜和李氏进了厅堂去等,春香和夏三紧随其后。自从来到诚郡王府,每次宣瑾瑜出门,夏三都一定要跟上,说主上有令,定要护佑郡王安全。
来徐福这里的百姓不少,还真的是一些四十、五十岁的阿姨较多,不少人过来都是给徐福送酬金和礼物的。因宣瑾瑜今日低调出行,这些普通百姓也不认识郡王,只当做他们是富贵客人。
看着来往百姓,宣瑾瑜若有所思,这家伙的生意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真本事了?
很快,徐福又请宣瑾瑜和李氏去了后院。
院子正中的空地上是一张案桌,上覆丝绸,摆着果盘和牛马奴仆的青铜模型,旁边放着一叠黄纸和笔墨。
徐福身后跟着两位小道童,他立在案桌前,正气凛然,喝道:“贫道今日做法,上启三清,下禀地府,以通阴阳!”说完,徐福就拿起笔墨,在黄纸上笔走龙蛇,画出符书,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铜铃,一边摇晃,一边跳起了八卦步,等再次来到案桌前时,却是拿起符书一烧,旁边有小童上前,用木盘接住黄纸烧落黑灰。
待纸灰积得满满一盘,徐福这才喝一声:“先郡王宣承义,今日贫道借鬼神之力,待问阁下现下如何?”
徐福用手捧起盘中纸灰,如此三次,待纸灰从手掌上完全落下时,他的左右手掌却各有纸灰聚集起了“平”、“安”二字。
徐福伸出双掌,给李氏察看:“郡王太妃,先郡王既已报信平安,想来先郡王有福德在身,在地府也安之若素,不久就能转世了。”
李氏当即喜不自胜,只念老天保佑,旁边春香心领神会,当即拿出准备好的贺礼钱,足有十两银子。
李氏说:“听闻道长尤擅鬼神祭祀,还愿道长祭祀时让鬼神照顾先夫一二,些许微礼还请道长收下。”
徐福点头,见到大笔银钱倒也处之泰然,说:“郡王太妃心怀善念,信仰神佛,自然会得庇佑。”旁边小童机灵,伸手接过春香递来的金银。
见法事完毕,徐福又请宣瑾瑜和李氏去静室歇息。李氏今日见到徐福施展仙术,心悦诚服,一路上不停问徐福一些修行之事,徐福对答如流,只宣瑾瑜一直小心偷瞧着徐福手掌,她注意到徐福手心的纸灰到现在还未落去。
宣瑾瑜若有所思,她想起当年给导师做的一篇有关巫祝之术的论文,在一些偏远地区,至今还有一些骗子偷偷在手上用薄薄的透明蜜糖写成文字,待烧纸成灰后,用手轻轻往纸灰堆里一压,蜜糖就沾上纸灰在手掌上形成文字,以此愚民行骗。
看来这徐福八成就是这样一个骗子了。不过看到李氏高兴神情,宣瑾瑜倒也不愿在她面前拆穿,若花点银钱给生者一些念想,也未必是坏事吧。
静室里,童子拿陶盘托来一壶茶水,案桌上有小小盆景,泥土上还摆放着几块白色石头。
徐福正拿湿布巾拭手,见此轻叱童子:“这茶怎么没有温了上来?喝这凉茶岂不是容易染了风邪?”
旁边李氏正想说无事,却见徐福叹道:“罢罢罢,我这童儿不够机灵,便让我这做师父的拿石头给贵人温茶吧。”
李氏刚想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难道道长又要施展仙术?春香和夏三也不由好奇。
徐福随手从盆景上取了两块石头,往陶盘上一放,又拿茶壶往石头上浇了些茶水,便见石头上滋滋直冒白烟,徐福把茶壶往石头上一煨,不多时,茶壶里的水变得温热。
李氏和春香当即为这仙术惊呼出声,连夏三看向徐福的眼光也不禁有了尊崇,宣瑾瑜惊讶异常,她当然不会认为是仙术,她只想知道徐福是从哪儿找到的这白色石头!
这白色石头分明就是石灰石,石灰石遇水会释放出大量热,这也是烧制水泥的原材料!有了这个,离宣瑾瑜造屋开路的梦想还远吗?
宣瑾瑜索性找了个借口支开李氏和春香,夏三犹如铜壁铁塔一般坚持守在她旁边,宣瑾瑜犹豫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徐福暗自志得意满,郡王留他单独谈话,想来是看重他了,不枉他今日大费周章,提前筹备这么久,也要在郡王面前一鸣惊人!若是能搭上这位金主,徐福不禁心中火热,自己的炼丹术花费的大量材料就有着落了!
“这石灰石,道长是在哪里发现的?”指着盆景里的白色石头,郡王冷冷问。
此话一出,徐福心里就凉了半截。他暗自心存侥幸,笑着回答:“郡王何出此言?这不过是盆景下随处捡来的石头罢了,贫道却不知是不是郡王口中的石灰石。”
“哦?我看道长对这石灰石熟稔得紧。”宣瑾瑜不紧不慢从盆景种取出一枚石头在指间把玩:“怕是只有这种专门挑出来的石头,才会遇水生热,道长要是认不出来,想必变出来的戏法也没人看了吧。”
这……这小王爷竟然知道师门的不传之秘!徐福心中惊骇,发间不觉滴落汗珠,这小郡王能够说得如此清楚,徐福心知自己今天是遇见了高人,咬牙索性坦白:“还请郡王明察,这石头名曰石髓,确是我道家宝物,我倒也不曾欺负信客。”
宣瑾瑜不置可否,她回头自会让人去查这徐福所为,若只是骗些小钱小物,倒也罢了,毕竟这几百年,道士本就靠一些简单戏法来慢慢传香火,不过若是有什么别的罪状,她自不会手软。
“郡王问话,不得打岔!速速回答!”旁边夏三却听了个明白,感情这是个懂把戏的骗子!他当即粗声粗气喝问。
保镖大哥还挺上道啊!见有夏三逼问,宣瑾瑜乐得不说话,只维持自己郡王高深莫测的人设。
“就在打虎山上,有条小道往后,便有许多这石髓来……”徐福立刻说明,他是个心思活络之人,一看郡王只是逼问,但也未有锁牢下狱的意思,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事情倒了个底掉。
这打虎山便在南沧县郊外,离着倒也不远,平日里南沧县民们还常去砍些树木回来修屋,这矿产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不自知。
宣瑾瑜难掩激动,没想到出门陪着李氏走一趟,便有了个意外的收获?
她又看看徐福,徐福连忙露出一个微笑,此时褪去那股子做作劲儿,他确实一脸精明灵活。说不定培养一下,撇开过去行骗的不光彩历史,这个人恰是当下稀缺的技术人才?
道教可是出了不少科学家啊,不炼丹炼化学,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宣瑾瑜暗想。唉,等以后有了钱,她一定要在南沧县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也不至于眼下想找个识字懂技术的人就难如登天。
第16章 礼物
徐福的情况被查了个底掉,写成帛书递到宣瑾瑜的书桌上。
宣瑾瑜翻看着,这徐福原来是个落魄官宦子弟,生了重病被一位游方道士所救,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便拜这游方道士为师,承了衣钵,把自家唯一的宅院做了讲经的道场。徐福的医术也是跟师父学的,不过他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着实高明,治好了不少南沧县民的老毛病。
徐福平日里一边传道讲经挣些法事钱,一边行医赚点医药费,收费倒都不高,赚来的钱据说都补贴进了炼丹术。
能为报恩而做道士,看来这徐福倒也有两分可取之处。不过没想到林齐做这情报搜集工作倒是一把好手啊,手底下的狱吏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这么快就把徐福给查了个清楚。宣瑾瑜暗想。
略一思忖,横竖手里是没有比徐福更合适的人选了,宣瑾瑜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了徐福。
接到郡王爷的书信,徐福喜忧参半,他素有野心,虽然为了报恩做了道士,但也未尝不想做王公贵族的座上宾,现在郡王邀他做客卿,每月十两银子俸银,说想请他做些道家仙术研究,按理他该喜不自胜,但因着之前跟郡王打交道的经历,他深知这小郡王已经看穿自己的把戏,对于郡王到底要自己做什么,心里始终没谱。
该不会看上了自己耍弄的把戏,要让自己去做神棍天师,惑乱其他王公以谋取私利?徐福胡思乱想着,越琢磨越觉得肯定是一出宫斗大戏。
于是等到了约定去王府报道的一天,徐福特地穿了宽袍大袖而来,一派仙师风范,却见宣瑾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徐道长,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带路上山,我们去挖些石灰石回来。”
啊?原来只是上山挖矿?真做道家仙术研究?徐福傻眼。
宣瑾瑜瞅瞅徐福的装扮,这样上山,怕是不太方便吧?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个人爱好,宣瑾瑜也不多说,只带着徐福、夏三、还有雇来的采石匠前去。
打虎山上灌木丛生,只有一些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一行人跟在徐福身后,去找矿石。徐福对山路十分熟悉,他经常来山上找些草药或矿产,毕竟制药和炼丹的原料都五花八门。
等爬到半山腰,又绕行一刻钟,他们站到了一个山洞前,只见这里光秃秃不见树木,石头都呈现青白色,旁边散落不少白色石块,宣瑾瑜挑起一块,往上浇水后,果然石头滋滋冒出白烟。
行!就是这个了!宣瑾瑜分外满意,便让采石匠人开开采这石灰石,采石匠人小心问:“郡王爷,这采石可要多大?”
宣瑾瑜这才恍然,看来石匠们是以为她要拿来修屋,才问大小,可她拿来做水泥,只用入窑煅烧,当即吩咐他们采石时不必在乎大小,每人装满一筐就可以。
等到带来箩筐都装满大小不一的石块,宣瑾瑜这才带着人满意而归。就在耿磊的铁匠铺旁边,宣瑾瑜早就命人收拾了个小院,以作化工研究之用,如今这带回来的石灰石就卸在这院里。
“敢问郡王,是要用这石灰石做何仙术?难道是烧水?”徐福揣测问,不无困惑。
烧水……宣瑾瑜再一次为徐福的脑洞叹然。她闻言也起了促狭心思,便一本正经说:“这石灰石可炼出一种道家至宝,名曰水泥,此物可随意塑造,一夜成型后硬如岩石,我便是要你来炼这道家至宝!”
这!徐福倒抽一口凉气:如果郡王所说为实,这水泥也太神奇了,不愧是我道家至宝!虽说这名字有点土……徐福也是官宦子弟,下意识风雅癖发作,觉得不如取名叫石髓灵之类的名字。
宣瑾瑜也不多说,只嘱咐徐福带着石匠们把石灰石碾成碎渣,越碎越好,等其他材料都到了就开炉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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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车马晃晃悠悠进了南沧县城,为首的是一个弱冠少年,名叫古淼,他是长都郡守古元朗的儿子,在郡城里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今日来,是押解南沧县份例的官盐和官铁。
这官盐和官铁是天子专营,每年按份例分给各郡各县,郡县把钱付给盐铁官,再各自酌情加价卖给百姓。若某郡某县耗费不多,按份例有多余的,便可向上峰申请少要,但多要却不可能。
往年间南沧县都只管长都郡买一半份例,今年却格外大方,全都包圆。他父亲古元朗听说小诚郡王管理一县威望甚高,带领百姓过日子是蒸蒸日上,便特地将这差事交于他,起的是让他找小郡王讨教学习、以开眼界的念头。
县廷府里,县丞宋冬上前迎来,他不敢怠慢这郡守公子,正要请古淼往里坐,古淼却一摇头:“宋大人,且先办这核查对数的事情吧。”他年岁虽小,但也知道自己眼下领这押送盐铁的官差,数目定要在眼皮子底下查个清楚。
宋冬也乐得如此,两人便一起守着衙役清点完盐铁的数量,宋冬也立刻把县廷府提前备好的银两递上,两人再把往来文书签字画押留证。
因提前就递了拜帖,古淼一办妥公事,便改道往郡王府走去。宋冬听说他要去拜访王府,干脆一同前去,他本来也要去找郡王爷议事。
于是郡王府里,厨娘带着仆妇们在灶间忙活,今日郡王太妃说有客人来,让做羊肉锅子,厨娘更是使出十八般武艺,定要做出美味来。
古淼临行前,他爹如此叮咛:“你自幼生长在豪族,锦衣玉食惯了,这次去南沧县到底偏远,若吃住不如意,不可上脸,一切都随便些。”
古淼瞅着这满桌的吃食,麻木想,爹啊,你想多了,这些美食,怕等我回长都郡才会觉得不如意了吧!
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菜碟子,要说牛羊肉倒不稀奇,可稀奇的是这么涮成薄薄一小片,在锅子里奶白汤里一煮,香,香透了!其中一种菽豆蘸酱,古家在长都郡的如意坊里买到后早成了餐餐必备,古淼自也耳闻是南沧县出品,但他从来没想到,羊肉蘸蒜泥麻油能这么美味!
仆妇们还在一道道上,古淼本觉得牛羊肉片已是无上珍馐,可能他尝到鸭肠、鸭血这些又觉得别是一番风味。就连主食麦面饼子,他也觉得好香,能干三大个!
“这般好吃的麦面饼子,就是拿那干涩刺喉的麦饭做出来的?”古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正是,回头古公子若感兴趣,可去南沧县村中一看,那边常有人磨好麦粒就回家现做饼子。”宣瑾瑜笑着说。
古淼看看郡王爷,郡王比自己还小四岁呢,可说话智珠在握,风度斐然,又学问渊博,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古淼慨叹道,殊不知他离真相十分接近。想着想着,古淼又偷偷瞥宣瑾瑜,嗯,郡王长得也好漂亮呀,笑起来,虽然是男孩子,但比家里那些美貌姐妹还要漂亮呢,现在对他一笑,古淼不禁脸红红。
宣瑾瑜早注意到古淼偷看,却不以为意,古淼长相俊秀,芝兰玉树一般斯文有礼,眼神如同好奇狗狗一样可爱,又时常求知欲旺盛地提问,宣瑾瑜只错觉自己像是在给表弟辅导作业。
吃过饭,天色已擦黑,古淼不好意思地问能否在王府暂住,宣瑾瑜自是爽快答应。古淼回到住处,用王府特质的香皂舒舒服服洗完澡,睡到床铺上却发现意外地柔软。古淼在自己府中枕的乃是玉石枕头,价格昂贵,可完全没有这个软绵绵的小枕头舒服,听伺候婢女说,是用鸭子和鸡的绒羽洗净晒干制作的枕芯。
古淼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临睡前迷迷糊糊想:郡王府好多没见过的东西,都是郡王发明的,郡王好厉害,爹说得对……
此时宣瑾瑜正在灯下读着厚厚一叠帛书,是裴佑寄来。
裴佑并未写太多军营里事务,反而讲了些边疆的奇谈怪事,宣瑾瑜看得津津有味,她来自一个娱乐发达的时代,眼下看不了电影电视剧,听听故事也是好的。
“……捎带的木箱子里有几本古籍,是前朝的一些逸闻趣事,给你留着看,还有一瓶玫瑰花油,是从西域送到皇宫的贡品,你留着自己用,擦脸也好做皂也好,上次不是说新做的皂不敢用来洗脸,怕伤皮肤吗?用这玫瑰花油试试看。并有几匹贡缎,做些新衣服。”
几个木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一并带来的丝绸、书籍和那瓶贡品玫瑰花油,宣瑾瑜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唉,以前她在现代的时候误会裴佑了,裴佑虽然嘴坏了一点,但真是个好人呀!
毕竟在这个时代,自己其实只能和裴佑交流了……这么一说,竟然有点想他?宣瑾瑜觉得奇怪,又很快释然,也是,刚收到裴佑的信,想到他也正常嘛。
哼着歌,宣瑾瑜愉快地拿玫瑰花油润了润脸,自觉浑身香香地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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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说当年就该生个闺女,到底还是闺女贴心。不像养个儿子,去了边关一封书信也无,好容易写封信——这倒好,是来讨东西的!”富丽堂皇的宫中,苏夫人蹙着峨眉,念叨着自家那不孝子,别的也罢,那玫瑰花油连她也就两瓶,硬生生被儿子讨去一瓶。
旁边姑姑连忙说:“皇子殿下要这花油,依奴婢之见却是好事,想来殿下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倒是,佑儿这孩子性子冷,平日里不爱和小娘子们打交道,没想到有了喜欢的女子,倒也知道送礼物讨人家欢心。这小娘子收到礼,总该知道他的心意了吧?”苏夫人脸上又挂上喜色:“这花油给便给吧,就盼他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好让我抱个孙子孙女。”
旁边宫人连忙凑趣,说起了一堆吉祥话。
作者有话说:
宣瑾瑜:裴佑是个好人。
收人打江山系统:滴,检测到外来好人卡一张。宿主是否要绑定?
裴佑:这没用的系统还是关了的好。
第17章 生石灰
夏三领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军士进来,夏三上前说:“郡王爷,这就是领队来的军侯刘文华,他负责带队巡逻南沧县。”
刘文华皮肤黝黑,是个剽悍汉子,抱拳说:“军侯刘文华,见过郡王爷。”
宣瑾瑜点点头,让他俩坐下,问道:“那匈奴军情如何?皇子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刘文华说话沉稳,不紧不慢回:“回郡王爷话,这次文华率两百精兵前来,巡逻南沧县城,以防匈奴人进犯,现已驻扎在城外。至于匈奴人,最近派出不少探子,除去南沧县,附近的渠水县,曲昌县等也都抓到了小股探子,恐怕今年匈奴秋掠就要来了,殿下也让我禀告郡王,今年提早准备秋收,粮食一熟成就迅速收粮。”
听说刘文华带了队伍前来,宣瑾瑜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匈奴人若要进军轩国,势必通过望泗关,若要瞒过望泗关往里进犯,就必须从山林里行走,若是几个探子乔装打扮混进商队,或者潜行山林,倒有几分可能,但要大队人马通过,动静完全掩藏不住,半道上就会被望泗关守军发现迎敌。
那几个匈奴探子或山林潜行,或乔装打扮,绕开望泗关来探听这几个县城虚实,实则是为了打探哪个县富裕,粮食何时熟成,便比如窃贼踩点,到时候攻打望泗关劫掠,就能火速把附近县城的粮食、财富劫走,然后匈奴人就大摇大摆回到草原,他们也知道,中原腹地毕竟有大量军队可以源源不断支撑,打下来也总归是守不住,不如目标明确,奔着就是劫掠。
这二百精兵一来,在城外一驻扎,算上哨兵探查的距离,小股匈奴兵足以歼灭,大举侵犯自有望泗关提前发现,设兵狙击。
不过这样一来,真正御敌的压力就落在了望泗关身上……宣瑾瑜心里沉沉,希望裴佑能挡下来!想到这儿,宣瑾瑜也打起精神来,何必做这无用的忧愁?还不如把全幅精力用在南沧县建设上,多挣几个银钱攒着,毕竟打仗从来都是烧钱。
比起刚接手南沧县的时候,宣瑾瑜腰包厚实了不少,蘑菇棚因为盈利有限又费精力,干脆已经关闭,因为香皂带来了惊人的利润。王府自家在郡城和南沧县贩卖香皂,其他地方的经营交给了如意坊,现在连宣瑾瑜都听说如意坊的老板是个本事人,靠香皂硬生生在外郡也打开局面,这项生意每月给王府足足带来五千两银子,且还在不断增长。酱坊眼下产能扩大,一月稳定出息也足有千两,更多却是不行了,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南沧县都是土路,狭窄不平,运输能力有限,要想富,还得先修路。
刚收拾出来的小院里,石灰石已经碾碎,木炭也已经运来了一小筐,可以开始烧制生石灰。烧制生石灰难的是需要保持高温,一开始人们为了保持炉子高温,便先砌出高炉来,然后一层石灰石,一层柴禾,如此堆叠,烧个二十天才能得到生石灰,这又费柴禾又费时间。好在之前宣瑾瑜为了吃火锅,小批量制作了木炭,木炭可以提供比柴禾更高的温度。
按照宣瑾瑜的吩咐,铁匠铺里先是砌了炉子,先铺上一层木炭,又铺上一层碾碎的石灰石,然后又是一层木炭,这才封炉,已经烧制了四个时辰,眼下正是开炉的时候。
在宣瑾瑜的吩咐下,几个匠人打开炉子,把里面煅烧的石灰石粉取了出来。旁边徐福和耿磊都聚精会神看着,他们都有共同的疑问,从来只听说用火锻铁锻金,但从来没有用火烧过石头,郡王说这样就能烧制出一种叫水泥的至宝来,实在是违反徐福和耿磊的认知啊。
石灰石粉取出来的时候十分细腻,洁白如雪,宣瑾瑜也精神一振,问道:“其他材料可取来了?”
“都取来了,之前打铁的铁矿渣,还有白色的陶土,都给运过来了!”耿磊连忙说。他也有点小心思,郡王新收拾了小院子,说要研发水泥,他这个铁匠铺的负责人也想要在郡王面前露露脸,省得被郡王遗忘。
宣瑾瑜当即就让人按照一份生石灰,三份矿渣,三份陶土混合在一起拌匀,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匠人拎起水桶,往混合物里里倒水,再拿铲子搅拌,只见粉末遇水化作灰色的柔软砂泥,如同湿泥巴一般。旁边有四块木板立着围成方形,匠人按照宣瑾瑜的吩咐,把水泥浇筑进了这木板围成的模具里。
“行,现在就等晾干吧,明日再来查看效果。”宣瑾瑜说,“可惜没有石膏。”她顺嘴说。石膏也是矿物,可以调节水泥的凝固速度和质量,没有也能做,但有石膏的水泥会更好。
“石膏是何物?”旁边徐福却突然发话。
在烧制生石灰时,徐福就问过宣瑾瑜是否可以让他记录过程,宣瑾瑜爽快答应,注意到他时刻拿着帛书写写画画,对着漏壶记录烧制时间,出来粉末状态,看着倒真是个搞科研的好料子。
宣瑾瑜便给他描述了起来,徐福听完却问:“小道把平日炼丹所用之物都搬到了这院子,郡王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也许里面便有这石膏?”
宣瑾瑜倒是好奇起来,索性跟着徐福进了他在小院里布置的炼丹房,只见正中间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丹炉,这吸引了宣瑾瑜的目光,需知此时青铜价昂,这么一个丹炉,可当得上一件宝物,以宣瑾瑜历史系学生的专业眼光看,上面花纹生动,器型圆润,放在后世,足以做地方博物馆的镇馆收藏了。
小道士还有点家底嘛。宣瑾瑜想。她又往旁边一看,靠墙的架子上摆着晒干的各种草药,案桌上摆着药钵和其他器具,地上的箩筐里则放满了各色矿石。
宣瑾瑜一样一样查看起来,只可惜都不是石膏,但她却有了惊喜的发现。
宣瑾瑜拿起一块半透明的晶石,问道:“这是何物?”
徐福说:“此乃北地玄珠,极阴之材,乃是炼丹调和阴阳之用,小道是在打虎山岩石表层发现。”
古代修仙果然是奥妙玄秘啊,起码用词真的好高大!但在宣瑾瑜的认知里,所谓的北地玄珠,就是硝石啊!看来南沧县种植不行,矿产却挺发达!
宣瑾瑜说:“这北地玄珠倒也确实当得上极阴之材的名号,这东西可以用来制冰。”
她轻飘飘地说着,却不异于在徐福耳边炸了个惊雷。
制冰?这……这是何等大胆的想法!难道师父说的是真的?修仙到了高深境界,可以感应天地以改换天象吗?
徐福肃然,当即虚心请教道:“这可如何制得?是否需要焚香斋戒,端坐修炼,亦或者行走世间,治愈万民,修得大功德方可开始制作?”
“不用啊,把这个往水里一扔就行啊。”宣瑾瑜纳闷说,刚刚徐福说的也太奇怪了,你们道士搞化学研究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于是,徐福眼睁睁地看着童子用木盆取来清水,郡王愉快地丢了几块北地玄珠进去,水面就开始冒出袅袅凉雾,不多时,水面就开始出现薄薄的冰层!
可恶,就这么简单吗?难道不应该先做个道场,向三清虔诚禀告后再施展法术吗?还就用普通的木盆!随便打了点井水!徐福一边悲愤,一边奋笔疾书,记录下制冰的过程。
太好了!宣瑾瑜心潮澎湃,眼下正是盛夏,她每日都觉得仿佛置身火炉炙烤,眼下有了冰块,终于可以降温,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宣瑾瑜感慨道,作为在徐福旁观的交换条件,她愉快地让人把剩下的一筐硝石搬回了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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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边大虎感慨说,他是边老三的大儿子,听说郡城里的盐队来了,便赶着今日来南沧县城里买点吃用回去。
“可不是吗?”旁边田万接话,他和边大虎差不多年纪,两人关系好,约着一起来了县城。
县廷府先后开了两家专营铺子,第一家专买卖和修理铁器,第二家卖些吃用的东西。他俩来的就是第二家铺子。
“掌柜,盐价多少哩?”田万说,他今日足足带了五百文钱来,也不知道能买多少。
“一百文一两。”掌柜撩撩眼皮,说。
一百文!田万呼吸急促起来,他们家上次买盐还是一年前,省吃俭用花了五百文才买了三两,十天半个月吃上一两次,若不是人不吃盐得生病,家里都舍不得买呢。没想到今年却便宜了这么多。
掌柜却知道,今年的盐这么便宜,是因为县廷府富裕不少,郡王收到盐,也未对盐加价,直接就原价卖了出来。
“对,每人每年至多只能买两斤,村民要拿村长开的盐引子来,县民要去县廷府开引子,带了吗?”掌柜问。这也是郡王定的规矩,怕的是有人故意低价买盐倒卖,所以严格控制,若是查了出来,谁开引子谁负责,眼下宗族观念根深蒂固,一个村就是一个宗族,县里的居民也多为亲戚,若有人私自卖盐,连累他人,那是在族里活不下去的。偶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影响不了大局。
“有的有的,买三两盐。”田万连忙拿出引子递过去。
“买半斤盐,我家人多。”边大虎也递过去引子。
掌柜先是查验了印信,又翻出一个簿子,把他俩的名字登记上去,开始称盐。
边大虎和田万却在一旁好奇地小声说话。原来柜台上摆着一块黄色的方块肥皂,这和宣瑾瑜那批高端定制卖到郡府和外地的不同,没有任何花纹,就是未添加精油的最普通不过的肥皂,可凑近了闻,还是有淡淡清香,售价也低出一大截,卖二百文。
“这就是肥皂吗?上次我们村长家花大价钱买了一块,这样一块便要足足二百文呢,听说是给自家闺女出嫁的时候用。”田万说。
“我也听说了。”边大虎说,他们二人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都明白,这是洗澡用的,说是大姑娘小媳妇用这个洗澡,特别干净。现在村子里好一点的人家,都咬牙买了一块,闺女出嫁的时候洗上几天,都能白净几分。
“我这次来,就打算买一块,我要成亲了,等桂花过门了用,她最爱干净。”边大虎憨憨一笑。自打上次垦荒后,他家里多出了田地,几个男丁没日没夜地种,眼瞅着今年秋收肯定能赚着钱,家里小妹和阿娘也不闲着,种蘑菇之余就磨麦面做饼子卖,日子越来越好,边大虎攒了好久银钱,就想着换块肥皂,让媳妇过门时开心开心。
旁边田万也有点羡慕,他知道边大虎和桂花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媳妇了?攒钱给她买点好吃好用的?
于是等掌柜称好盐,边大虎让他再拿一块肥皂。
“皂引子呢?每人每年只能买四块。”掌柜说。
边大虎递出皂饮子,这才买到。提着东西,两个人高高兴兴往回走,路上说着自己种田的经验。
“那荒地按照县廷府教的方法种,种进去的菽豆长得老高,我看,今年准要丰收。”田万说。
边大虎连连点头,他嘴笨,但可是田间的好把式:“郡王爷教的,没得错!”
田万赞同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反正今年托郡王老人家福,冬天能吃饱肚子咯!”
第18章 水泥初成
铁锤砸下,四块外围的木板碎开,露出里面的水泥墩子。
经过一整天的凝固,水泥已经彻底硬化,呈现出宣瑾瑜熟悉的青灰色,她上前仔细查看,没有裂纹,轻敲表面也足够坚固,再倒上水也没有渗漏。
很好,看来这土水泥是做出来了。宣瑾瑜满意地点头。
早在木板揭开的时候,徐福和耿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郡王爷早就说过,这叫水泥的东西可以在一天内从柔软的灰泥变为坚硬的石块,两人听得是半信半疑,如今却亲眼所见,哪能不被震在当场?
各种工程最难的就是开采、打磨和运输石料,尤其是石料的形状大小还要基本一致,民夫们最多的劳力就用在这儿。现在有了水泥,不需要任何开采,也少了恼人的二次打磨,连运输也轻松许多,还能轻松拥有这种上佳的材料,恐怕以后做任何工程的时间都会大为缩短!
徐福先回过神来:“敢问郡王爷,这水泥是要用在何处?”
“修一条直通郡城的水泥道。这件事便交由你来总领。”宣瑾瑜却说。这件事她考虑了许久,眼下宋冬政务农务一把抓,手下几个书吏也都忙得团团转,林齐主管刑狱,对工程是一窍不通,唯一沾点边的耿磊又要操持铁匠铺,是时候给县廷府引进人才了。
徐福搞科研严谨热忱,过去的半骗半传教的经历让他极擅沟通,手底下五六个道童管得服服帖帖,倒不如试试他能否担起这修水泥路的活计,若能行,就留用;若不行,那就换了再找合适人选。
徐福闻言是眼冒精光,他祖上也出过小官,当然知道营造一事向来所为重大,这水泥道要想修下来,耗费不下数百金,若这事儿能担下来,恐怕他也有机会跻身县廷府的实权人物,而不仅仅是挂个名头的客卿。
徐福当即深深一揖:“徐福愿为郡王效犬马之劳,但凭郡王差遣!”
好家伙,到底是江湖里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一看到领导派大活就立马知道表忠心啊!宣瑾瑜心里古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出言勉励了几句。
她先是写了一道手令,让徐福去找宋冬给他安排招揽一队民夫,并在打虎山脚下划出一片地来,修建一个土窑,好大批量烧建木炭,开采和碾碎石灰石也直接安排在土窑旁边,再堆砌一个高炉用来烧生石灰,务必要尽快将水泥量产。
刚交代完,宣瑾瑜一转头,就看见耿磊巴巴的眼神,这汉子憋了半天,脸涨的通红,说:“我也愿为郡王分忧解难!”
耿磊的文化水平颇有长进啊,宣瑾瑜不禁刮目相看,她也明白过来,耿磊也希望在她面前露脸,她也不愿意寒了老人的心,当即笑眯眯说:“正好,我有个事儿要交待给你,你且做个木头冰鉴来。”
木头冰鉴?耿磊疑惑大起,不过他早已习惯从郡王口中蹦出他闻所未闻的词儿,反正打跟着郡王爷干活起,他就没做过自己熟悉的东西,除了菜刀。
宣瑾瑜便给他描述起来。她其实想做的是个木头冰箱,一个大木箱里嵌套有小木箱,大木箱和小木箱的空隙中放冰,小木箱里可放一些酒水,借外侧冰来制成冷饮,木箱上面的盖子做成两半,一半固定尽可能保温,另一半活动,可打开放冰拿酒,另在两侧做两个把手,方便搬动这木头冰箱。
前世里就出土过这样式的国宝,是当时贵族用的冰箱,不过乃是青铜制成,宣瑾瑜到底还是舍不得用青铜做,她得留银子修路,郡王家也没有余粮啊,便索性用木头来做,物美价廉,咱就图个实用。
听完宣瑾瑜描述,耿磊是喜极而泣,终于,郡王有个简单东西给他做了!老耿打保票,这是郡王让他做的东西里,最容易的一件!耿磊立马说:“放心吧王爷,明天,不,今晚就给您送到王府里去!”
宣瑾瑜大喜,也勉励了耿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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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冬带着古淼去往边家村,两人都穿着麻衣布鞋,行走在田垄上。
“老边,我们先去看看栗米和麦子。”宋冬说,栗米和麦子都是主粮,不能出错。
“好勒,宋大人,古公子,这边走。”边杰穿着草鞋,健步如飞,脸上全是乐呵呵的笑意。
到了地头了。阳光下,金灿灿的栗米舒展着,栗米穗已经下垂,挨着栗米是矮一点的菽豆,也尽都挂上了豆荚。每一株栗米上,穗子足有七八个,豆荚也都饱满硕大。
宋冬直接钻进了地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手一个一个数着,没得错,确实大都是七个,少的也至少六个,偶尔能有八个穗!又掂量了一下栗米穗的分量,拿手比划一下长度,宋冬很快判断出来,每个栗米穗都十分饱满,比以前重出不少。数数豆荚,也是一般情况。
就连对农事只粗浅了解的古淼也瞠目结舌。老天,他去自家庄子里看过,爹也请人教过他农术,但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富饶又古怪的田地!说富饶,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丰收;说古怪,从未听说过这栗米能和菽豆种在一块田里!
“今年的栗米穗都结得特别大,足有七八个!旁边留了一块地,还按老法子种,也就五个穗,六个就算多。”边杰说着,又引领他们去看专门留出的一块田。
那块田地没有间种菽豆,只见地里的栗米无精打采,栗米穗出得少不说,每个穗也不饱满,路过的人一瞅,立马就能看出两块田的差距。
宋冬飞速心算,颤着声音说:“那这么说,咱们今年的栗米能比往年多上一成的收入了?”
“不止哩,每亩地里,栗米能多上一成,还得白饶一两百斤大豆。”边杰提醒说。唉,现在日子是好了,可也不能不把菽豆当粮食呀。
冷不禁地,宋冬畅怀大笑起来,眉间严肃的皱纹也都舒展开,便如同每一个老农一样爱惜地抚摸着黄澄澄金灿灿的粮食。旁边古淼先是吓了一跳,呀,真没想到,宋冬先生这样严肃的大人也会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看着这栗米结出来的果实,宋冬畅想起了丰收的景象:“我看,怕是七月下旬就能秋收了。”
旁边边杰赞同地点点头:“宋大人说得差不离,眼下已经中旬了,再过个七八天,就可以开始秋收咯。”
“再去看看那垦荒地里的菽豆吧。”宋冬又说。他最惦记的,还是今年新开垦出来的这两千亩地能否有个收成。
等到了荒地一看,又是惊喜。许是按照郡王交代的草木灰施肥的缘故,人为补充了地力,这地看着只像是个薄田,若是来的外人,任谁也不会说这是刚开垦出一个多月的荒地。田地里,绿色的菽豆苗已经长到人的小腿高,根茎粗壮,叶片肥大,看着便是茁壮的好苗子。
也许郡王爷真的是后土娘娘座前的仙童转世,不然怎么会知道,田里种菽豆可以改良地力,和栗米混种能增产的妙法?也许真的是南沧县过得太贫苦,上苍不忍,才派这仙童来指点苍生?宋冬素来不信神佛,灾荒年间可从未见过天地显灵呀,但现在,他却第一次相信了。
几个人在田地里察看完,宋冬又拿出了随身的帛书,挥笔记录着今日田间见闻,这也是郡王爷要求,需对田地施种每隔时间定期记录,用作对比提升。
他们在地里忙活完,又去了边杰家,边杰媳妇李春花赶紧烧火开灶,今天吃麦面条子和夹肉麦面饼子。古淼也终于见到了那粗糙的麦饭是如何做成美食。
石碾子上,李春花拉着轻巧地转动,麦粒外壳乖乖脱去,只剩下麦粉来,因为今天有贵客,李春花心疼地把麦粉筛了几次,平常要是自己吃可还是舍不得。然后加水,在她灵巧的手下,麦粉乖乖的形成面团。面团擀平,切成长条后冷水下锅煮熟,加猪油、盐、葱、姜、菽豆酱,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麦面条子。旁边陶釜里麦面饼子也烙好了,当中用菜刀剖开,夹进去调好味的碎羊肉,满满当当摞一盘子。
又是古淼从来没见过的吃食!阿爹啊,南沧县不仅郡王府吃的比咱家香,连普通村民家的饭食也比咱家香呀!古淼吃得停不下嘴,这麦面条子,这夹肉麦面饼子,不比自己府里的栗米粥香?
因他长相俊秀可爱,狂吃海塞也不觉难看,李春华看他吃饭呼噜呼噜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欢喜:“慢慢吃哩,不够大娘再给你做!”
于是古淼又吃了一大碗。他暗自羞愧,真的,他也不想这样,他自小在都城长大,因为阿爹从都城调任长都郡才搬来,可来到这南沧县,他觉得自己才是土包子,因为这里有太多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了!
前两日古淼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提出想要跟着学习农术、增广见闻时,是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这种不传之秘,他还大着胆子提旁观,他都为自己的厚颜羞愧,就算郡王答应,肯定也要付出昂贵的学费。
没想到郡王大手一挥,轻松应允,还戏称这叫什么先丰收带动后丰收,共同丰收才是不懈的奋斗目标。古淼听不懂,但他只觉得郡王爷和他见过的所有王公贵族、世家弟子都不一样。
他也希望能够像郡王爷一样泽被一方!不是坐在书庐里念经,也不是天天在朝堂上党争算计,而是真正地去做改变一方的事情。古淼觉得,自己心里仿佛种下了新的信念,他也希望能够成为像郡王一样了不起的人!
宣瑾瑜还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粉丝,她正美滋滋地用硝石倒腾出来许多冰块,全装进耿磊紧急送来的木头冰箱里,里面果子酒和桃李冰镇上,一边吃冷饮,一边翻看裴佑送的闲书,随着冰块缓缓化开,房间里的热气也消散不少。
挥别苦夏,如今她宣瑾瑜过的也是有人造冰箱兼空调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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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纺织机
“军侯刘文华已经在南沧县外驻扎,送过来的东西我也收到了,玫瑰花油很好用,书也很好看,谢谢……
南沧县最近丰收,栗米和菽豆都长得很好,我心里安定不少,水泥做了个雏形,但量产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对了,随信还送来木质冰箱和硝石,附上使用方式,自从有了这个我晚上睡觉舒畅了不少,希望你也一样。”
最后的落款是一条简笔画的吐泡泡小鱼。
裴佑拿着这封帛书,看了又看,他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素日里总是冷酷傲慢的神情,此刻却如同和煦春日一样柔软。
午间议事的时候,军师许宁走进来,纳闷说:“殿下屋里是怎么了?怎的凉快不少?”
裨将江鸣一身热汗,他刚带着军队做完日常演练,这种感受更加强烈:“对啊,是刚洒过水吗?”有时候屋子里太热,会适当洒水吸收热气。
裴佑却是爱惜地打开了木质冰箱,让许宁和江鸣观看。
许宁先是仔细看了木质冰箱的结构,啧啧称奇:“好一个精巧设计!夏天还能找到冰块,是从哪位城里贵人家买来运过来吗?”
裴佑先把硝石制冰的事情一讲,又说:“最近夏日炎热,瑾瑜担心我睡不好,所以送来,难为我这个做兄长的,倒老让瑾瑜照顾了。”
裴佑又不经意地说:“想着你二人也没有个知冷热的关照,今日议事的时候我就让人把这冰箱拾掇了出来,大家也都舒服会儿。”
方鸣闻言大为赞同,认可地点头:“殿下说得对!属下刚狠狠练了这帮小子,浑身热得很,进来舒服多了!”
许宁不禁为同僚摇头,唉,这人就不能肌肉太发达,否则脑子多少会受点损伤。许宁就不一样了,当即诚恳地说:“我看,都城里那么多炼丹的道士,用了这么久北地玄珠,也没发现此等妙用,小郡王却一下子就明白,可见郡王既聪慧异常,又福泽深厚。”说到这儿,许宁话锋一转:“不过,要我说,最难得还是郡王的心意,有好东西都不忘给殿下送一份。”
裴佑嘴角上翘,露出矜持的笑意来。“瑾瑜为人敦厚纯善,有什么都不忘我这个兄长,倒叫我汗颜了。”
接下来,许宁和方鸣就听见裴佑开始细数诚郡王爷的优点,从头脑高瞻远瞩有眼光,到性格尊老爱幼有礼貌,总之就是无一处不好,或者说,因为是宣瑾瑜,本身就很好。
许宁现在才终于明白,世上总有无缘无故毫无理由的偏爱,他只用时不时地嗯、啊、咦这样回应,殿下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再看一旁方鸣,早已经神游天外……
裴佑最后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这才说:“议事吧,且说眼下军备如何了?”
许宁一拱手:“回殿下话,都城的粮队已经在路上,再过十天半个月就陆续到达,等朝廷调拨的粮草一到,后勤就备得差不多。”
“关市如何?可有什么异常?”裴佑问。
因匈奴不擅生产,轩国也舍不得贸易赋税,尽管两国常年争战,在边境依然有小小的关市,供平民交换物品。
“最近混进了一些匈奴的探子,不过属下都派人盯着,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传递回假消息。”许宁说。
“好,方鸣这儿如何了?”裴佑说。
“所有骑兵、车兵、步兵最近都以演武的名义开始加强战术操练,附近的预备兵役人员也已经宣调入营!”方鸣说。
“对你们,我是放心的,不过这次对匈奴进攻,还要时刻警惕背后人捅刀子。我来这边疆守关,都城里我那好大哥可是忙着争取文官啊……”裴佑淡淡说。
二人心中一凛,许宁小心翼翼问:“殿下,之前的刺客已经查出是大皇子所为,往来书信证据也都拿到,不如递到都城去,先狠狠打击大皇子的名望?”
裴佑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微笑着说:“何必此时发难呢?眼下正是大哥上蹿下跳得意的时候,就算抖出来,大哥一口咬死印信被盗,或者被模仿笔迹,文官们齐齐发声施压,父皇素来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到时候也只会趁我不在都城,赶紧糊里糊涂地过去,到时候大哥也就受个不轻不重的责罚,或者是从手底下找个替死鬼推出来而已……这个证据留好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用。”
“是!”许宁和方鸣深深低头,齐声应是。裴佑点点头,属下二人退去。
天天都是和这些鬼蜮伎俩打交道,权力真是无间的地狱,没意思……裴佑有些无聊,他想起宣瑾瑜,那个姑娘又在忙着做什么?
不管是什么,一定是生机勃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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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纺织机有了大进展?”宣瑾瑜眼中灼灼发光。
“是,这多亏了古公子。”耿磊摸摸脑袋,说:“古公子对于机括之学甚为了解,把那个纺织机的模型很快就搞明白了!”
旁边古淼害羞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原来,自从古淼得到宣瑾瑜的应允,可以去县廷府观摩学习后,县廷府众人做事也就不再避着他,古淼心中感激之余,也想回报,得知耿磊正在研究一种模型,他自告奋勇帮忙。对了,模型这个词儿,古淼也是刚学会。
古淼出身富贵,这意味着更多的理论知识和博学教育,毕竟教育在此时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他从小便对机关术感兴趣,家里还专门请了老师来教,因此,对于拆解一个功能如此复杂的模型,他比耿磊更具备理论知识的优势。
果然,自己确实需要从外部再引入一些人才了……宣瑾瑜想。
在耿磊的实践经验和古淼的理论知识下,他俩已经打磨出了纺织机的模型,虽然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打磨的木刺,但已经可以开工。
耿磊便现场演示起来,晒干去皮的麻草便犹如蓬乱的头发,耿磊拿出一把铁梳子梳理,便刮出一条条麻丝来,麻丝绕成线团,然后就该纺线机出马。纺线机由摇把、转盘、铁签子组成。先把麻丝团搓出一根引子来,缠绕上铁签子一端,然后手摇摇把,摇把带动转盘转动,转盘拉着铁签子不停转圈,就牵引着麻丝逐渐缠绕成线。
耿磊操作的时候笨手笨脚,拉线的时候时不时就断掉,讪讪说:“没做过纺线活,手上的力气配合不好,不过那些纺线的好手来做,保证拉线不会断。”
宣瑾瑜点点头:“看看旁边织布机吧。”
织布机上,麻线已经排好了经纬,耿磊轻踩脚踏,又时不时地拉动木杆,不多时,很快就织布机上就出现了一块细密的麻布。
看见这麻布,古淼雀跃不已,太好了!他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所学所读有大用处。
看来南沧县的轻工业又能多一种了!宣瑾瑜深吸一口气,肃然说:“耿磊,别的活全放下,全幅心思用来做这纺线机和织布机!”
县廷府里,宋冬已经听说此事,听完宣瑾瑜的规划,他面露为难神色:“这……郡王爷,让女人出来做工,这怕是少见。”
“哦?难道你的意见是男女混招?”宣瑾瑜反问。
宋冬哑口无言。南沧县并不富庶,女人也多有出来抛头露面做活的,或者开个粮油铺子,或者开个小食摊,或者去富贵人家做工,可是一家大型的作坊,却甚少招女工。
不过以前,南沧县也没有听说过纺织作坊……江南那边的织坊里,也多是织娘做工呢。既然主要招聘女工,那陌生男女混居一室工作到底有点挑战时下人士的价值观,宣瑾瑜索性全部招聘女工。
“就这么定了,等纺织作坊建起,便以县廷府的名义,招聘女工!”宣瑾瑜一锤定音。
诚郡王南院是宿客的地方。南院厢房的油灯下,古淼奋笔疾书,写着自己在南沧县的见闻。
郡廷府随行的其他官吏早已把南沧县缴纳的盐铁钱押解回了郡城,留下来的只他一人,一开始只抱着游学之意的古淼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想法。
长都郡比南沧县富庶许多,可他却觉得,南沧县的勃勃生机在长都郡见不到,人们的脸上不是愁苦,而是希望,仿佛相信日子就该越过越好。
“……儿子愿辞去长都郡书吏一职,在南沧县廷府谋个差事,真正加入其中做事,在南沧县,儿子才能找出心中所求方略,望阿爹应允。”
古淼郑重落款,他自幼出身富贵,父母虽爱护但绝不宠溺,被教育成端方君子模样,可出得府外,他不禁迷茫。满大街都是褴褛衣衫的平民,饥一顿饱一顿,所谓的治理也无非是收赋税和断法案,年复一年,凑齐了银子修个水渠便是值得立碑的功德。难道所谓的治理一方就只有这样一条路吗?
在南沧县,他看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女工招聘
“县廷府有令,招聘纺织女工,年纪需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有意者在村长处、县廷府处就近报名……”县廷府的衙役敲着锣鼓,大声说着。
三天前,县廷府贴出了告示,衙役们也开始往外宣讲,郡王爷新建了一个纺织作坊,要招聘女工前去做活。
边家村里,边老三家中,就因为此事发生了争吵。
“我要去!”边小娟说道。
“胡闹!去什么去!女人家家的,也要跟男人一样去做工吗?你就在家里干活!”边老三吹胡子瞪眼。
“在家里干活,和去作坊干活,有什么区别?去作坊搞不好还能轻松一点!”边小娟可不怕他,大声说。
“去外面干活都是男人的事情,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女人家家的,什么都不懂。”边杰更大声地吼道。
“边老三,你啥意思?给老娘说清楚了!”听见这话边老三的媳妇田素芬把碗筷一放,怒气冲冲说。
平常田素芬都叫他老边,现在连名带姓叫边老三,不知为啥,边老三就立马感觉皮紧,只能讪讪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小娟她一个小丫头,啥都不懂。”
“可家里的帐都是我算,阿爹你和哥哥们从来都算不明白啊。”边小娟提醒说。
边老三顿时语塞,只能黑着脸说:“总之,都是瞎胡闹,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阿爹,你不讲道理!”边小娟一下子发火,把碗筷一丢,下桌回屋去了。
只剩下边老三心里越想越气,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去城里做工,有那么容易吗?不过他心里到底是松一口气,虽然闺女气得回屋,但到底不再说这事哩。
但接下来,边老三就意识到不对。边小娟就当家里没他这个人,遇见他再也不甜甜地叫阿爹,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然后迅速一扭头就走。
没几天,边老三就心里难受了。晚间在自己屋里,他长吁短叹着。田素芬看不惯他这死样子:“干啥呢?不睡觉,点灯熬油的不费钱?”
“我那不是想着小娟吗……唉,我是真不愿意她去作坊里做工,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受欺负咋办?再说,别人不得戳我脊梁骨说我养不起闺女?小娟也要说人家了,夫家知道她在外面做工,未必愿意哩。”对着媳妇,边老三吐露出心里话。
“我倒觉得小娟说得对,她在家里也没少干活,还不如去作坊里呢。她在作坊里挣的钱,自己存着,以后嫁人了也有底气。”田素芬却理解女儿。
“她担心啥?以后她结婚,我不得给闺女弄一份嫁妆!”边老三说。
田素芳当然也明白,边老三最疼爱的就是小闺女,从小跟眼珠子一样看大,再怎么忙都舍不得让姑娘下地,就怕把姑娘晒黑了以后不好说婆家。“你给她弄嫁妆,又能给多少呢?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家里的地又都是儿子种的,你也不好多给吧?倒不如小娟出去做工,我们再添点儿,给得多哩。”
这下边老三也不吭气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自己清楚,给儿子娶媳妇不容易,他家里两个儿子,弄完老大弄老二,可闺女也是亲生的,光给儿子留,不给闺女留吗?边老三越想越为难。
“那什么纺织作坊咋样?”边老三犹豫问。
“县廷府开的,你说咋样?”田素芬反问。
边老三想了一夜,翻来覆去地心酸,姑娘扎两个小辫儿只有自己腿高好像还在昨天,一转眼,怎么就长大了呢……
第二天晚间回来,边老三给边小娟递了个引子。“村子那儿,爹给你报上名了。”
“阿爹,你答应了?”边小娟先是不可置信,等反应过来才一脸高兴。
“嗯。”边老三板着脸上,可看到闺女脸上的笑容,他也板不住多久,“村长说了,还要现场考核哩,到时候考不上,可不准哭鼻子。”
送边小娟去考核的是边大虎,他俩先是在县廷府说明来意,衙役看了看他们的条子,给他们指了方向,边大虎和边小娟找着路来到一个院子。
院门口的衙役收了引子,说:“进去吧,考核马上就开始了。”
边大虎和边小娟正要进去,衙役拦住了边大虎:“只准考试者进去。家属一律在外等候。”
边小娟进去的时候到底有点胆怯,她今年也才十五岁,咬着嘴唇说:“哥……”
边大虎看着妹妹犹豫的眼神,一下子明白过来,只说:“阿妹,整个边家村,谁不夸你针线好!你比我和老二都聪明哩,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
“嗯!”边小娟心里安定不少,跟着衙役,进了小院。
边小娟一进去,就看见院落中间摆着十数台怪模怪样的木头机器,旁边站着十几个姑娘媳妇。大家都是来考核的呢,边小娟暗自想。
很快,院子里就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威严管事妇人,让大家唤她苏嬷嬷,她发髻梳得齐整,穿着好料子的衣裳,浑身都透着干练利索的劲儿,她先是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写着数字的木签子,这就是每个人的考号,然后就开始给大家演示那机器怎么用。
拿起麻丝团子往纺线机上一挂,一条长长麻线就在妇人的手下很快成型,把麻线扣在织布机上,脚踩踏板,手上配合拉杆,很快布就在机器上成型。
整个院子里落针可闻,来参加考核的姑娘、媳妇都为这机器惊呆了,他们都是织补的好手,老天爷,要是有了这个,那得有多快!
苏嬷嬷演示完,就说:“每个人找一套纺线机和织布机,像我刚刚那么做的,开始织布,一个半时辰内织出一尺布,就算过关。”
苏嬷嬷站在漏壶边:“织好的人都来找我,我来记录你们织布用的时间。开始!”
边小娟来到自己考号对应的机器前,其他人都拿起麻丝团开始手忙脚乱地纺线,边小娟犹豫了一下,却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研究这个从来没用过的机器。
她怕忘掉苏嬷嬷刚刚的操作。对着机器,她想象着丝线在上面舞动的样子……确定自己没有遗忘,她这才开始动手。
麻丝团队挂上纺线机的铁签子,边小娟一转摇把,牵出来的线很快就断掉,看来,对力气的把握很有要求!边小娟很快就明白过来,不过,家里用的所有麻布,都是我做的哩……边小娟仔细感受着手里的力道,配合着转盘转动的速度,她力气赶不上哥哥,可家里干活她手最稳。很快,她手里的节奏越来越好,丝线也越来越长……
边小娟第一个完成。
找苏嬷嬷记录了时间,边小娟出了小院,
“咋样?”在树荫下等待的边大虎赶紧过来问。
边小娟没有急着回答,她聚精会神地盯了那么久的机器,现在一出来,感觉外面的阳光亮得刺眼,天空也高高的,人的心也像是飘在空中。“里面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机器……”她一边想,一边跟哥哥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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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做起考官来,很有条理嘛。”宣瑾瑜看着窗外说。她此刻就在小院的厢房里,看着院子里考生们织布。
“可不是嘛,王爷大可放心,有苏嬷嬷在,这织布作坊一定能办出来。”春香端上茶,笑着说。她是宣瑾瑜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宣瑾瑜多看重这纺织作坊,竟比拿月入万两的香皂都上心。
自打开始招聘女工起,宣瑾瑜就盘算着还是要有一场考核,把心灵手巧、吃苦耐劳的织女们筛选出来,不过谁来做这考官,以及谁来管理这个作坊,带着织女们完成生产任务,却让她犯了难。
最后却是李氏提议,让郡王府的后院管事苏嬷嬷来帮忙。苏嬷嬷年轻时候是有名的织女,就是靠着这手上功夫才做了李氏的陪嫁丫鬟。苏嬷嬷又在府里做老了事,管现在这十几个人规模的作坊,闭一只眼睛都足够。
这倒是合适!苏嬷嬷又是女子,来管这女子作坊就更合适了。只不过苏嬷嬷一走,阿娘的后院事务怎么办?
“那当然只有我这个当阿娘的亲自来做了。先说好,苏嬷嬷可是来帮你忙的,她年纪大了,现下还好,以后你这作坊大了,到底还是要找个身体康健的年轻人才扛得住,等你物色好人选,就让苏嬷嬷回来吧。”李氏如是说。
得到了阿娘的支持,宣瑾瑜这才解决作坊管事的问题。她到底不放心,还是来亲自看看,不过眼见得苏嬷嬷有条有理的安排,宣瑾瑜只觉得,自己大可以高枕无忧了。
“春香,我们走吧,回去吃饭。”宣瑾瑜放下茶杯,跟春香说。
午间,郡王府里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食。
前段时间,古淼突然找到宣瑾瑜,说他已经辞去在郡城的官职,想要在南沧县府谋个差事,宣瑾瑜先是惊讶,然后又是喜悦。
古淼做事认真严谨,学识渊博,宣瑾瑜正愁县廷府事情越来越多,可用的人手严重不足,当即一口答应,让他去找宋冬,先由宋冬带他熟悉一下政务,再来安排他的具体官职。
古淼欣然答应,既然决定在南沧县长居,他便赁了屋子搬出去,今日便是从郡王府搬出的日子。他小妹古灵从郡城而来,今日也一道来吃饭。
“这段时间,给郡王爷和郡王太妃添麻烦了。”古淼给宣瑾瑜和李氏敬酒。
“哎呀,麻烦什么呢,以后还是要经常来吃饭呀。”李氏笑眯眯地说:“这可是你小妹?我早听说郡守家中有一小女,爱如掌上明珠。”
“古灵见过郡王太妃,祝郡王太妃福寿绵长,平安如意。”梳着精致发髻,头戴花钗的漂亮少女说道,和她哥哥不同,古灵看着活泼机灵。
“好好好,真是好姑娘,来南沧县是来看你哥哥?”李氏笑着说,她素来喜欢小辈。
“古灵此次来南沧县,是来见郡王爷的。”古灵一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作者有话说:
请接收今日更新~比心心~
第21章 晒谷场
见我?宣瑾瑜不由得一愣。
古淼却是叹了一口气,唉,妹妹到底还是放不下……
“没错。我听说,郡王正打算办一个纺织作坊,因其隶属于县廷府,管事之人也可有书吏官职,便来毛遂自荐,自请替郡王管理这纺织作坊。”古灵正色说。
宣瑾瑜若有所思,苏嬷嬷只是暂代这纺织作坊的管事,日后等作坊做大了,她确实打算物色人选来管理织坊。“要是你来,你打算如何管理这作坊?”宣瑾瑜问。
……就算被拒绝了也不要紧,至少自己争取过了,桌子底下,古灵悄悄攥紧了手心。
等等?
郡王……没有拒绝?古灵立起了耳朵,难道哥哥说郡王曾经提起女子也未尝不可有一番作为,不是随口的戏言?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起来:“这纺织机既然是新鲜事物,首要的就是要保密,可将各道工序分开……织布枯燥,要让织女们保持织布的劲头,就要分档发薪,每月按照所制造布匹数量安排酬劳……”
听见古灵一条一条列出来,所答却是有条有理,对织女的考核、培养、发薪都已经有了深入思考,甚至对于如何进行工艺保密也有自己的主张,这姑娘神色虽有紧张,眉目间却充满自信。宣瑾瑜突然想起,前几天古淼一直在她耳边说自己的妹妹在家里也常常管事,便是父亲的公务,也会听听妹妹的意见,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当时还以为,难道是古淼以为她是男人,所以想要做媒?
如今才是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要提前给自己妹妹的能力做背书啊!
古灵把自己提前构思许久的方案一一道出,静静地等诚郡王回答。也许,能够实现自己抱负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宣瑾瑜没有急于给出承诺,纺织作坊事关重大,恐怕未来南沧县的现金流大多都由此提供,仅凭一面之缘,她如何能下断语?不过,她倒不介意给这个勇于争取的姑娘一个机会。
宣瑾瑜说:“且先去纺织作坊做三个月,从最基础的织女做起,等你做完,我们再来说这个事情,如何?”
“多谢王爷!”古灵大喜。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们啊……旁边李氏不禁想。想起瑾瑜刚上任的时候,她还为自己的孩子担心,现在想想,这孩子以女子之身袭爵后,却比以前开心了许多呢。李氏笑眯眯地说:“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而等吃过午饭,宣瑾瑜又匆匆出门。她要亲自去实地看看,水泥第一次投入生产使用。
说起来,宣瑾瑜最近终于给裴佑送的小红马取好了名字,就叫赤焰。来到马厩,好久没见到主人的赤焰用大脑袋直蹭主人的手,水汪汪的温柔黑瞳瞅着宣瑾瑜,不时地在她身上嗅闻。
宣瑾瑜哭笑不得,摸摸赤焰的漂亮鬃毛,她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红彤彤的柰果,喂给了这匹撒娇小马。宣瑾瑜真没想到,自己就给这撒娇精喂了一次,这小马就惦记上了柰果的味道,之后只要宣瑾瑜一来,都知道找她讨要。赤焰欢快地吃完柰果,唏律律打了个响鼻,驮着宣瑾瑜往望山村而去。
顾名思义,望山村是南沧县离打虎山最近的村子,因此也是离水泥作坊最近的村子,这里也就被选为了水泥第一次投入生产使用的实验地点。
宣瑾瑜骑马带着侍卫队来到的时候,望山村里众人已在热火朝天地干活。时下里每个村子几乎都有一块空地,专门是村长叫人说大事,或者大家聊闲天的地方,因此,做这水泥晒谷场,选址就选在了这块空地。
只见圈定的土地周围都砌好了一掌高的木板,旁边几个村民拿着木锹翻动搅拌水泥,一队人累了就换另一队。拌匀的水泥都用木锹舀到改装好的马车上。马车上,本来坐人的车厢拆掉,改由一个四面木板围着的方框,类似于拉货的板车,只不过尾部的木板是活动的,装水泥的时候就卡死。
而等水泥装满,骑手牵着马车来到圈定的土地,打开尾部木板,再拉着马往前走,水泥就从马车上逐渐滑流到地面上,旁边几个村民赶紧拿木锹把水泥推平涂匀,就这样,前面马走,车上洒水泥,村民推水泥,如此粗粗把水泥铺满一遍后,村民再拿三尺宽的木头推子把水泥地细细推平。
空地有一半水泥晒谷场已经修好,今天在修的是另外一半。
徐福看着修好的水泥场地,即使他已经看了好几天,依然感觉不真实。水泥晒谷场宽敞又平坦,就是都城里白玉石铺就的地面,怕也没有这个光滑吧!
望山村的村长蒋兴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当初边家村先种了蘑菇,溪头村又先报名垦荒,终于轮到他望山村发达了!瞧瞧,多好的一片晒谷场!
蒋兴德爱惜地抚摸着水泥地面,打望山村有人起,他们就是一块土面上晒谷子,每次晒谷子之前,都要把土面修整一遍,饶是这样,收拢谷子时,谷子上也全是尘土,现在却好了,这么平整干净的水泥场,到时候晒谷子,多容易!
宣瑾瑜却觉得有些遗憾,按照现代工艺,还要有一道用转动的磨盘修整路面的工序……不过,现在的水泥路,已经是这个时代工业的标尺了吧!等徐福把城外的路修好,想必马车、牛车的速度至少可以快上两倍。尤其是马,就算放开速度跑起来,也不用担心被路面上的石头折断蹄子。
“现在水泥的产量如何?”宣瑾瑜问徐福。
“回王爷话,眼下我们已经修了两个高炉,日夜烧制不停,每日已可产出百斤。”徐福说。
如果按照这个产量,那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啊……宣瑾瑜有些忧虑,她琢磨着最好在秋收前后修好,这样的话,和郡城往来就能容易很多,今年冬天,即使农业生产会受到影响,空下来的农民也可以去工厂劳作,工业作坊生产的货物可以加大生产量,源源不断地运出去售卖。
“小道倒有一计,我们不如以碎砂、碎石为原料,然后混合水泥,只将水泥作为贴合砂石之物,这样便能省出不少水泥用量,估摸着修路的进程能加快不少。”徐福却提出了建议。
这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徐福说的这个点子,不就是混凝土吗?碎砂、碎石都容易开采,然后和水泥一搅拌,这样铺路,比全用水泥不轻省得多?否则按照现在的日产量,要修一条水泥路始终勉强。
“若是这样修路,你可估算出了碎砂、碎石、水泥的比例?”宣瑾瑜立刻追问。
“小道带着几个童儿日夜测算,已经有了眉目,1份水,2份水泥,三又半份碎砂,七份碎石,为最佳。”徐福胸有成竹,当即回答。
没想到这徐福还真是个搞科研的好料子。难为他不仅是按照既定的办法做,还愿意自己钻研提高,宣瑾瑜倒对他刮目相看,当即说:“便按你的方法来,这段时间你先给每个村子修个晒谷场,顺路锻炼出一批熟练人手来。晒谷场一修好,立马就开始修路!若这路能顺利修成,当记你一功。”
徐福大喜,他在宣瑾瑜手下做事不久,不多时就琢磨过来郡王爷最看重的就是做事效率,干活必须好使。因此自己也苦心钻研,想着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这没日没夜的辛苦,到底还是值了!徐福当即滔滔不绝:“小道自将肝脑涂地,以报郡王青眼……”
唉,看着徐福闭眼就是一套歌功颂德的花辞,宣瑾瑜苦恼地想,看来这科研人才也分很多种,绝大多数是社恐,自己找来的这位倒是社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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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小院已经拾掇了干净,这次古淼打定主意要在南沧县好好锻炼一番,干脆没有从家里要仆人。南沧县美食多样,上饭馆吃饭足以,衣服再包给浆洗婆子,再请隔壁大娘抽空扫扫院子,又轻便又省事。
古淼找了半天,才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找到了古灵。
树下石桌边,古灵正独自酌酒。“哥哥也来一杯?”
古淼走过去坐下,忧心忡忡:“你可想清楚了?”
“当然,我自小就渴望建功立业啊。”古灵奇怪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古淼抓耳挠腮,到底还是不知道如何劝说妹妹,只能说:“你可是去做纺织女工,要知道,你这辈子就没干过活,从来都是闺中的千金。”
“那我可以学啊,我在家里织补也不差,阿娘总夸我做得好呢。”古灵倒是信心满满。
古淼哑口无言,悲哀地意识到,妹妹说得对。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古灵打了个呵欠:“哎呀,我要去早点睡了,明天我还要去纺织作坊报道呢。”
她晃晃悠悠地往自己屋子里走去,“对了,阿兄,这事儿你可不能跟阿爹说,就先说我要在南沧县玩一段时间吧。否则……哼哼,你自己想吧。”她皱皱鼻子,冲着古淼威胁地挥挥小拳头。
于是,今晚的油灯下,古淼满怀歉疚地给自己父亲写信。
“阿爹,我和小妹在南沧县一切都好,因小妹要照顾我起居,又想在南沧县游玩一番,我厚颜请阿爹应允小妹留下,若有小妹打理府中杂事,我就可以专心公务……”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更新的时候,家里的小猫就乖乖趴在桌子上睡觉陪我写文,所以,今天的更新是在猫猫爱的陪伴下完成的!带着家里小猫给各位小天使拱手手要个收藏喵~拜托啦拜托啦喵~
第22章 抽卡
透明的面板漂浮在空中,宣瑾瑜打开了【抽卡奔小康】系统。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抽出的纺织机图纸和模型太过逆天,宣瑾瑜之后再抽卡,始终抽出来的就是可乐、雪糕,最好的就是几包火锅底料。
当然,火锅底料也很香就是了。借由系统,宣瑾瑜才得以再次尝到牛油麻辣火锅的浓郁鲜香,好吃!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宣瑾瑜收获的声望值却逐渐递减,问过系统才知道,原来同一人只能给予她一次声望值,恐怕大部分南沧县民都已经给过她声望值。也因此,宣瑾瑜小心翼翼攒了不少天,才决定今日抽卡。
按此时历法,今日是风水吉日,宣瑾瑜沐浴更衣,虔诚焚香,向漫天神佛祈祷:信女愿减肥五斤,换今日保底……
虔诚祈祷后,宣瑾瑜这才一鼓作气,开始抽卡,只见一道道金光闪过,可乐,可乐,还是可乐,终于抽出来了!宣瑾瑜顾不上查看,索性把系统里的声望值用了个精光,这才开始细数桌上的东西。
首先最抢眼的是一株完整的葡萄树,每只叶片都青翠欲滴,枝干也茁壮挺拔,树根处还带着湿润的泥土。葡萄树上还顶着一本小册子。
宣瑾瑜打开一看。小册子写着:葡萄良种(母树形),可提供枝条(子枝型)用来扦插育苗,因经过系统改造,母树型葡萄良种生命力顽强,可在一月内不间断用于取枝,一月后即退化为普通葡萄树。子枝型生长出来的葡萄苗可于一年内结果,子枝型繁衍出的下一代果苗生长周期与一般葡萄相同。另附葡萄种植技术如下……
宣瑾瑜不禁愣神。这段时间她不断和种田打交道,农业知识迅猛增长,这才知道系统给出的葡萄良种有多么逆天!不少果木都是采取扦插育苗,因为用种子育苗时间长不说,且性状极易改变。想来普通的葡萄树,恐怕只能提供八到十根枝条进行扦插,否则就极易死去,而这葡萄母树却可以在一月内不断生长枝条,那这样繁衍出来的葡萄树苗,不就极多了吗?
宣瑾瑜还记得在历史系读书的时候,曾经跟导师一块儿研究过葡萄在中国的引入,这种植物往往要两三年之间才能挂果进入丰产期,而有了系统,直接缩短为一年。最重要的是,南沧县耕地不足的问题,有救了!
南沧县之所以如此贫苦,就是因为耕地质量太差,平日里百姓们只种植质量相对好的田地,借由上次开荒,宋冬把整个县里还能种粮的沙砾土壤也全都开垦完,这才增加了两千亩地。
虽说这两千亩地,因为草木灰施肥和菽豆固氮,地力已经大为好转,但南沧县已经连这种砂砾土壤也没有了,剩下的是一种白色的灰质土壤,上面完全没有田地应有的黄黑泥土,就是白色的灰、沙、风化的石灰岩交杂出的土壤。
南沧县人把这叫做“白鬼土”,只因种什么死什么。
宣瑾瑜却知道,所谓甲之□□,乙之蜜糖,这种人憎狗嫌的土壤却最适合种植葡萄。白鬼土是碱性土壤,风化的石灰岩能够给葡萄提供钙元素,如果真能种出葡萄,那白鬼土以后搞不好得改名叫白银土才对。
葡萄酒可是风靡千年的饮品,对比此时刚刚发展出来的米酒、果酒,想必能卖出高价,不,甚至天价!宣瑾瑜早就想做粮酒业,奈何整个南沧县今年奋斗一夏,也就将将吃个半饱肚子,虽说比起以前常年饥饿是好了不少,但如何能用粮食酿酒?
而有了葡萄,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南沧县的白鬼土很快就要变成流出黄金的宝地了!宣瑾瑜心里火热起来,赶紧又查看系统抽出来的东西。也许是先抽出了葡萄良种,【技术图纸】卡池里也抽出了一本【葡萄酒酿造工艺】。
还有什么呢?宣瑾瑜满怀期待地继续拆系统掉落的小箱子,唔,有一包【棉花良种】和配套的【棉花种植技术】,可惜上面写着要到明年春季才可以种植……
唉,就不能系统再改造一下,直接今年秋天种植,冬天就开棉花吗?宣瑾瑜偷偷想,但系统很快批评了她的想法:“滴,系统只能强化植株本来功能,无法逆天更改植物种植时间,请宿主早日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懂懂懂,少做梦多种地,基建还得靠自己嘛。宣瑾瑜吐槽。
不过最后一样东西却令她惊讶起来,竟然是一盒子虫卵和仙人掌?旁边的小册子写着【胭脂虫繁殖指南】?
宣瑾瑜突然感受到来自统子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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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廷府和郡王府就隔了一条街,毕竟整个南沧县也就五六条街大。因得了郡王府的召唤,宋冬午时就去了王府吃饭。
王府今日的午食是一碗热热的羊肉汤面,骨头吊出来的老汤配着爽滑劲道的面条,配着腌好的小菜,宋冬美美地吃了两大碗,然后就听见郡王说:“昨日我梦中有感,忽见后土娘娘入梦。”
什么?宋冬掏了掏耳朵,不会吧,不是他听到的那个意思吧。
郡王压根不理他,继续说下去:“……梦中娘娘怜惜我南沧县贫苦,赐下一神树来,交由我南沧县种植。”
啊这?宋冬神色古怪,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宣瑾瑜也没指望他回应,直接就带他来到了王府后院,那里新辟出一块田地,种着一株绿油油的小树苗,饶是以宋冬的见识,也从未见过这种植物。
宋冬忍不住凑近观察,只见这小树苗每片叶子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个虫眼,也没有一点黄枯,枝干笔直又茁壮,没有一块树疤,以宋冬平生所见,这绝对是最健康的一颗小树苗。
紧接着他就听郡王讲这棵小树苗可以不断取枝,插入土中即可成为新苗。
真的,震惊这两个字宋冬已经说累了,可每一次,每一次郡王突然叫他来王府,都要搞一把大的。
抹了一把脸,宋冬战战兢兢接走了这盆后土娘娘赐下的神树。
宣瑾瑜也松了一口气,看来神灵赐宝这个理由还是很好用的嘛。因为这葡萄良种太过逆天,她实在是难以解释,索性就说是神灵赐下,毕竟,作为一个历史系学生,这是她最容易想到的方案。古往今来,君不见史书记载多少祥瑞?
于是,来到王府的古灵也听到了同样的说辞。
“郡王是说,昨日忽然有后土娘娘入梦,赐下这朱砂虫和仙人掌?”古灵惊异反问。
“正是。”宣瑾瑜说道。此时尚未以胭脂来称呼红色,人们对于红色的印象依旧停留在朱砂石。她索性便把这胭脂虫改名叫了朱砂虫。
“昔有周天子梦遇西王母,今郡王得后土娘娘赐下神物,想必是郡王德行可感苍天,实乃南沧县民之福,县廷府上下之喜!古灵愿为郡王分忧,培育这朱砂虫和仙人掌。”古灵却是接受良好,一脸振奋说。
这说辞竟然莫名地熟悉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古灵和徐福见面,一定会特别有趣吧……宣瑾瑜一边想着这不着边际的事情,一边说:“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我已跟苏嬷嬷打过招呼,若需调动人手或有银钱短缺,找苏嬷嬷解决即可。”
“多谢郡王。”古灵长施一礼,带着装有朱砂虫和仙人掌的小箱子而去。
一路上,古灵步伐轻快,真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郡王给的任务!阿爹以前收幕僚的时候不也如此吗?若有看中的人选,便先给个活让人做做,在事情当中去检验一个人的能力和品性,而随之主臣间的信任也逐渐加深……
通过从古淼口中描述来的郡王爷的作风,古灵明白,这就是郡王爷在逐步考察她的能力!
古淼刚从县廷府里回来,就看见古灵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他走过去说道:“阿妹吃饭了吗?我从李大娘的食铺带了你最爱的羊肉麦饼子。”
古灵头也不回:“阿兄,你且先吃吧,我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这么投入?古淼好奇起来,一边听古灵说着,一边察看着古灵身前摆放的工具。而等古灵讲完,古淼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看着那小虫子在盒子里蠕动……“所以,郡王让你培育的就是这些小虫子?”
他赶紧转过眼,干笑着说:“那你先忙,阿兄就不打扰了。”
“嗯。”古灵继续对照着郡王给的帛书操作:“对了,阿爹寄来的回信已经到了,给你的信在你书桌上。你记得看。”
于是古淼回到自己房里,一边啃羊肉麦饼子,一边看老爹的信,
“……你入了南沧县廷府,做事当更加勤勉,与府中各人更需谦虚交往,凡事多看多听,不可冒进……灵儿既然想在外面散散心,就且先给她一段松快日子吧,你可看顾好了……长都郡倒是一切都好,只最近水渠年头太久,有些松动,阿爹正组织人手修建,你和灵儿若是一切安好,可先在南沧县专心公务,休沐日出门走走,察看风土民情,不可坐一室而观天下,休沐日也不急于回长都郡……”
咦?阿爹竟然同意妹妹留下,休沐日也可以不用回去?古淼觉得奇怪,这可不像他那个作风保守的端方老爹,也许是老爹也想通了吧?
古淼打个呵欠,他今日也累了一天,收拾收拾屋子,梳洗一番,赶紧睡咯。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织麻布
打虎山脚下划出了一片工业区,不过现在工业区里也就只有两个作坊,一个是水泥作坊,另一个就是新起的纺织作坊。
县廷府的铁匠铺赶制出了二十套纺线机和织布机,都稳稳当当摆在了纺织作坊的院落中,织女们也在此处劳作着。
她们都是通过了考核了的好手,眼睛清亮,手指灵巧,这才能选聘其中。县廷府月钱给得厚,每月保底必须完成二十匹布,就给五百文的定钱,若能多织出几匹布,多出的布里每匹再给十文钱。
也正是因为如此,织女们全都聚精会神,不需人监管催促,大家也不说什么闲话,都忙着纺线织布。
古灵虽说没做过这个活计,但之前也学过织补,她很快就上了手。古灵特特买了些普通料子的衣服,每日和大家一起上工下工,大家只当她是南沧县城富裕平民家的闺女。
午时一到,就有饭食送来,织女们可以休息半个时辰,这下大家才兴高采烈地交谈起来。
边小娟开心地跟古灵说:“阿灵,我感觉我又上手了些,上午织出来大半丈布来,我看,我今天足足能完成一丈半!”
这么多!古灵笑着夸赞:“小娟织布的手艺没得说,你手上功夫是又快又准。”
边小娟听见古灵的夸奖,挠挠头笑了起来。古灵又漂亮又聪明,虽然跟大家一样打扮,但边小娟总觉得她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她懂很多道理,说话又分外耐心,所以大家都愿意跟她聊天,边小娟也不例外。
旁边王大姐也过来说:“阿灵,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草方子真好用,我按你说的上打虎山采了点草药给我闺女喝,她最近一直没拉肚子。这几个钱你可得收下。”
古灵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钱就不收了……只是王姐上次带来的那个腌菜,我和我哥哥都喜欢,能不能给我做点?”
王大姐一听,立马说:“行,包在我身上,明天王姐就给你带过来,吃完了不够就说。”
“好勒。”古灵脆生生地答。王姐的丈夫走得早,一个人带着几岁大的闺女,因为闺女生病,又没钱请大夫,古灵倒是略通医术,索性自告奋勇去看看。
不过今日就发月钱,这下王姐家里的日子就过得好了。两百文在南沧县已经是足够生活的高薪。古灵算过,一匹麻布是二尺半宽,四丈长,眼下卖价在九十文到一百文不等,而这里的织女一天大概能织三丈到五丈不等。
这样算下来,郡王爷差不多把三分之一的收入给大家发了月钱,麻丝原料和饭食等等耗去三分之一的成本,剩下三分之一就差不多是纺织作坊的利润了,按照现在的规模,一个月怕是盈利只有几十两银子。
麻布的利润到底还是太低……古灵琢磨着,要想提高利润,就还得想法做丝帛。
边小娟却是注意到,古灵眼底下一片青黑,关心地问:“阿灵,你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古灵一愣,回答说:“倒不是,只是我最近在院子里种点东西,忙了一晚上。”
边小娟一听,当即说:“是种什么?可要我帮忙?不是我说,我们家一家都是种田的好把式,我也会些哩。”
这段时间以来,古灵和边小娟时常一起工作,早已把彼此视作朋友,古灵便说:“好呀,你要是有空,便来帮我,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定要保密。”
边小娟虽然不解,种个东西有什么好保密的?不过朋友这样开口,她毫不犹豫应下:“放心吧,我绝对不说。明日正好是休沐日,我上你家去帮忙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古灵回答。两个姑娘笑笑闹闹,又回去织布。
次日一大早,边小娟就敲响了古灵家的大门。古灵连忙把她接进来:“小娟,你怎么来的呀?喝口水吧。”
“村里有牛车要到县城里来,我跟着坐牛车过来的。你要种的是什么?赶紧带我去看看。”边小娟爽朗地回答。
古灵便把边小娟带到了院子里,这里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土地,上面有一棵一人高的小树,长得怪模怪样,每一块树茎都扁平如手掌厚,表面上生着倒刺。“这就是你说的叫仙人掌的东西吗?”边小娟好奇地盯着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植物。
“对,按这本帛书的记载,仙人掌分出的枝丫可以种到地里去,这样就可以长出很多小仙人掌了。”古灵说,旁边的案桌上正放着这本帛书。
真好,边小娟有点羡慕,古灵认得字,可以看书知道好多东西哩。“那你能把怎么种读给我听听吗?”
古灵爽快答应,当即一行一行念给边小娟听,边小娟仔细听着,施肥、分枝、浇水……她心里渐渐有了眉目。她来的时候背了一个竹筐,她在竹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圈木藤来,那木藤已经去皮晒干,留下的藤条细柔结实。
“阿灵,把这个木藤缠手上吧,这样的话我们干活不容易扎伤手呢。\"边小娟说道,她熟练地拿着木藤,细细地缠绕上自己的手指、手掌,最后又打了个结。
古灵也如法炮制,激动地说:“小娟,你真厉害,我一直弄不好这仙人掌,就是手老被扎伤,这下就不用怕了。”
“哎呀,干活干多了,就会有点经验。”边小娟害羞地说。
等到双手都缠上木藤,两个姑娘这就齐心协力开始干活,先把仙人掌身上的小枝节都掰下来,放在木桌上借用阳光把伤口的水分晒干,趁这个时间,边小娟又从背篓里拿出草木灰,和古灵一起把土肥翻进地里,这才把小枝节插进田里,又浇了水。
“这样就行了吧?按那个帛书上说的,大概七八天后就能长出来第一批了哩。”古灵不确定地说。
“那就等呗,实在不行,咱们就再种一次嘛。”边小娟细心地察觉到,古灵对这事看重异常,遇见什么难事都谈笑风生的古灵却在此事上患得患失,她便开口宽慰。
是啊,小娟说得对,实在不行,还可以再来啊。古灵展颜一笑,提议说:“现在弄完了,我们要不去逛街?”
“好!刚发了月钱,我想买……”边小娟眼睛一亮,兴奋地和古灵讨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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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顺带着一个厚重木箱来到王府,恭恭敬敬呈上去:“王爷,您要的蚕茧,小的已经买到了。”
宣瑾瑜拈起一颗蚕茧查看,洁白如雪,轻盈薄透,对着阳光还有华丽的光泽。这就是丝绸的原料啊。眼下纺织作坊刚刚开张,织作的还是麻布,赚不到多少利润,宣瑾瑜便嘱咐福顺,想办法从外面买点蚕茧回来。
要说这蚕茧并不好买,长都郡没有人做这养蚕的买卖,要在旁边的丰永郡才有养蚕地。好在福顺和如意坊的何明东家合作多次,何明从商多年,人脉广阔,自告奋勇帮福顺牵了线,这才买到蚕茧。
“这蚕茧售价如何?”宣瑾瑜问。
“五十文一斤,这次小的买了一千斤回来,花了五六十两银子。”福顺说。
“福顺,上次让你去看看市面上布匹的价格,你且说说,做这织坊生意,可有赚头?”宣瑾瑜对市面上布匹的价格并不熟悉,不过手底下福顺大管家可是管买卖的专业人才,她索性把市场调研的事情交给了福顺做。
福顺闻言精神一振,立马说:“回王爷话,小的已经调查过,每十斤蚕茧能出一斤生丝,每两斤生丝成本就是一千钱,而两斤生丝可织出一匹双丝缣来,能卖两千钱,利润甚丰。若是能做出有染色织花的帛,那一匹帛往往万钱,还有价无市。”
没想到这纺织的利润如此之高?看来比起蚕茧这种原料,此时最值钱的还是纺织工艺本身啊。而纺织工艺不正是南沧县的长项吗?虽然眼下还在发展期,但有系统相关的图纸,研究出来是迟早的事。宣瑾瑜很快下了决断:“既然如此,福顺,你且去丰永郡包一片桑园子下来,你亲自盯着,前期咱们可以从当地人手里收蚕茧,后期还是要自给自足,务必保证南沧县的纺织作坊有充足的蚕丝。”
福顺当即应是,郡王说到了他心坎里,真要把纺织作坊做大,这养蚕还是得捏在自己手里,一味收购很容易遭遇抬价。
“账面上的银子可够?”宣瑾瑜又问。
“王爷放心,香皂作坊每个月都有万两银子入账,眼下王府也没什么大笔开支,正好拨出去置办园子。”福顺双眼放光,从福顺的爷爷辈起,福家人身契就卖给了诚郡王府,不过这么多年处下来,福家人可以说是王府的家臣,与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来不管是什么年代,种花家人民的基因就是买田置地啊。宣瑾瑜倒是一下子理解了福顺的喜悦。她笑着说:“那就由你去操心了。对了,你也跟如意坊的老板谈下,我们便用如意坊的运货渠道把蚕茧从丰永郡运回来,眼下先不要单独建一支马队了,等以后做大了再考虑吧。”
“王爷说的是,马队的人手还要细细考虑,不妨先用如意坊的马队,他们常年做这生意,倒是稳妥。”福顺说。
而至于福顺这次买回来的三千斤蚕茧,则被运到了纺织作坊,交给苏嬷嬷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秋收
打起号子来干活哟,哼呀哼呀!
一人领来众人和呀,哼呀哼呀!
棵棵秧苗抚养好啊,喂喂,好妹妹呀。
我把格号子交与你呀,喂喂,好姐姐呀。
接过你号子我来喊啊,今年的小麦真不错啊!哼呀哼呀!
日头挂得高高的,田地里金黄的粮食和阳光一样耀眼,整个南沧县城所有村民全都出动,拿着镰刀,扛着锄头,推着独轮车运粮的,都在地头干活。
今天,是收粮的日子!
不知道谁先开始喊起了号子,慢慢又有人唱和,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大家就一边喊着歌,一边收起了粮食。从春天忙到夏天,再到现在农历七月份的早秋,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
不过,比起往年秋收的喜忧参半,今年的秋收就是纯然的喜悦。
今年郡王爷带来了新的农田把式,每个村子里又都有田啬夫一直住着指导,村民们比以前更精心地侍弄田地,因此小麦和栗米迎来丰产。算算地里的出息,这个冬天可以吃饱肚子了。
县廷府租借的农具也都好使,自从有了镰刀,收粮食是又快又好,男人收完了往独轮车车斗里一放,女人就轻松推着回了家。等晒干粮食脱粒,还有石碾子,把麦穗往地上铺好一层,牛拉着石碾子转悠几圈,就全脱得干干净净。
不少村民都暗下决心,今年攒下了粮食,绝不多花,要去换一头牛,要钱不够,哪怕是换头小牛犊呢?或者换个石碾子也好啊。县廷府提供的农具也逐渐被村民摸透,现在不少有手艺的村民已经开始自己制作石头或者木头农具,县廷府的铁匠铺也乐得如此,毕竟他们还要时不时承担从王府过来的其他任务,便改为只打造铁质农具。
“王爷,今年丰产后,县廷府今年的赋税是去年的三倍,足有三千多两银子,再算上县廷府自己地里的产出,怕是今年光农税就有快四千两银子!”宋冬算好账目,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宣瑾瑜也对这个收入满意不已。宣瑾瑜笑着说:“今年丰产离不开大伙儿平日的付出。等秋收后,宋大人便安排一下,给县廷府上下都给发一笔奖金吧。”
宋冬已经很习惯郡王爷口里的奖金一说了。郡王爷做事,往往喜欢以奖励调动大家全力付出,从不吝惜赏赐,之前县廷府众人一年到头连月俸带办公开支,也就五六百两银子。今年扩充了人手不说,还时不时按照郡王的吩咐给大家发奖金,例如这田啬夫离开县城长驻在村里,就有一笔驻村补贴,估计今年县廷府的花销得到一千两银子。
但却如王爷所言,南沧县竟然是越来越富裕了。宋冬悄悄想,真奇怪,钱竟然没有越花越少,按宋冬估计,今年南沧县收到的商税更是能达到一千两,今年加总赋税足以超过五千两,这个数目足以令宋冬咋舌。
没有压榨百姓,没有兼并土地,南沧县廷府却由一个穷得发不出饷银、年年靠王府补贴的官署变为如此富裕?隐隐约约,宋冬对郡王爷说的经济循环的道理有了一些明悟。
不过宣瑾瑜却另有看法,今年南沧县的收入未必会止步于此。宋冬只看重秋收的赋税,是因为往年到了晚秋和冬日,种不了地,商队也渐渐不来供货,但今年,恐怕秋冬的时候才会迎来商税的巅峰。
“既然县廷府今年多出几千两银子,可有何打算?”宣瑾瑜问道。
若是往年,宋冬自然就会选择把这银子存在库里,苦日子过惯了,手里没钱心里发慌,不过今年发生的一切改变已经开始影响宋冬。“回郡王,秋收后村民们便都空闲了起来,下官想要组织村民修建水渠,若能引水而到南沧县,想必明年的田地出息能够更高。再来就是一些农具不妨由县廷府再出资打造一批,原价卖给村民,这样生产力提高,便能种更多地……”
要说环境还真能改变一个人。宣瑾瑜刚刚接手南沧县的时候,宋冬虽然才三十出头,但苦大仇深、满腹忧虑,一定要说的话,还透着着一种古代中年社畜的绝望感,现在宋冬却侃侃而谈,满怀自信,心气也高远不少。
看来随着南沧县蒸蒸日上,宋冬也放松不少呢。宣瑾瑜微微一笑,悠悠说:“便按你说的办吧。”
南沧县秋收一共用了整整七天,洒落的汗水浸透田地,所有的粮食都被收进晒谷场晾晒,人们顾不上讨论今年谁家收了多少粮食,因为有个消息不胫而走,明天有节庆哩。
节庆?这可是个陌生词儿。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有谁想过过节?说到节日,就算是村里年岁最大的老人,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今年丰收,值得庆祝,这个理由倒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那便过节吧?反正,说是县廷府会操办,连郡王爷也会来。
抱着兴奋激动的心情,人们迎来了节庆。
南沧县城里选出了一片宽阔的空地,正中间搭出了台子,旁边则架着十来个大石釜。宣瑾瑜有心想要再弄些彩旗、花草点缀气氛,可布条实在昂贵,南沧县花草也不丰盛,只好这样简单处理。
县城里的居民都已经来到了空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宣瑾瑜来到空地中间,微笑着对封地的领民点头。
宣瑾瑜并不算是一个擅长公众演讲的人,可县廷府上下一直认为需要让她来致辞。林齐拉着嗓门说:“咱是没过过节日,可宫里的贵人们过节,还有长都郡十年前的那个春节,都是领地的头儿来说话的!”
林齐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于是宣瑾瑜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宣瑾瑜说:“南沧县的居民们,我是诚郡王,宣瑾瑜。”人群先是迅速地安静,然后就是巨大的欢呼。“是郡王爷!”“郡王爷来了!”
看到民众的反应,宣瑾瑜突然放松不少,说话也流畅许多:“秋收已经结束了,靠着南沧县所有人的辛勤劳作,虽然雨水依旧不丰,可我们的田地却增产了,孩子们有粮吃,老人们也有粮吃。只要我们想办法,就能过上不饿肚子的日子,不仅是今年,还有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宣布,从今年起,每年丰收后的第一天,咱们都要过节!”
民众们也纷纷说。“对哩,多亏王爷教我们种田!今年我们家收了五百斤粮食,刚买了新衣!”
“我们家也是,用了王爷的农器,多种二亩地,今年小子丫头们饿不着!”
大家越说越开心,宣瑾瑜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她清清嗓子,大声说:“今日庆典,开始!”
随着宣瑾瑜下令,中间的台子上慢慢站上来一群汉子组成的锣鼓队,表演也很简单,就是敲着锣唱一些简单的民歌。后面还安排了一些江湖把戏,这是宋冬上郡城聘来的一些杂耍艺人。
虽说这表演着实谈不上优秀,可民众们却看不得目不转睛,不时大声叫好,只因枯燥贫苦的岁月里完全没有娱乐。
而一旁石釜里也开始架起柴火,厨娘和仆妇们开始煮起了食物。为了这次庆典,宣瑾瑜足足准备了二十头羊。羊骨头和羊肉在石釜里咕嘟嘟煮着,提前揉好的麦面条子也下进去煮熟。
参加庆典的人事先都得到了通知,都带了碗过来,每人手里都攥着一小块盖了县廷府章印的麻布条子,麻布条子交给厨娘,就能领上一碗羊肉汤面。民众对此爆发了极大的热情,每个石釜前都排起了长队。
食物蒸腾的香气和台上的表演逐渐推起了节庆丰收的气氛,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是最快乐的时节,县廷府的几位田啬夫又站到了桌台前,从铺好白布的木筐里搬出了几块白色像石块一样的东西?
田啬夫拿起小铁锤在这东西上面敲击着,随着“叮叮,叮叮”的声音,小碎块被敲击下来。旁边有维持秩序的衙役招呼说:“排好队伍!老人和小孩在前面,壮年男女在后面,郡王爷给大家发糖了!”
什么?发糖?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怔忡了表情,他们知道什么是糖,甜甜的像蜜一样的东西,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尝过一颗糖块。那是贵族老爷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但田啬夫们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第一个排到队的孩子已经拿到了一块丁丁糖,这是田啬夫们说的糖的名字。这孩子才八岁大,家里在南沧县卖草鞋,生平头一次吃糖,他珍惜地先伸出舌头舔了舔。就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可那股甜蜜的味道就从舌尖蹿进了心尖,又从心尖里涌出了喜悦、快乐。
小孩快乐地眯起眼睛,又珍惜地舔一口。他没有急于塞进嘴里,而是赶紧去找了父母,把糖块小心掰成更小的碎块:“阿娘,阿爹,你们也尝尝!好甜啊!糖真好吃!”
小孩的父母让他自己吃:“待会儿阿爹阿娘就排队领到了,你快吃。”
丁丁糖的甜蜜把节日庆典推向了欢乐的高潮,南沧县居民们欢呼雀跃,互相交谈着糖块的味道。他们之前并不知节日该如何过才对,但从今日起,所有人都想着,以后过节得买点丁丁糖!
而对于小孩,小铁锤敲打的叮叮声就是带来欢乐的声音,那意味着糖来了。在缺衣少食、贫瘠单薄的年月里,丁丁糖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的彩色回忆。
悄悄注视着这一幕的宣瑾瑜也微笑了起来,看来节日特供的麦芽糖还是做得对,节日就是要吃糖啊!诚郡王自家当然有不少田地,宣瑾瑜干脆取了刚收获的小麦粒,洒水育芽,来熬制麦芽糖,再拉糖制作成更容保存的丁丁糖。王府庄园的佃农忙活了好几天,熬制了整整两千斤麦芽糖,用去了四千多斤麦子,也不过快二十亩地的产出,对如此财大气粗的宣瑾瑜来说,完全能负担。
整整两千斤丁丁糖,除去在南沧县城分发,还有一部分运送了各个村子,村子里自办的庆典也一样发放丁丁糖,不仅如此,每个村子的庆典都由郡王府赞助十头羊和一百斤小麦面粉。
南沧县丰收了。
作者有话说:
开头的号子改编自民歌《打麦号子》。今天的更新来啦~啾咪
第25章 信使
节庆过后,南沧县的民众们依旧还是津津乐道那一天的种种琐事。从回味节庆美食的味道,到戏班子如何耍戏法,大家不停和邻居、亲戚念叨。真欢乐啊!头一次,民众们从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走出,尽情享受丰收。
说起来,节日后,县廷府的日用铺子里便新上了丁丁糖,一文钱便能买一大块,迅速成为风靡全城的美食。就连南沧县民众在其他县城的亲戚,都托着消息过来买些!
为了保证粮食安全,宣瑾瑜并未把丁丁糖的做法外传,也不打算开制糖作坊,时不时生产一些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治下的百姓甜甜嘴。
眼下她和宋冬正忙活着安排栽种葡萄。自打宣瑾瑜交代后,宋冬兢兢业业地侍弄后土娘娘赐下的神物,日夜不敢怠慢,现在葡萄分出的枝条都已经长成,恰好可以移栽进田地。
因现在葡萄枝条甚少,不够分给南沧县民众,宣瑾瑜便让县廷府来负责此次葡萄种植,用县廷府属下的土地来栽种葡萄。
佃农们一株一株地把葡萄苗栽种进白鬼土,心里直犯嘀咕:祖祖辈辈都在南沧县,可从来没听说过白鬼土里能种活东西!但县廷府的大人板着脸让大家干活,佃农们倒也只敢把话憋在肚子里,老爷们让做,就做吧,横竖有工钱。
犯嘀咕的不止他们,宋冬心里也直敲小鼓,不过这到底是后土娘娘赐下的神物,说不定真有办法在白鬼土里也种活?再看看郡王爷安然风采,宋冬也装出老神在在的表情。
哎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浪费点工钱,反正南沧县的赋税银子也多起来了,而这土地本来也啥都不种……生性节俭的宋大人如是自我开解。
“走吧,去看看徐福那边!”宣瑾瑜吩咐说,骑着赤焰一马当先,又赶去城外视察。
秋收过后,村民们就闲了下来,不过很快县廷府招聘水泥工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一天足足给十文工钱!这可不少了,汉子们有的是力气,当即你推着我,我推着你,都赶来报名。
徐福的施工队迅速凑齐了人手。随着壮劳力加入,城外的混凝土路的修建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宣瑾瑜赶来的时候,已经修出了足足一里半。
城外圈出了一大块空地,置放着成堆的水泥和砂石,还有数十辆手推车、木锹、木头推子等工具,壮丁们分为几队,或在搅拌水泥,或在涂抹地面。
“按照现在的工期,这条路修到长都郡城还要多久?”宣瑾瑜问。
“约莫要一个月。”徐福恭敬地回答。
南沧县到长都郡足有一百多里,这个修建速度已经超出了宣瑾瑜的预期。看来赶在这个秋天,南沧县就能拥有一条崭新的康庄大道。
而宣瑾瑜最看重的纺织坊也传来好消息。除去已经可以量产的纺线机、织布机,提花织机终于研发出了第一架样机。
宣瑾瑜绕着提花织机转来转去查看。提花织机比普通的织机大出不少,除去下方平铺的经线,上面高高吊起的综片挑起不同颜色的纬线,织花时通过滑动综片,就可以选用不同颜色的纬线和经线连接,如此循环往复,形成花纹。提花织机不仅工艺部件更为复杂,设计综片的纬线配色形成花纹更是一门学问。
眼下提花织机上已经织出了半尺布帛,暗红色的如意连绵不断,舒展浮动在黑色底布上,华贵异常。眼下织物昂贵,这样一匹有纹绣的织锦布,售价至少也要七八千钱,若是纹样再珍惜少见一些,那就得万钱起步。
“好!老耿不错啊,终于把这提花织机给弄出来了。”看着提花织机,宣瑾瑜是喜上眉梢。
耿磊却连连摆手:“是那位叫古灵的小娘子研究出来的,之前那个提花织机模型我和古淼公子都没看明白,古灵娘子天生聪慧,倒是很快琢磨了出来。”
是古灵?之前古淼曾经跟宣瑾瑜提过,能否让妹妹古灵也跟着一起研究纺织技术,宣瑾瑜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现在看来,这姑娘确实是个人才,最起码脑子是一等一地好使。这提花织机,比起当前的机械传动水平,恐怕要先进百年不止,哪怕古灵对着现成的图纸和模型能够拆解明白,也足以证明自身实力。
宣瑾瑜素来对手下人不吝惜赏赐,当即微笑着对古灵说:“倒是辛苦你了!有了这提花织机,南沧县的纺织作坊便是如虎添翼,自能在纺织一业上闯出些名声来!”她又转头跟苏嬷嬷说:“嬷嬷,回头从王府里给古灵准备一份厚礼吧。”
古灵自知此时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即福身行礼:“多谢郡王恩赐!不过民女不求赏赐,只望郡王恩典,能让民女继续改造提花织机,多做些新纹样来。”
要正经让这提花织机量产布帛可不是一人一日之功,宣瑾瑜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内心倒是赞同,但现在纺织作坊还是苏嬷嬷管事,她便问苏嬷嬷:“嬷嬷意下如何?”
苏嬷嬷性格恬淡,不好弄权,自小看着宣瑾瑜长大,也知道自己来掌管这纺织作坊只是一时之计,当即含笑颔首:“但听郡王吩咐。”
“既如此,便由嬷嬷给古灵拨出一组人手,另从郡王府拨出银子买些各色丝线,古灵来统领这提花织布一事。”宣瑾瑜缓缓说。
古灵当即大喜,躬身下拜:“多谢郡王和苏嬷嬷看重,古灵定不辜负二位厚望!”
正当纺织作坊里一片和乐之时,却突然有人飞奔进来:“郡王爷,有大事!”
来者正是宋冬和古淼,后面紧跟着一位陌生的官服男子,宋冬和古淼难掩神色焦急,步履匆匆,一路快跑而来。
刚刚宣瑾瑜和宋冬去看了葡萄田,宋冬就回了县廷府管事,此时急匆匆而来,是有何大事?宣瑾瑜心里咯噔一下。“苏嬷嬷,安排一间静室吧,宋冬,进屋再说。”
进得屋里,宣瑾瑜才开口问:“何事如此着急?”
宋冬苦笑,介绍起了旁边的官服男子:“郡王爷,这位是从长都郡赶来的书吏庞舒先生,他此次来,乃是为郡守传信。长都郡……发水灾了!”
宋冬说到后面,声音都微微颤抖,连宣瑾瑜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像是坠入无底的黑洞!“好端端的,怎么郡城就突遭此灾?”
庞舒风尘仆仆一路赶来,也是形容憔悴,强打精神说:“回郡王爷话,长都郡内锦水已经暴涨七日了!只因上游嘉河突有暴雨,堤坝又年久失修,猝不及防之下,嘉河已然决堤,水势蔓延开来,长都郡的水渠也多年未有修缮,一开始我们还心存侥幸,可锦水已经越涨越高……”
宣瑾瑜连忙追问:“那长都郡内,眼下灾情如何?”
“低势的地方已经全部淹掉,百姓的房屋只能见到个房顶罢了,只高处的房子倒还幸存。一些没来得及腾挪到高处的百姓被水冲走,活下来的也是流离失所,只勉强搭了些草棚子,最难的是,长都郡不少农田还没来得及秋收,就被水淹掉了……”庞舒说道这儿,满嘴苦涩,水冲了郡城,又遇上没粮,真的是天要亡我长都郡不成?
宣瑾瑜闻言也是恻然,从庞舒的只言片语,已经可以窥见郡城一片哀景。她正要问郡守是如何打算,庞舒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此是郡守亲笔,让我带给郡王爷,还请郡王爷一观。”
宣瑾瑜拆开一看。长都郡守古元朗在信中先是道明灾情,竟比庞舒所说还严重三分,除去农田,有两三个粮仓也被淹没,而信的末尾,则是恳请宣瑾瑜施以援手。
庞舒早已知道信件内容,他在长都郡也已经听过诚郡王的名声,听说小郡王容貌端丽如好女,聪慧果决类先祖,今日一看,确实是容色惊人,气度高华,只不过世间人情淡薄常令人热血饮冰,也不知郡王爷是否愿意淌这浑水……
眼看宣瑾瑜长久不语,庞舒咬牙便要双膝下跪,恳求郡王赏恩,今日说什么也得求郡王爷施援!旁边古淼在路上也知道了长都郡的灾情,他现在才明白为何阿爹前次来信让他和妹妹不必着急回去,此时也忐忑等郡王回应。
宣瑾瑜沉思半响,她暗自盘算了下南沧县的家底,头批可动用的粮食有多少,徐福的水泥路能否加紧,如此通盘考虑一遍,这才出言:“南沧县和长都郡邻里相依,眼下郡城遭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庞书吏且去县廷府歇息,南沧县如何援助,明日本王自有定论。”
她眼神清亮,言辞恳切,使人不由信服,庞舒只觉得连日里的忧虑尽数卸下,太好了,长都郡终于是有人帮忙了!
既已有了决断,一行人当即匆匆返回县廷府。庞舒识趣退下不提,宣瑾瑜却是紧急唤来县廷府所有人手,商讨此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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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 《我有一座随身农场【天灾】》------
九星连珠的这一天,顾念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预知梦,也获得了一座随身农场。
在预知梦中,水蓝星即将天灾降临,短短一个月内,气温竟然降到零下一百度,极致寒潮即将来袭,而之后还会有龙卷风、海啸、火山爆发、动植物变异……层出不穷的天灾,无数人失去性命,侥幸存活的幸运儿也因为食水短缺而活活饿死。
而最后到来的,是天地异变,能量潮汐席卷,只有进化后的生命才能在新世界中谋得一席之地。
次日,顾念果断辞去工作,带着卖房的三百万现金,开始囤货行动。
她来到即将兴建末世最大基地的江城,提前购入自带温室和地下室的别墅,改装加上保温层、地暖、仓库、电水独立供应系统、安保系统……顾念专心打造末世堡垒,该有的功能,一个都不能少!
随身农场里,顾念勤勤恳恳地在田地里种主食,种菜蔬,种果树,还抽空养出鸡鸭鱼;不仅如此,她修建神奇厨房,制造天灾限定回血套餐;她打造工作间,制造变异动物捕捉器、变异植物消杀剂……
能量潮汐席卷,顾念兢兢业业地每日练起祖传呼吸术,和队友联手捕获能量晶体,开启进化之途……
顾念付出无限努力,只想要苟住小命,万万没想到,苟着苟着,她竟成了新世界的传奇。
食用指南
1.末世天灾经营文+灵气复苏,金手指粗壮,感情线稀少。
2.文与现实无关,设定为剧情服务,请勿较真,十分感谢!
第26章 长都郡
“长都郡已经连续涨水了七天, 河道彻底被淹没,现在只能划船通行, 低处民居和农田彻底被洪水冲垮, 上千人已经遇难。”
“锦水的上游嘉河位于上谷郡,如今嘉河已经决堤,水患还有进一步蔓延的风险, 而锦水在南沧县的支流玉带河虽然现在还算平稳,但一旦锦水彻底决堤, 玉带河也恐怕难保。”
“至今长都郡的灾情依然还在延续, 郡内各县也正赶往援助, 南沧县自然也要出力。”
宣瑾瑜慢慢讲述着从长都郡守古元朗和信使庞舒口中得到的消息,虽说县廷府众人已多少了解到情况, 但耳听着这么一条一条梳理出来,也是一室愀然,气氛凝重到落针可闻。
“郡王爷,下官恳请今日出发, 前往长都郡城!我……我必须得回去,阿爹和阿娘都在长都郡……”古淼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毫无血色, 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失魂落魄又惶恐不安。
宣瑾瑜当然明白,古淼自从知道这件事就只是在强作镇定, 恐怕恨不能插翅飞往长都郡,她自然不会阻拦。宣瑾瑜安慰说:“既然古郡守写信让信使前往各县求援, 那长都郡还能尽力自救, 想来郡守和郡守夫人定然安然无恙。你且放心, 自然会让你前往长都郡。”
郡王神色沉稳不乱, 安排有条不紊,正如平日里一样运筹帷幄,这等沉稳的气度也感染了古淼,宣瑾瑜的话也安抚了他对亲人的担忧,他渐渐安稳下来,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赶往长都郡!
县廷府其他人心情也相差仿佛,甚至有人在长都郡也有亲戚。希望能够尽快平息长都郡水患,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可是支援长都郡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何支援却是一个大问题。
“宋冬,县廷府库房里还有多少官粮?”宣瑾瑜先发问。无论如何,粮食是必需品。
“郡王,此次县廷府所属土地拢共收入五百石粮食,若是不够,或可现下由县廷府出面,向南沧县村民收购部分粮食。现有的粮食只要能撑到九月末,新开垦的两千亩荒地种的菽豆就可以收了,到时候南沧县也不会缺粮。”
长都郡水灾事发突然,南沧县新开垦的荒地还未收获,因此眼下里县廷府只有五百石粮食,约六万斤,而长都郡却有近十万人口,堪称杯水车薪。
宣瑾瑜说:“现在就安排马车,这五百石粮食全部装载运往长都郡。宋冬,你且按照市面上粮价,上各村去收购粮食,数量上不封顶,若是县廷府银子不够,就去郡王府账上支取。从今日起,南沧县米粮进入管控,所有村民卖粮,必须卖给县廷府,严禁贩卖给商人!”
宣瑾瑜犹豫了一下,实际郡王府自家田庄收了一千余石粮食,只是宣瑾瑜到底还是担心粮价不稳,又怕南沧县到时也被水灾波及,左思右想,还是把郡王府这些粮食留来压仓比较稳妥,不如看看从民众手里能够收到多少粮食,先把这收来的粮食拿去支援长都郡。
宋冬自然明白郡王意图。历来水灾,紧跟着便是人祸,粮食在灾期本就金贵,若是遭遇恶意抬价,那价格更是水涨船高,恐怕每次水灾,因买不起粮饿死的灾民比水淹死的更多。南沧县紧邻长都郡,从眼下开始管控粮食才是首要重任。
“下官领命。”宋冬肃然抱拳:“若郡王没有旁的吩咐,不如下官且先告辞,安排米粮装车和收粮之事?”
“你且先安排米粮装车,然后便立刻组织人手,前去检查南沧县水渠,若有需要稳固的地方,马上连夜修理。至于古淼,你就去协助宋冬,到时候随押送米粮一起前往长都郡。”宣瑾瑜又嘱咐了水渠检修一事,这才挥挥手,让宋冬和古淼先出去办事。
“徐福,若从今日起,水泥每日产量必须提升两倍,在十五日内修好通往长都郡的混凝土路,你可有信心?”宣瑾瑜沉声问道。若是用普通土路,马车载重和速度必然受限,要想解决,还得修路。
徐福露出一抹苦笑。需知修筑混凝土路若想缩短时间,最难的便是修好的混凝土路至少要七天,他飞快计算了一下工期,说道:“回郡王,从今日起小道便再扩招一倍人手,这样耗费的工钱翻倍,十五日内定能修好混凝土路,但恐怕只有一半路程可以用来行车,另外一半还需养护数日!”
“就按这样办吧,实在不行,就点上火把,昼夜不停地修路。所需银两,你直接上王府找福顺支取。”宣瑾瑜干脆利落说,是时候展现钞能力了。想想这下花出去的银子,她也难免肉痛,只能咬牙把钱花在刀刃上。
得了郡王谕令,银子花费的问题一解决,徐福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除去修路所需,你单独烧制出一批生石灰,日后我有其他安排。”宣瑾瑜又吩咐说。
有其他安排?生石灰除了能做水泥,难道还能做其他东西?徐福不禁好奇,不过眼下也不是发问的时候,告禀宣瑾瑜之后,他也匆忙而去。
“郡王爷,那我呢?”狱掾林齐连忙跳出,生怕被宣瑾瑜遗忘。
“南沧县从县城到各个村,你都安排好狱吏前去巡逻,若有有心闹事挑唆之人,一律先抓往南沧县牢狱,等水灾一事结束后统一审理。县城里的商市,你且看好了,也去安排人巡查,南沧县米面粮油的价格要时刻盯紧些。”
林齐心领神会,每逢灾情,就难免有些跳梁小丑想要煽风点火,从中渔利,这事儿最适合他这狱掾来做,当即拍胸脯说:“郡王爷放心,我林齐一定把南沧县各条道上都看管清楚!这就让下面小的们招子都放亮些。”
嗯,也不知道林齐之前是做什么的,对道上如此熟悉……眼下各地官署里都没有公an一类的机构,宣瑾瑜只能让司掌刑狱一事的林齐来暂代这个职责。
到了中午,终于等到所有马车都装载好粮食。
第一批紧急调出的双马车共计十辆,每辆车运载十石粮食,率先出发,后续再由宋冬安排第二批马车运粮出发。
城门外,宣瑾瑜骑着赤焰马,对宋冬、林齐等人说道:“回吧,县廷府事务就交给你们了。”
宋冬等人纷纷行礼:“郡王一路顺风!”
宣瑾瑜点点头,又唤来宋冬:“三皇子殿下派来南沧县的军侯刘文华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若南沧县有甚急事,也可去找他相商。”
宋冬心中一凛,郡王是怕水灾万一蔓延,甚至会出现bao乱。“下官知道了,郡王爷放心吧。”
夏三带着护卫队拱卫在宣瑾瑜旁边,这次宣瑾瑜前往长都郡救灾,他自然要随侍保护,宣瑾瑜也赞成——有了夏三,这粮队便不必额外再配护卫队。古淼,信使庞舒,王府管家福顺的大儿子福文山,还有南沧县的数名书吏也随队前往。
“夏三,你那边可有殿下来信?”宣瑾瑜忍不住问道。裴佑那边想必也收到灾情消息了吧?就不知道裴佑是如何打算的?
“属下不知。”夏三告禀道,若说皇子殿下有信,最近的一封信依然是让他仔细护卫郡王,旁的只字未提,他又看见宣瑾瑜担忧神色,便迟疑问道:“郡王可要联系殿下?属下可帮郡王送信。”
“倒不急于一时,算算马上咱们就能到长都郡,到时候也就知道了。”宣瑾瑜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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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从庞舒口中和郡守信中了解到了长都郡灾情,可亲眼目睹的惨重景象还是远远超出了宣瑾瑜的想象。
“这还是长都郡吗……”一位书吏低声说着。
宣瑾瑜穿越过来的回忆里有长都郡,长都郡有繁华而宽阔的街道,两侧宅院鳞次栉比,往来人群川流不息,郡城远远比南沧县富庶。可现在不是了。他们从高处山路上进入郡城,远远就能望见半个郡城陷在了水里,依稀还能看见被淹没的屋顶上的青瓦,树木也就露出顶端的一小茬,街道上处处是污泥秽水,而道路两旁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面目脏污,眼神麻木,有的怀里还搂着面黄肌瘦、嚎啕大哭的小娃。
即使站在还没有淹没的郡城里,也可以清楚看见洪水水势,天地威势之下,人是如此脆弱。
就在来的路上,宣瑾瑜一行人就已经见到了一次水势暴发,远远地就能看见突如其来暴发的水浪,逼得他们不得不改道,短短一百来里路,他们硬是第三天才到。一路走来,也有不少逃难的灾民偷偷打量他们身后的马车,眼神诡谲怨毒,逼得夏三带着亲卫队齐刷刷把利刃拉出刀鞘,这才震慑住一些末路之人的疯狂。
庞舒在前引路,领着他们一路前去郡廷府,这才见到了郡守古元朗。
古淼几乎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两鬓染上霜白,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文采风流、儒雅睿智的阿爹吗?怎么短短数十日不见,阿爹就老成了如此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救灾
古元朗自然也从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古淼,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与儿子说话。他郑重上前,长揖一礼:“多谢郡王爷仗义施援!古某感激不尽!”
宣瑾瑜赶紧扶起古元朗:“郡守言重了, 南沧县与长都郡比邻而居, 又何必见外呢。”
连日以来的灾情使古元朗焦头烂额,此时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这次派出数名信使要求各县支援长都郡救灾,长都郡直属的各县反而都拖拖拉拉地筹备, 最先赶到的竟然是自成一脉的郡王封地南沧县。
简短地寒暄了几句,宣瑾瑜就直接和古元朗聊起了灾情, 也很快和古元朗商量好了人手安排。于是, 刚到长都郡的南沧县人马, 又很快地分散开来。
首先是古淼,他和父亲简单交谈得知亲人平安后, 便带着两个南沧县书吏直接去接手了灾民安置的任务。因为受灾百姓众多,郡廷府将受灾百姓分到了几处空地,由郡廷府每日施粥,至于住宿就只能席地而卧。为了安置民众, 郡廷府的大小官吏忙得团团转,古淼便接手管理了其中一片区域。
带来的粮食则是全部交给了郡守府入库统一安排, 空马车由夏三分出一半人手, 重返南沧县继续运粮。至于郡王府管家福顺的儿子福文山, 则是匆匆向宣瑾瑜告退,他要去照管郡王府在南沧县的生意。
而宣瑾瑜, 则是和古元朗一起前往郡守府,商量救灾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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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好队伍, 不得争抢!施粥了!”衙役们手里拿着木棍, 腰上佩着刀剑, 纷纷喝问着灾民。
这是一处坡地, 黑压压坐卧着数百流民,全都是在洪灾中失去房屋田地的百姓,他们闻言也只是慢吞吞地起身,这几日郡廷府虽说施粥,可那粥就跟清水相差仿佛,只在碗底能看见零星几粒麦粒。
可哪怕是这样,这粥也能哄哄肚子,只是民众们饿的浑身乏力,走几步都累得喘气。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些人瘦骨嶙峋,眼睛里也没有一丝神采。
今日主持施粥的官员倒是换了人,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在他的指挥下,几个从流民里选出来的有手艺的厨子架起了柴火,开始用大陶釜烧水。
古淼拆开带来的粮袋,里面是满满的菽豆,他叫来其中一个厨子,说:“把这些菽豆放陶釜里煮熟吧。”
厨子洗干净手,战战兢兢地舀了一捧出来。
这怎么够?古淼皱眉,这段时间在南沧县的历练,他也不是之前那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他估计了一下分量,拿出量器来,让他们每个陶釜里放半斗菽豆。很快水咕嘟咕嘟地滚开,翻滚的菽豆也逐渐融成香浓的豆粥。
熬煮豆粥的几个厨子一开始还是在小口咽涎水,等豆粥的香味儿散出来,喉头已经是不住滚动,空荡荡的肚腹里也传出肠鸣。等粥煮好了,厨子们念念不舍地看着这香浓的豆粥,打算离开。
这么好的豆粥,待会儿郡廷府的大人们就要来吃了吧。这么多呢,也不知道多少人才能吃完,厨子们偷偷想。
古淼见到豆粥熬好了,这才开口说:“让百姓们开始排队吧,每只陶釜前排一队,拿碗来施粥。”
什么?这么好的粥,是给我们吃的吗?厨子们几乎难以置信,反应过来赶快排进了队头,而排成队伍的流民也同样激动,今天的豆粥格外好!
衙役们拿起流民们的木碗,一碗一碗地给流民装满,所有拿到豆粥的人都顾不上烫嘴,狼吞虎咽地把豆粥吞到了肚子里,这才感觉到久违的暖流,饥渴难耐的胃肚终于有了垫底的吃食。很多流民之前种地也只是混个半饱,自家煮的豆粥都比这个稀,甚至有时候只能吃最粗糙的麦饭。
做豆粥的厨子们因为排到了队伍前头,早就领到了豆粥吃完。于是他们也等在旁边,等陶釜里煮的豆粥吃完,就立刻又点火开煮。而衙役带着几个从流民里选出来的管事,瞪大眼睛巡逻,不准有流民多领。古淼事先已经算过,这里差不多有五百多流民,一人一大碗也不过二两菽豆,差不多消耗了一石菽豆。
许巧女半靠在树底下,她嘴唇发白,脸上全是滴落的汗珠,身体里感觉冰凉,可额头却一片火热发烫,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她心知自己是发热了,可到底还是强打精神给小宝喂奶,小宝瘦得跟奶猫一样大,再不喂奶,她怕孩子养不活。旁边丈夫丁力担心地看她,说:“巧女,要不就给小宝喂点豆粥吧?你就别喂奶了。”
许巧女抱着小宝,露出一个微弱地笑:“没事儿,今天老爷们发的豆粥熬得浓咧,我刚喝了豆粥,趁有力气,给小宝喂点儿。”
丁力也不吱声了,只在心里发愁,老婆这样发热下去,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有衙役突然来了,手里还端着东西:“许巧女是谁?”
旁边几个认识丁力和徐巧女的流民望过来,那衙役注意到,也就走过来。
丁力连忙起身:“官爷,许巧女是我媳妇儿,有什么事吩咐?”
那衙役板着脸,把手里的碗递过来:“古书吏有令,生病的人都可以领一碗糖水,喝完了就把碗还到平时施粥的地方去。可听懂了?”
丁力连连点头,等衙役走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碗端到许巧女面前:“媳妇,官爷说这是治病的糖水呢,你赶紧喝吧。”
许巧女犹豫了一下:“你先喝两口,剩下的再留给我。”
丁力顿时着急起来:“你都病了,快点喝吧。”
许巧女这才接过碗,丁力赶紧把小宝抱过来。许巧女一口一口地喝那糖水,糖水又热又甜,还有点辣舌头,可喝到肚子里,身体里慢慢升腾起热气,等浓浓一大碗糖水喝下去,她额头上浸出一层汗珠,竟然觉得舒爽了不少。
古淼站在旁边盯着厨子们做糖水。这次南沧县来,除了粮食,还带来不少生姜和库存的丁丁糖。郡王爷说,把生姜和丁丁糖一起煮一碗姜糖水,给发热的人喝,就是能够治发热的良药。眼下水灾严重,民众又都是露天而睡,虽说是盛夏,也有不少人淹了水感了风寒。他想到郡王爷的吩咐,就赶紧熬煮了姜糖水,发给生病的人。
一定能好起来……古淼默默在心里祈祷。
古淼在长都郡忙活的时候,南沧县里,古灵也点灯熬油地苦干。
租来的小院里放着一架古灵从纺织作坊里借来的提花织机,这样晚间回来,古灵能点着油灯接着琢磨。现在已经月上西天,古灵还借着微弱的灯光专心致志地调整着提花织机,一旁边小娟也帮忙调整综片的顺序,按古灵的要求调整着纬线的颜色。
时间已晚,边小娟悄悄打了个呵欠,却不知被古灵看了个正着。
古灵犹豫着开口:“小娟,我自己一个人也行,你不必陪我。”
边小娟摇摇头,笑着说:“说啥呢,你一个人能弄到什么时候?你动脑子我动手,这样不就快了吗?”
“都这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来。”古灵却也坚持。
边小娟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细如发,她知道古灵是个极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也正色说:“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都跟我阿爹阿娘说了,你哥哥去长都郡了,我上郡城陪你住一段时间,也好给你搭把手。你不是说了,要研究这个什么提花织机,管郡王爷要赏钱给你爹娘寄过去吗?与其在这儿婆婆妈妈,不如赶紧把这个花样子研究个明白哩。”
古灵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跟边小娟说过自己父母都在长都郡,她哥哥是南沧县的小书吏,她跟着哥哥来南沧县上任,现在长都郡发大水,哥哥跟着郡王爷去南沧县救灾去了。边小娟只当她家是长都郡普通人家。
古灵隐瞒身份与边小娟交往,只是因为郡王爷要求她来纺织作坊必须做个普通女工,若大家知道她是长都郡守家的大小姐,又有谁敢与她论交情?并不是有意欺瞒边小娟。古灵是真心庆幸自己交到了边小娟这个朋友。得知她哥哥去了长都郡后,边小娟怕她一个人越想越愁,就搬到她家来陪她,不仅如此,还陪她熬夜干活。
如果没有边小娟这个好朋友,古灵都不敢想,自己这些天会如何发愁。古灵继续翻看着郡王爷给她的帛书,那本神秘的《基础纺织工艺》,这上面不仅有纺织机的图样子,还有好几种花纹的织法。古灵家世高贵,从小连宫里的贡娟也见过,可她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复杂的花纹。
古灵研究了好几天,也只是勉强摸着一点头绪。枉她自诩聪明,原来也只是井底观天罢了,她被浓重的挫败感淹没,低声说:“小娟,你说我真能做出来吗?”
唉,阿灵又在看那本天书了,边小娟正偷偷在心里想着,就听见好友迷茫的话语,她连忙果断地回答:“当然可以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要知道,我看你读书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啊!”
“可这本书我就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古灵低落地说。
“唉,你至少能看懂一部分,而且最近能看懂的不是越来越多了吗?就连铁匠铺的耿磊大爷都完全看不懂哩!你读给我听,我觉得简直是天书,完全听不懂。你一定可以的!”边小娟大声说。
来自朋友的支持也给了古灵勇气和信心,古灵闻言也振作起来:“嗯,我一定要研究出来!”
两个姑娘在厢房里继续点灯忙活,而在小院田地里,仙人掌也越长越高。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救灾(二)
古元朗正带着宣瑾瑜察看长都郡的灾情。古元朗年纪四十上下, 风度翩翩,谈吐优雅, 一和他打交道, 宣瑾瑜就明白古淼身上的优游富贵气质是遗传自哪儿了。不过现下郡守大人却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只剩下无穷尽的忧愁。
“这便是长都郡的粮仓,里面统共也就剩下了一千石粮食。”小吏打开粮仓, 古元朗指着垒起的粮袋,苦笑着说。
一千石粮食, 便是大约十二万斤, 看似很多, 可灾民之数……宣瑾瑜问道:“古郡守,此处受灾百姓有多少人?”
“三万余!”古元朗没有一丝笑容, 只觉忧心如捣,发间都多出几丝秋霜来!长都郡拢共人口也就十万出头,就有三万多人受灾!
宣瑾瑜闻言也心下沉重。这么多灾民,粮食一旦分发开来, 根本耗不了几天,可再这样给民众施舍清粥, 恐怕不多时, 绝望必将引发bao乱!
“城里的富商和地主手里是否有粮?何不用金银收购?”宣瑾瑜急急追问。可一看古元朗脸上愁郁神色, 她顿时明白过来:“难道是……囤积居奇?”
“正是如此。”古元朗叹气,说道:“城中粮商勾结, 一股脑儿压着粮不放,就是盘算着等郡廷府的粮食耗尽, 好作高价卖出去。”
宣瑾瑜先是觉得荒谬, 紧接着愤怒升起。这些人故意等到高价时卖粮, 难道不知此时已经死去多少百姓?踩在无数同类的尸体上挣带血的银子, 晚间也能安睡吗?宣瑾瑜自认也不是圣人,便如同许多人一般,她爱财,可也有着朴素的信仰,挣这种带血的银钱突破了她的底线。
愤怒没有意义。宣瑾瑜长舒一口气,冷静下来,要紧的还是解决问题。“如今这些粮商囤粮意图高价售卖,最简单的法子还是迅速找到一批平价粮食,开仓放粮,若商市粮价稳定,这些粮商最后也只能乖乖平价卖粮。”
“虽说如此,可要有如此声势,恐怕至少要连续在商市提供一月余粮食,才能破局。若灾民每人按半斤施粮,一个月下来便至少要三千七百石粮食,否则这些粮商消息灵通又素来奸滑,不会轻易放弃!说来也怪我,我担心粮食不足,每日只给灾民施一两口粮,这些粮商知道后,更是笃定郡廷府没粮,把粮食捂得更紧了!”古元朗长吁短叹。
“古郡守何出此言?自打水灾以来,你一力支撑,已是殚精竭虑。我看,咱们不如好好合计合计,上哪儿找出这三千七百石粮食,才是办法!”
“瑾瑜说得正是,我也是一般想法。”突然有一个男声响起。
宣瑾瑜一看过去,正是裴佑!她又惊又喜,自打一进长都郡,她便想问裴佑如何,但古元朗一直在说明长都灾情,三皇子殿下的动向却只字未提,她怕其中有隐情,也就暂且不问,打算回去问过夏三再说。没想到裴佑此时却又冒出来。
见到裴佑来,古元朗慌忙行礼:“见过皇子殿下。”
裴佑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脸上难掩疲倦神情,可一双眸子依然有神,他微笑着说:“古郡守不必多礼。实在惭愧,接到你书信后我今日才有空赶来。”
古元朗连忙将裴佑、宣瑾瑜请入室内,裴佑早已了解情况,当下便说:“我赞成瑾瑜的看法,若无法让粮商开仓卖粮,眼下长都郡困境难解。最要紧的就是找一批平价粮食,好断绝粮商囤货赚高价的希望。”
听闻此语,宣瑾瑜便干脆利索地说:“南沧县本来援助长都郡的便有五百石粮食,眼下再添五百石,便凑足一千石粮食,一共支援给郡城。”她琢磨着,宋冬此时全力在南沧县收粮,今年丰收的县民怎么着也能想法子再凑出五百石粮食。
古元朗闻言惊喜异常,可饶是南沧县给了一千石,加上长都郡的库存,也只有两千石粮。离三千七百石还差出快一半啊。
裴佑却说:“瑾瑜支援给长都郡的粮食,可需今年归还?南沧县粮食可有短缺之虞?”
“倒是不曾,给出这批粮食,南沧县也能混个温饱。这批粮,长都郡以后逐年归还即可。”宣瑾瑜回答。实际她援助长都郡这批粮食,已经做好了打水漂的心理准备,即使长都郡不归还,也影响不了南沧县的财政和粮食大局,毕竟新开的两千荒地在十月份还能收一批菽豆呢。此时说让长都郡逐年归还,无非是留个话口,长都郡缓过劲儿来若能还自然是最好,不能还也无所谓。
“恐怕今年过去,长都郡的农田也还需要几年才能缓过元气。我倒有个提议,瑾瑜支援的这批粮食,长都郡不妨以银钱结算,若是郡里赋税不称手,便由我来出这笔银子。”
“万万不可……哪有让殿下出这笔钱的道理。”古元朗迅速盘算了一下长都郡账面上的银子,正要咬牙应下,裴佑却一摆手,肃容说:“郡守不必见外。我今日来,一是我受皇命在长都郡外望泗关领军,前来援助责无旁贷;二是我舅舅霍将军虽在病中,也千叮咛万嘱咐,霍家世代驻守望泗关,长受郡内民众恩情,不可忘本,要我不可吝惜银钱,定要帮扶百姓。因此,郡守毋需多言,此事就这般定了。”
听见裴佑摆出霍老将军,古元朗也不再多说,霍将军在长都郡带兵多年,官员民众无不信服。
“至于剩下的一千七百石粮食,我便先拨出军粮替代,不过且先说好,等粮商一开仓放粮,就必须补足这批军粮!”裴佑又抛出惊人言论。
军粮?古元朗和宣瑾瑜不禁屏住呼吸。倒也是,若说此时,除去粮商手里,还有谁有更多粮食,那便是军中粮草,若是现在先将军粮腾出暂用,等逼得城中大粮商卖粮后,再补充一批军粮回去,倒不失为良策!只这样,承担风险最大的却是裴佑,若是计划失败,粮商就是死活不卖粮,军粮就会出现重大缺口……
宣瑾瑜琢磨半响,却是说:“我倒有个提议,军中先出一千石粮食,剩下七百石,便向郡中其他县城施压,想来其他县城拖拉不肯给粮,只是害怕水灾是个无底洞,给了一批又得给一批。若是明言指派各县给出多少粮,再讲明此时不援助,日后朝廷上问责起来也难以脱罪,想来各县多少会给出粮食。”
这倒是不错,古元朗来此地做郡守也不过两三年,其他县令尽皆是当地豪族出身,在朝中关系也错综复杂,古元朗也无法以上峰之名威逼,因此之前送信也只让大家出粮,未曾严明数量,存的是侥幸心理:万一各县县令有火热心肠,会否尽力多出?因此古元朗琢磨着先试探一波各县县令的心态。不过眼下看来,其他县明显拖延救助,打的是拖字诀,到时候朝廷也顶多问个援助缓慢之责,倒也不痛不痒,而如果出手援助又填不平水灾的无底洞,搞不好就要问罪援助不力了!
现下有了诚郡王和三皇子两位强援,古元朗倒也不愿意再在跟各县博弈上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陈明,只让每县各出一二百石,各县县令一来也怕万一引来天子责令,二来要的粮食也不多,九成九会选择给粮。
裴佑见宣瑾瑜出言帮他减轻出粮压力,心中感动,小鱼儿到底还是没白疼,虽说他心里有把握,倒也不多说,只觉得有小鱼儿关心便是一大乐事了,他本就生来一双桃花眼,此时更是温柔如水,含情看向宣瑾瑜。
可惜宣瑾瑜沉浸在内心思绪,压根没注意到。裴佑这个冤大头竟然打算出一千七百石军粮,若是这粮补不回去,哪怕他是皇子也是大罪……现下减免成一千石,便是万一补不回去,宣瑾瑜飞快算了下郡王府庄子的老本,唉,那大不了就用自家老底给他补上去吧……毕竟穿越前大家是邻居,穿越后裴佑对自己也不错。
听完宣瑾瑜和裴佑的计策,古元朗只觉得肩上的千斤重担也松快不少,连日来灾情日益严重,却无半点援助,眼下终于有两位贵人出手,他如何能不喜出望外?古元朗着急灾情,连坐也坐不住,当即行礼说:“三皇子殿下,诚郡王,古某便先行告退,去催促郡内各县出粮一事了。”
等古元朗离开,室内便只剩下宣瑾瑜和裴佑,侍卫们都在门外把守。自打上次在军营相见,裴佑就再也不曾见到宣瑾瑜,此时见到她端坐面前,双瞳如秋水一般明净,瑶鼻樱唇,说话一板一眼,可白净脸颊上还有点肉乎乎的,又透出未脱的稚气来,顿时心痒痒地又想逗弄起来。“怎么又跑到长都郡来了?此地灾情严重,你找个手下官员来便也算是全了面子。”
“南沧县和长都郡相隔不过一百来里,唇亡而齿寒的道理怎能不懂?倒不如我自己来看看能做些什么。倒是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宣瑾瑜说道。她怀疑地打量着裴佑,怎么说他这位守军大将都该比自己来得更早吧?怎么裴佑总是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啊?
裴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次长都郡灾情,他早就用猎鹰连日把信传回都城,他这一世的父皇正要下令给长都郡发放钱粮,就被大皇子以“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的借口拖住,朝廷上讨论来讨论去,钱粮没说给多少,救灾的压力倒都压向他,只说这长都郡紧挨望泗关,若是救灾失力,望泗关军威何在?多少人靠着圣贤言论踏入朝堂,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更留念的始终是手中权力和夺嫡利益。便是着急处理这些朝堂争斗,裴佑才拖到今日过来。
这些朝廷上兵不血刃的斗争,诡谲人心的算计,裴佑该如何对宣瑾瑜讲?何况他也不愿意对宣瑾瑜讲,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为宣瑾瑜创造出一片净土,让她可以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裴佑摸了摸鼻子,说:“军中有些事务耽搁了,啊对了,怎么你把夏三的人手派了一半出去?”
裴佑岔开话题的技巧并不高明,可宣瑾瑜也不疑有他,便回答:“我让夏三的人手派出去保护南沧县的粮队。”
“不可,灾情期间,你身边的护卫队不能减少人数。等这次夏三的人手回来,便还是继续随身护佑,至于粮队押送,我再派一队军士吧。”裴佑说。
“可这样……你手底下人够吗?总这样会不会不好?”宣瑾瑜犹豫起来,她有时候真怀疑,裴佑总给她开后门,他这样能管好军队吗?
唉,傻丫头,就给你一个人派点兵,能有多少人。裴佑哭笑不得:“你就放心吧,我还要调五千军士过来修建水渠,押解粮队又能用多少人?何况这是救灾正事,本就该出兵。至于夏三这边,他领的是我自己的亲卫队,如何调动是我的私事,和三军安排无关。”
宣瑾瑜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裴佑的到来,带来的不仅是军粮,还有人力,灾情肆虐之下,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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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运粮
长都郡城门大开,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鱼贯而入,车辙在土路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这是南沧县运粮的第二批马车, 也不知道宋冬是如何做到的, 在南沧县整整征调了二十辆马车,这次足足运送了二百石粮食过来。裴佑也派出兵士带着军中车马前往南沧县,有了这批人马加入, 想来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南沧县支援的粮食就能悉数运往长都郡。
这次领着粮队前来的乃是田啬夫燕宁, 他跟着宋冬学习农术时最为勤勉, 宣瑾瑜也见过几面。燕宁二十出头, 见到宣瑾瑜时眼前一亮,笑起来还有些腼腆:“郡王爷, 咱们南沧县的粮队到了。”
“辛苦你了。南沧县现下如何?”宣瑾瑜问道。她头一次离开南沧县这么久,难免牵挂县中事务。
燕宁不敢怠慢,连忙回答:“回王爷话,宋大人正在县里收粮, 眼下已经收了快两百石,水泥路也正在修建。只不过, 县里的水渠检查下来也已经松动, 水势也比往年上涨, 宋冬大人正领着百姓修理。”说着,他又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来:“这是宋冬大人给郡王爷的信。”
宣瑾瑜拆开一看, 和燕宁说的相差仿佛,只不过南沧县水渠的情况比燕宁说得还要严重, 不少水渠用的石砖已经腐坏, 石堤也开始老化。信件中, 宋冬也问道, 已经收粮二百石,是否还要继续收粮。
也是,宋冬还不知道,宣瑾瑜跟古元朗谈好,南沧县再加出五百石粮食的事情,宣瑾瑜索性写信回他,告诉宋冬继续收粮,又嘱咐水渠一事务必加紧办,实在不行就从徐福那儿调一批水泥来修补。
燕宁仔细地把宣瑾瑜的回信揣到胸口,郑重行礼,就匆忙返回南沧县。还有下一批粮等着运送。
随着这批粮食入库,长都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还是古淼负责的流民栖处,往日里要临近傍晚才放一顿吃食,今日却不同,都还不到响午,厨子们早早地开始生火做饭。
打开粮袋,里面是一袋子细腻的小麦面粉,厨子们从来没见过这般精细的粮食!一开始知道要吃小麦,厨子们还难免忧愁,唉,麦饭那东西,还不如菽豆呢,没想到,这南沧县来的小麦,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磨成和雪一样洁□□细的面粉!
虽说还是最粗劣的主粮小麦,可看着这小麦粉干净澄澈的精贵样子,厨子们做饭时也小心起来,仔细地调了水,按照古书吏的法子和面,再捏剂子压成面饼。等大陶釜烧热,再将面饼子小心贴在陶釜边,时不时翻动。
说到古书吏,短短几日下来,流民们对他是心服口服,古书吏做事细致,懂得又多,尤其是他带来的糖水,浓浓的几大碗喝下肚,治好了不少发热的病人。至于生产出这一切的南沧县,已经成了不少流民向往的桃花源,一定是很富庶很富庶的地方,才会有这么多糖吃吧?而这么能干的古书吏都要效力的郡王爷,给大家带来粮食的郡王爷,也在大家口口相传中,变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厨子们终于贴出了上千张面饼子。饥饿难耐的流民早就翘首以待,一听见衙役呼唤,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排起了队伍。
今天的吃食却是奇怪。丁力好奇地张望着。厨子拿起一块从未见过的面饼子,轻巧划开,往里面舀进去一勺酱,每个大人都能领两块这样的面饼,小孩则是一块。丁力本以为吃上一碗热热的豆粥就是无上的美味,可鼻间闻着这面饼子的香气,却分外勾人。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他拉着自己媳妇许巧女,许巧女手里抱着个奶娃,厨子抬眼看看,给了五块面饼。
丁力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像小宝这样的小奶娃子就不给吃食了,大孩子才给一块面饼,没想到小宝也有!他揣着面饼子,拿随身的木碗去讨了碗水,拉着许巧女找棵树坐下,和许巧女开始吃饭。
他拿起面饼,咬了一大口,香喷喷,软绵绵。水灾前丁力家也只是勉强混个温饱,平日里吃豆子也经常混进去一些石子儿,一口牙早早地就硌坏了,而现在咬这饼子,又香又好吃不说,还一点儿不费牙口。里面的酱更是提味儿,丁力更是尝到了宝贵的咸味,更是让他兴高采烈,是盐!人要吃盐才会有力气,没想到大人竟然舍得给盐!
许巧女也一样觉得面饼美味,她斯文地小口小口吃着,时不时喝点水。丁力吃完一个,把另外一个揣到兜里。他琢磨着攒点口粮。许巧女吃了一个也不吃了,丁力连忙说:“小宝现在还在喝奶,吃不了面饼子,你赶紧再吃两个,补补身体。”
许巧女如何能答应?水灾以来,她就开始发热,喝了那生姜糖水才好起来,带着家里抢出来的几件家当四处搬迁都是丁力在做,她走不动了也都是丁力背,如果丁力吃不饱病倒,这个家就彻底没指望了。
就在丁力和许巧女逼着对方吃饼子的时候,衙役突然拉长嗓子说话了:“修水渠了,修水渠了,一天给两个饼子,五文工钱,只要有力气的壮丁,愿意去的上我这儿来。”
给面饼子?还给工钱?几乎是立刻,丁力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去!
许巧女却担忧:“现在郡廷府每日发粮,虽说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你去修水渠,万一水浪打过来,可咋办?”
丁力心里清楚,修水渠得冒风险,可日子还长着呢,水灾总会过去,人要想活下去,没钱是万万不行。家里原来的屋子是毁了,修屋子要钱,田地也不知道怎么样,买新地也要钱,再这样下去,不饿死也得穷死。他不想媳妇担心,只是说:“哎呀,要去的人多着呢,大家互相也会照应,若真是水浪打来了,我保证第一个就跑,报名第一。”
确实是,那衙役刚说完,面前就黑压压涌了一群人,想着这么多人去,许巧女心里到底还是安宁了一点。她嘱咐着:“可别逞强,做事情该做的要做,但别往前凑,要往后缩!有啥水浪赶紧跑,我和小宝还指着你呢!”
丁力赶紧一口应下,又赌咒发誓一定照做,哄住了媳妇,这才前去衙役处报名。而等衙役带着他们去了修补的地方,他才知道,领头的原来是望泗关的守军,他们只用跟在军士身后,疏通水渠,修补堤坝就可以了。
裴佑和古元朗穿着一身便服,裤腿高高挽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里踩踏着。
“古郡守,你的意思就是先疏通这些小水渠?”裴佑说道。
“正是如此,殿下,水渠主干处水势还未平息,贸然前去若是遇到水浪,人就折在里面了,不如先把旁支水道的淤泥疏通,将主干水势引出,再徐徐图之。”古元朗说,紧接着又给裴佑讲了一通长都郡的水势,水渠的修建之道。
嗯……完全听不懂啊。裴佑想。术业有专攻,他前世到这一世,都未曾点亮治水技能数,这一世他每日所学也都是帝王心术和领军之道。不过裴佑觑空察看了收人打江山系统,人才栏里已经更新出了古元朗的信息。
【古元朗
身份:长都郡郡守,上品世家古家旁支
技能:治水·精通;政务·精通;抚琴·绝品……】
一看古元朗的技能列表里赫然有【治水·精通】,裴佑便立即说:“成,那治水一事便按古郡守的法子来弄,我手下这些大头兵要是不听调配,坏了治水大事,尽管跟我说!”
古元朗一听也松了一口气,治水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皇子殿下雄韬伟略,不过于治水一道上却了解不深,眼下放权给他,古元朗自然心喜。
就这样,按照古元朗的治水规划,望泗关守军领头,民夫跟着干活,人们如同辛勤的蚂蚁一般集结起来,一点一点清理和修补水道。
长都郡的这些新消息也传进了郡城的深宅大院。
洒金巷在长都郡的高地,这条街巷里的宅院也都富贵阔气,如果不看那些沿街讨饭的乞丐,就和水灾前没什么两样。老李快步走进其中一所宅邸,兜兜转转绕过回廊花树,这才到了主院。
他一进屋,就看见自家主子,豪商王金发正懒洋洋斜卧着,手边放着一盏新鲜果盘,身后一个美妾正给他按肩。
“消息可打听出来了?”王金发说。
“回老爷话,今日起粮队确实络绎不绝,进了郡城,小的找管库房的人打听,入库的粮食确实多了二百石,说是后面还有。”老李一五一十说道。
王金发不屑地发出哼声:“姓古的书生倒是出息了!还知道给我玩起了攻心之策,区区二百石粮食,就能平息这水灾缺口?”
老李只当没听见,王金发虽说是一介商人,可家中豪奢,听说和都城里不少高官都有往来,一向不把郡守古元朗放在眼里。他也不吭声,只当自己是一块木头,听凭主人命令。
王金发阴沉着一张脸,吩咐说:“你去派人,到流民堆里好好探听,看看每日给这帮人发的口粮有多少。”
老李应是,低着头出去,只留下王金发和美妾在屋子里。王金发想想仍是气郁,这姓古的真是硌牙的硬骨头,他自己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还总挡别人财路!
美妾柔若无骨的玉手继续为王金发捶背,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老爷何必郁气伤身?等老李的消息一来,不就知道了吗?老爷素来英明神武,不会出错的。”
王金发听得美妾劝慰,这才转怒为喜,也是,古元朗一个算腐书生,难道还能翻出天,真变出一堆粮食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粮商
长都郡内, 重灾区里只有零星的几块高地,山坡如同孤岛一般支楞出来, 给幸存的百姓留下落脚处。赶制出来的木船匆忙下水, 军士们划着小船前去接人。
古元朗提出的疏通水渠旁支的法子实在有效,水渠旁支或疏通或挖开,重灾区的水立刻宣泄过去, 加速泄洪之后,重灾区的水位终于降了下来, 心急如焚的望泗关守军们赶紧划船进去救人, 他们有不少人就是长都郡子弟。
被大水吞没数日的重灾区终于重见希望。解救出来的灾民们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心里依然弥漫着前路不知何处的惶恐。这次大水,摧毁了他们辛勤盖起的房屋, 侍弄了一年的庄稼泡烂在了污水中。
好在还有热腾腾的豆粥和糖水慰藉着受伤的心灵。郡廷府的人手就地烧起了热腾腾的锅灶,在大人们的默许下,给刚救出来的灾民敞开了供粮。
困在重灾区,饿了数日的灾民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温暖的粥饭抚慰干渴的嘴唇, 饿到麻木的胃腹中也逐渐升腾起饱足感,糖水的甜蜜味道让人几乎想要落泪。终于是从水患中走出来了!灾民们纷纷痛哭出声, 衙役高声劝慰道:“哭什么哭?郡廷府得了郡王爷和皇子的帮助, 一定能有办法!先吃饭, 粮食管够!”
抹完眼泪,吃饱肚子, 在简陋的草棚里休憩下来,灾民们这才找到了一点踏实感, 这才敢合眼安睡。
郡廷府里, 一队又一队的车马载着粮食入库。南沧县和望泗关援助的粮食陆续进仓不说, 郡内其他县城的救灾粮也陆续到达。古元朗向其他县令直截了当挑明之后, 果然其他县城的救灾粮就开始陆续运出。
有了粮,郡廷府也就有了底气,毕竟银钱还可以赊欠,可粮食却变也变不出来。于是,衙役们又多了一个任务,走街串巷地在郡城内未受灾的高处吆喝:“郡廷府招工!疏通水渠,一天十文,一餐给两个面饼!”
收到粮食后,古元朗有了底气,存银也舍得花了,连夜给招工加了工钱。
郡城内,不少普通人家也都心动了。伍本就是其中一个,他阿爹去世得早,全靠阿娘给人洗衣烧饭养大,伍本大了过后就在城里酒楼找了个跑堂的差事,虽说仍不富裕,但比幼时家境已经好了不少。
一场水灾下来,酒楼全都关门,伍本和阿娘只能坐在家里数着存粮吃饭,眼看着家里吃的越来越少,银钱也越用越少,伍本坐不住,跟阿娘说:“阿娘,我打算去郡廷府做工,包饭不说,还能挣点工钱。”
伍本娘到底还是犹豫,老伍家里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去地下见他爹?
伍本劝说道:“阿娘,眼下如果水渠和堤坝不修好,这水灾迟迟不退,人没被水淹死,倒要饿死了!我看我们还得自救,想法子大家伙一起把水渠修好,才能过上以前的日子!”
伍本娘拗不过他,到底还是让他去了。
和伍本有一样想法的长都郡民还有不少。家家户户的根儿都在长都郡,不到万不得已,如何愿意搬迁?可要想留在长都郡,就还得自己想办法,去把这水灾扛过去。何况去郡廷府做工,还有钱拿?大多数长都郡百姓到底和伍本一样,手停口停。
郡廷府修复水渠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王金发在院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老李立在台阶下,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王金发骂骂咧咧说:“这姓古的就算找来粮食,也找得不多!我看他倒还充阔气,给这帮没用的灾民发这么多粮,到时候发不出来,我看他这个圣人能不能装得下去!这古老儿……”王金发嘴里吐出一串不干不净的话,恶毒咒骂。
旁边美妾试探说:“爷,要不,咱现在开仓卖粮?虽不如押后卖赚得多,可现在卖也能赚不少银钱呢。”
王金发吹胡子瞪眼:“女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他阴沉着脸,长都郡刚发水灾那会儿,他不仅压住自家米面不再售卖,还高价收购了其他店的米粮,琢磨着要大赚一笔,他信奉的准则就是无贪不商!如果现在不能再加价卖粮,这次他势必血亏!
王金发小声念叨着,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姓古的也就折腾这几天,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见王金发脸色阴沉,美妾和老李都不敢言语,可他们心里却在想,如果郡廷府只是虚张声势,那怎么修水渠的队伍越来越长了呢?
眼见着长都郡城逐渐有了生机,一些商行也打开店铺,重新营业了。
如意坊就是其中一家。如意坊买卖做得大,几乎什么都卖,水灾一起,东家何明就赶紧关店开业。每逢遇到灾患,一伙儿流民把店铺里的东西抢去也是常有的事情。何明到底还是谨慎为上,索性关店保平安。
可眼看着郡廷府处事一点不乱,车马带着粮食陆续进城,从望泗关调来的军士日夜巡逻,何明也逐渐安心。他和诚郡王府的管家儿子福文山一商量,又从对方口中得到不少好消息,便挑了个日子开始营业。
闻风而来的长都郡民把店里的东西一抢而空,尤其是粮食,几乎是立刻就全被买走了。何明不得已,只能规定每位客人只能买多少东西,情况这才好转。
看着如意坊红红火火的生意,其他商行也不禁蠢蠢欲动。都这么些日子了,听说古大人已经弄来了粮食,再说了,朝廷也不会不救济,万一水灾过去,自家岂不是又没赚到高价,又亏了这些日子关门的银钱?
不少商行纷纷开门,就连零星几个开粮油铺子的小东家也开了门。小东家们互相劝慰着,自家存粮少,就算赚高价,又能赚多少钱?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真忍心不卖粮?
得知此事后,古元朗在郡廷府里顾不得颜面,高兴得手舞足蹈,狂歌一曲,又潸然泪下。一旁宣瑾瑜和裴佑也都默默看他宣泄心中情绪。等古元朗平复下来,宣瑾瑜又给他出了个主意。
于是,刚刚开张营业的这些铺子迎来了郡守亲自登门。古元朗大张旗鼓地带着手下上门,和气地和每一个小东家打招呼,先说长都郡幸亏是有这样讲道义的义商,又承诺说,现在开业不涨价的铺子,明年的商税都减免一半。
这些商铺东家们是受宠若惊,沐浴在邻居的羡慕钦佩的眼光之下,很是有些飘飘然:自己也算是为长都郡的灾情贡献了好大一分力不是?唉都说了,毕竟是自己家乡,是根儿,应当的。
越来越多的小商贩、小东家们犹豫了。此时郡城不大,若是捂着粮油不卖,难道以后一辈子都被族里、邻居戳脊梁骨?要不,还是开门吧?毕竟郡守大人都说,明年减商税,明年多挣点儿不也一样?
就这样,长都郡越来越多的商铺开门,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做工,水灾来袭后头一次,日子开始有了生机。
至于古元朗,债多了不走,虱子多了不痒,明年商税减免的银子窟窿,明年大不了勒紧裤腰带过!眼下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有甚明年?
眼看着救灾步入正轨,突然又传来消息。
最先发现的是一名衙役。他跌跌撞撞地跑进郡廷府,大声喊道:“郡守大人,出事了!”
古元朗心里一惊,急急追问:“是何事?”
衙役脸上还带着惊恐,咽了口唾沫,开始讲起来。就在刚刚,有一处灾民聚居的地方,突然有好几个人倒下去,口吐白沫,浑身发抖,还有好些人,虽说没有倒地不起,也突然发起高热,流汗不止。
衙役最后颤着声音说:“郡守大人,恐怕,是疟疾。”
一旁在听的宣瑾瑜和裴佑也是心里一沉,疟疾?这不管在什么年代,可是一种致死率极高的病症。难道水灾之后,紧跟着的就是疾病?
古元朗大喜大悲之下,这段时间又忙碌不休,突闻得此消息,竟一头栽倒在地。宣瑾瑜和裴佑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请来大夫诊治,好在古元朗只是情急之下累倒昏迷,静养后就可醒来。
古元朗昏迷养病,衙役们没了主心骨,只得看向在场地位最高的两人——宣瑾瑜和裴佑,等着他俩拿主意。
裴佑很快有了决断:“发现疟疾的地方,不得让其他人入内,所有感染疟疾的人,找一处单独的医馆救治。其他流民聚集处,也赶紧找大夫过去检查,看看这引起疟疾的,到底是甚么东西。”
裴佑担忧民众慌乱之下出事,索性亲自带兵前去查看。他嘱咐宣瑾瑜:“这疟疾虽说不会由人传染给人,可眼下也不知道传染源在哪里。你且在郡廷府休息,先不要出门了。”
这些日子以来,裴佑日夜带人在修补水渠处忙活,眼底下也是深深的青黑。宣瑾瑜心中担忧,可难道让裴佑不去?她只能说:“你小心些,郡廷府有事,我会先想法子的。”
裴佑洒脱一笑:“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心在郡廷府吃顿饭,吃完饭,搞不好我就忙完回来了。”
宣瑾瑜点点头,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却唤出系统面板。这段时间来到长都郡,长都郡民又给她带来一批声望值,她一直留着没抽卡,说不定,现在能抽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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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 《我有一座随身农场【天灾】》------
九星连珠的这一天,顾念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预知梦,也获得了一座随身农场。
在预知梦中,水蓝星即将天灾降临,短短一个月内,气温竟然降到零下一百度,极致寒潮即将来袭,而之后还会有龙卷风、海啸、火山爆发、动植物变异……层出不穷的天灾,无数人失去性命,侥幸存活的幸运儿也因为食水短缺而活活饿死。
而最后到来的,是天地异变,能量潮汐席卷,只有进化后的生命才能在新世界中谋得一席之地。
次日,顾念果断辞去工作,带着卖房的三百万现金,开始囤货行动。
她来到即将兴建末世最大基地的江城,提前购入自带温室和地下室的别墅,改装加上保温层、地暖、仓库、电水独立供应系统、安保系统……顾念专心打造末世堡垒,该有的功能,一个都不能少!
随身农场里,顾念勤勤恳恳地在田地里种主食,种菜蔬,种果树,还抽空养出鸡鸭鱼;不仅如此,她修建神奇厨房,制造天灾限定回血套餐;她打造工作间,制造变异动物捕捉器、变异植物消杀剂……
能量潮汐席卷,顾念兢兢业业地每日练起祖传呼吸术,和队友联手捕获能量晶体,开启进化之途……
顾念付出无限努力,只想要苟住小命,万万没想到,苟着苟着,她竟成了新世界的传奇。
食用指南
1.末世天灾经营文+灵气复苏,金手指粗壮,感情线稀少。
2.文与现实无关,设定为剧情服务,请勿较真,十分感谢!
第31章 抽卡
系统面板上, 【稀有良种】、【技术图纸】、【领地资源】三个卡池一字排开,宣瑾瑜点开【技术图纸】卡池, 开始抽卡。
声望值陆续被消耗, 可【技术图纸】卡池里却没有抽出东西,只是一些指南针、望远镜、打火机一类的小玩意,就在声望值快要见底的时候, 一阵金光闪过,赫然掉落出一只小小木箱, 上面标着【基础抗生素制备】!
宣瑾瑜喜出望外, 赶紧打开, 里面依然有一本小小帛书,里面记载着常见抗生素的制作方法, 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大名鼎鼎的青霉素,不过宣瑾瑜一看,青霉素的制备周期太长,即使木箱里已经有了青霉素原料, 降低了制备难度,也来不及解决眼下的急难。这些抗生素里, 最适合制备的是大蒜素。
不少民间偏方里, 生病总爱嚼个大蒜, 其实这也没错,大蒜素能够杀灭细菌、霉菌, 对于细菌引发的腹泻、发热自然见效。不过,大蒜里大蒜素的含量太低, 要想治疗疟疾, 就需要蒸馏提纯。
自打穿越回了古代, 宣瑾瑜也算是习惯了要啥没啥, 什么都得从头制作。好在这次跟来的管家儿子福文山一直在郡城里打理香皂店铺,对长都郡城熟门熟路,一听郡王爷要找个木匠,很快就带了个人过来。
木匠是个性子木讷的壮汉,束手束脚地站在屋子里,听郡王爷讲要求。木匠听了一会儿,又看了图画,明白过来。“王爷可是想搭建一个灶,灶上放一个大木锅,锅上要严丝合缝地倒放一个甑,甑通过竹管和密闭的木桶连接,好让这木桶收集从锅里飘出来的白气儿?”
“正是如此。可要几日做来?”宣瑾瑜问道。
水灾以来,木匠手里一直也没接到活,都快愁死,现在又是贵人亲自指名要做,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木匠说道:“最迟明日晚上,一定给郡王爷送来!”
宣瑾瑜这才放心下来,转身又让福文山找了几个仆妇,开始剥蒜捣泥。福文山虽对郡王的做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依言照办。
南沧县的车队又进入了长都郡城,不过这一次带来的除了粮食,还有一批生石灰。
宣瑾瑜离开南沧县之前,曾经嘱咐徐福多炼制一批生石灰,当时她便担心水灾之后容易有疫病,生石灰可以消毒杀菌,便琢磨着有备无患。现在这批石灰终于制好,却来得正是时候。
灾民聚集处内,裴佑带着军士正在查看情况。这一处聚集地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简单搭建的窝棚里四处都是污水,地面上人畜的粪便随地可见,老鼠和虫子四处跑窜……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不生病才是怪事!
看来还是疏忽了……裴佑疲惫地揉揉眼睛。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古元朗忙着盯修建水渠的事情,每处灾民聚集地的安排便由郡廷府各人处理。这个时候也没有标准化流程,想来管理用心的聚集地还能保证生活环境干净,而管理不善、偷懒推责的便如此处一样,污秽横生,疾病四溢。
负责掌管此地的李书吏已经四五十岁,本事没多少,常在郡廷府里仗着年资高欺负新人,大家也不欲与他计较,只平时不和他多来往。这次郡廷府人手不足,他才接到这个管理一处灾民聚集地的活计,平日里搪塞责任,偷奸耍滑的性子顿时露了原型,这处灾民聚集地早已是怨声载道。
裴佑隐忍不发,琢磨着等这件事了结再把这姓李的撤去书吏一职,只听他先讲明情况。
李书吏本来担心上峰问责,官职是保不住了,本想着破罐子破摔,耍滑作梗为难下接任者,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皇子殿下。他不敢得罪,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见皇子殿下没有追责的意思,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愈加谄媚,甚至幻想起来,自己之后能得了殿下青眼,过上一步登天的好日子。
大约是从三日前,陆续有灾民发热,一开始李书吏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灾民咳血的咳血、晕倒的晕倒,他才慌了神,汇报给了郡廷府。按照李书吏所说,裴佑命几个军士将患上疟疾的灾民背去医馆,又把剩余灾民组织起来,开始清理住所,所有污物归置往一处。
可如何消杀环境,却让裴佑犯了难,直到福文山带人送来了生石灰。
有了生石灰,这才解了燃眉之急。军士们小心把生石灰和水掺在一起,等配好的生石灰水放凉,这才洒在土地上,就连搭建的窝棚也都喷洒了一遍。
此处的灾民本已习惯脏污的日子,闻着这石灰水刺鼻的味道也表情未变,依旧一脸麻木,只觉得官老爷又换了种法子来折腾他们。等第二天一早,灾民们却惊奇地发现,那些老鼠和虫子全部死光了!今天新发现有疟疾的人也在减少!
难道老爷们所说,那石灰水可以杀死看不见的毒气是真的?灾民们心里渐渐热起来,大家伙一起动手,把死去的老鼠、虫子、其他污物一起烧了个精光。
其他没有发现疟疾的地方,裴佑也不敢大意,全部吩咐下去用石灰水消杀了一遍。只剩下医馆里,已经患上疟疾的灾民依然奄奄一息。医馆的大夫每日煎煮草药,给这些灾民喂服,也只是尽人事而为。从大夫到灾民,无不心里清楚,疟疾这种病,根本没得救。
伍本娘红肿着眼睛,仔细给儿子擦洗着。好好一个孩子,现在病得连自己擦身的力气都没有。她心里是无尽地后悔,早知道就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去挣那几个工钱,结果染上了疟疾!
伍本自然知道他娘想着什么,安慰说:“阿娘,别着急,大夫看着呢,过几天我就好了。”
伍本娘扯出一个笑:“哎,你当然会好,阿娘还等着你病好起来,咱娘俩把新屋子建起来呢!”
伍本这话不仅是安慰他娘,也是安慰自己。他还年轻,喜欢的姑娘还没去讲明心意,一直惦记的好酒还没舍得买过一次,还有好多想做的事,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郡廷府后院里,有一个管廷府众人饭食的厨房。眼下厨房的大锅灶上,却有个怪模怪样的饭甑,用竹筒连着一个密闭木桶。
“这就是那个蒸大蒜素的蒸馏器?”裴佑问。
“没错。”宣瑾瑜说。
锅灶里,捣好静置后的蒜泥已经放进去蒸煮了不久,现在就是揭开密闭木桶的时间。宣瑾瑜小心打开,从桶里倒出来的水呈淡黄色,里面还包裹着一些油脂。
“成了,这淡黄色的东西就是大蒜素!”宣瑾瑜喜上眉梢。虽然蒸馏环境对比现代过于简陋,可大蒜素制备简单,试验过几次后,到底还是成功制备出了大蒜素。
一听见有了治疗疟疾的抗生素,裴佑也含笑舒展了眉头。旁边强撑病体来看灵药的古元朗也松了口气。
大蒜素很快运到了医馆,分作小碗,依次发给了疟疾病人。
伍本拿着今天的药,觉得稀奇。平日里的草药都是乌漆麻黑,可今天的药却是淡淡的黄色,闻着辛辣刺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夫连声催促着他,要他赶紧喝下肚。因为这大蒜素精贵,裴佑要求大夫必须看着所有病人喝下去。
伍本一饮而尽。除了难喝,没有任何感觉。按照大夫所说,他裹紧身上的棉被,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他才后知后觉,那黄色的药,也许真的有用!自从得了疟疾,他腹泻严重,整个人拉肚子拉到脱力,可自从喝了那个黄色药水,到现在都没腹泻。少了腹泻的困扰,他这才能正经好好吃饭,身体里总算积蓄起了几分力气。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疟疾病人身上。宣瑾瑜暗忖,也许这些人的腹泻就是由大肠杆菌这类细菌引起,大蒜素作为抗生素杀灭了这些细菌,自然腹泻也就痊愈了?再加上古人从不打疫苗或者吃抗生素,没有抗药性,自然药效更好。
不管怎么说,这大蒜素有效就是好事!郡廷府的后院厨房加班加点,继续熬制大蒜素,运送去医馆。
又是几天黄色药水灌下去,疟疾病人已经退去发热,可以下地走路,想必再休养几天,就能彻底痊愈。
伍本娘抱着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儿子,母子俩抱头痛哭,死亡的阴影这才过去。
伍本娘抹抹眼泪,偷偷说:“儿子,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拜拜后土娘娘。”
伍本纳闷,问:“后土娘娘?没听说过长都郡还有这个庙呀?”
伍本娘轻咳一声,说:“哎呀,你最近生病不知道。是从南沧县那边传来的信儿,送粮给长都城、给你发这个神药的诚郡王是后土娘娘座下的仙童转世,才有这么大本事!咱长都城这么多人受了郡王的恩惠,不知道是谁在郡城外修了个后土娘娘庙,最近大家都去拜呢!”
伍本平常最不信鬼神之说,但对施药的诚郡王却极为感激,闻言立马说:“行,等我好起来,咱们立刻就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拍卖会(三合一)
系统抽出【基础抗生素制备】帮了大忙。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 大蒜素可谓良药。疟疾治好后,民众对郡廷府有了空前的信心, 纷纷认为是神灵保佑, 修建水渠的民夫们爆发出了强大的热情。
是啊,病了有药,饿了有粮,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赶紧修好水渠和堤坝,等洪水退去, 又是和往年一样的和乐日子。怀着希望, 大家埋头苦干着。每清空一地的淤泥, 便由军士洒上石灰水消毒。每处临时的灾民聚集地,也出了新的律令, 污物统一置放一地,定期烧毁,又修建了临时厕所,不可随处排泄。几项措施下来, 长都郡城才算是干净许多。
而一旦有了充足的钱粮供应,灾民迅速转变成了民夫队, 即使没有趁手的工具, 纯靠人力也逐渐把修建水渠的进度拉了上去。
也正因为如此, 郡廷府仓库里的粮食到底还是越吃越少。眼看着坐吃山空,古元朗愁肠满腹:“现在郡城里, 小一点的粮商已经开始卖粮,可到底这些小粮商的库存还是太少, 大多数粮食还在那些大粮商们握着。这些人始终不愿意卖粮。郡廷府里, 库房里的粮食没几天就要耗个精光, 这可如何是好?”
裴佑却是老神在在, 说道:“如今郡廷府和这粮商,便如同两军对决,胜负只在一念之间,不可轻易泄气。越往后粮商的压力越大,我们这边是水深火热,粮商那边又何尝不是?我看就在这几日,说不定就能听见好消息。”
古元朗虽然心有疑虑,但皇子殿下都开口如此说,他也不好拂了裴佑的面子,只得勉力附和两句。
宣瑾瑜却是知道,裴佑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找了古元朗不在的空档,她问裴佑:“你可是有什么安排,怎么对粮商开仓卖粮之事这么有把握?”
裴佑意味深长说:“我来这望泗关守军也有快一年日子,这长都郡城就在望泗关腹地,不放几个探子又如何安心?”
宣瑾瑜闻言,便明白裴佑大抵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且说洒金街里,王金发的脾气是一日坏过一日。这世间大抵有一种人,不分这银子从何而来,只要有钱没赚到便好似剜心挖骨。
坏消息依然一个一个地传进王家宅邸。
长都郡城里,每日郡廷府救济灾民的粮食是顿顿不落,开挖水道的民工队也是餐餐管饱,就连刚出的疟疾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神药,竟给治好了!郡廷府更是吸取了经验,眼下每清理一地,便撒上一种叫生石灰的粉子,说是能隔绝疫病。就拿白末子一样的东西,就能隔绝疫病?王金发不想相信,可自从用了这石灰以后,几乎没人生疟疾。
王金发本来盘算着,最不济郡廷府也会派个人来,跟他谈谈价钱,好收购他仓库里的粮食。可自家压的粮食就好像被郡廷府遗忘一般,再无人提起。难道郡廷府真有办法弄到粮食,根本不在乎自己家的库存?未必是朝廷派出的运粮队已经在路上了?
王金发越想越是焦急心慌。他高价买来的粮食里,有一批是水灾前几日收来的青粮,还未彻底晒干,他也不敢大张旗鼓拿出来晒粮,再说城里也没有合适的晒谷场,青粮放在仓库里不见天日,再不卖就要捂烂了!
可眼下郡城里粮价平稳,若是开仓卖粮,怕也只有平价卖出。没想到自己没赚到钱,反而要亏钱了!
一想到亏钱,王金发心里似在滴血,府里下人大气不敢出,走路时都把脚步声放轻,就怕触了老爷的霉头。只王金发的美妾还敢跟他说两句话。
晚间二人躺在榻上,美妾见王金发愁眉不语言,便轻声宽慰:“老爷,不如便开仓把粮卖了吧?那姓古的不是说,明年减免商税吗?虽说现下赚不了几个钱,可越压仓越亏呀。”
王金发沉默着没有说话,可也没有反驳。
美妾明白,王金发其实已经意动,只是一时还难以接受亏钱罢了,美妾就接着说:“老爷,你最懂经商,这里外的买卖,就没有老爷不懂的!便是一时不顺,不还有妾身陪你吗?我看,这钱迟早还能赚回来。”
王金发叹口气,拍拍美妾的手,到底还是她懂他,即使冷血如他也觉得好受些许。“明日就让下面的人卖粮吧。你说得对,总比赔得血本无归好。”
金发商行开门卖粮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长都郡城上下。金发商行是郡城最大的粮油铺子,这一开门,剩下几个大粮商也明白过来抬价无望,全部都开始卖粮,生怕晚了一步,不仅赚不到高价,还白白压了一批粮食在手里。
王金发终日打雁,却被雁琢了眼睛,这次不仅没赚到钱,还倒赔了收粮的高价,抑郁在心,病倒在床。美妾却趁他不注意,偷偷找了心腹遮掩,自己悄悄溜出后院。
她今日也不再涂脂抹粉,钗环全都除下,穿着普通,拿头巾掩了脸面,一路避开行人,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里面坐着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是那种一进入人堆就会被忘记的长相。
“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美妾说道。这个男子大约半年前找到她,只让她提供一些王金发的消息,就给大笔银钱,最近为了让她吹枕头风,在关键时刻劝告王金发卖粮,更是给出了十两黄金的高价。
男子似乎也不意外她来,只递给她一个小木匣,美妾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她点了点数,这才小心离开。
这个男子,美妾不在乎他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只要能给钱就行。她冷酷地想,王金发赚钱了又如何?还不是抠门鬼,对她只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只想自己过点好日子,攒点钱,以后年老色衰,王金发厌弃了,她能带着自己攒下的私房去过点安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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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粮商,终于是放粮了!”宣瑾瑜兴奋地说。
此刻她正坐在屋顶上,旁边坐着裴佑。得知粮食危机终于解除,她兴奋了一整天,裴佑见她没有睡意,干脆拉着她上屋顶聊天。
郡城里水灾的脏污还没有褪去,有不少屋子已是废墟。可不管地上多少悲欢离合,天空的明月和朗星却依旧洁净如新,银河恍若一匹白纱,在幽蓝夜幕里荡漾着铺开。
裴佑也微笑起来:“是啊,现在可以放心了。”
“嗯。”宣瑾瑜放松地说:“我一直担心,要是粮食不够该怎么办。”
“总是有办法的。”裴佑说。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如果真的没粮,那就直接就地征收,哪怕不惜把粮商抄家,也要过去眼下讹危机。至于后面的风波,后面再想办法。不过像现在这样不流血地解决,自然最好不过。
饶是宣瑾瑜再迟钝,也看出今天的裴佑有点不对劲儿,总是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宣瑾瑜主动问道。
“嗯,有件事,我想说挺久了……”裴佑突然低沉了嗓子,眼底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漆黑,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如同玉石一样又坚硬又脆弱。
被他这样看着,宣瑾瑜突然有点扭捏。
“明日我就回望泗关,匈奴已经打过来,只是我下令封锁了这消息,你是长都郡第一个知道的人。不过,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裴佑下一句话,却犹如惊雷。
“什么!匈奴人已经打过来了!你怎么……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宣瑾瑜脸色煞白。
“说了也没有意义。长都郡水灾还未退去,我如果立刻就走,我不放心。”裴佑说。
“匈奴打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宣瑾瑜急急追问。
裴佑这才给她讲起:“三天前,望泗关的哨兵就已经发现匈奴先头部队的踪迹,而就在昨日,第一批匈奴兵已经抵达望泗关冲锋,也就三千人马,望泗关已经挡了下来。按以前匈奴进攻的老路子,这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后面紧跟着的才是大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抵御接下来的匈奴主军进犯。”
原来就在自己还在为长都郡城的粮食担忧时,裴佑还在操心匈奴进犯的事情……宣瑾瑜只觉得忧心起来,裴佑之前生活在平安的现代,在这个冷兵器交战的年代,刀剑无眼,他会不会受伤,能不能守住望泗关……
“别想这些了,我自有办法,倒是你,等我明日去了望泗关,你要不就回南沧县吧?”裴佑好像猜出了宣瑾瑜的想法,反问道。
宣瑾瑜摇摇头,冷静说:“水灾还未过去,这几日好不容易上游终于不再下雨,但主渠的水位依旧太高,如果长都城的水灾不能解决,望泗关岂不是既有外患,又有内忧?南沧县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我还是留在长都郡城,和古郡守一起救灾。”
“好吧,那夏三和卫队你一定要带着。”裴佑叹道。他在收到军师许宁传信时,便是因为忧心宣瑾瑜,而没有立刻离开。眼下粮商既已放粮,长都郡城最大的危机解除,又有夏三和卫队随侍,他也能勉强放心,必须速速回去望泗关了。
啊?夏三和卫队还是留给她?宣瑾瑜立马说:“你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是带上你自己的亲卫队吧!”
裴佑哭笑不得:“我是主将,不到万不得已,那都是在中军帐里,你以为跟影视剧一样吗?何况如果要被匈奴人杀到身边,那亲卫队带不带也没什么意义。”
宣瑾瑜说不过裴佑,又隐约觉得他说得没道理,只得气闷闭嘴。
裴佑却低声说:“生什么气?我明天都要走了。你看星星,多漂亮。”
宣瑾瑜不吭声。
裴佑无法,只好没话找话:“嗯,说起来,等我从战场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别别别,你可别再叨叨了!”宣瑾瑜大惊失色,裴佑这说话可太不吉利了。
裴佑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恐,只觉得她分外可爱。“走吧,天晚了,送你回屋睡觉。”
两人一路无言,短短几步路,很快也就走到。宣瑾瑜正要踏进自己屋门,一转身,发现裴佑还在外面站着,似乎是打算她进屋后才走。她恍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有很多次,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古代,裴佑好像总是在默默关注着她,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光看着她。
难道他真有话跟自己说?宣瑾瑜突然想道。抱着这种念头,她久久不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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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爷,这么做可妥当?”古元朗小心问道。
“哦,什么事来着?”宣瑾瑜闻听此言,才回过神来。裴佑跟她说过匈奴入侵之后,当晚就连夜离开。宣瑾瑜醒来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为何,这几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郡廷府的银两快花去大半,按现在赈灾的花销看,迟早不够,我想着,不如把治下的田地卖出数千亩地,收回些银两。”古元朗说。
“等灾后,没了田地的百姓若是想要赁田劳作,又该如何是好?”宣瑾瑜却是有些迟疑,委婉地提点古元朗。
这次受灾,不少百姓都失了田地,就算灾后取回田地,洪水冲刷的土地今年肯定是也种不了。要想尽快安定人心,郡廷府就需要有田地来让百姓或赁租、或置买。如果郡廷府没地,那百姓就只能卖身给大地主做佃农。现在郡廷府卖地筹银,虽能解决眼前问题,可后患无穷。
古元朗也明白这样做的害处,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叹气道:“那若是现下银两不够,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让裴佑补贴,倒也算是办法,裴佑曾经跟她说过他如今身家,着实丰厚,不过他眼下毕竟还是皇子,地方治理总是依赖他出钱,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听说现在的皇帝,疑心病极重……宣瑾瑜陷入沉思,冥思苦想,若是救灾时没了银钱,该如何是好呢?突然间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不如……我们来办一场慈善拍卖会!”
“慈善拍卖会?”古元朗重复道,只觉得疑惑重重。这一刻他倒是跟南沧县廷府不少人有了共鸣:怎么郡王说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听过?
“这慈善拍卖会,便是先向贵族和富商募集物品,再举办一场宴请,当场拍卖物品,宴会中人皆可出价,价高者得,整场拍卖会所得银钱全部用于救灾。”宣瑾瑜解释说。
那这慈善拍卖会,听上去好像对捐物、买物之人没有任何利益啊?古元朗犹豫着开口:“若照郡王爷所言,此事怕是要由人自愿参加,可大家伙为何愿意来做此事?”
宣瑾瑜明白,古元朗是在担心无人参加,到时候成了冷场。她便说道:“倒也有法子。世人所求无非名利二字,这慈善拍卖会既然无法给人财帛,便只能在‘名’上做文章。我看,咱们不如请一位有名的文章大家,为这慈善拍卖会专写一篇记文,写明此事始末。再立一碑石,正面刻这记文,背面刻捐物、买物之人姓名。长都郡城受灾之民众多,自然有人感恩传诵。想必有了这名气做引子,就不愁没人来了。”
宣瑾瑜却是成竹在胸,毕竟在后世,她也亲眼见过好几次慈善拍卖会不是?多少也能筹点银钱。
古元朗一听却是心动,按照郡王爷这个法子办,确是可行!他问道:“郡王爷这法子甚妙!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立刻操办?”
“成。那现下要紧的,就是先找出这写文的大家,再找几个领头人物,先做表率捐出一批物品来!”宣瑾瑜说。
“写文……”古元朗琢磨起来:“丰永郡的叶离文章写得好,字也漂亮,也颇有声名,倒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要说起来,举贤不避亲,我老师宁青乃是为陛下起草诏书的文官,文采风流,可惜他老人家在都城,现在修书一封,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宣瑾瑜哑然失笑,说道:“举贤不避亲,我倒认为,古郡守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郡王爷,你是说我?”古元朗惊讶地说。
“正是。古郡守书画双绝,在都城时多少人千金求画,我在南沧县都时常听人说起。对这水灾始末,古郡守最为清楚,亲眼目睹,不比旁人。其他人远在天边,书信往来不知费多少时间,古郡守近在眼前,随时可以泼墨成文,如何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呢?”宣瑾瑜笑着说,言辞恳切又句句在理。
古元朗听得此言,也不好推托,且他也颇为心动,赫颜道:“古某不才,便事急从权,且领了这个差事吧!”
现在写文的人已经找到,接下来便是找几个领头人先为这慈善拍卖会捐物表率。
古元朗是长都郡守,当仁不让,自言捐赠一件,宣瑾瑜也是如此,裴佑眼下不在,宣瑾瑜也不欲为这事修书去前线打扰他,便说裴佑那儿她去告知,实际打算自己再出一件,补上裴佑的空。古元朗对郡王和皇子的相处看在眼里,以为他二人是知交好友,自是一口答应。
剩下的还有霍将军府,长都郡内几支豪族,都由古元朗写信告知,想来也不会拂了面子。
不得不说,古大人写文章着实是一把好手,用词恳切,句句泣血,言谈间又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收信人,宣瑾瑜看完古元朗写的信后,只觉得找古元朗来写记是找对了!
慈善拍卖会这个新鲜事儿就这样初次登上了轩国的舞台。也许新鲜物事天然就会吸引众人关注,首批捐赠的拍卖物很快就送了过来。
霍将军府送来一柄百炼宝剑,剑身寒光凛凛,锋利无匹,剑柄镶嵌有各色宝石,一看便是奇珍。古元朗拿出的则是他自家爱藏,一盒莹白如玉的龙涎香丸,是用珍贵的龙涎香和各色香料、名贵药材炮制而成,香气高雅幽深。而接到宣瑾瑜书信的李氏,则从诚郡王府拿出了两样宝物:一件是南珠攒花钗,黄金锻制的精致发簪上,镶嵌有四颗光彩夺目的圆润南珠,颗颗拇指大小。另一件则是一块玉佩,通体碧绿,镂刻有华美花纹。
光这几样东西,每样按照市价倒也有个千两银子。而收到信的其他豪族也纷纷送来一些捐物来,有送来十锭极品松烟墨的,有送来西域买来的奇异香料的,不一而足,件件也都值个百来两银子。
宣瑾瑜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能博得美名之事,大家倒是踊跃参加,她多少有些担忧现代的慈善拍卖会能否在古代玩得转,但现在看来,这等以利换名之事倒是大有可为。古元朗早已猜到,这些当地豪族势必不会错过慈善拍卖会。需知此时要做官,除了出身以外,名望也很重要,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也得通过察举推选上任,恐怕这些豪族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趁这场拍卖会积攒些声名。
拍卖品凑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便要筹办这拍卖会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举办地点,郡廷府的房屋太小,也不适合做拍卖会。而消息一传出去,没成想,长都郡城里几个大酒楼,纷纷主动找到郡廷府,都表态说想要出借自家酒楼作为场地,银钱一概不要,只最后的宴席收个成本价就行。
这几家酒楼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来参加这慈善拍卖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附近几个郡都有贵人邀请过来,借着这次机会,自家酒楼不就在附近几个郡城都打响了名气吗?再说了,若是被其他酒楼抢去了这个先机,那日后大家再说长都郡第一酒楼,想到的到底是不是就是这办慈善拍卖会的酒楼呢?其他酒楼不就被平白压了一头?
宣瑾瑜和古元朗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两人也不着急,干脆一家一家酒楼看过,最后选定了其中一家,悠然居。
悠然居酒楼修得开阔,最难得是一楼厅堂正中有个极高大的台子,正适合陈列拍卖品。到时候在一楼布置一些成排的席位,二楼围绕着的酒楼包房打开,正好做拍卖场的包厢使用。
悠然居的言老板听说自己中选,喜极而泣,自家酒楼终于是熬到出头的日子了!言老板是从都城回到长都郡城开的酒楼,因此悠然居也仿照着都城时兴的样子,正中间建了一个高台,出演一些百戏杂耍。可他万万没想到,长都郡城的居民压根不好这一口,当地也找不到什么出色的杂耍人,以至于开业这么久,他这悠然居也盈利不丰。
没想到的是,自家设计到底还是遇见了贵人,瞧瞧,要不怎么说郡王爷是王爷呢?看看这品味,真真是慧眼识珠啊!
言老板一下子在长都郡城的酒楼圈子里扬眉吐气起来,走路都带风,恨不得使出十八般解数来筹备这慈善拍卖会。
不过,言老板只需按照郡廷府要求照做,还算不上最辛苦。宣瑾瑜和古元朗才是忙得焦头烂额。要办这慈善拍卖会岂是这么容易?要拟名单,要按地位高低安排座次,一些有过节的人家要分开坐……杂七杂八,全都是事儿。就连拟个菜单也分外费事,太靡费了不好,现在灾情还没过去;太简陋了不行,毕竟还指着来的人花高价买拍卖品;味太冲的菜色不行,没味的菜色也不行……
最后还是古元朗的夫人出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宣瑾瑜和古元朗。古夫人出嫁前是高门仕女,出嫁后做当家主母,对于这宴请一道甚为熟稔,从席位安排,到菜色排布,甚至到书信请人用的帛书,都各有讲究。有了这样一位强援,这场慈善拍卖会才终于渐渐有了样子。
繁忙的间隙,宣瑾瑜也会时不时想到,也不知道南沧县如何了?不过想来郡王府里有李氏,县廷府有宋冬,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然而,南沧县的纺织作坊里却陡然出了一件大事。
事情还得从古灵这儿说起。自打古淼跟着郡王爷去了长都郡城赈灾,古灵便日夜琢磨起来。她心知自己就是回到长都郡城,一介白身,又是女郎,恐怕也不过是在古府里继续做千金,又能帮上什么忙?
可古灵性子坚韧,下定决心也要如父兄一般福泽一地,又岂会轻易放弃?她便想到了郡王爷提到的染织之法。她和边小娟精心侍弄之下,那仙人掌在地里长得飞快,且这东西本来也极易种活,于是,按照帛书上的记载,她和边小娟拔出长成的仙人掌,用小刀子削掉上面的尖刺,小心地把那朱砂虫的虫卵和着面粉放了上去。
许是老天保佑,又或者后土娘娘给出的神物不凡,朱砂虫很快就长满了仙人掌。今日终于到了收成的时候。
古淼赁下的宅院里,搭起了一处草棚子,里面架起了几根木杆,木杆上用线挂着成排的仙人掌。这便是孵养这朱砂虫的地方。
边小娟一进草棚子,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血红色的朱砂虫在仙人掌上一层层蠕动,看着令人极为不适。生性好洁的古灵也是头皮发麻,不过两个姑娘都是干练性子,眼看着都到收成的时候了,如何会为惧怕虫子便打退堂鼓?
“小娟,开始吧!”古灵郑重说。
边小娟重重点头:“嗯,开始!”
两个姑娘说干就干,这就开始动手。这些仙人掌都拿线穿好后挂在了木杆上,两人将仙人掌逐一取下,再拿小木片将上面的朱砂虫小心刮进石臼里。足足忙活了大半天,收集的朱砂虫才给石臼填了个底子。这还不算完,二人拿出石杵,闭着眼……开始捣虫!
石杵碾过虫子尸体,那种黏黏糊糊的感受仿佛也传递到手上,实在又恶心又吓人,古灵和边小娟硬着头皮开始做。慢慢地,石臼里尽是殷红如血的汁水,都是从朱砂虫捣碎的尸体里流出。
是了,那朱砂虫通体血红,一旦捣碎便是如此颜色!离成功越来越近,古灵赶忙找来一个大木桶,舀出石臼里的红汁,按帛书上记载的比例加清水化开,又将纺好的丝线放进去染色。
染好色的丝线终于在木杆上晾干,迎着阳光,赫然是光彩夺目的绯红色泽,如同火光一般耀目,又散发着蚕丝温润的莹莹光泽,华贵异常!
“天啊,宫里的娘娘才会用这么漂亮的丝线做衣裳吧?”边小娟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丝线,心中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那也许是美丽事物带来的震撼。
不对。古灵在心里反驳,她敢肯定,即使是宫里的娘娘的衣裳,也没有用如此明艳的丝线。红帛极衬肤色,贵族女子争相购买,无论是做嫁衣,还是出席宴请,璀璨红衣总是最夺人眼球,往往一匹红帛不下百金,还有价无市。用来染红帛的是茜草,可茜草染出来的红色却有些暗沉,和这朱砂虫染出的绯红色不可同日而语。
恐怕很快,都城里最时兴的帛绢颜色,就要变成这朱砂红了。看着这艳丽的红色丝线,古灵突然了悟。
这般明艳娇美的绯红色泽,已经不需要用其他颜色来配色织就花纹了。一匹红纱才最能作价。古灵很快决定,就用这红丝织就一匹红纱,只在织工上精工细作,保证经纬均匀纤薄。
古灵和边小娟齐齐动手,用了数日,将这所有朱砂虫耗尽,才织出五匹纱来。而织出的红纱,如天边云烟,如晨间朝雾,是凝就了初阳的红光一般的珍宝。二人为这红纱的美丽倾倒,连带着对朱砂虫的印象也大为改观,再不觉得面目可憎。
就在这时,长都郡城要办慈善拍卖会的消息也传到了南沧县。民众间也没个什么娱乐,新鲜事便如同长了腿一样在人群间迅速流传。古灵便去县廷府请示了宋冬大人,言明之前郡王爷让她专研纺织一事,眼下出了成果,还请宋冬大人安排送往长都郡城。
宋冬本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几匹布帛罢了,有什么好特别的?可等古灵把红纱拿出来一看,宋冬也屏住呼吸,这……恐怕是要把皇宫贡品也比下去了!即使是再愚笨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红纱的昂贵价值!
宋冬当即加派人手,珍而重之地将这红纱送往了郡廷府。
献上红纱的古灵却心中忐忑,也不知道郡王爷会否将这红纱加入到拍卖品里?她私心当然希望如此,这样便能解决阿爹缺钱之困,她也算是做了贡献,可这红纱昂贵美丽,万一郡王爷决定留用呢?
不过不知为何,虽然与郡王爷只有几面之缘,古灵却总觉得,诚郡王不是那等沉迷享乐,无视民生之人。
车马颠簸两日,这五匹红纱送到了宣瑾瑜手里。
甫一听得南沧县里纺织作坊出了新品,宣瑾瑜也不以为意,可等打开箱子,见着这红纱,宣瑾瑜目光里满是惊艳。这纱轻薄如同蝉翼,而红色又艳丽无匹,若是做成整幅红裙,穿在冰肌雪肤的美人身上,才能显出这颜色之妙来!
系统里抽出来的胭脂虫本是一种生活在墨西哥的虫子,体内天然便有一种极为亮丽的红色素,可以做成珍贵的生物染料,这种染料曾经价比黄金,甚至有国家不惜发动战争来取得。不过现代化工行业盛行,这胭脂虫也就褪去了往日荣光,唯一的噱头便是天然染料,无毒无污染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这胭脂虫制成的天然染料,配上如今的精美织作工艺,才是绝佳搭配啊!
这场慈善拍卖会,宣瑾瑜正愁没有拍卖品压轴。她家出的珠钗和玉佩,霍家出的宝剑,古家出的龙涎香丸,虽说都是珍宝,但离世所罕有那还是差了几个档次。何况这次赈灾,除去修通水渠的花费,后期修建郡城洪水冲坏的街道,组织民众修建房屋,哪样不需要钱?
就算把现在收到的所有拍品卖了,怕是也还需要卖个一两千亩地才够。若想不卖地,就得苛刻民众,让民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且不说宣瑾瑜和古元朗是否忍心,眼下匈奴大军压境,宣瑾瑜是万万不能让长都郡城出什么乱子的,安置灾民必须慎之又慎。
珠钗玉佩、宝剑香丸不算世间奇珍,毕竟这些豪族谁家没有几件?可这五匹红纱,就不一样了。可以说,这是绯红色在当今世界布料上的头一次亮相,永远不要小看,富豪为了限定珍品会如何一掷千金。
怀抱期待,宣瑾瑜一锤定音,慈善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压轴拍品,就是这五匹红纱!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拍卖会(二)
筹备良久, 长都郡城的慈善拍卖会终于召开。
除去古元朗这位郡守,长都郡城的几位郡丞和世家豪族的族长, 还有附近的丰永等郡的一些官员和豪商,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也都如约赶来。
悠然居宽阔的一楼内,摆放着成排的桌椅, 前来参加的宾客在跑堂的引领下纷纷就座。悠然居也是长都郡城数一数二的高端酒楼,跑堂伙计素日里接待的也是贵客, 就这样, 悠然居的言老板也还不放心, 亲自把跑堂伙计筛选了一遍,今日只留下最伶俐最机灵的一批人。
这些跑堂伙计都生得精神, 穿着干净衣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手快脚将客人们一位一位引领入座。来往的宾客都是第一次参加慈善拍卖会,因这会场专设了接待处, 一切井然有序,入座后也有侍女托着托盘送来一杯又一杯的饮子和精致的糕点, 且在这大盛夏还是供应的冰饮, 因此这些宾客倒也满意, 比他们以为的要好上许多,还算是花了宴请的心思。
等众人到齐, 正中间的高台上,突然走上一位圆胖男子, 身着锦衣, 脸上笑得一团和气, 使人心生好感, 他敲了敲台上立着的一面响锣,在座宾客也就明白过来,纷纷安静下来。
圆胖男子正是言老板,他拱拱手说:“各位贵客,敝人言向明,只是长都郡的一介商人,也是这悠然居的东家,今日来主持这拍卖会,若有不妥,还请诸位贵客多多担待。”
这慈善拍卖会,自然需要找一位能说会道,又精通买卖的主持人。宣瑾瑜和古元朗,一位是异姓王爷,一位是任职官员,都不方便出面,索性便请了这言老板来担任。一来,这办拍卖会的悠然居是他的地盘,他来做主持人也挑不出理;二来,言老板白手起家,行商多年,口齿灵敏,做拍卖会的主持人也算是业务对口。
言老板又讲了几句拍卖的规则。台下宾客入座之前,都领了一个刻了编号的小木牌,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每次出价之前,都要举起这个小木牌示意,而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十两银子。
这倒是有些意思。众位宾客也都是兴致盎然,竟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安排了。
很快,第一样拍品亮相。穿着簇新袍子的两位伙计一起抬出一个精致小木箱,放在正中的高桌上,二人手上都戴着一双手套,宾客们先是纳闷:他们也都是见过市面的,自然明白那是骑马时用的手套,不过现在拿出来又是干嘛?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所有触碰拍卖物的人都戴着手套,这下宾客们反应过来,看来戴手套是怕拿取时磨损拍卖品。
两位伙计小心打开木箱,只见木箱里垫了一层素白绢布,绢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块墨锭,每块墨锭也不过二指粗细,墨锭表面上描金涂彩,矜贵奢华。
言老板朗声说:“这十锭松烟墨,乃是丰永郡制墨名家韦家所出,是取了松木在竹棚里烘烤,刮取松烟,再加上南海鱼胶、檀木、珍珠粉、丁香等各种配料捣制而成,表面是用金粉涂彩。起拍价是三百两银子。”
言老板说完,轻轻拿着小木锤敲打小锣,按照刚才解说的规则,这意味着拍卖开始,宾客可以竞价。
一个干瘦男子很快举起了木牌,迫不及待地说:“三百五十两!”
另外一个华服老者也举起了牌子:“四百两银子!”
也有其他叫价之人,最后是第一位出价的干瘦男子以五百两银子的高价将这十锭松烟墨收进囊中。
二楼包厢里,最显眼的一处留给了宣瑾瑜和古元朗。宣瑾瑜也是好奇看着,旁边古元朗倒是识得众人身份,出言讲给她听。原来,这个买下松烟墨的干瘦男子就是长都郡周家的族长周明,周家出了不少史官,算是世代书香的望族,这周明性喜书画,想来这松烟墨对了他的脾性,才舍得出如此之高的价钱。若是平常,这十锭松烟墨差不多卖个两三百两银子,但在拍卖会却拍出了五百两银子,翻出一倍来的差价,古元朗也不禁咋舌。
这便是拍卖会的魅力了。在现场气氛的烘托下,又遇见了心中喜爱的事物,人们往往就会一掷千金来购买拍品,何况五百两银子对这些宾客来说算是小钱,便就算给了个高价,恐怕也觉得无伤大雅。宣瑾瑜暗想。
她在楼上兴致盎然看着,却不知道楼下也有不少人在偷偷观察她。
当初言老板在建这悠然居时,为了方便二楼客人观看一楼大堂的表演,二楼的包房都是环绕一圈搭建,若是打开门,便能从二楼一眼看到楼下,不过一楼坐的人若是抬眼,也能觑见二楼。
自打宣瑾瑜袭爵郡王之位后,便一直宅在南沧县,甚少外出。若说是以前,诚郡王府守着一个小小县城,和都城皇室也早已不亲近,连着几代都流露出衰败之象,因此各家大族也不会上赶着结交。但新袭爵的小诚郡王却是才华卓绝,听说领地是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和三皇子殿下来往亲密,不少人都觉得,难道这诚郡王府是要起来了?毕竟三皇子母家也颇有势力,说不得便要问鼎那九五之尊……
这些宾客都是人精,今日来之前都想法子打听清楚郡王爷的包厢,如今偷偷一瞄,着实是天人之姿,容色皎然。不少宾客都打定主意,等拍卖会结束,要趁机去拜谒一下小郡王。
台上一件件拍品接连亮相,宾客也不觉有些疲惫,直到诚郡王府出的南珠钗、镂花佩,还有霍府的青铜宝剑这些出来,才算是又起了兴头。不过这几件拍品本就价格昂贵,众人出价也都谨慎起来,若是高出市价太多,也都纷纷停止举牌,最后这几件拍品都以两三千两白银的价位成交。
言老板这时上台来,高声说道:“诸位贵客,接下来要呈上来的,便是本场拍卖会的压轴拍品!世所罕见,绝无仅有!”
一听言老板这介绍,宾客们才起了兴头。刚刚已经接连出现数件价值千两白银的宝贝,都还不是压轴物吗?那这压轴的宝物,该是如何的稀世奇珍?又听得言老板说世所罕见,绝无仅有,大家难免纳闷,这吹捧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两个跑堂依然是拿出了一口大木箱,不过这一次,却是把木箱放在了桌边,在桌上铺上了素白绢布,然后再打开木箱,小心地把木箱里的东西取出,放在了素白绢布上。
那是五匹红色的纱。
纱并不少见,起码对在座宾客来说是这样。他们见过蝉翼纱,见过织锦帛,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艳丽华美的红色!和这五匹红纱比,便是拿最好的茜草染出来的红绢纱也显得黯淡无光。在今日之前,这些宾客从未想过,原来绢纱也能染成这么亮眼夺目的红!
“此物名曰妆霞纱,只因这红纱颜色就好似取下天边红霞,用来妆点人间。”言老板解释说。这名字说起来还是古元朗现取的。而随着言老板的话语,从后面又过来一名侍女,这侍女生得并不算如何美貌,可肌肤莹白剔透,她小心取下一匹红纱抱在胸前,逐步绕场给众人观看。红纱挨到她雪白的脸边,她的脸孔也显得妩媚多情起来。
言老板接着说:“这五匹妆霞纱,便是本次的压轴拍品,每次加价以十两黄金计数,起拍价:五百两黄金!”
大厅里顿时落针可闻。
见这安静情状,宣瑾瑜有些不安,小声问旁边古元朗:“这妆霞纱的价格是不是定得太高了?”
古元朗也拿不准,只安慰郡王爷:“这价格也是问过好几个商家定下的,既然大家都认为该这么定价,想来他们也都是行商的老手,不至于出错。”他琢磨着,听说一些进贡给皇家的珍品锦帛,往往一匹便值千两纹银,想来这妆霞纱再如何也不至于流拍?
就在他俩说话的空档,悠然居里的气氛却陡然一变,宾客尽皆眼冒精光,纷纷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如果说刚刚大家拍卖还都是懒洋洋的凑趣心情,现在却是打起了势在必得的心。
拍下松烟墨的周明第一个举牌:“五百五十两黄金!”周明的大儿子即将说亲,他为儿子选中的女孩儿家门第甚高,等闲宝物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正愁没有看得上眼的珍贵聘礼,现在不就终于出现了?
可很快下面就有人加价:“六百两黄金!”
“六百五十两黄金!”又有人说。
所有人已然清楚,这言老板所说“世所罕见,绝无仅有”并非虚辞,这妆霞纱的颜色是头一次见!娶亲的,嫁女的,自家想用的,送礼的,甚至想要进贡给皇家的,无不想要拍卖下这黄金来。
推波助澜之下,举牌的人是越来越少,可喊价是越来越高,喊出的黄金逐渐达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价格。
最终,一位来自都城的阔商韩汉清用一千一百两黄金的天价拍下了这五匹妆霞纱!眼下金价昂贵,一两黄金能换约莫十两白银,这便是一万一千两银子,头一次,宣瑾瑜明白了何为一朝暴富!
她的心思一下子飘到了南沧县,看来系统所出的胭脂虫养殖大法,配上纺织技术,这才是真正的印钞机啊!想到南沧县的未来,宣瑾瑜心思火热起来。
而古元朗更是激动,他万万没想到,这拍卖会竟然办得如此成功!除去妆霞纱,便筹集了近万两银子,再加上妆霞纱换来的银钱,长都郡空虚的库房一下子就能填满!
有了这么多银钱,水灾后的重建还愁没钱花用吗?长都郡之危,终于是能够彻底解决!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来啦~
第34章 泄洪
长都郡的慈善拍卖会, 让参加的宾客大开眼界。
拍品远比上面上能买到的东西精致不说,等到拍卖会结束后, 悠然居撤去一楼成排桌椅, 呈上了精美菜肴,二楼包房也是如此。若是有几人想要单独说话,三楼的包房也全部敞开, 供宾客们随意使用。
于是,来往宾客便如同真正参加宴请一般, 觥筹交错, 暗自想着这慈善拍卖会倒是种宴请走动的新法子。这场慈善拍卖会也让不少素不相识的宾客有了结交的契机, 也因此,参加的宾客更加满意了起来。
不过这种社交场合却令宣瑾瑜颇为困扰。陌生人如同流水一样来到她所在的包房, 纷纷对她行礼,言辞热络,甚至还有人想要说亲做媒,试探起她和三皇子如何相识。一张张脸孔上满是热情, 可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宣瑾瑜如何会与这些老江湖周旋?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好在古元朗对于这种事情却经验颇丰, 挺身而出和宾客们谈天说地, 帮宣瑾瑜挡下了不少试探的问话。宣瑾瑜赶紧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 偷偷从拍卖会之后的宴请中溜走。
直到宴请结束,古元朗又送走所有宾客后, 宣瑾瑜和古元朗才开始盘点起了拍卖会的收获。所有拍品,一共筹集了两万多两银子, 其中一半是由五匹妆霞纱换来。数十箱白银、黄金就这样搬进了郡廷府的库房。要知道, 水灾之前, 长都郡城也不过有一万来两银子留在库房里!
古元朗喜得手舞足蹈。自打大粮商开仓放粮后, 他先是依约买来粮食,去补回裴佑支援军粮的缺,又日日给民夫们支工钱,这一万来两银子只剩下了一千多两。现在却一下子多出两万多两白银,古郡守如何不开心?年轻的小郡王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需要供着拜着的金娃娃,他琢磨着,要不等长都郡缓过气来,就把郊外的那座后土娘娘庙出钱给修修?
没错,小诚郡王其实是后土娘娘座下仙童转世这件事儿,连古郡守都有所耳闻且深信不疑了。
眼下有了银钱,古郡守自是心里不慌。他先是把之前宣瑾瑜救济的米粮以银钱结算,宣瑾瑜犹豫着要不就不收了,古元朗却坚持要给——诚郡王足足给出了一千石粮食,若是只是一二百石也罢,可这么多粮食,也是南沧县民辛辛苦苦交上来的赋税,长都郡城平白受之,也是心里有愧。
这倒也是,这一千石粮食是宋冬带着县廷府上上下下,日日田间奔走,风吹雨晒,整整辛苦了半年才收到的赋税。虽说南沧县是宣瑾瑜的私人封地,但也得考虑手下人的福利,若是只因宣瑾瑜的一时慷慨便送了出去,并不妥当。
最后宣瑾瑜和古元朗一商量,便以极低的成本价让长都郡付了这一千石粮食的银钱,这多出的粮食价钱,以及南沧县支援的糖、生姜、石灰等其他物事,便是南沧县赈灾赠送,长都郡不必再额外付银钱了。
至此,两方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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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郡廷府又在招工了!”王大兴奋地跟自己同村出来的灾民唐二牛说。之前郡廷府招工,他没赶上,只能在救济地这儿喝点稀粥,哪能像去做工的汉子一样,又能吃饱肚,又能挣工钱呢?没想到郡廷府现在又招工,这次他可得赶上!
“可是郡廷府要的都是青壮汉子,就算这次再招工,咱俩的岁数,能招上吗?”同村的唐二牛愁眉苦脸说道。他和王大都四十出头,虽说下地还是一把好手,可修水渠的时候,官府的大人们还是要年轻汉子哩!
“我看说不定,上次郡廷府招工,所有的青壮都招去了,现在要想再招人,就只能招岁数大点的汉子了,我看咱俩能选上。”王大信誓旦旦说。
唐二牛一听,也难免心动,便和王大一起去报名。
王大说的还真是郡廷府的打算。郡廷府之前银钱不足,招不了多少人,于是就只挑力气最大的青壮,现在要扩招,自然要放宽条件。
就这样,本就不少的民夫队伍又迅速扩充,除去老弱妇孺,灾民们几乎都去修挖水渠。现在上游的暴雨停下,水渠支干也逐渐挖通,只剩下水渠主支的洪水迟迟未退。
金沙溪是长都郡的一条河流,只是这些年来因为淤泥和流沙越积越多,河道堵塞,水流越来越小,连名字也从金沙河,变成了金沙溪。
古元朗带着宣瑾瑜在金沙溪边走着。这还是宣瑾瑜头一次来施工现场。只见两岸打着赤膊,高高挽起裤腿的民夫在河里挖动淤泥,装到岸边的木筐里,每装满一个木筐,就有民夫过来担走,挑到置放淤泥的地方倒出,又把空木筐挑回来。沿着长长的河道,数千人热火朝天地干活。
看来这就是在疏通河道了。宣瑾瑜想,她又开口问起古元朗。
古元朗说的和宣瑾瑜猜想的差不多。“这金沙溪是离主干水渠最近的水道,这主干水渠迟迟不敢挖开,就因为得有地方泄洪才行!金沙溪最合适,也是因为这条河淤泥堵塞太严重,排洪太差,今年涨水才会如此严重,趁这个机会正好把金沙溪挖开,到时候就可以给主干水渠排洪了!”
这是个好法子。经历了南沧县的锻炼,宣瑾瑜对农事也懂了许多,便建议说:“这河里的淤泥也能变废为宝,等水灾褪去,这淤泥可以混在不少贫瘠的农田里,做最上面的那层土壤,正适合种庄稼。”
“我也有此意。看来王爷也精通农事啊,有不少小鱼小虾都消散在这淤泥里面,所以这泥怕是比长都郡许多农田里的土还要肥沃,可不能浪费!”古元朗笑着说。
王大和唐二牛就在这金沙溪里,吭哧吭哧挖着淤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直往下滴,二人也顾不得擦抹,埋头苦干着,其他民夫也差不多,不仅仅是为了工钱,他们也盼望着早日洪水褪去,回到以往的和乐日子。他们就希望老爷们肯出工钱,哪怕不继续招人,只让现在的人接着干,也迟早能疏通河道。
好在郡廷府铁了心要加快速度,越来越多的民夫招来,来报名的只要有力气,郡廷府一律来者不拒。
如此接连干了八九天,金沙溪的河道终于挖通,做好了泄洪的准备!
高地上,宣瑾瑜和古元朗紧张地看着。几艘小船载着水性最好的七八十个民夫,每个民夫腰上都绑着长长的草绳,划着船,终于接近了水渠。
水渠的主干道已经被淤泥、断石、溃烂的堤坝给彻底堵死。这数十个民夫深吸一口气,扎了个猛子进去搬动断石,而高处站着的人就齐心协力拉着草绳,准备情况一有不对,就赶紧拉绳子。
民夫们下水疏通、上水换气,如此往复几次,突然,居高不下的洪水一下子喷发,如同瀑布一样哗啦啦往外流出,一时间竟然形成了巨大的水浪!这还有什么不懂的,水渠挖开了!
高处站着的人们赶紧一齐发力,把水底下的民夫们拖了上来。古元朗走过去,对这下水的民夫们拱手行礼:“多谢各位了!多亏你们如此好水性,这水渠才能挖开!”
下水的民夫们没想到郡守还会来亲自道谢,都笑得见牙不见眼。古元朗也知道民夫们心里想着什么,当即说道:“大伙儿忙完,立刻去郡廷府,说好的酬金一分不少!”
原来,为了让人下水开挖水渠,这次郡廷府给出了十两银子一天的高价。一听见郡守说了如何领银子,下水的民夫们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各个水性极好,一头扎进水里能憋住数十息,因此才会被选上干这个差事。岸上又有这么多人拉绳,草绳也是几股连在一起,编得极为牢靠,民夫们心里并不如何胆怯,觉得比往年下河里捞人也差不多难度。
现在顺顺当当赚回十两银子,以前一年也未必能赚这么多,如何不高兴?而在岸上拉绳子的人,更是十分羡慕,自己做工一天,也就十文钱,没想到人家会水,能赚这么多!
说回水渠挖开,挖开时那一刹那爆发出巨大的水浪,可等洪水沿着挖开的水路流向金沙溪后,水浪却越来越小,渐渐平稳。宣瑾瑜和古元朗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这金沙溪泄洪的安排,和料想的效果差不多,堵住的洪水这下子终于排出。
水灾退去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长都郡,所有居民欢欢喜喜地奔走相告,也有人痛哭失声,这场洪水,有人失去了家园,有人失去了亲人,有人失去了所有财产,可到底还是熬过去了。
洪水从土地上消退,郡廷府上下却也顾不得休息,继续加班加点熬着办事。之前被洪水吞没的农田,要重新按照田契分给主人,如果田地的主人在水灾中不幸去世,那还要按律法给继承人。修建房屋的宅地也要分回给原主人。被淹没的城区街道也要组织人清理淤泥。
一项又一项的事务都要安排,郡廷府上下是忙了个团团转。而如丁力、王大、唐二牛这样的灾民,却终于重新回到家园,开始修缮房屋、清理农田。
灾后重建中,南沧县的水泥作坊,却意外成为最大赢家。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水泥作坊
一开始, 是水泥作坊出品的生石灰在郡城里打出了名气。
疟疾之后,生石灰派上了大用场。以往为了防治疫病, 人们都是拿艾草或者其他药草熏染房屋或土地, 可药草价格不菲,产量不丰,如何能随意使用?而南沧县运过来的生石灰不仅效果比艾草还好些, 价格还便宜管够,从板车上是一箩筐一箩筐地运来。
因为生石灰, 长都郡城的居民头一次听说了南沧县有个水泥作坊。不过水泥是什么, 还是没人知道, 一直到长都郡城开始了灾后的重建工作。
福文山跟着宣瑾瑜来到长都郡城,本来是为了打理郡王府在这儿的铺子。他到了长都郡城一看, 诚郡王府的几个铺子恰好都在水灾区,全被水淹了,万幸伙计们跑得快,人没事, 可货物丢了不少,只来得及抢出来香皂和一些贵重的物事, 剩下的全被大水冲走了。
福文山也没有办法, 只得回来侍候郡王爷, 在郡王爷身边跑前跑后,帮宣瑾瑜把杂务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现下洪水一退, 福文山就找到宣瑾瑜告了个假,他要去领着手下人重新把铺子修起来。
这可是自家的产业, 宣瑾瑜当然也要去转了一圈, 只见墙面被洪水冲垮, 屋顶早就冲跑, 只留下几个木梁,自家的铺子只可怜兮兮地剩了个空壳子,里面还有洪水冲来的大片淤泥和石沙。
福文山苦着一张脸,说道:“王爷,看来这铺子只能推倒重建了。”
这也在宣瑾瑜意料之中。她安慰了福文山两句,只要手底下这经营的人才没事,其他都好说,总是能建起来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宣瑾瑜便写信给徐福,问问他水泥有没有多的,匀个几箩筐送到长都郡来。
一见郡王来信,徐福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送来了水泥不说,还贴心送来几个熟练的水泥工人。
有了水泥,郡王府铺面的修建工作就能迅速展开。
郡王府家的香皂铺面在斜月街上,这条街也是长都郡城有名的商业街,都是前店后院的格局,街上铺面一律都是用的上等黄泥土墙。先取极细的黄泥土面,用浓稠的糯米浆和蛋清调和增加黏性,然后在事先累好的石头地基上架两块平行的木板,往木板里填上半干黄泥,每次大约只填半尺高,再由几个壮汉抡起木锤狠命捶打,夯实泥土,黄泥每垒高一米,便再填一层糯米浆和蛋清,这样墙面才会牢靠。
等这黄泥墙面修好,再用木材搭出屋顶房梁,饰以青瓦,才算是修完一间屋子,如此累加,直至把前店后舍修完。以宣瑾瑜看来,这样修出来的土墙屋舍已算简陋,可人工费、黄泥费用、糯米酱、蛋清、木料费用等等加在一起,一处铺面至少四五百两银子打底。
至于用青石料细细打磨成砖,再用糯米浆粘合青砖砌墙,院内以青石板铺地的宅邸,在长都郡城属于顶级豪宅,造价千两白银起步,属于世家豪族专供。
顺带一提,诚郡王府便是这样的青砖豪宅,毕竟也是世代传下来的祖屋,房屋用料一点不含糊。
说回到郡王府的店铺,重新再来修建一次铺面,宣瑾瑜自然不愿再用黄泥做墙。她先是让雇来的民夫们去打了石料过来,不拘大小,只管成筐成筐地抬过来。然后依然是让民夫们打好地基,在地基上架两块三尺高的木板,可这次填充的却不再是黄泥。
在宣瑾瑜的指挥下,水泥匠人们往木板里添进去石料,等石料填得七七八八,便开始往空隙浇灌水泥。
采石工都是长都郡城人,从未见过水泥,只觉得这种建屋子的办法闻所未闻,往石料里填进去一堆灰色泥浆是要做甚?南沧县人修屋子的办法可真奇怪。
南沧县来的水泥工匠却老神在在,只管听郡王爷的吩咐,把水泥拌匀就往里填,一心想着在郡王面前露脸。
于是,等第二天一早,采石工们就亲眼目睹了神迹。水泥工匠把木板小心拆下,里面是一堵光滑坚固、通体无缝的石墙!
仅仅一夜之间,就修出了一面石墙!原来这水泥遇水化作泥浆,静置一夜后便能坚固成形!这等可以随意塑形的材料,岂不是大大减少了工期?
采石工们激动了起来,纷纷开始跟水泥工匠套近乎,想要打听这水泥是哪儿产出,如何采买。
宣瑾瑜亲自检查了这水泥石墙的强度,不管是她,还是这些老工人,都一致认为,比那黄泥土墙牢靠得多。见这修屋子的法子奏效,宣瑾瑜便把督工的任务交给福文山。
福文山既要忙着添置货物,又要照顾修屋一事,整日里忙得团团转,也无心兼顾其他商铺的动静。但他没注意到别家,斜月街的其他商铺却是注意到了诚郡王府的香皂铺子。
自家的黄泥土墙才垒出一尺高,那香皂铺子的石墙竟然就已经修完,开始搭房梁屋瓦了。不仅如此,那石墙通体光滑,色泽青灰,和那豪奢人家用的青砖看着竟相差无几,对比起来,自家铺子用的黄泥土墙怎么越看就越灰头土脸呢?好像……是少了那么几分格调?
这下斜月街的商铺们坐不住了,几个相熟的东家一合计,一起登门拜访福文山。福文山纳闷,正是商铺重建,大家都四处奔忙的时候,怎的有空来闲聊?
几个东家寒暄了几句,这才说到正题:“听说贵店修屋舍,用了一种叫水泥的神物?也不知道福掌柜有没有门路,我们也想去买上一点?”
福文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水泥而来。他不敢擅作主张,报给了宣瑾瑜。
宣瑾瑜却没想到,她只是为了方便自家铺子重建的无心之举,却给水泥作坊拉来了生意。南沧县到长都郡的水泥路已经修了一多半,之后产出的水泥也暂时没有安排去处,那就也安排售卖,多少是个进项。她告诉福文山,若有人想买水泥,让他们到南沧县找徐福便是。
而宣瑾瑜自己则修书一封,寄给徐福,言道若是有人想买水泥,便定价销售即可。
就这样,南沧县出产的水泥,在长都郡城是一炮而红。算上夯土的人工,调和用的糯米浆和蛋清,黄泥土墙造价不菲,相比之下,水泥的价格却亲民得多,使用也方便,修出来的墙面也漂亮结实,这下,但凡是长都郡城好一点的人家,好一点的商铺,若是不用水泥修墙,都感觉不上档次了!
订单如同雪花一样飘向了水泥作坊,把徐福和手下人忙了个人仰马翻。徐福只好又雇了人手,继续修建了烧制水泥的土窑,来保证水泥供应。
不过,自打有了水泥这种新兴材料加入,长都郡城的重建速度却是加快了许多。首先是商铺,七八天之间便能有大致模样,迅速开张做起了生意。其次是郡城里有些家底的居民,也买了水泥回来修院墙,搭好屋子后也开始了劳作。因着城里消耗的黄泥、茅草不多,郡城里房屋材料也未有涨价,种地的劳苦百姓们也能以平价修整自家茅屋。
眼看着长都郡城逐渐恢复正常,自家店铺也开始营业,宣瑾瑜也到了回南沧县的时候。掐指算来,她这次来到长都郡城已经一个多月,也是时候回南沧县了。
临别这天,古元朗坚持把她送到了城外十里多,还不舍离去。
古元朗是真的感谢诚郡王,郡王爷年纪轻轻,却才华惊世,身份高贵,可举手投足之间平易近人,毫无居高临下的姿态,又有悲天悯人之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素来有些文人孤傲的古郡守也对郡王爷佩服不已。
“古郡守,送到这儿便行了。南沧县和郡城也相隔不远,以后若有时间,不妨到南沧县来游玩一圈。”宣瑾瑜笑着说。
\"那便多谢王爷相邀了。等日后空下来,古某定要上门叨扰几日。\"古元朗拱手说道。他这话还真不是客套,而是耳闻眼见南沧县出产的种种奇物,还真想要去实地看看。
宣瑾瑜想了想,又低声说:“望泗关那边若有消息,还望古郡守知会我一声。”
裴佑那日走后,长都郡前往望泗关的道路就重兵把守,尽皆封锁。历来边防军关便直属皇帝,临近郡县不得插手,因此这匈奴入侵的军情,书信也是直接由裴佑处递给了朝廷,就连古元朗也是从都城朝堂上听来的消息,只知道匈奴五万大军进犯,望泗关殊死抵抗,再多的便不知道了。
古元朗心领神会,立马说:“王爷放心,古某这边一有信儿,一定立马派人送往南沧县。”
“那就多谢古郡守了。”宣瑾瑜展颜一笑,二人惜别后,宣瑾瑜带着手下人策马离开。
这次回程也没有粮草马车拖累速度,傍晚时分,宣瑾瑜就回到了王府。
李氏早就盼她回来,见着她平安归来,通身又多了沉稳气度,又心疼又欣慰,不知不觉之间,这孩子已经长大,还生得如此优秀。可以挑得起一地之主的担子了。
春香带着几个丫鬟,给宣瑾瑜布置浴室。一盆一盆的热水抬进来,直到高大的浴桶里蒸腾起了氤氲白气,上面还洒落了晒干的花瓣。丫鬟们退下,宣瑾瑜这才脱去衣衫,舒舒服服地泡进了大木桶里,热水拂去她一身疲惫,她眯起眼睛,旁边点好的熏香萦绕鼻间,香气怡人,真享受啊……
直到水变得温凉,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木桶里出来,只觉得骨头都泡得酥麻。她穿好新衣,走出浴室,侍女们又端来了桃子冰碗。
这桃子冰碗是按照宣瑾瑜之前说的方子所做。先拿新鲜桃子切块,加上麦芽糖熬成浓浓桃酱。再取三勺桃酱,一杯茶汁,几块碎冰加一起捣碎,最后再加入新鲜套块儿和冰水,摇晃混合均匀,倒进玉碗里呈上。其实这就是宣瑾瑜仿照前世嘻茶,茶颜月色这些店里的桃桃冰饮,倒腾出来的方子。
泡完澡,喝着冰凉甜美的桃子冰碗,等着侍女们端来道道美食,宣瑾瑜散着头发,懒洋洋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清凉,在这炎炎夏日,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爽快。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南沧县
晚间的时候, 侍女们抬出冰箱,装满冰块给屋里降温。一室幽凉种, 宣瑾瑜回到自家王府的熟悉床铺, 这才美美地睡了一觉,起床只觉神清气爽。
半躺在卧榻上,侍女们打着扇子, 宣瑾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宋冬禀报。在长都郡城这段时间,她前前后后操碎了心, 如今回到自己的封地, 只想着好好歇息几天, 懒懒筋骨,毕竟南沧县的事务她也算是带上了轨道。
“王爷在长都郡城这段日子, 县廷府主要是收买粮食、药品、麦糖这些,运往郡城,再就是带着县民们把刚收完的耕地重新翻动肥田。县里的商铺倒是越来越发达,除去食铺, 又多了几间肉铺,点心铺子……作坊也一切都好……”宋冬一条一条地把南沧县的现状说给宣瑾瑜听。
和宣瑾瑜料想的差不多, 南沧县已经搭好了行政班子, 虽说简单, 但也足够公务运转。就在这时,宋冬却突然说:“其他的事务都一切平顺, 按照王爷定的照办。不过,还有件事情需要王爷定夺。”
“什么事?说来听听。”宣瑾瑜问道。
“这事儿还得从那妆霞纱说。自打长都郡城办完慈善拍卖会后, 有几个商人也不知道从什么门路, 打听到了是南沧县出产, 便托了关系找上了县廷府, 想买卖这妆霞纱,我琢磨着这事儿还得王爷来定,就一直拖着没有回话。”宋冬说道。
宣瑾瑜闻言惊讶起来,当时慈善拍卖会的时候,并未公布这妆霞纱是南沧县出产,知情人也就几个,没想到这消息还能流传出去?可转念一想,也在意料之中,妆霞纱在拍卖会上天价成交,那些豪商如何不心动?若是有心打听,想来也能找出门路,探听到这妆霞纱是南沧县出产。
“想要买这妆霞纱的,有几家生意人?”宣瑾瑜说。
“回王爷话,有三家商行,一家是来自都城的元隆商行,一家是丰永郡的永康商行,还有一家就是长都郡城的如意坊了。”宋冬说道。
宋冬又开始讲这几家商行的背景,丰永郡本就出产蚕丝,帛锦闻名轩国,而永康商行就是丰永郡最有名的一家布料行。都城的元隆商行做的是金玉珠宝买卖,在都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只这些年才刚刚开始做布料生意。至于如意坊,跟郡王府下属的作坊也打了多次交道,无需赘言。
宣瑾瑜打算把妆霞纱当做南沧县的高奢商品来运营,自然不会轻易大批量售卖,这样只会跌了妆霞纱的身价。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南沧县出人在轩国各郡开直属店铺,专门售卖妆霞纱,可此时交通不便,各郡商行也有自己的门道,很难经营全国性的大品牌,因此,宣瑾瑜只能精挑细选渠道商,再控制妆霞纱出产的数量,毕竟物以稀为贵,如此才能把妆霞纱当做奢侈品经营起来。
宣瑾瑜本来想着,等回到南沧县再来细选一些商行合作,没想到这拍卖会上打出了名气,她还没向这些大商人递出消息,就已经有人跑来南沧县等着进货了。
若说道商业谈判,整个王府最擅长的当然是大管家福顺。宣瑾瑜叫来福顺,给他说明始末,便让他和宋冬一起,先和这几个商行谈谈。
福顺领了王爷命令,自是用心操办。自打王府下面的作坊越来越挣钱,王爷又素来慷慨,涨月俸,发赏钱,时不时地发粮发物说是什么工作“福利”,福顺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
福顺明白,小郡王是有大本事的贵人,只要能把王爷交代的差事办好,有郡王爷看重,自己一家老小的日子就不用愁,做事越发勤勉用心。
接了王爷的命令,福顺又特地去了一趟宋县丞家,跟宋县丞商量了一番,而宋冬也知道福顺是王府管家,世代受王府信重,因此也不会怠慢。二人有商有量,很快就把这事儿如何操办定了下来。
郡王府在城外的庄子,今日里摆开了一桌宴席,宴请的是丰永郡永康商行的管事曹郁,宋冬做中间人,先介绍曹郁和福顺认识,又点明王府让福顺来安排这妆霞纱的买卖。
曹郁八字胡,面目干瘦,是永康商行大东家的侄儿,这次得了叔叔的吩咐,来南沧县买这妆霞纱,本来心中就不太高兴,这南沧县偏僻闭塞,哪有丰永郡城好玩?可他不敢忤逆叔叔,甚至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只满脸堆笑,拍胸脯在叔叔面前保证一定办妥,转身却阴着脸出门。
一路车马颠簸,曹郁来到南沧县后,托了关系见着这小县县丞,本以为等上数日,说不定还可以见着郡王爷。虽说诚郡王这一支没落了,可到底也还有个郡王爵位不是?结果等来的却只是县丞和王府管家,曹郁顿时深感失望。丰永郡远比长都郡富庶,曹家也和丰永郡郡守沾亲带故,因此曹郁在丰永郡是谁都会给两分薄面,他轻狂惯了,没想到招待自己的会是一个没落王府的管家。
曹郁心里失望,可面上隐而不发,还是满脸含笑,但说话间却带些阴阳怪气的调子。他不知道,宋冬和福顺见过多少人,如何看不出来?只两人装没看见,还是原样谈事情罢了。
酒过三巡,曹郁迟迟不说到妆霞纱的事情,福顺只好自己挑明话题:“听说曹管事想要购买妆霞纱?不如细说说?”
曹郁一听福顺开口,这才说到:“福管家也知道,我们曹家做的是布料买卖,来往的也都是达官贵人,若是卖这名贵布料,便是整个轩国都数得上名气。正想问府上妆霞纱产量多少,打算如何售卖呢?”
曹郁这话一说,福顺立马就有些不悦。妆霞纱的价值,只要不是瞎子便看得出来,这曹郁只满口吹嘘自家布料行的名声,暗示曹家有达官贵人这些大主顾,便想要轻巧吃下所有妆霞纱?是不是接下来就打算压价了?
福顺做事老道,便是心里不悦,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若这点忍耐功夫没有,他这么多年王府管家简直白做。他当然不会先出价,只问道:“曹管事觉得,这妆霞纱值价几何?”
曹郁嘿嘿一笑,说:“永丰郡最好的流云金帛,是轩国有名的锦帛,也曾进过皇宫当贡品,一匹造价十两黄金。这妆霞纱织工简单,染料虽有些特别,但都城也不时兴红色,我看十两黄金一匹,就算是高价了。不过福顺管家放心,南沧县出产多少,我们曹家便收多少!”
这妆霞纱拍卖时可是卖出了二百两黄金的天价!虽说拍卖会时是第一批小批量售卖,又是在拍卖会这种特殊场合,眼下却是大宗买卖,但也没有说十两黄金的低价!何况这流云金帛乃是曹家自家作坊出产,当然成本也许就是十两黄金,但这曹家卖给其他商行,难道也就十两黄金一匹?
福顺心中大怒,合着你妄想低价收购,怀疑这曹郁是不是有什么痴呆顽症,否则好好的人怎么就说出这种梦话来?想要低价一口吃下所有妆霞纱,还厚颜无耻觉得是自己帮忙了?
他和宋冬对视一眼,两人都有默契——这等没有诚意的商行,还是筛选出去吧!当即福顺和宋冬也不再和曹郁正经商谈,只敷衍着和曹郁说话,速战速决,干脆利落把曹郁送走。
第二日中午,还是在郡王府的庄子里,原样摆了一桌宴席,这次宴请的商人却换成了都城元隆商行的东家,韩汉清。
韩汉清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阔圆面膛,洪亮嗓门,进门便先夸赞起了这庄子山清水秀,是个难得的游玩地方。等见得宴席,韩汉清又说来南沧县见到了诸多美食,把他人都吃胖了。
虽说知道这韩东家说的是客套话,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听见韩汉清夸赞,福顺和宋冬的笑容也不免真诚几分。
照例是宋冬介绍福顺和韩汉青认识,宾客入座吃席。等宴席正酣,韩汉清说道:“福管家,贵府出产的这妆霞纱,韩某爱不释手,家中在都城也做些布料买卖,琢磨着想要购买一批到都城售卖,也不知道行也不行?”
成,这倒是个明理的,有谈事的诚意。福顺和宋冬自然知晓,这韩汉清就是在拍卖会山天价买下五匹红纱的阔商,因此,虽说韩汉清是珠宝行发家,但福顺和宋冬也有意将这妆霞纱卖于他。
福顺当即笑着说:“这开起门来做生意,哪有不行的道理?我们府上造了这妆霞纱,自然在找这售卖的门路。就是不知道韩老板打算如何经营?”
韩汉青听见这个问法,却是不慌不忙说:“福管家,韩某在都城,最擅长珠宝买卖。福管家可知,我们做珠宝行的,如何买卖珍珠?”
韩汉青这话说得有意思,福顺闻言倒是升起兴趣来:“福某还真不懂珍珠买卖,还请韩东家解惑。”
“韩某每年都会去几趟南海收珍珠,有时候珍珠好些,有时候珍珠差些,一年到头,也不过能配出两三条大小均匀、光亮浑圆的珠串来。可做得久了,也会遇上丰年,出产珍珠甚多,能配出六七条珠串来。可珠串有多的,店里也决计不能多卖,照样只卖两三串,剩下的一定压到明年慢慢出货。只因物以稀为贵,若是多了,这南珠串也就不值钱了。”韩汉青娓娓道来,末了又说:“这妆霞纱的经营,也是一个道理。若是谁都可以买,可以买的人随时来都有,这妆霞纱就跌价了。”
福顺和宋冬对视一眼,目露惊诧:这分明和郡王爷说的经营之道大同小异。
福顺便开口说:“那若是韩老板有了这妆霞纱,又打算怎么办呢?”
韩汉青却是胸有成竹,说:“都城里眼下最昂贵的是流云金帛,我已经让伙计打听过,一年售卖五百匹,我看,这妆霞纱一年售卖之数大可以按照这个来。韩某在都城开的布料铺面,也时常有珠宝行的老主顾去照顾生意,因此有钱主顾是不愁的,就差压轴的好料子。等韩某回去,这些珠宝行的老主顾自然可以选购妆霞纱,而新客人,需要在店里买上一些东西,花去几千两银子,才能够格买这妆霞纱。”
这是个好法子。韩汉青的珠宝店是都城有名的老字号,他的这些老主顾自然也是非富即贵,在这批老顾客里先出售妆霞纱,无形之中就把妆霞纱的奢华名气捧了出来,而店里的新顾客若是没有花费一定银钱,那根本摸都摸不着妆霞纱,这样一来,按照都城人性喜奢华的性子,一番操作下来,妆霞纱说不定,也就成了轩国第一名纱!
看来这韩老板,在经商一道甚为老辣。福顺这下才露出真诚的笑容,又和韩汉青商量了诸多细节,宋冬也提出一些问题,韩汉青都一一解答。
送走韩汉青,二人就去找宣瑾瑜,把这两次宴请的始末说了个清楚。
宣瑾瑜听完,说道:“听你二人这么说,那丰永郡永康商行的曹郁一心压价,还想着一口吃下所有妆霞纱?”
“正是如此。”福顺和宋冬说道。
那这没什么好纠结的,宣瑾瑜当即决定:“既是这样,曹家不用考虑,就选这都城的元隆商行吧。这韩汉青虽说主做珠宝,布料行是他刚开始的新买卖,但反过来看,他也会对妆霞纱更加上心,又是之前拍卖会重金买过的大主顾。且再跟他谈谈这妆霞纱的分成,若谈妥,那就把妆霞纱卖给他。”
这就是宣瑾瑜的打算。她不打算把妆霞纱直接卖掉,而是打算先以分成制来谈,等妆霞纱的市价后续稳定,郡王府摸清楚布料买卖的行情后,再按单价售卖。
领了郡王爷命令,福顺又和韩汉青谈了数次,最后敲定下来五五分成,不过妆霞纱在都城只和元隆商行合作。按时下经商的规矩,韩汉青只占五成,实际利润偏少,但韩汉青在长都郡的见闻,以及他来到南沧县所目睹的情状,让他愿意与诚郡王府交好,便是让出几分利润也无妨。而且韩汉青经商多年,眼光毒辣,他总觉得这妆霞纱也许能把自家商行带到巅峰,五五分成是他赚了也说不定。
而如意坊这边,和福顺合作了多次。福顺单独和如意坊的东家何明谈了几次,售卖银钱也一律五五分成,不过妆霞纱在整个长都郡只和如意坊合作。何明对这合作条件也十分满意,卖这种奢华珍品,最忌讳的就是出产作坊四处供货,只要能在长都郡城独家经营,即使五五分成,何明也能赚出不少来。
丰永郡永康商行的曹郁则是如遭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想到,视若囊中之物的妆霞纱竟然就这么飞了!他本来对这个买卖十拿九稳,毕竟自家商行做了这么多年的布料买卖,来经手这妆霞纱最能卖出价,该是最好的合作商行才对!没想到这福顺却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把曹家拒绝了!那天面上笑呵呵,实际全是在敷衍他!
曹郁憋着一肚子火回到丰永郡,添油加醋告诉叔叔,本以为叔叔会想办法帮他出气,那王府管家狗眼看人低,伤的不也是曹家的面子吗?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被叔叔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永康商行的大东家,曹郁叔叔又是悔又是气,他也知道自家侄儿没什么本事,爱耍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不过是仗着曹家的声名做事,还有些飘飘然。只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子,有心想要扶一把,才让他去谈这妆霞纱的买卖。
结果到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曹郁叔叔对曹郁是彻底失望,后面直接把他调到了家族里不重要的事务上,彻底不闻不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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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水泥路
妆霞纱的买卖就这样谈妥。
至此, 宣瑾瑜才找了个空儿,叫来管纺织作坊的苏嬷嬷, 问起古灵如何。
苏嬷嬷这段时间管着纺织作坊, 对手底下这些人也是一清二楚。“照奴婢看,古灵姑娘聪慧伶俐,做事勤勉负责, 作坊里的织女们对她也信服。”
这便是夸赞的意思了。宣瑾瑜若有所思,问:“那嬷嬷觉着, 若是之后古灵接你的差, 来管理这纺织作坊, 可行否?”
“这有什么不行的?古灵姑娘年轻又有见识,比我这后宅里的老婆子倒是更合适。”苏嬷嬷笑着说。她去管这纺织作坊时, 郡王太妃就也说过,她只是代管,苏嬷嬷年纪也大了,无儿无女, 也乐得跟在郡王太妃身边做点清闲差事,因此也时常留心手下的织女, 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她也觉得古灵最为适合。
听得苏嬷嬷这样一说, 宣瑾瑜也就有了盘算。她着人唤来古灵。
古淼是跟着宣瑾瑜一起从长都郡城回到的南沧县。因此, 古灵早就得知,郡王爷回了南沧县。
听说郡王爷召见, 古灵也约莫猜到几分,依命来到王府。
“这次长都郡城的慈善拍卖会, 想来古灵姑娘也有所耳闻, 你纺织出来的这妆霞纱立了大功, 自然该赏。你可想好, 要何赏赐?”宣瑾瑜问道。
“回郡王爷话,听闻这妆霞纱所卖银钱尽皆捐给了长都郡城赈灾,古灵只愿为长都水灾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古灵毕恭毕敬回答,言辞诚恳,这也是她真心所愿。
虽听得古灵这么说,宣瑾瑜自是不会就把赏赐收回,她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跟着苏嬷嬷,做这纺织作坊的副管事,学着经营买卖,管理织品。这妆霞纱也由你单独带一组织女来织造。别的金银赏赐,到时候也自有人送到你家。”
古灵一听,连忙说道:“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王爷。”
“什么事?你说吧。”宣瑾瑜问。
古灵便把边小娟如何与自己一起栽种仙人掌,一起染线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又说:“小娟之功不再我之下,还望郡王爷同赏。”
“原来是这么回事。”宣瑾瑜琢磨着,说:“那就让边小娟也在纺织作坊里领个差事,具体做什么,你和苏嬷嬷去商量。王府赏赐的金银,也自然会有她一份。”
古灵闻言大喜,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地,当即欢欢喜喜谢恩,这才告退。
走出郡王府,古灵只觉得雀跃欢喜。织绣一职事关重大,皇城里专有织造监,统领天下织造一事,一些以织造出名的郡县也有织官。虽然眼下纺织作坊体量还小,但等日后做大,这纺织作坊的管事说不得也会领个县廷府的官差!
一直以来,古灵便梦想和哥哥一样,做个书吏,可不知道为何,她现在却隐隐有个感觉,说不得,自己以后的成就,能更高?
想什么呢?古灵哑然失笑,摇摇头,把脑子里的幻想抛开,她迫不及待地去找边小娟分享这个好消息。
自打妆霞纱拍卖出天价以后,宋冬就火速在打虎山脚的工业区圈出一块地方,给古灵作为胭脂虫的孵养地。丝线一律在此处染织好后,再送到纺织作坊加工。宋冬又让狱掾林齐派出一队人马,日夜巡逻。他一琢磨,干脆对徐福的水泥烧制区也一并从严管理。
在王府休养了两日,宣瑾瑜也来到工业区,看了看宋冬的安排,她也觉得妥当。要紧的是把配方和生产地管控起来,避免被不怀好意的人偷窃。生产出来的水泥、丝线挪去其他地方使用,也不怕泄露机密。
不过宣瑾瑜又加了一条命令:找了个会写字的人,每日登记来往人士的姓名和时辰,并在姓名后按手印。
既然来了工业区,宣瑾瑜也就把徐福叫过来,问起了水泥路的修建情况。
“再有四五日,这水泥路就能完工了。”徐福一脸羞愧:“小道有负郡王爷厚望,万死难辞其咎!”说完,他就要行跪拜大礼来告罪。
宣瑾瑜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好端端的,不至于这样。”她又说:“这事儿也不能赖你,中间长都郡城的疫情严重,调走了不少生石灰过去,你这儿没了材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徐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宣瑾瑜在长都郡城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水泥路却还没修好,不是因为徐福督工不力,而是一多半的生石灰都送往了长都郡城。虽说如此,可徐福还是提心吊胆,担心郡王爷怪罪。好在郡王爷还是体恤下属,并不是无故迁怒之辈。
“若是现在全力产出,修好这条水泥路还需要多久?”宣瑾瑜问道。
“如今水泥已经烧制得差不多,铺设道路还需四五日。不过水泥路修好后还需养护七日,算下来,要半个月后才能动工。”徐福答道。
宣瑾瑜点点头。那日她从长都郡城回来,已经注意到,从长都郡城到南沧县,大半段路已经修成了水泥道。走在水泥路面上,少去许多颠簸。平日里顾忌着道路不平,宣瑾瑜骑术又普通,怕不小心硌着石头折了赤焰的马蹄,宣瑾瑜也不敢放开让赤焰奔跑,但在光滑平整的水泥路上,便少了许多拘束。放开让赤焰奔跑后,宣瑾瑜估摸着,骑马怕是有平时两倍速度。
宣瑾瑜说道:“长都郡守那儿我已经通过气,等你修到郡城处,就可以持我手令找郡廷府要人,到时候长都郡城门前二十里路,由郡廷府出人看护七日,调令百姓改道。七日后,水泥路就开始使用。”
徐福闻言,只觉得最后一个担忧也烟消云散。靠近南沧县城处的水泥路,自有县廷府一路看护,可等靠近长都郡城,又如何是好?既然郡王已经安排打通了关节,徐福就只用依令行事。
没了后顾之忧,徐福带着手下人埋头苦干,就这样,一条宽阔平直的水泥大道终于在南沧县和长都郡城之间成形。
为了养护水泥道路,水泥路面上都铺满了晒干的麦秆,今日便是养护完成的日子,上面的麦秆悉数揭去,露出了底下的水泥路真容。
于是,长都郡出城的百姓们惊讶地发现,郡城外面,出现了一条蜿蜒不绝、好似看不见尽头的宽敞道路!
这道路听说是用那种砌屋子的新材料水泥制成,表面就好似精细打磨的石料一般光滑。以后就算下雨,这道路也不会泥泞难行。不仅如此,整个路面足有两丈多宽,可供郡城最豪阔的马车两辆并行,旁边都还能走上几个行人!
长都郡的百姓们走在水泥路上,只觉得脚底板轻飘飘的,没了那些恼人硌脚的石子,竟还觉得不习惯起来!真是苦惯了,都享不了福!郡城百姓互相取笑着,索性相约去南沧县看看。
反正两城就隔着一百来里,现在又有这么好的路,走上几个时辰,不就到了吗?听说南沧县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呢!再说了,两城相距不远,谁家在南沧县没有几个老亲戚?正好走动走动。交通不便的年代,走个一百里路,又是这么平整的宽敞大道,大家不觉得这算什么辛苦。
随着水泥路修通,南沧县城迎来了许多从长都郡城来的客人。在这些好奇前来的郡城百姓中,自然也夹杂着一些嗅见机遇的敏锐商人。
汪为家里做的是牛羊买卖,这可是个精细活儿,草料如何拌,怎么配zhong,怎么接生养小犊子,都有大学问。汪为家祖祖辈辈都做这个,对养牛羊的门道一清二楚。
可是自打长都郡城水灾之后,粮食金贵,就连平日里没人吃的野菜、野草也稀少进来,山上的树皮,草根也被不少人扒走喂自家牲畜。眼看着饲料越来越少,自家牛羊越来越瘦,汪为急得嘴上起了一串大燎泡。他有心想出手一批家里的牲畜,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这么多大主顾。
听说南沧县城修了一条新路,汪为过去一看,脑中灵光一闪,有了这条水泥路,把自家牛羊赶到南沧县去,好像也不算麻烦?不如去那南沧县看看,有没有人买牛羊?
抱着有没有枣先打它一杆子的心情,汪为带着两个儿子,赶着牛羊往南沧县而去。天边刚有一丝儿亮光,他们就从家中出发,紧赶慢赶的,过了响午,父子三人就组到了南沧县的门口。
到得南沧县,三人一愣,只见县城外竟然已经有了一片集市!原来这段时间从长都郡城过来的人着实不少,也有一些小商小贩,拿担子挑了些南沧县没有的东西,过来做生意。于是,在南沧县城门口,很快形成了一片集市。
守城门的衙役拦住了他们。汪为惴惴不安,可是要收过桥费了?他心里叫苦,可别一天没赚到钱,先要倒贴钱!
衙役却不管那么多,先是问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姓,从何处来,这才问道:“你们带这牛羊,可是要贩卖?”
汪为不敢说谎,只得应是。
“你若是去城内贩卖,必须前往城里的集市,在那边交摊位费,五十文一天,或者也可以在这城门口的集市处买卖,摊位费十文一天。若是不想交摊位费,那就在城门口集市外面,自己找个地方摆摊。如果带着牛羊进城,切记不可随处摆摊,必须自行找个院子把牛羊找地方归置好。”衙役说道。
没想到这官爷解释得还挺清楚!汪为心里便没那么害怕,他四处一看,只见城门处集市十分热闹,不少人带了鸡鸭来卖,集市往外,就十分偏僻,没什么人过去,十文一天他也拿的出来,不如先在此处试试,看看再说。
汪为交了十文钱,衙役便带着他们三人前往一处空地,那里立了个木牌,写着甲十号。汪为不识字,但常年做生意,甲乙丙丁,一到十,这些字却还认得。
汪为和儿子们把牛羊圈好,管旁边的邻居要了一些清水喝,就着自家干粮胡乱啃了两口,就开始吆喝叫卖起来。
边家村的村长边杰就是在此时过来的。边家村今年大丰收,粮食卖出去后换来了不少钱,大家衣兜里宽裕了,也爱出来逛逛。眼下已经过了农忙时候,边杰也忍不住出来溜达一圈。
南沧县城门口的集市已经有了小小名声,边杰就来了此处。逛来逛去,鸡鸭这些他家有,不用买,粮食米面也不需要。他挑来挑去,就舍得买了两匹粗麻布,琢磨着给家里人做点新衣裳。那些好看的头发带子,自己媳妇带有些太艳丽,可惜家里也没个闺女可以打扮。
走着走着,边杰却听见了黄牛的哞哞声音,他眼睛一亮,加快脚步,看见了一个卖牛羊的摊子!
牛羊好啊!尤其是牛,那就更好了!边家村太穷苦,整个村子里都找不出一头牛,今年磨面的石碾子都是村里的壮劳力自己拉,犁地自然也是全靠人力。隔壁溪头村仗着有家底,自打郡王爷发了农具后,村里养的三头牛派上了大用场,不管是犁地还是拉磨,都好使!
打那起养牛就成了边杰的一块心病。他一辈子好强,总觉得别村有的,自家村子也得有。可自从有了农具,南沧县城谁不知道养牛的好?县城里本来牛也不多,身价水涨船高,一头牛四两银子,再添点都够买上一亩薄田!
边杰节省惯了,自然舍不得花四两雪花银买一头牛,大不了自家多出点汗,也一样种地。今日见着牛了,他又勾起了念想。走到牛羊摊子前,他左右看看,这家牵出来的牛眼光清亮,体格壮健,看着倒是不错。
“老丈,可是想要买牛?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的牛那真真是没的说!瞧,这头小公牛,刚刚两岁,正是下地的好时候。”汪为一看有人来看牛,也热情起来,立马掰开牛的牙口,给边杰说道。
边杰一看,牛嘴里一对宽阔平整的大牙,确实是两三岁的刚成年的牛。刚成年的小公牛最卖得上价,下地耕田能轻松做个五年八年。边杰犹豫着问:“那你这牛,多少钱一头?”
汪为也犹豫起来。长都郡城饲料价昂,不少人家都把家里的牛羊卖了,牛价下跌,现在也就二两银子。他琢磨着,便先给个郡城里一样的价钱试试。“二两银子一头。”汪为说道,他其实觉得,一两半也未尝不可接受,但开门做生意,汪为还是装出一副你赚大了的神情来。
二两银子!边杰心里怦怦直跳,这可比县城里卖的便宜!他一辈子和农活打交道,虽然自家没养过,那也见过不少牛,他能看出汪为家的牛是健牛。不过老村长到底还是按捺住火热心思,跟汪为拉扯几轮,装模作样说说缺点,然后就掏出二两银子,心满意足牵走一头小公牛。
捏着二两小银锭,汪为还没回过神来。刚刚那老丈,穿着最简陋的粗褐麻衣,踩着的是草鞋,一张脸被日头晒得紫黑,分明是地里刨食的农民,没想到深藏不露,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刚来没多久就开了张,汪为这下觉得,说不定这南沧县还是自己的福地?他和儿子们也都振作起了精神,吆喝的劲头更足了。
结果,还没吆喝上几声,老丈又带着好几个农民过来,纷纷检查了他家牛的牙口,摸摸牛的身子骨,竟然包圆全部买走了!走的时候,还顺手买了一头羊!
汪为傻眼了。牛比羊价高,足足二两银子一头,因此他今日赶了四头牛,十只羊来,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四头牛卖了个精光!还卖出一只羊!
旁边边家村的村民却是心满意足,到底还是村长厉害,带着我们买到这么便宜的牛,牛还这样好!听得村民夸赞,边杰也是满面红光。
这次来集市,边家村的村民们是互相邀着一起来。边杰刚刚买了一头牛回去找大家伙,村民们一看,村长牵了一头牛回来!自然是七嘴八舌地问。一听只要二两银子,村民们都心动了!
比如边老三家,家里壮劳力多,闺女自从去了纺织作坊做工,又时不时地买东西回来,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了边家村的富户,自然是也想买一头。其他几个村民,来逛这集市也属于有点闲钱的,关系好的两三户人家凑一凑,也够买一头牛。
于是,刚买完牛回去的边杰,又带着村民们,把汪为家剩下的三头牛给买走了。因汪为家羊也不贵,边家村村民一合计,干脆买了一头羊回去,几家一分,吃点肉打打牙祭。
送走边家村的村民,汪为这个新摊子也有了人气,不少人都上来问价,带来的羊一只一只地卖了出去。
瞅见了商机,汪为便日日带着自家牛羊,来南沧县城贩卖。一回生二回熟,他也逐渐打听明白了南沧县的牛羊市场。
南沧县的商税低,若是不想交摊位费,也可以提前找好主顾,把带来的牛羊交易完,主顾牵着牛羊带走,县廷府只要求把牛羊管理好,不可在街上随处摆摊叫卖,必须在固定地方,但能自行处理那就不管。
摆摊则丰俭由人,南沧县城内一共设了两处集市,东边那个离王府近,住的都是南沧县有钱一点的县民,摊位费最高,足足一百文一天,一个月下来,就要三两银子!西边的那个集市靠近南沧县的各个村子,主要做村民们的生意,一天只要五十文,摊位费少一半。当然,最便宜还是城门口的集市,也有很多村民上县城来这儿溜达。
汪为很快就发现,买自家牛的往往是富有的村民,买牛回去是为了干农活。因为自己家的牛养得好,健壮,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出了名气,即使在城门口摆摊,也能卖掉。至于价格,汪为还是继续按二两银子一头卖,和长都郡城一个价,他家祖辈做牛羊生意,更看重口碑。
至于上汪为家买羊的,要么就是村民们一起买一头,回家分食,要么就是要好的县民几家合力买一头。汪为很快下了决定,他花了三两银子在东市租了一个月摊位,让大儿子去那儿开了个羊肉铺子。
三两银子花得汪为心疼,可他想明白一个道理,肉价到底金贵,在城门口卖,无非是赶巧了卖出一两头,实际能天天吃起羊肉的,到底还是得看东市的有钱富户。而卖整羊,又不如散卖羊肉卖得快。每日送几头羊到东市,现宰现卖,附近的富户或多或少,都会来买个几斤吃。
汪为想得没错。即使是郡王府,因为主子统共也就宣瑾瑜和李氏两人,在这个节俭的年代,也不会天天宰羊吃,因为一头羊不赶着吃完,极易放坏。最好就是零买几斤肉,当天吃完。
汪为家的羊肉铺子在东市一开,很快就受到了追捧。他家的羊都是用的新鲜草料喂养,因此羊肉没有一点腥膻味儿,白水煮都香。
这种最上等的羊肉,只用切成大块,和着葱姜往水里一放,等水咕嘟咕嘟一响,就拿小勺子撇羊油沫子。沫子撇得差不多干净了,一盖盖子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就鲜美不可胜言。后世的泉水羊肉,便是这么个做法。
汪为的羊肉铺子每天可以卖出三头羊,细水长流,能赚不少银子。想买他家牛的老主顾知道后,以后但凡想要买牛,就去羊肉铺子问价,第二天汪为就从长都郡城送来牛,主顾牵走就是。
随着长都郡城和南沧县城的水泥路修通,两地商品互通有无,南沧县县民们能买到的东西是越来越多,而今年丰收的南沧县,也有一部分粮食流通向了县城。至于水泥、香皂、菽豆酱这些特产,也借由长都郡城售卖到了其他各郡。
更快的人员流动带来了更多的财富,也带来了更多商税。因为赈灾,南沧县廷府花去了不少银子,可道路修通后,库银又迅速充沛起来。于是县廷府又酝酿起了新的利民政策。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公共牛车
南沧县的城门口, 立上了一块怪模怪样的显眼牌子。牌子上画着一辆马车。
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好奇去问守城门的衙役。
衙役粗声粗气说:“以后从卯时到未时,每逢时辰整点儿, 在这个木牌子底下就会发两辆牛车, 从南沧县到长都郡城去。牛车只载人,不载货。”
两辆牛车?往来的县民们顿时好奇起来,恰好, 更漏也到了辰时的整点儿,只见从县城里缓缓驶出了两辆牛车。每辆牛车都由两头牛牵引, 后面拉着敞开的宽大板车。驾车的车夫停在了木牌子底下, 喊道:“出发, 去长都郡城的牛车!大人三文钱,小孩一文钱, 抱着的奶娃子不要钱!”
原来是送人去长都郡城的牛车!这价格却是公道,顿时就有不少打算走路去长都郡城的人说道:“我来,我来!”
可一辆牛车只能坐五个人,两辆也就十个人。最开始报名的十个好运气的人上了车, 一脸欢喜。只用花两三斤米的价钱,坐牛车去长都郡, 倒是轻省不少呢。因为牛车的车轮宽大, 在平滑的水泥上飞快滚动, 平日里五六个时辰的路,竟然三个时辰就到达了。
县廷府提供的便宜牛车就这样出了名。听守城门的官爷说, 郡王爷说这是公共牛车。县民们觉得这名字有些古怪,但因为是郡王爷取的, 便也这么叫了。
不过公共牛车太受欢迎, 每个时辰发两辆根本不够, 很快, 县廷府就把牛车增加到了足足十辆,才算是满足了民众的需求。考虑到牛车往来的速度,县廷府一共置办了三十辆牛车。宋冬干脆在城门外圈了块场地,专门停放管理公共牛车。牛车收上来的车费勉强够给黄牛们买点草料,余下全靠县廷府贴补。也是南沧县现在有钱了,每月才能给得起这笔花销。
见县廷府率先做起了牛车往来的生意,也有私人做起了拉车的行当。这私人经营的牛车,要足足收十文钱一个人,是县廷府的三倍还多。饶是这样,也有不少赶不上公共牛车的人去坐私家牛车。至于舍得花钱的,花上三十文,可以坐上更快更舒服的马车。
牛车行当蓬勃发展,南沧县也掀起了一波购置牛马的热潮。现在县民们都以家中养牛养马为荣。以畜力为驱动,南沧县的交通空前繁荣。
诚郡王府里,宣瑾瑜正忙着指导春香纺线。现下已是秋日,李氏就让丫鬟仆妇把库房里存着的毛皮大氅拿出来晒太阳,预备着秋末就该穿了。宣瑾瑜一看拿出来晾晒的皮毛大氅,便觉得十分厚重。她试了试穿在身上,保暖效果一流,但着实沉重压身,不够轻便,又不透气,容易闷出一身汗来。这种毛皮大氅价格又十分昂贵,寻常人根本穿不起。
宣瑾瑜忍不住又开始操心,入秋了,冬天还会远吗?自己的子民又该如何过冬呢?
系统抽出的棉花良种还封在抽卡自带的小箱子里,要等着明年春天才能下种,今年冬天,能有什么保暖的衣料?宣瑾瑜吃饭的时候有了灵感。瞅着厨房端上来的羊肉,她突然悟了,南沧县地处边关,比起关内,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牛羊,羊毛不就是上等的保暖材料?
于是说干就干,宣瑾瑜决心把这羊毛纺成毛线看看,反正王府里也摆着现成的纺线机。原来,上至郡王太妃李氏,下到贴身丫鬟春香,王府里的女眷在深宅大院里难免寂寞,大家就做做针线活打发日子。听说郡王爷发明了新的纺织机,李氏就让宣瑾瑜弄了几台回王府,给大家拨弄拨弄。
宣瑾瑜让春香带着人把纺织机这些家伙什取过来,自己亲自动手,开始纺织起了毛线。不过她脑瓜子灵活,手却生得笨拙,弄了没多久,就被春香请了下来。
“郡王爷想做什么就说,至于这纺织的活儿,还是奴婢来做吧。”春香比宣瑾瑜大几岁,自小伺候着王爷长大,说话也活泼直接。
春香的针线活儿在整个王府都排得上号,宣瑾瑜也乐得如此。她拿着羊毛给春香看:“我从古书上看到,这羊毛也可以跟苎麻一样纺出线来,羊毛线又可以编织成毛衣,轻薄保暖。”
这些羊毛宣瑾瑜已经命人清洗晒干,春香拿起一看,只见羊毛洁白而柔软,但缠绕成了毛团。刚刚郡王爷就是拿这毛团往纺线机上引,却总是拉不好毛线。
春香若有所思。这样的毛团太过杂乱,团积在一起,可不好纺织。平常纺麻线的时候,那些苎麻草都是规整成一束一束的,能不能把羊毛也像苎麻那样处理呢?
春香拿出木梳子,仔细把羊毛梳理开,一直梳到羊毛蓬松而柔软,这时她才揪出一缕羊毛,挂在纺线机的纺锤杆子上。她一边转动滚轮,一边牵引羊毛出线。纺线要求的是巧劲儿,手上的力度必须稳得住,春香一开始纺羊毛线,手上把不住劲儿的大小,羊毛线断了几次,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力度,羊毛线在她手中越滚越长。
春香平日里就喜欢做点针线活儿,也不觉得枯燥,高高兴兴地织出了一大团羊毛线,这才拿去找宣瑾瑜。“王爷要的可是这种毛线?”
宣瑾瑜拿起毛线使劲儿扯了扯,还挺结实,毛线纹丝不动。虽说手感有些粗糙,但也可以拿来织毛衣。前世宣瑾瑜跟着姥姥学了些织毛衣最简单的针法,她让人找来几根光滑的木签子,就教起春香打毛衣来。
宣瑾瑜先起了个平针,两根棒针交替,慢慢就织出了毛衣片,她琢磨着先织个简单的围巾。旁边春香跟着宣瑾瑜的做法,也开始起针编织起来。她只觉得这打毛衣极有意思,两根木签子一上一下,或挑或勾,就把这毛线能织成衣裳!春香手巧,人也聪明,很快就学明白了平针的针法,比起她平日里给宣瑾瑜做衣服费的手工,这可简单多了。
见春香这么快就上手,宣瑾瑜便又教了她自己会的几种针法,又大致给她说了怎么拿毛线织成衣服。于是,接下来几天,宣瑾瑜就看见春香茶不思饭不想,随手就拿着一个针线筐,觑着空儿了就要打上几针。宣瑾瑜哑然失笑,她虽然知道春香爱做点针线活儿,但没想到能痴迷如此,原来自己的大丫鬟竟然是个重度手工爱好者。
宣瑾瑜不知道的是,晚间春香休息的时候,还偷偷点着蜡烛打毛衣呢!
如此几天过去,春香兴高采烈地跟宣瑾瑜说:“王爷,您瞧瞧,那毛衣是不是这样的?”
宣瑾瑜定睛一看,只见春香手里拿着一件完完整整的毛衣。她接过来一看,毛衣针脚平整,毛线排列细密,因是对襟的式样,上面还缝上了两条系带。宣瑾瑜笑着说:“可不就是!这毛衣真漂亮!”
得了郡王爷的夸赞,春香自然欣喜。她织毛衣的时候,还想到了许多花样,想着之后再试试,能不能在这毛衣上织出些花样子。
于是,这天午间吃完饭,宣瑾瑜就把春香新织的毛衣给李氏看,让李氏试试。因这毛衣是单股线织成,十分轻薄,入秋后李氏畏寒,套在外面做个挡风的外套也合适。
李氏往身上一套,惊喜异常,这毛衣刚贴身,就非常暖和,比起那毛皮大氅来,又透气又轻便,正适合眼下时节。她又摸摸这毛衣,说着:“我看这毛衣裳好!就是这毛衣裳好像有点扎手,怕是不能贴身穿,只能在里衣外面套上。”
宣瑾瑜一想,说道:“这也有办法。春香,回头织毛衣的时候,专取羊贴身的那一层绒毛来纺线织衣,做出来的料子就精细得多了。”
这是个好法子!春香当即应下。她回去后就找了厨房的人,让他们宰羊的时候把羊毛都剪下送过来。见是郡王府的大丫鬟春香要,厨房的人不敢怠慢,不仅把王府肉羊的羊毛剃了送来,还去东市的羊肉铺子花钱买了些羊毛。
春香带着府里的小丫鬟,一起动手把整身羊毛里的细绒挑出来,清洗干净。她又找苏嬷嬷从纺织作坊里带了颜料,染成各色毛线,最后织出来一条十分精美的细绒毛披肩,献给李氏。秋日早晚间有寒气,李氏穿丝绸衣衫觉得太冷,穿皮毛又太热,自有了这毛披肩,这问题才迎刃而解。早晚李氏把披肩裹在身上,午间就脱下放在一边,又方便又舒适,当即喜得让春香再织几件来,除了这细绒毛披肩,还要再弄两件细绒毛衣服。
得了郡王太妃赞赏,春香织起毛衣来就更加有干劲。她本来就是宣瑾瑜的大丫鬟,除去给宣瑾瑜倒水奉茶,做做王爷的贴身衣物,几乎没什么别的事情,何况房里其他小丫鬟也听她调配。她干脆就带着小丫鬟们清洗羊毛,纺织毛线,织出来的毛衣花样是越来越多。
郡王府的风潮从来都影响着整个南沧县。因为宣瑾瑜也没说过需要保密,毛衣的织法就从王府一路流传出去。现在有人家一杀羊,就把羊毛剪下留出来,等着纺成毛线织衣服呢!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急着做麻布衣服,针线篮子里现在放的都是打了一半的羊毛衣。
群众的智慧永远无穷,手工达人这种存在也跨越古今,南沧县的毛衣花样、针法越来越丰富。本来自打有了农具后,大家就只想养牛,不想养羊。现在凭借着产出羊毛,羊也终于在南沧县家畜界争下一席之地。不少人盘算着,养一只羊,年年剃了毛再长,家里的冬衣不就有了着落?于是,继养牛风潮之后,南沧县又掀起了一股养羊热。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水磨坊
南沧县城外, 有一片平坦开阔的丘陵,附近人家的牛羊懒洋洋地在草地上踱步, 时不时低头嚼两口青草。
宣瑾瑜穿着一身轻便服装, 和宋冬、徐福在丘陵上走着,身后缀着一行侍卫。一行人走走停停,来到了河流旁边。
“郡王爷, 长都水灾之后,南沧县的水路也有了改变。玉带河比以前丰沛了不少。下官以为, 眼下正是修建水渠的好机会。”宋冬说着。
玉带河是南沧县外最大的一支河流, 离南沧县十来里路, 可惜河道较浅,水流不丰, 南沧县也一直没打算修建什么水利工程。长都郡城的主要水脉是锦水,锦水流入南沧县的这一段也就是玉带河。今年因为锦水暴涨汇入,玉带河的河道一下子就填满了,后面长都郡城里新挖开的金沙溪也一并汇入了玉带河, 这下子玉带河的河道顿时冲开,好在宋冬疏通开挖了水道, 这才没有造成水患。
没想到长都郡起了水灾, 南沧县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玉带河水量变得空前充沛,正好可以修建水利工程。宋冬便开始着手设计南沧县的水利工程, 想要从玉带河直接引水,通往南沧县下各个村落, 用以灌溉农田, 哺育苗禾。
今日, 宣瑾瑜就是带着宋冬和徐福前来考察。一行人沿着玉带河边走边看, 也听宋冬讲解这水渠打算如何修建。宋冬手里还拿着一副微缩的帛画,上面画着南沧县的各条水系,也大致画出了从玉带河开挖的水渠路线。等引水渠从玉带河通往各村后,还要再开挖更细小的支道,引往各片农田。
宋冬性喜农术,南沧县又一直雨水不丰,遇见荒年就时常减产,这是宋冬上任以来的一块心病。他一直想要修建水渠,如何修建也构思许久,因此宣瑾瑜听下来,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不过她也有一个想要修建的水利工程。
宣瑾瑜想要修建几座水力磨坊。今年南沧县的粮食收成不错,以至于现在有些人家收来的麦子,都还没来得及用石碾子完全磨成面粉。虽说现在不少村民家里都添了牛,可在宣瑾瑜看来,这宝贵的畜力还是用来犁田的好,至于磨面的事情,还是交给水磨坊来。
宋冬一说要修建水渠,她就想到这事儿,琢磨着正好一道规划了,就找了时间唤出系统抽卡,好在系统给力,似乎也明白要抽出她需要的东西助力基建,最后真给她抽出了【水力磨坊】建筑图纸,还附带了一个精美的模型。
水力磨坊修建不难,只要水势落差能有个两三米,冲击下来的水力就足以带动磨盘转动。宋冬在修建引水渠的时候,自然也会遇见一些水道从高往低走的地方,这种地方正适合修建一处水磨坊,水从磨坊经过后,照样可以流入引水渠,继续沿着引水渠的水路往前奔流。
宣瑾瑜找了一处水势湍急之处,拿出水磨坊的图纸给宋冬和徐福讲解起来,模型也给了他二人把玩。徐福请示过宣瑾瑜后,直接把磨坊模型放在河道边,往里面浇了些水,这精致的模型就自动转动起来。
宋冬很快就明白了:“依下官看,这水磨坊着实巧夺天工,主要是修建引水道,木轮车,和上下两个磨盘。到时候,水从引水道里起来,冲刷水轮车转动,木轮车再带动磨盘转动磨面,只要这水流一日不停,这磨盘就可以一日不息啊。”
徐福也对这水力磨坊的设计赞叹不已,问道:“郡王爷,也不知这水力磨坊,一日可以磨多少斤米面?”
“五百斤到一千斤之间吧。”宣瑾瑜给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既然你二人也都明白了,那便在南沧县城外和各个村子,分别修建一个水力磨坊。这事儿宋冬来统领,也由你来为水磨坊选址,把这水磨坊当做这水渠路线的分支来修建。徐福则打个下手,负责修建这磨坊屋子、木轮车、磨盘这些。”
宋冬和徐福领命,依言前去操办。
修建水渠的第一步,还是招工。南沧县的村民们只觉得今年日子过得分外红火,本来以为秋收后没甚事情做,也没有进项,没想到县廷府开始招村民去修水泥路,给十文钱一天的工钱。水泥路修好后,村民们正遗憾少了一个美差,可没想到,县廷府又招人开始修水渠,还是十文钱一天!
这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南沧县的百姓们蜂拥而至。修水渠好啊,谁不想把水直接引到农田,能省多少功夫!可村子里的小溪水量不够,玉带河远在城外十里,从十里外引水修进各个村子得花多少力气?得花多少银钱?农民们也就做梦时候想想。
万万没想到,祖祖辈辈都没来得及看到的事情,他们这一代却成真了!对于修建水渠,南沧县民们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互相督促着,谁也不会不卖力。
因这次修水渠是个大工程,招收人手太多,有一些长都郡城的农民和匠人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有的在水灾中失去了土地,有的失去了做手艺的工具,秋冬时留在长都郡城也没个生计,只有一身劳力能换钱,又听人说南沧县人的日子过得红火,索性一咬牙一跺脚,奔着南沧县来了。花个几文钱赁个村里的破屋子,哪怕报名去修水渠,不还又管饭又给十文工钱吗?做上一个月,那也足足三百文,够在村子里安置一个小家了。
南沧县敞开怀抱,拥抱这群外迁来的居民。县城富庶之后,急需更多的人力来进行生产。
这几日,宣瑾瑜陪着李氏去往了自家庄子小住。田间清幽,庄子上出的鸡鸭鱼也新鲜,正适合散心度假。
到了庄子上,瞅见库房里放着的成堆菽豆,宣瑾瑜不期然想到,是不是也该把豆腐给做出来,丰富一下餐桌?一提到豆腐,宣瑾瑜便情不自禁想起一连串美食来,豆酱,豆花,豆腐干,腐竹,腐乳,臭豆腐……
围绕着豆制品,还有多少种花家的美食,等着她去发现!不如趁着这几天闲暇,把豆腐给做出来!
听自家孩儿说要做道新美食,李氏也好奇起来:“是想要做什么稀奇东西?”现在王府里银钱充裕了,孩子当王爷比她爹还靠谱,李氏是彻底没了忧愁事,一心享受生活,对美食越发升起浓厚兴趣。
宣瑾瑜笑着说:“我也是突然在书里看到个法子,想做个名叫豆腐的物事出来,这豆腐软嫩香滑,恰适合阿娘口味。”
“哦?那做出来,说不得赶着今天,我们还能现吃上一碗。”李氏眼睛一亮,连连催促宣瑾瑜。
庄子里的家仆就搬来了石磨,按照自家王爷吩咐,开始磨起来事先泡好的菽豆,很快,石磨盘里就流出了白色汁液,散发着豆子的清香。
“这是何物?”李氏饶有兴致地问。
“这是豆浆,阿娘不如先尝尝。”宣瑾瑜当即让人滤出一碗豆浆来,煮熟加糖给李氏喝。头一次喝上甜豆浆,李氏只觉得甘甜味美,香浓丝滑,入肚后觉得熨帖无比。“这豆浆我喝着甚好!不如以后每日都来上一碗吧。”李氏欣喜说道。
这事儿简单,管家福顺当即应下,以后就每日让厨房备出豆浆,随时等主子们传唤。
就在这空档,家仆来报,已经按王爷吩咐,磨出了满满一大盆豆浆来。宣瑾瑜到院里一看,发现豆浆里还混着一些豆渣,就让人拿来细麻布过滤了几遍,这才得到干净清澈的豆浆。
把豆浆用大陶釜盛上,点上柴火,等豆浆煮开时,宣瑾瑜小心倒进去了一瓶子酢汁,酢便是醋的前身,是一种酸味的汁水,现下没有盐卤,用这个代替也能点出豆花来。
酢汁倒进滚开的豆浆里,只见陶釜中立刻漂浮起了片片豆花,软滑如同白玉,旁观的家仆纷纷看直了眼,这是什么吃食?从来没有见过?
第一碗豆花递给了李氏。还有两个事先调好的料碟,一个是拿麦糖煮开的糖水,另一个则是咸味的菽豆酱。
李氏嗜甜,她往豆花上浇上糖水,拿小勺舀起来一尝,只觉得鲜美滑嫩,豆香味儿十足,一碗甜丝丝的豆花喝下去,李氏觉得舒畅无比,唇齿间都还留着豆香,这也太好吃了吧!
李氏赞叹道:“没想到就用菽豆,就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豆花,我看这个豆花很快就能风靡起来!”她又对宣瑾瑜说:“今年庄子里收了这么多菽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大家都尝尝吧。”
见阿娘这么说,宣瑾瑜自然一口答应。菽豆价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庄子里一人一碗豆花,这点花销不算什么。
当日里,王府庄子上的人就一人分到了一碗豆花。就连已经回家的佃农,只要愿意再往庄子走一趟,也能分到一碗。吃到的人无不为豆花的美味倾倒,尤其是小孩和老人,对这种滑嫩的吃食最是喜欢。
不过,也是从今天起,就开始有人争执,到底是甜豆花好吃,还是咸豆花好吃。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改良金汤花胶鸡
妆霞锦的第一批收入送到了南沧县城。
跟福顺谈妥合作分成后, 韩汉青带着首批十匹妆霞纱回到了都城。恰逢都城里康王的嫡女出嫁,康王妃出手阔气, 一口气拍下三匹妆霞纱, 回去给自家嫡女缝制了一套嫁衣。出嫁当日,康王嫡女里面穿着黑色锦帛内裙,外批红色纱衣, 华贵矜丽,宾客们无不夸赞。
乘着这股东风, 剩下的七匹妆霞纱抢购一空。饶是如此, 还有大把王公贵族带着钱箱, 想要提前预定下一批妆霞纱。
每匹妆霞纱定价千两白银,按照五五分成, 韩汉青就把五千两银子送到了南沧县城。现在钱财对宣瑾瑜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她本想让福顺收到库房,想想又嘱咐福顺拿着去长都郡城置办些田铺,水灾后郡城田铺也降了价, 现在正是收买的好时机。
随着妆霞纱在都城一炮而红,小小的南沧县城在轩国境内也终于有了一些名气。闻风而动的是从其他郡过来的淘金客。这些从外郡远道而来的行商, 也给南沧县带来了更多的新鲜玩意儿。
宣瑾瑜今日换了常服, 带着春香和夏三, 只如同普通贵公子一般出来闲逛,她去的是西市, 因这里摊位费便宜,所以不少行商落脚时都选在此处, 可以淘到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她左逛逛右看看, 后面跟着高大侍从和俏美婢女, 这些商人如何看不出她是个大主顾?就有一个肤色黢黑的商人跟宣瑾瑜夸耀自家货物:“公子, 来看看这个!是我从南边带来的上等茶叶,正适合您这样的金贵人!”
宣瑾瑜从他手里接过一团茶饼子,只见发酵后的深红色茶叶团在一起,茶叶条索分明,叶片细小油润,看来确实是用的上等鲜嫩茶叶,再往鼻间轻嗅,茶香扑鼻,闻着和后世的普洱茶有类似之处。
王府的茶叶也都是从外地购买,因宣瑾瑜平素做点饮子都要用茶底,早已消耗地七七八八,今日见着好茶叶,宣瑾瑜便问道:“你这茶饼子多少钱?”
“五两银子一个茶饼。”行商说道。茶叶价昂,他卖的也确实是好茶叶,怕宣瑾瑜嫌价高,他又说道:“公子,这茶饼是用头茬茶叶制成,这价格已经是便宜了。”
宣瑾瑜微微一笑,说道:“那就都买了吧。”
行商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这公子出手这么阔绰!他一共有十个茶饼子呢!
听见宣瑾瑜说话,春香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金锭,递给行商。行商连忙在嘴里一咬,又掂掂重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旁边一个外地商人见着,羡慕非常,只恨自己当时没带茶饼来卖,钱都让别人赚去了!他连忙殷勤地招呼起了宣瑾瑜:“这位公子,我这儿还有些稀罕物事,要不来看看?”
宣瑾瑜听他说话,像是南方海边的方言,升起好奇心来,也就走了过去。
外地商人殷勤地把货品拿出来给她看,嘴里说着:“我这儿有不少海货,都是稀罕物,公子这样的贵人识货,可以好好挑挑呢!”
“你从哪儿过来?”宣瑾瑜饶有兴趣问。
“我打福昌郡来,一路去了都城,又从都城过来!”外地商人说着。
福昌郡在轩国南边,靠着海,出珍珠和海产。宣瑾瑜再一瞅这外地商人拿出来的东西,顿时乐了,这不是海带吗?难怪这外地商人摆了这么久的摊子,没一个顾客驻足。南沧县在内陆边关,没人认识这些东西。
宣瑾瑜许久不吃海产,倒是见猎心喜。她一样一样翻动着。嗯,小儿臂长的干鱿鱼,这个好,泡了水,腌好作料,正好来个烤鱿鱼!晒好的鲜红虾干,这个复水泡发后可以做个香辣虾,虽说不比新鲜虾味美,可有得虾吃就行了!还有晒好的干贝,这个炒了也好吃!
最令宣瑾瑜惊喜的是,这堆海货里,还有许多干鲍鱼和花胶!鲍鱼个个都有巴掌大,这东西可香啊,怎么做都好吃!至于花胶,不管是炖汤,还是熬粥,都是上等补品,而且还可以拿来做果冻。
宣瑾瑜一挥手,全要了!
带着新鲜买到的食材,宣瑾瑜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西师里,商人王德发也在四处溜达。他是从丰永郡来,带着一堆米面来到长都郡,水灾后的长都郡城抢了个精光。王德发正打算回去,却听说郡城外新修了一条通往南沧县的水泥路。王德发来了兴趣,干脆来南沧县玩上几天,再回丰永郡也不迟。
出了长都郡城,王德发一踏上水泥路就开始震惊。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平整大道!即使是都城,也不过是宽阔些的土路罢了,可不是这样的水泥大道!在这水泥路上,马车奔袭时不会扬起尘土,雨天也不会泥泞难行,运货的速度至少也是土路的两倍!
如果全天下都用上这种水泥直道,那货物岂不是可以轻松在天下流通?王德发不禁畅想,不过他又哑然失笑:这样的水泥直道,修建恐怕不下千金,哪能遍布天下呢?
不过,单从这条道路,王德发就一窥南沧县的富庶。等进入南沧县,首先吸引他的,是南沧县的美食。路边的食铺里,都卖一种羊肉麦面汤。熬得浓香的奶白热汤里,盛上爽滑劲道的面条,上面飘着几片羊肉,撒一把葱花和咸盐,热气腾腾一大碗下肚,只觉得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食铺里还卖一种羊肉夹饼。刚在炉子里烤好的新鲜麦面饼子,当中一剖开,放入切得细碎的羊肉,羊肉都用菽豆酱炖得软烂喷香,一口咬下去,外面的劲道麦饼裹着里面鲜香多汁的羊肉,把人吃得满嘴流油。
王德发每次都点一碗羊肉汤面,再加两个羊肉夹饼,吃得头也不抬!他盘算着,等走的时候,要不从南沧县聘个厨子回去?
就在他住在南沧县这几天,食铺里又突然多出一种叫豆花的美食来。自打尝了一口豆花,王德发是每天早食都离不开。好吃,好吃,实在是好吃啊!口感嫩滑软糯,甜口的清甜不腻,咸口的咸鲜十足,各有各的风味,王德发两种都喜欢,只好换着点。
每日吃得肚皮溜圆,王德发也开始寻摸起来了南沧县的货物来。他逛完西市,又去去逛了一圈县廷府开的小店,小店里面摆放的货物无不令他惊叹。首先是净手净脸用的香皂,无论手上有多少污垢,都可以轻松洗净。然后就是菽豆酱和丁丁糖,会买这两样吃食的人会远比买香皂的人多,可谓是物廉价美。
得知在小店购买东西,必须先去县廷府开引子,王德发又去了县廷府。听说他是外地人,县廷府的衙役给他开出了对应的引子。
“官爷,我拿这个引子去买东西,会否比本地人要贵?”王德发小心问道。
衙役奇怪地看着他,说:“不会,都是一个价。只不过外地人能买的分量会比本地人要少。”
“那如果我想要大批进货,可有什么办法?”王德发忐忑地问道。他摸着袖笼里的银两,只要这衙役愿意告诉他进货的渠道,花点银钱打点也是应当。
谁知道这么宝贵的信息,衙役随口就告诉了他。衙役问:“你可是来经商的?”得到王德发的回复后,衙役就给了他一张帛书。“识得字吗?这上面写着南沧县下属的特产作坊的地址,你看看上面有没有想要买卖的货物,若是有,你就直接去找作坊,跟他们说清,自然会有人接待你。”
就这么简单?王德发傻眼了。以往他去其他县城,为了打听如何大批买入当地特产货物,无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得搭进去不少银钱开道。没想到在南沧县,这么简单?
王德发仔细看着这张帛书,上面分别列出了豆酱作坊,糖坊,香皂作坊,还有他一直想要打听的水泥作坊和农具作坊!这些东西,南沧县如此大方,都会售卖吗?怀着激动的心情,王德发立马按图索骥,先去了水泥作坊。
他敲响水泥作坊的大门,跟门房说明来意,没多大会儿,就有一个文书模样的张姓男子接待了他,自称是负责水泥作坊对外生意的掌柜。
王德发一拱手:“张掌柜,也不知道这水泥买卖如何作价?”他盘算着,等这张掌柜报完价,他再想法子去打听这价格是否公道,却没想到张掌柜也拿出一卷帛书来。
张掌柜笑着说:“王老板请看,这上面标注着我们水泥作坊大宗货物的价格,一律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王德发定睛一看,确实如此。这水泥都是百斤起售,份量在一千斤以下,每百斤十两银子;份量在一千斤到五千斤之间,每百斤九两银子;份量在五千斤以上,每百斤八两银子。
这价格,可比王德发以为的要便宜得多!王德发不禁激动起来,按照这个价格,他就算把水泥从南沧县运往长都郡,又从长都郡运往丰永郡,他也有得赚!
张掌柜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笑眯眯问:“敢问王掌柜,可想好买多少斤水泥?”
王德发盘算了一下,直接买了两千斤,他想着,两千斤水泥,就算运回去卖不掉,他拿来修整自家屋子,也比购买石料划算!
接下来,王德发更是眼界大开。听说王德发要买两千斤水泥,张掌柜不慌不忙从屋子里拿出两份帛书,上面已经写好了一样的书契。张掌柜在空白处补上了王德发的名字,又补上了购买水泥的份量,交货和交钱的日子,这才递给王德发。“王老板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可以签下这份书契了。”
王德发仔细读完书契,每一条都很妥当。对他这样的外地商人,能够签订书契自然是最好不过,他就不用担心这第一次合作的水泥作坊不靠谱,他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王德发再去其他作坊,发现也差不多。南沧县直属的这些作坊,都有专门接待商户的掌柜,对货品介绍得十分详细,也可以当场试用,而且都会签订书契。王德发一心行商,最怕的就是买货时对方交货不保质保量,有了书契,他心里是落下一块大石,越发觉得南沧县是个适合经商的地方。
他又在南沧县逗留数日,这才押着头一批货物去了长都郡城。这时候王德发又更加意识到水泥直道的好处。在光滑的水泥路面上,马车车轮转动得飞快,轻轻一拉就能往前,载重比平常多出一半,可速度反而更快,这能降低多少货运成本!王德发越来越喜欢南沧县,琢磨着以后一定要把自家分店开过来,在南沧县扎下根基,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得便能跟着南沧县一起飞黄腾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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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里,宣瑾瑜却忙着做美食。
小火调好的新鲜鸡汤,加入泡发好的花胶、鲍鱼、红枣、人参、干菌菇一起炖好,等汤汁逐渐收得浓稠,宛如□□一般流动,却鲜香扑鼻。
宣瑾瑜今日做的乃是金汤花胶鸡,可惜现在没有南瓜,汤底无法熬制成金灿灿的颜色,不过倒也当得起“白玉汤花胶鸡”的名头。
李氏舀起一勺来喝,汤汁醇厚鲜美,熨帖着喉咙,喝完后唇齿留香,再尝那鸡肉,肥瘦正好,不柴不腻,花胶则软糯弹牙,口感独特。最好吃的还是鲍鱼,肥美鲜嫩。
主食是专门买过来的南方稻米焖出来的白米饭,浇上汤汁正好下饭。难得吃到米饭,宣瑾瑜也是胃口打开。
李氏感慨说:“你买回来的海货,贵也有贵的道理,这花胶和鲍鱼尝着确实是不错,是没有吃过的味道。”
“阿娘,你且留点肚子,待会儿还有甜点呢。”宣瑾瑜笑着说。
李氏好奇起来,干脆放下碗筷,打算先吃甜点。
于是厨房就先把点心端了上来,是一道牛乳桂花冻。
将牛乳和花胶同煮,就形成软滑嫩弹的奶冻,再奶冻上浇灌上晶莹剔透的蜂蜜桂花酱,就是这道牛乳桂花冻了。
那小勺轻轻一碰,这奶冻就左右摇晃,李氏舀下一勺来,奶味和甜味在舌尖一齐绽放,滑嫩的口感使人忍不住一勺又一勺地挖取,这点心实在是好吃!
看着阿娘为了牛乳桂花冻眉开眼笑的样子,宣瑾瑜忍不住想道,是不是还是要把南沧县的美食水平再提升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榨豆油
王府正院里有一间布置得奢华舒适的屋子, 这是宣瑾瑜的书房,平日里也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书房里, 宣瑾瑜正盘坐在榻上, 摆弄着从系统里抽出来的东西。
这段时间每积累一定的声望值,宣瑾瑜就时不时地抽卡,久而久之也攒下了一些家当。她今日就想在这里面翻找一些合用的东西, 改善一下南沧县的美食水平。南沧县现在已经脱离了温饱水平,那下一步就是要吃好。
系统里抽出了辣椒苗、花椒苗这种调料良种, 可惜这些作物要等到明年春季才能播种。要想迅速提升南沧县的美食水平, 还是要先从制作别的调料下功夫。
翻找着抽出来的技术图纸, 宣瑾瑜决定建个榨油坊和酿醋坊。
醋的作用不用多说,酸甜辣咸, 厨房四味,南沧县现在也才拥有甜咸两味,多出一个酸味,诸多糖醋菜也就可以登上餐桌。
至于油, 烹饪种花美食的最重要秘诀就是宽油,油的重要性毋需多言。现在南沧县的油都是动物油脂, 例如羊油和猪油, 但羊油腥膻, 猪油臊臭,二者还价格高昂。最好就是炼制植物油, 价格低廉不说,还少了腥臊味的困扰。最适合出油的作物就是胡麻, 也就是后世的芝麻, 不过眼下还没有芝麻这种植物, 对于盛产菽豆的南沧县来说, 最适宜的还是炼制菽豆油。
照例,宣瑾瑜还是唤来了福顺。
福顺管家一开始听郡王爷说想要炼油,还以为是要多买几头、几十头羊回来,可听王爷说下来,没想到竟然是要拿菽豆炼油?
从来都是听说用牲畜炼油,头一次听说用菽豆就可以榨出油来!福顺奇道:“王爷,这菽豆要如何榨油?”
宣瑾瑜就给福顺讲解起来。其实这菽豆榨油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某种特定的石油来萃取,不过这明显不适用于现在,另外一种就是压榨法,将蒸煮后的大豆用重物压榨,或者用木硾撞击,总之就是利用压力把油榨取出来。
福顺听王爷讲完,只觉得目瞪口呆:“这么简单就可以榨油?”
“没错。”宣瑾瑜耐心说:“到时候多建几个油坊,四处推广开来,想来一般人家也能隔三差五吃上油来。”
至于酿醋,那比榨油更为简单。炒熟后的小麦和凉开水混合,在干净密闭的容器里发酵一个月,就是最容易取得的粮食醋,至于放上一年,那就是陈醋,放上三年,就当得老陈醋的名号。
城外的庄子里,很快建起了榨油坊和酿醋坊。醋还需要一个月才能揭坛子,可建好的当天,蒸煮好的菽豆就榨出了油来。正好郡王府庄子上收的菽豆无处可用,就算做豆花也吃不完,这下就有了好去处,正好去榨油!至于榨油剩下的豆渣,福顺也舍不得浪费,请示过郡王爷后,全变成了牲畜的口粮。
福顺只觉得郡王爷神机妙算,难道郡王爷是早就想到了,所以才要在南沧县大批种植菽豆?这菽豆能用来榨油,能用来做酱,还产量颇丰,真是一等一的好粮食啊!
新鲜出炉的菽豆油经由县廷府小店,流传到了南沧县各家各户。
“你们听说了吗?县廷府的小店新上了豆油,一文钱就可以打一小瓷瓶呢!”边小娟说着。她时常帮着家里算账,素日里精打细算,对于怎么买到好东西自有一番心得。
古灵坐在一旁,也来了兴趣:“有这么便宜的油卖?那不如今日下工后,我们也去买点?”她和阿兄租住的小院厨房里也添置了厨具这些,偶尔有空也方便下厨做点东西,买些油也正好。
于是,今日下工后,纺织作坊的几个要好的姑娘就一起去了县廷府的小店。听说这油因为是日常所需,又是廉价的菽豆榨取,只要买的量不大,倒是不需要开引子票据才能买,方便民众不少。
到了小店一看,店里竟已经排起了长队。姑娘们好奇一问,原来都是来购买菽豆油的,一文钱一瓷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便宜的油,那还不赶紧来?
纺织作坊的姑娘们也跟着排起队来,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姑娘们好奇一看,只见掌柜拿了一个固定的大油勺,一文钱就是满满一大勺油,用一个叫漏斗的器具倒进各家自带的瓶瓶罐罐里。那油金黄澄亮,香气扑鼻,又如同水一般清澈,管家妇人们兴高采烈地说着,要拿这油回去做什么好菜。
菽豆油极大地丰富了南沧县人民的饭桌子。以往一年到头都吃不见几次油荤,现在不管是熬豆粥,还是做炖菜,都先放几滴油、再放几滴酱进去,厨艺再差的媳妇也能做出好菜来。而等宣瑾瑜下次再去西市闲逛,她赫然发现,竟然已经有小食摊子开始买起了油煎饼子和油炸羊肉串来!
买上油煎饼子和油炸羊肉串,宣瑾瑜乐了,味道还真不错!等明年辣椒种出来,往这油炸食物上撒上辣椒面,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就在这些日子,水磨坊也建好了一座。这建好的水磨坊就在溪头村,挨着此地一处高约五米的水涧搭建而成。
水磨坊开业的第一天,宣瑾瑜也去看了。几块木板组成了一个可调控的水闸,通过加减木板来控制水量。现在木板打开,水就从高往下冲刷木轮车,一端连着木轮车,另一端连着石磨,木轮车被水冲得转动,带着另一端的石磨也跟着转动起来。一位村民小心地往石磨里添加小麦,不一会儿,磨盘里层就出了细细的精白麦粉,外面则全是磨出来的麸皮。
另一位村民快手快脚把小麦粉和麸皮分别拿小笤帚扫出来,这可都不能浪费,麦粉是人吃的,麸皮也要留给牲畜吃。
溪头村村长笑得见眼不见牙,这样一座磨坊,只需要两三个人看着添粮收粮,哪怕是老人都能干这活,就这样,每日就能磨上千斤粮食,这得省去多少功夫!以前用石碾子磨面,要么得占一头牛,要么得占一个壮劳力,而且牛和人还需要休息,这水带动的石磨盘可不需要!省下的牛和壮劳力又可以去干其他农活!
最重要的是,今天郡王爷还亲自来溪头村看这磨坊!这是什么,这是溪头村的脸面!自打小郡王袭爵以来,没见过的东西是越来越多,大家伙的日子是越来越好,小郡王在大家心里也成了神明一样的人物。现在郡王爷在溪头村修建了第一座磨坊,溪头村的村民谁不觉得脸上有光?
中午的时候,为了招待郡王爷、宋冬大人、徐福大人,溪头村使出了浑身解数,办了一桌宴席。乡间的流水席自有自的风味,宣瑾瑜也吃得开怀。
饭后,她又和宋冬、徐福去看新修的水渠。新修的水渠都是先在田垄里挖出沟壑,夯实土面后再浇抹一层水泥,这样修出来的水渠十分结实,水冲不垮。这种新式水渠已经从玉带河修到了最近的溪头村,沿着水渠,一尺高的水流不停奔流,现在村民们浇地,再不用担着挑子去十多里地外取水,直接拿水桶在水渠里一舀,转身就能开始浇地。今年新垦荒的菽豆因为种植时间晚,所以赶上了这水渠浇灌,看着长势竟然更好了些。
看着田里的菽豆,宣瑾瑜问:“这豆子什么时候可以收成?”
“回郡王爷,大约五六天后就可以了。”宋冬说道。
这倒也差不多,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九月下旬了,天气已经转凉,宣瑾瑜日日出门,都要批上外袍。
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穿越后的第一个冬天,好在这个冬天还能过得富足。宣瑾瑜松了一口气,按原来南沧县的收成,每年冬天都要饿死一些人,不管怎么说,辛苦了这么些日子,至少今年不用担忧路有饿殍。
夏三照例还是沉默地跟在宣瑾瑜身后,他每日都记着自家殿下的命令,一直跟随在郡王身边,不过就在此时,突然有一名亲卫奔来。
夏三皱起眉头。这名亲卫今日不是留守王府吗?可他很快看见那名亲卫肩上还听着一只熟悉的猎鹰。那是用来跟殿下通信的猎鹰!
亲卫刚走到夏三跟前,那猎鹰也通人性,当即拍拍翅膀,跳到了夏三身上。夏三摘下猎鹰的信筒,刚一打开,就恭敬地递给宣瑾瑜:“郡王爷,这是殿下寄给您的信件。”
裴佑终于有信了!这段时间望泗关彻底封锁,军情一律只报往都城,因此所有的消息都从都城传来,听说这次匈奴的左贤王带着八万大军亲征,一直打到了望泗关,望泗关也殊死苦战,好在这些年望泗关也加紧招兵,兵力相差仿佛。宣瑾瑜日日为裴佑担忧,可连个消息也没有,又如何帮忙?
至于裴佑留下的军侯刘文华,则是带着二百军士日夜在南沧县外巡逻,但望泗关一日不破,南沧县一日无虞。这队军士最后也只是抓住几队毛贼,这之后,来往南沧县的商队一下子更多了,因商队都听说这县城外是军队巡逻,不必担心贼人抢劫。
宣瑾瑜打开信筒一看,裴佑清隽的字迹写了简单几句话,“……匈奴已经溃败,望泗关正在追击残部,安好勿念。”
太好了!宣瑾瑜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而旁边人一看郡王神色,还有什么不懂的?肯定是喜讯!军情机密,自然也不会多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佑的书信上也写得简短。
看来,没多久,匈奴就会退去,往日的和平日子又会到来了。宣瑾瑜心怀无限期待,只要没有战乱,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加封地
又是一轮秋收。
因为水渠的灌溉, 新开垦的荒地日益肥沃起来,菽豆叶子全都绿油油的, 结出来的菽豆也个大饱满。九月下旬的时候, 县廷府带着各村村民收割了最后一茬菽豆,至此南沧县就算是攒齐了过冬的口粮。加上上次丰收的结余,各家各户也都囤满了粮食。
收完菽豆, 田地里一片荒芜,勤奋劳作了一年的村民反倒有些不适应起来, 手总是痒痒地想要种点啥。没想到县廷府也这么想, 发了两种菜蔬种子下来, 一种叫大白菜,一种叫菠菜。
按照县廷府的说法, 这两种菜蔬都耐寒,只要不是深冬,都能种活,菠菜一个月就能长成, 大白菜则需要两个月。赶在入冬前种这两种菜蔬,还能种个一茬。大家愿意种的就来县廷府买种子, 不愿意种的就算了, 全凭个人自愿。
县廷府的菠菜和大白菜种子卖得也不贵。一文钱一大包。于是村民们邀着一起, 大多都花了一文钱买了种子来种菜。有闲不住的村民就种个一亩菜地,自家吃不完的还可以挑到县城里去卖。想清闲点的村民, 就在自家院子里种一垄菜,留着自家吃, 当个口粮。
时节已是深秋, 宣瑾瑜先是把从系统里抽出来的菠菜和大白菜种子发下去, 还忙着继续做自己的基建工程, 继续修建南沧县的水力系统。
要想生活好,光修水渠可不够,水渠里的水只能浇灌农田,但是作为饮用水却不够干净,底下沉着太多泥沙。南沧县的村民每日都要到一些清澈小溪里去挑水,或者去山泉里去接水,只有这样的水才干净,烧开了饮用才不生病。也因此,每家每户日日都有个挑水的活,往往一个壮劳力,花大半个时辰来回挑水,才够一家人使用,这还是算是挑水快的了。宣瑾瑜刚知道的时候,简直难以接受,光为喝个水,就如此折腾?
至于南沧县城里的居民,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县城里,也只有两三口井用来取水,每天不少居民都得排队打水。有一些用水用得多的地方,例如酒楼,就每天让店里的伙计赶着牛车,上城外溪水边取水回来。
趁着天气还不冷,农田里也不忙,正是干活的好时候,宣瑾瑜决定组建一支打井队,要在南沧县多打出几口水井。从溪水、山泉引水实在太费事,最适合现在的引水方式,还是打井引地下水。在后世,地下水资源稀缺,往往一口井要打到二三十米深,才能打出地下水。不过现在嘛,因为人们对地下水的利用很少,即使是在干旱的南沧县,打到五六米处,就已经有潺潺井水流出。
于是,刚刚修完水渠的施工队留下来一批青壮,县廷府又从长都郡城聘过来几个有经验的打井工匠,贫苦的南沧县第一次迎来了打井队。
打井工匠四处走访,选出了合适的打井地,青壮们就拿着锄头开始往下挖。本来从县民到村民,都以为多打个一口井两口井就行,没想到县廷府的大人们带着舆图,按照规划一口气划出了许多井来。每个村子里,按方位打上四到五口井,保证每户取水的路程一刻钟内就能走到,至于县里,则是按照各个街道来划分打井地,照样也是让每户居民在一刻钟内就可以去到水井处。
大人们说,打井是郡王爷的吩咐,郡王爷还说这是“一刻钟便民工程”。县廷府自然要严格遵照执行。
“一刻钟便民工程”?听上去怪里怪气的,可百姓们还是热衷地念叨着,因为修好的水井真的好方便。打井的时候只要用挑子担上一左一右两个大木桶,走上短短的一段路,就来到井边,一摇井轱辘,井上的水桶就舀了井水上来,再把水倒进自家带的木桶里,装满后挑回自家去,水就轻轻松松打好了。
因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地下涌出来的井水清甜可口,比以前走老远打上的溪水还要更干净,喝起来和山泉相差仿佛。自打改善了生活用水后,南沧县的百姓们感染疟疾的也是越来越少。
水井修好后,大家只觉得日子是越过越好。秋季里,能够看见家里堆满粮食,又不必起早贪黑地侍弄田地,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有了闲时,也有了闲钱,家家户户高兴地做着入冬前的准备。
首先便是羊毛衣,要备上几件。现在南沧县的畜牧业很是发达,羊毛这种副产品也多出不少,因此大家都打算买些羊毛来做些毛毡子,毛衣服之类的。总之,今年谁也不愿意再过苦日子,往年间大家穿着单薄褐衣,里面裹上草絮,只能在冬天里靠抖取暖,那都是穷得没办法,现在生活好了,大家都愿意买点羊毛来提前准备冬衣。反正刚剪下来的羊毛也不贵,买回来慢慢收拾,洗干净晾晒,再自家织毛衣,一分工钱不用花!
其次就是做些腌咸菜。这种腌菜的法子据说是从郡王府里传出来,王府里做得极其精致,听说各色菜都腌上一小碟子,凑成一整盘上桌。老百姓可没这么讲究,最爱做的就是腌萝卜,把洗干净切丝的萝卜加上咸盐、酱油、醋、糖这些调料,腌制个几天就能吃,只要注意存放,放几个月也不会坏,这种腌菜最适合留到冬天。
南沧县的百姓忙活着准备入冬,郡王府也忙了个人仰马翻。原来,前几天从都城里突然传信来,有天子御使要到郡王府传旨,让郡王府做好接旨的准备。
接圣旨可不是个轻省活儿,阖府上下都开始收拾起来,务必打扫得一尘不染。最令宣瑾瑜奇怪的是,皇帝突然下旨,是为了什么事情?她上次接圣旨还是袭爵的时候,这段时间也没做什么,怎么就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可这接旨的谕令又做不得假。等宣瑾瑜准备停当,浩浩荡荡一队使节也抵达了南沧县,领头的还是宣瑾瑜的老熟人,王公公。
宣瑾瑜就算心有疑虑,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郡王府大门敞开,迎进使节,正院里摆开香案,宣瑾瑜和李氏穿上了庄重礼服,带着府上众人躬身下拜,听王公公宣读圣谕。
王公公打开圣旨,一板一眼宣读。这圣旨开头依然是一连串夸奖宣瑾瑜的话语,最后才点入正题,“……尔诚郡王宣瑾瑜,救灾有功,政绩斐然,加赐安周县为封地,钦此。”
这可是天上突然掉了馅饼,宣瑾瑜心里陡然一惊,怎的皇帝突然赏给自己一块封地?宣瑾瑜虽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连忙叩谢皇恩,说些“臣不胜惶恐,感激涕零,必将肝脑涂地,以报皇恩”这样的场面话。
圣旨被安稳请进了祠堂,高燃香烛供奉起来。到这时,宣瑾瑜才来得及请王公公入室小叙。
“王公公,许久未曾见面,再见还是等您又送来皇上旨意。皇恩浩荡,我这做臣子的是不胜惶恐啊!”宣瑾瑜亲手给王公公奉上清茶,感慨说道。
“郡王爷何必谦虚?您在这南沧县做的,还有在长都郡水灾出的力,皇上都知道得清楚呢,何况还有齐王殿下一力举荐不是?”王公公笑着说。他心下暗自感慨,上次他从南沧县离开时,还提醒诚郡王赶紧去烧三皇子的冷灶,可万万没想到诚郡王做得如此成功,竟然让三皇子主动找了皇上,要给诚郡王加封一县!
“齐王殿下?是哪位皇子最近加封了?”宣瑾瑜迟疑道。当今天子还未加封几个年长的皇子为亲王,这齐王是哪位?没听说这么个人物啊?
王公公奇道:“您不知道?就是三皇子裴佑殿下呀!”
裴佑?他怎么加封齐王了?宣瑾瑜闻言更是一头雾水,便听王公公细细道来。
王公公只当宣瑾瑜揣着明白装糊涂,若说是别人这么装相,王公公自然懒得解释,毕竟诚郡王现在也不过只有两个县城的封地罢了,在王公公眼里也当不得什么,但眼下齐王殿下正当红,诚郡王又和齐王殿下关系如此之近,那王公公就不得不重视。
王公公满脸堆笑,说:“郡王爷还不知道?这次三皇子殿下将匈奴左贤王部打得一败涂地,竟然从匈奴蛮子手上夺回了河套!皇上大喜,加封三皇子殿下为齐王,整个河套也划给了齐王做封地!这次也是齐王殿下在朝中举荐,说若不是您救灾有功,守住了望泗关的大后方,他也无法立下军功。这功劳不可不赏,皇上便将安周县赐给您了。”
裴佑把河套地区给打下来了!可是他怎么没有在信里详写?也是,军情重大,信件里不写详情也正常,估计他也只打算报个平安。不过甫一听裴佑打下了河套,宣瑾瑜还是一阵惊讶。
宣瑾瑜穿越来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望泗关外就是河套平原,河套平原是沿着辽河河道圈出来的万顷土地,这里既有着优良牧草,可圈养马匹,又沿着河道灌溉出了无数良田,素有“塞上江南”的称号。可惜这块肥沃土地已经被匈奴夺取了数十年,现在裴佑打下来,难怪皇帝要对他大肆加封了!
有了这开疆辟土的战功,裴佑现在怕是在诸位皇子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是没想到,裴佑还帮她要了一块封地……突如其来的,宣瑾瑜就从天而降一大块封,她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忧。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最后一个卡池
安周县与南沧县相邻, 紧挨着望泗关,旁边就是和匈奴通商的关市。其实这安周县和宣瑾瑜还有些渊源。这地方本来也是第一任诚郡王的封地, 只可惜后来王府式微, 皇室就以“安周县紧邻边防,需统一军事防线”为由,收回安周县这块封地。没成想到了宣瑾瑜这一代, 安周县竟然又回到了诚郡王府。
李氏为此喜极而泣,连着去祠堂拜祭了七日, 说要告祭先祖, 对宣瑾瑜更是疼惜到了骨子里, 天天让厨房里把好吃食如同流水一样送来。王府上下也对宣瑾瑜更为臣服,大家都明白, 看来振兴诚郡王这一脉,就靠眼前这位小郡王爷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定好如何管理安周县。接完圣旨,送走王公公, 宣瑾瑜就带着宋冬前往安周县。安周县的县丞也正打算跟诚郡王府交接公务,他也收到都城的调令, 要去其他郡县任官, 之后安周县就成了郡王爷的私人封地, 那自然是用王府的人手。不过安周县廷府的其他人手,倒是都留了下来, 是否任用,全看郡王爷决定。
见宣瑾瑜亲临, 安周县丞不敢怠慢, 当即把宣瑾瑜请入县廷府, 把县里的情况讲了个清楚。和南沧县一样, 安周县的农业不算发达,只能做到自给自足,但安周县的商业却格外兴盛。因为此县紧邻匈奴关市,不少从内陆出发前来关市贸易的商队,都在此处经停,好与匈奴人做生意。内陆商队带来了盐、茶叶、丝绸,从匈奴人手里换来了马和牛羊。
也正因为如此,安周县比起南沧县要富庶许多,按照李氏的说法,早年间郡王府的收入几乎都靠安周县的商税。
听完安周县丞的介绍,宣瑾瑜也开始在想,如何在安周县建立一个自己的市政班子。首先要定的当然是安周县丞的人选,先把挑梁的主事人给定下,她琢磨了一圈,这个人就定成了古淼。
古淼出身世家,对于治理一地的律例,官场上的文书往来,都自小耳濡目染,受到严格的教育,自身也颇有才干。最重要的是,古淼在南沧县做书吏期间,一直是宋冬亲自来带,他对宋冬也极为尊敬,和南沧县廷府的老人关系也处得不错。宣瑾瑜考虑到,自己以后的的政令主要通过南沧县来辐射安周县,为了方便,不少经营方略也会由南沧县直接沿用到安周县,那么新上任的安周县令就不必太有主见,最好还能跟南沧县廷府的骨干意见一致,否则若是以后安周县和南沧县的两套人马时常意见相左,自己安抚起来也是头疼,还容易出乱子。
选出领头人物后就简单了,宣瑾瑜和宋冬商量之后,又从南沧县县廷府里挑出几个得用的文书,来安周县协助古淼处理文书往来政务,加上安周县廷府留下来的人,也算是搭建起了雏形。
因为临时要推古淼上位,任安周县丞,那宋冬的官职还是县丞就有些不妥。之前南沧县人口太少,所以宋冬也只领了县丞一职,现在南沧县人口多了,县务杂了,正好也把宋冬擢升为县令。于是宣瑾瑜索性修书一封,报备都城,将宋冬正式提拔为县令,古淼的县丞任命也一并报上。至于徐福、古灵等人,也正式任命为南沧县书吏,不过书吏一职,宣瑾瑜自行任命即可,倒是不必报备皇城。
一番交接后,宣瑾瑜正式接过安周县的县印,自家人马也入驻安周县县廷府,至此,安周县才算是真正成为她的封地。只不过,宣瑾瑜也难免考虑起另一样事情,那就是如今裴佑夺回河套平原后,匈奴退到阴山之外,那轩国和匈奴贸易的关市岂不是要重新在新的边境线选个地方?安周县赖以为生的商业还能延续吗?
这个问题她烦恼也是无用,还是等见到裴佑后,再问问他想如何处理,朝廷又是个什么打算。若是关市真停了,那大不了就让安周县沿着南沧县的老路,再走一遍基建就是。想通这一点后,宣瑾瑜也就不再担心,每日只管带着手下人清点安周县账务。
那日接到圣旨后,宣瑾瑜又通过夏三收到裴佑的信件,言明他正在都城受封王爵,忙完后就得回河套,那时就来看她。终于,半个月过后,裴佑才抵达了安周县。
再次见到裴佑,宣瑾瑜一时竟然觉得陌生。也许是经历了纷飞战火,裴佑身上多出了一种坚毅的气质,以往端丽如同女子的轮廓已添了两分风霜,挺拔瘦削的身姿英气逼人,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一定要说的话,以前他身上还有些纨绔公子气,现在已经尽数洗去,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裴佑见到宣瑾瑜,也觉得心潮澎湃。短短数月过去,宣瑾瑜身量长高了,肤色红润又有活力,也许是这段时间她时常去巡视工程,经常出门晒太阳,现在肤色是象牙一般的光泽,不似以往薄纸一样雪白柔弱。
裴佑看着她,笑着说:“瑾瑜长高了。”都城以女子柔弱为美,裴佑却无这般成见,见到宣瑾瑜这般模样,他只觉得欣慰,看着宣瑾瑜健康了不少。
这几个月,宣瑾瑜对裴佑也有牵挂,终于见到人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也只能问他:“你在军队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裴佑不知道如何说。马革裹尸,不是一句空言。日日在刀光剑影里,战场上弥漫的全是血腥气,伤兵半夜里的痛哭,追杀敌军的疲倦,这些痛苦难以用语言表述。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还行,就是在军营里睡不太好。”
宣瑾瑜当然知道打仗不是儿戏,不是裴佑这轻飘飘一句话这么简单,不过她也不知道如何追问,难得离开战场,不如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候,裴佑身上的一个革袋却传出来细微的叫声,还有抓挠的声音。
裴佑恍然,一拍脑门说:“我都忘了,给你带了个小东西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革袋,双手伸进去掏摸两下,从里面捧出一只小猫来。那只小猫身上有着长长的橘色被毛,胸前还有着厚厚的毛绒围脖,看着骄傲又神气。小猫生了一张圆鼓鼓的包子脸,一对碧绿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宣瑾瑜,张开稚嫩的嘴嗲里嗲气地叫了一声:“喵呜~”
宣瑾瑜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小东西娇嫩的叫声融化了。她惊喜地从裴佑手里接过小猫,小猫乖乖地卧在她怀里,也不怕人,只好奇地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嗅来嗅去。宣瑾瑜爱抚着它一身丝缎一般的长毛,喜笑颜开:“这是哪里来的小猫?”
“河套那边和西域通商,有不少西域流传过来的东西,这只猫就是从西域过来的动物。听说这猫祖上是波斯皇族圈养的贵族猫,我看它生得可爱,就带回来给你了。”裴佑说。
原来这只小猫咪还是名贵的品种猫。宣瑾瑜抱着小猫,亲昵得不行。也许是习惯了被人类豢养,这只小猫也不怕生,总爱蹭宣瑾瑜的手,宣瑾瑜摸它的脖颈时,还发出甜蜜的呼噜声。
等宣瑾瑜逗玩了一会儿小猫,小猫沉沉睡去后,两人才谈起正事。
裴佑先说起了之后他的打算。“河套平原在匈奴手里已经经营了数十年,现在重回轩国手里,首要解决的是人口问题。朝廷打算从关中迁徙数万百姓过去,以充实河套人口,还要派能臣干吏前去经营。安周县地处要道,从关中前往河套必须经过此地,日后必能发展为商业重镇,这地方又本是你祖上的封地,现在也无兵灾之虞,所以我想着,还是给你最为合适。”
看来安周县借着朝廷迁人经营河套的这股东风,就算躺着也能赚取无数金银,自己似乎平白赚取了一块升值潜力无限的宝地?宣瑾瑜想着,她顿时有些担忧:“这地方竟然这么重要,那现在给我,是不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你本来也当得起,如果不是你带着南沧县支援,长都郡水灾早就乱成一团,后方一乱,望泗关必破。”裴佑正色说。
这倒也是,自己也算是无功不受禄,想到这里,宣瑾瑜心安不少,又问起裴佑新的关市。
关市果然要换地方。和匈奴的边境线现在到了阴山一带,因此关市也要重新搬迁到附近,以和匈奴展开贸易。而且,轩国拿下了河套地区,就意味着轩国和西域的商路也会逐步打开。沿着楼兰,进入高昌,龟兹等地,西域各国的神秘面纱就此展开,而沿途的香料、宝石、美玉、名马也会源源不断流入。
听得裴佑讲述,宣瑾瑜不由得心驰神往,这不就是异世版本的丝绸之路吗?没想到自己竟有亲身参与建设的一天!
“河套地区新建的关市到时候会和西域各国都开展贸易,南沧县和安周县也在进入河套的必经要道上,你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去看看。反正到时候你封地出产的货物,也要和西域商队交易。”裴佑含笑发出邀请。
裴佑话音刚落,宣瑾瑜突然听到一声久违的“叮咚”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已获得对外贸易的机会,系统任务更新。
主线任务(三):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
任务达成条件:和西域各国通商,名声响彻丝路
任务奖励:解锁【领地资源】卡池。”
没想到系统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新了任务?宣瑾瑜激活的这个神秘系统一共有【稀有良种】、【技术图纸】、【领地资源】三个卡池,她解锁了【稀有良种】、【技术图纸】这两个,唯独【领地资源】这个卡池一直是灰色,也没有任何解锁的线索。宣瑾瑜为此一直头疼,毕竟她对【领地资源】这个卡池最为关注。她推测,这个卡池里八成可以抽出领地矿脉这类物资勘测信息,对于完成基建必不可少。
现在终于有了解锁【领地资源】卡池的任务,宣瑾瑜心中一片火热,行啊,只要肝完这个任务,就能卡池全部解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比心心~
第44章 腌酸菜
新收复的河套地区命名为了北川郡, 不过北川郡甚为广阔,有寻常两三个郡大。都城朝廷下令, 从中原地区迁徙六万平民前往河套, 充实河套人口,这段时间已经陆续有民众在官员带队下出发,想来不日就会抵达长都郡。
对于这新起的北川郡, 宣瑾瑜自然无限好奇。不过她眼下忙着安周县的事务,也无法动身, 怕是得明年春夏才有时间动身。就在这个时候, 古元朗却翩然前来, 找宣瑾瑜辞别。
因为此次救灾有功,古郡守接来调令, 让他前往都城,任职奉常,奉常位列九卿,这位置再进一步, 便是三公,对于古元朗来说, 这是实打实的高升。宣瑾瑜自然为他高兴, 不过也难免伤怀。她之前和古元朗相处下来, 虽说二人年纪相差颇大,可早已结成往年交, 眼见着朋友离去,她自然难免伤怀。
到这个时候, 宣瑾瑜才明白, 为什么古代人写离别诗能够一首一首又一首, 只因在交通和通讯同样不便的年代, 离愁会被无限放大。
古元朗来南沧县,一是为见宣瑾瑜,二也是来见自己闺女古灵。古灵已经从苏嬷嬷手里接过了纺织作坊,这作坊也正式成为南沧和安周两县的官方织造署。古元朗现在才知道,自己闺女背着自己做了何等大事,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妆霞纱就是出自女儿之手。古元朗有心带女儿回都城,古灵却倔强拒绝,当爹的自然还是拗不过闺女,他其实心里也清楚,让古灵安生嫁人,一辈子待在深闺大院中,这孩子估计会郁郁一生。古元朗这次前来,先是给古灵在南沧县置办了宅院,留下家仆,又恳请宣瑾瑜多加照顾古灵和古淼兄妹俩,这才放心离开。
送走古元朗,裴佑带着新上任的长都郡守顾贞又登门拜访,这次来,却是要商议,长都郡城如何支援北川郡,尽快把北川郡经营起来。
比起诗书风流的古郡守,顾贞就完全是另外一种行事作风了。他三十多岁,举止沉稳,一板一眼,但跟裴佑却意外相处融洽,看着他和裴佑竟是之前就相识。宣瑾瑜其实心里明白,裴佑一直在以望泗关为根基,暗暗发展培植自己的势力。来到轩国,裴佑又穿成皇子,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还不如早做打算。裴佑处处对她关照,现在北川郡是裴佑的封地,她自然也要支持北川郡建设。
宣瑾瑜主动提出,出让水泥制作方子和农田种植技术,今年留下的一批高产良种,也可以送给北川郡。裴佑却不愿平白拿走她的技术方子,最后商定,两方共同在北川郡城兴建水泥作坊,宣瑾瑜出技术和熟练工匠,北川郡出地皮和石灰矿,最后收成四六开,宣瑾瑜拿四,北川郡府拿六。
至于农业种植技术,则由南沧县廷府出一批精于此道的田啬夫,前往北川郡教授技艺,这倒不必北川郡在额外出银钱,毕竟农业乃是民生根基,又获利微薄,宣瑾瑜没必要赚这个钱。。
长都郡城这边,顾贞则是迁徙了一批熟练工匠前往北川郡城,北川郡城负责沿途迁徙花销和工匠月俸。
三人商定好细节,宣瑾瑜和顾贞就开始安排人手前往北川郡,裴佑也带着齐王府幕僚护军前往北川郡城。宣瑾瑜正沉浸在离别的惆怅,又听到了收获的好消息,南沧县的第一茬大白菜终于种成。
宣瑾瑜早就在等着这茬大白菜。现在也没有搞大棚种植的条件,普通百姓到了冬天也无甚蔬菜可吃,就算是权贵之家,也只能吃上地窖里冻得毫无味道的干菜叶子。而冬日里最适合吃的菜蔬,自然就是用大白菜做的腌酸菜了!
于是,南沧县种的第一波大白菜刚从地里收下,宣瑾瑜就指挥着家里的厨娘做起了腌酸菜。洗刷干净的大缸里,水灵灵的大白菜一棵一棵垒进去,加上咸盐,用压缸石压上去,腌制个十天半日,第一批酸菜就可以开吃,剩下的酸菜就随吃随拿。
陶碗里盛上了浓浓的栗米粥,旁边放着一叠切成细丝的酸菜,厨娘忐忑不安地给郡王爷端来朝食,等郡王爷品鉴。
宣瑾瑜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筷子酸菜丝,先尝了一口。酸味的食物,例如醋,或者一些没成熟的果子,入口只让舌头酸得打颤发苦,可酸菜并不如此,酸菜丝口感脆嫩,咬下去爆出来的酸汁刺激得人直流涎水,胃口大开。一口酸菜一口米粥,宣瑾瑜很快就喝下一大碗。
宋冬今日早早来找宣瑾瑜禀报事务,因此也一起吃朝食,他刚一尝酸菜,就被这味道深深吸引:“王爷,这酸菜就是拿那个大白菜腌出来的美味?”
“正是,这酸菜可存放整个冬天,我有意在属地推广这酸菜腌制之法。”宣瑾瑜说。
“这酸菜可以存放整个冬天?”宋冬惊奇地说。冬天里甚少菜蔬,就连他也很难吃到,如果真能做出可以存放整个冬天的酸菜,那可真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啊。用过朝食,宣瑾瑜和松动就开始商议,如何成缸制作这酸菜,又如何让百姓们都尝到。
南沧县廷府的小店里,开始卖起了一种叫酸菜的新吃食。小店的门口,立刻就排起了长队。边二虎也带着自己媳妇过来买酸菜。自打家里攒了些余钱,边二虎也很快成了亲,他和媳妇合计后,没有接着在农田里讨生活,而是拿着两边家里出的彩礼嫁妆,凑钱在县城里租了间铺面,做起了食铺生意,因为价格公道,做出的饭食又好味道,很快边家食铺就有了一些名声。
二虎媳妇知道,要想客人长长久久地光顾,就得不时推出新菜,因此十分留心县城吃食里的新花样。这不,小店刚上酸菜,她就拉着丈夫过来排队了。
因他二人来得早,很快就排到了掌柜跟前。
二虎媳妇对掌柜说:“酸菜咋卖?”
掌柜听见这话,从柜子底下搬出一个大陶罐来,说道:“一罐酸菜十文钱,若是自家带了罐子,那就把菜装走,只要八文钱。”
那罐子足足有一尺高,这么多酸菜,才十文钱!现在食铺里就算是一碗什么都不加的素面,也要卖一文钱哩!不过素面能饱肚,这酸菜怕是只能做配菜吃。二虎媳妇一边盘算着生意经,一边买下了一罐酸菜。
二虎和媳妇带着这罐酸菜回了家,迫不及待打开罐子,扑鼻而来就是一阵酸香。二虎媳妇拿起筷子一尝,酸美不可胜言,且极为开胃,若是用这种酸菜来做吃食,那岂不是让人越吃越开怀,连下两碗米饭轻轻松松?他们开食铺的,不就最喜欢客人吃得多吗?
拿着酸菜罐子,二虎媳妇火急火燎地去厨房研制新菜。
酸菜很快火遍了南沧县的大街小巷,朝食配粥,甚好,午食配面饼子,极佳。至于做配菜的时候,这酸菜不管是和和肉一起烩,还是和面条一起煮,也都滋味酸美。这股风潮很快也就传到了安丰县。
这些日子,安周县也终于迎来了一批前往北川郡的居民。而跟着来的,还有前往西域的商队。
庞有财是从南边来的一位小小行商,这两年光景不好,他只能举债度日,眼看着还钱的期限越来越近,可家里都快无米下锅,如何能凑出还债的钱来?听说北边新建了一个北川郡,可以和西域通商,他咬牙拿着最后一笔余钱买了些丝绸和茶叶,想着去北川郡再搏一把,若是成了就能把贷的钱还上,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辞别家中妻儿,庞有财押着货物一路颠簸,一直走到安丰县,才有了停驻休息的时候。这段时间他吃的都是硬得硌牙的干粮,到了安丰县,他难免想打打牙祭,于是找了家食铺进去。
因囊中羞涩,庞有财就只点了两个麦面饼子,店家是个实诚人,上了两个扎扎实实的大面饼,又奉上了一碟子小菜。庞有财先是尝了一下这面饼子,普普通通的味道,图个管饱,可他一尝那小菜,却是口舌生津。
白色的晶莹细丝酸味十足,嚼起来汁水丰沛,嘎吱嘎吱嚼着下饼子,越吃越有味道,不知不觉,接连两个面饼子就下了肚腹。
这是什么菜?庞有财越吃越觉得香,那碟子又小,很快小菜就见了底,他犹豫了一会儿,要不问问这一碟子小菜多少钱,不贵的话再来一碟?他招来店家问了问价钱。
店家听他说完,先是一愣,然后爽朗笑道:“客官,这酸菜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要买饼子都给加,不用钱的。”说着,店家就又拿筷子夹了一小碟子过来。
不要钱?庞有财越想越心动,如果这小菜如店家所说,价格十分便宜,又这般味美,他不如贩上这些小菜,回老家售卖,不也能挣上几个钱?
吃完饭,庞有财迫不及待地找店家打听,若要买这酸菜,该上什么地方去。店家竟似是见怪不怪,反问道:“客官可是来做生意的?”
“正是如此。”庞有财说。
“那不妨上集市里看看,里面摆着不少货物,若有看得上眼的,都可以下定钱买。客官你想买的酸菜,在里面也有呢。”店家说。
就这样,庞有财来到了集市,只把他看了个眼花缭乱。参考南沧县建立的集市,安周县早已经建好了集市,就等着迎接从中原前往西域的行商。很快,初次来到集市的庞有财就挑花了眼。
店家没有骗他。那酸菜竟然是拿大缸成缸售卖,一缸酸菜也不过一百五十文!还有一种叫酱油的料汁,搁一勺进菜里,白水煮都好吃。另外还有上的好醋,比昂贵的酢味道还好些。酱油和醋都不贵,一百文一缸子,只一种叫香皂的金贵东西,要一两银子一块,可那香皂能把肌肤洗得光洁透亮,若是转手卖,怕是挣个翻倍也容易。
庞有财心中火热,觉得这西域之行宛如一条铺满黄金的商路,这些稀罕货物只要带回老家贩卖,何愁换不了借债?他本想着等去北川郡,把丝绸和茶叶换成金银,就立刻回老家,现在他却改了主意,何不如用丝绸和茶叶换了金银,再用金银在安周县置办货物,回老家贩卖再赚些银钱呢?
还债的希望就在眼前,庞有财只觉得一路上的愁苦尽去,心中升起无限的期待来!说不得,这次还完债后,他还能挣上一笔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办书塾(一更)
在安周县找到了还债的希望, 庞有财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本想着即刻动身前往北川郡城,好把丝绸和茶叶换成金银, 以积攒出进货的本金来, 可他打听了一圈,却发现在安周县出手丝绸和茶叶,也能卖出公道价, 还省去前往北川郡城的遥远路途。
庞有财当机立断,在安周县把丝绸和茶叶卖出, 转身就去集市里买了十缸子酸菜、十缸酱油、十缸醋, 打算回老家贩卖。他想得明白, 如同香皂这样的昂贵货物,要想卖出去, 还得有个繁华铺面,或者认识些富人,才有贩卖的门路。如他这样的行商,最容易的还是卖些灶间吃食, 只要安然到家,总能赚着钱。
雇了行脚夫, 庞有财押送着货物一路前去。令他惊讶的是, 他刚出安周县, 就看见了一条正在建的宽阔直道!听人说,这叫做水泥路。他进入安周县的时候还没见到这水泥路, 在县城里也就停留十余日。等他出城的时候,这路已经修出了十几丈去!
说不得下次他再来安周县, 这水泥路也就修好了?庞有财震惊无比, 益发坚定了来安周县跑商路的决心。
像庞有财这样来安周县找财路的人还有很多, 也因为这一个又一个走往轩国各地的商贩, 安周县的名声也悄然传遍大江南北。
行商们来了又去,冬天也如期到来。日子一天冷似一天,宣瑾瑜每日都得在贴身里衣外面,再罩上一件羊绒衣,然后再穿上外袍和大氅,这才算是有了热气。晚间睡觉更是被冷衾寒,宣瑾瑜接连被冻了好几个晚上,才终于从系统里抽出了【火炕图纸】。
抽出【火炕图纸】的那一刻,宣瑾瑜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才是幸福过冬的保证!毕竟对一个南方人来说,没有现成的技术图纸引领,徒手造北方火炕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宣瑾瑜迫不及待地让徐福调来了几个熟练工匠,立马开始盘炕,一刻也不想多等。
徐福细看着火炕图纸,他这段时间沉迷工程修建,对筑造一事进步神速,加上火炕设计并不算难,主要是要注意烟道的修建,还有就是在屋子里选好烟囱的开口。徐福告了罪,带着工匠前往郡王爷寝处,小心规划了烟囱的位置,立马就开始盘起炕来。
为着给宣瑾瑜修炕,徐福提前带人制作了一批土砖。这土砖也不难做,还是用以前修屋子的黄土制成砖形,借水泥炉窑一烧也就制成。土砖砌好火炕,火炕里面隔出烟道来,再用特制的大方砖铺出炕面。火炕连着的另一侧,则是修好的灶台,和卧处筑墙隔开,这灶台正好用来温水。
宣瑾瑜习惯每日洗浴,有了这灶台也方便许多,再也不用从大厨房担热水来,夜间口渴起床,也有热水喝。宣瑾瑜对这火炕是越看越满意。王府里常年备着木炭,取来在灶台处点燃,炕面就慢慢暖和起来,宣瑾瑜再坐在上面,寒气尽去。
这火炕在自己寝处试验成功,宣瑾瑜自然记得要给李氏修建一个。不过王府女眷住在深宅大院,要先将李氏寝处所有东西都搬去偏院,等归置好所有物件,又把丫鬟仆妇清退,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院子,这才让施工队进来盘炕。
李氏先搬走又搬回,一来一去之间花了数日,不过火炕着实舒适。火炕上先是铺了一层竹簟隔热,又铺上蚕丝夹褥,夜里只盖一层轻薄单被,就十分暖和舒适。白日在房间里,也暖和许多,至少不会如同平日,从笼袖里拿出手都觉得冰凉刺骨。
李氏为了这火炕,更是一连夸了宣瑾瑜好几次,她年轻时坐月子落了病,每年一到冬日,腿肉就浮肿积水,骨头缝里也隐隐作痛,自打盘了这火炕,睡觉和坐卧间有火温着,腿疾好转许多,腿上积出的寒气排出,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又过了数日,连郡王府的书房也盘好了火炕。有了火炕,自然也少不了炕桌,宣瑾瑜、宋冬、徐福现在就分坐在炕桌两侧,商议公务。
炭火烧得足,书房内一室暖意,炕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数碟点心。宣瑾瑜对他二人说道:“我打算在南沧县,办一所书塾。”
办书塾?这是好事啊!宋冬刚一听,读书人的心思狠狠动了,当即眉开眼笑说:“郡王爷说得是,咱们南沧县的读书人到底还是太少,正经读过史书经义的就更少,着实该建个书塾!”
徐福没吱声,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郡王爷想建的书塾没这么简单。
宣瑾瑜又往下说去:“我办这书塾,却不打算教史书经义。”
不教史书经义?宋冬和徐福这两个读书人都觉得疑惑不已,难不成郡王爷还打算自己著书立说,开宗立派?要讲自家的经义之学?
宣瑾瑜说:“我办这书塾,只讲三样东西,第一要教常用的文字,那些太文绉绉的字眼都不必教,也不必苦练一手好字,只需写出的字能让人认出,有个囫囵样子就可以;第二要教的是简单的算学,怎么加减,怎么算账,能对付日用就足够;第三要教的最为紧要,乃是要教授大家一门手艺,譬如腌酸菜,种地,乃至于盘炕,抹水泥面,这些都行。”
教这些东西?宋冬和徐福只觉得闻所未闻。不过到底他俩跟着郡王爷也已经习惯了和新鲜物事打交道,宋冬也很快反应过来:“难不成郡王爷是想让普通百姓都来上这书塾?”宋冬琢磨着,听着这教授内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培养读书人,倒像是让老百姓有个门路生计。
宣瑾瑜给了个赞赏的眼神,老宋上道啊。她说:“没错,冬日里大家都窝在家中,也无甚要紧事情,农活是彻底停下,此时不读书,更待何时?咱们县的百姓几乎个个都是睁眼瞎,出门看不懂字,做生意不会算数,谋生的手艺更是乏善可陈,要想致富,还得多学习啊!”
恰是这个道理。现在就连徐福手下的熟练工匠,往往都是一些认识简单文字,懂些算术的人。那些睁眼瞎的庄稼汉子,只有少数手脚勤快,又脑子灵活。绝大多数人连守时上工的观念都没有,其实这全赖没读过书。
徐福沉吟半响:“郡王爷想办的这个书塾,我看与其教得多,倒不如教得少而精,一切所学都奔着实用才好。就是这样看来,平日书塾讲学时用的经书,全都拍不上用场,只怕还得找个有学问的人,专为这书塾写些书本,好用来教导学生。”
“你二人可认识这样的饱学之士?若是不识得,看能否让朋友举荐些人选,咱们且去厚俸礼聘。”宣瑾瑜说道。办这书塾她早就想好,就等着冬闲日子到来。不过要想办出这书塾,还得找个有学问的人来专门编写教材才行。毕竟现在官学的书本,可都不符合她的要求。
宋冬说道:“郡王爷,下官还真有一个人选。”
“是谁?”宣瑾瑜闻言,连忙让宋冬说来。
宋冬就说:“下官想要举荐的,正是教授我农术的许由大师。老师他学究天人,若论在史策经义上的造诣,不下于都城大家,且他老人家又醉心农术,对于营造、纺织这些民生之术都有所涉猎,想来还真是最适合的人选。”
宣瑾瑜也听说过许由的名声,宋冬的农术不就是跟他学的吗?给书塾编课本的人,既要学富五车,懂得删繁就简,但又不能性子迂腐,需熟知民生用途,许由不就是她最需要的人才吗?
宣瑾瑜说:“我看这人选妥当!许大师若愿意来,这自是再好不过。你尽快去请,大师若有任何要求,你一律应允便是。”
听得宣瑾瑜发话,宋冬便说:“那下官立马修书一封,请老师前来。”
这时徐福又拱手说道:“说起来,下官也有一事想要禀告郡王。我师叔李青月修习道术,对术理机括之学甚有造诣,他听闻南沧营造奇术后,对水泥、磨坊这些好奇不已,也想去营建署见识一二,也不知是否妥当?”
水泥作坊越来越大,除去锻造水泥,也主管工程之事。宣瑾瑜早已为水泥作坊正名,扶为南沧县廷府下属营建署,专司水利营造之事。听得又来一个人才,还是个理工技术专家,宣瑾瑜哪会不答应,只让徐福把他师叔请来一见。
主臣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处,书塾选在何处开设,安周和南沧是否要同时开设,第一批老师从何处来,如何开设课程,等这些全部定下,宋冬和徐福这才领命而去。
想到书塾即将办成,宣瑾瑜筹谋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能够实现,想来这个冬天过去,属地里就能多出不少预备工匠,农术也能进一步传开。不过宣瑾瑜还是有些遗憾,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把小孩们也送进学堂。
现在属地里到底还是人才太稀缺,能做老师的人太少,宣瑾瑜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第一批学员先定成大人,先把大人培养出来,等属地里教学人才越来越多,再对小孩们开办学堂。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办书塾(二更)
对于办书塾, 宣瑾瑜尤为上心,在她心中, 这可谓是基建的最重要一环。但凡要做出事情, 始终都离不开人。要想让属地里有更多得用的人手,那就要看书塾办得成功不成功。
宣瑾瑜决定开始改良书写工具。
现在书信公文往来,都是用的昂贵帛书, 不少经书为了长期保存,甚至会刻在竹简上。可惜帛书和竹简的成本太过昂贵, 使得获得知识的代价实在太高, 平民百姓如何能够读得起书?至于纸张, 现在只有最原始粗糙的麻纸,麻纸十分脆薄, 极易断裂,色泽也不干净,既不利于书写,也不利于保存。
宣瑾瑜穿越过来, 整日忙着填饱县民肚子,饭都吃不饱, 还能想其他?她就没腾出功夫来造纸。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要想大力发展教育, 那这造纸术是必须折腾出来。好在对现在的南沧县来说,这事儿却也不难。麻纸之所以粗陋, 是因为纸张里含有的植物纤维溶解不充分。实际只要将破布、树皮这些东西打碎后,用石灰水浸泡, 就能够分离出完整、干净的植物纤维。
营建署早已能够熟练烧制石灰, 弄出石灰水还不容易?按照宣瑾瑜划出来的技术大框, 没几天, 营建署就摸索出了造纸术,造出来的纸张洁白如雪,韧性十足。进入冬日后,水磨坊也没人磨面,徐福干脆改建了其中两座水磨坊,用水力带动包裹铁皮的大木锤,直接锤碎破布、树皮这些原材料,把这最费功夫的的环节从人力变成水力。
没想到徐福已经是个成熟的理工人才,可以举一反三了。宣瑾瑜欣慰地想。第一批纸就这样摆上她的桌案,等着由她命名,宣瑾瑜手一挥,索性就叫南沧纸吧。
有了纸,那自然也少不了活字印刷术。宣瑾瑜花去身上所有声望值,这才从系统里兑换出了活字印刷术的技术图纸。活字印刷术别的都好做,就是需得雕刻一套字模,包括常用的这些文字,每个字模需大小一致,纹路清晰,做一套十分费工夫。县廷府只得一声令下,调动起整个属地的木匠,人手发一把刻刀,开始雕刻木质字模。为什么不用保存更久的铜做字模?当然是因为铜价太贵。
到这儿还没完。集齐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只能解决印刷成书的问题,可最重要的笔墨,对平民来说依然价格昂贵。墨水制作不易,宣瑾瑜觉得,不如先造个便宜易得的笔?
要想成功造出便宜的笔,那先得从挑出一支完美的硬羽开始。王府厨房折腾半天,选出鸭子身上最粗、最硬的羽毛献上,又去外地买了几只大鹅,拔下硬羽一起送来,只因为郡王爷打算造羽毛笔。
只要洗净硬羽上的油脂,再把尖端削成笔尖形状,当中剖开一道缝,再用针戳出一个小圆孔,蘸取墨水便可以书写,宣瑾瑜对着工匠们说。可徐福带着工匠试了半天,都未能尝试成功,反而是春香好奇一试,就做出了成品。
春香不愧是手工达人,她本就心灵手巧,加上手指又细又稳,做这种精细活儿反而更合适,她很快就琢磨出了诀窍,剖出的笔缝要直,削笔尖的样子要对,她把这些给工匠们一一道来,工匠们也慢慢制作出了羽毛笔。
只是南沧和安丰两县的鸭子、大公鸡、大鹅统统遭了殃,硬羽全被无情拔去,化作了一支又一支的羽毛笔。
造出羽毛笔后没多久,许由大师和李青月道长就前后脚来了南沧县。
许由大师先到。许由五十多岁,肤色黝黑,手脚都结满了老茧,与其说是经学大师,更像是田地里的老农。由宋冬引荐,许由拱手行礼:“许由见过郡王爷。”
宣瑾瑜不敢怠慢,请许由去书房入座。三人寒暄片刻,这才说起正题。
许由是个直爽性子,率先开口问道:“老朽听徒儿宋冬说起,郡王爷有意为属地平民百姓办一所书塾?这书塾也不必讲策论经义,只管讲些百姓生活所需?”
“正如许大师所言。”宣瑾瑜说,她细细给许由讲解起自己的构想来。“我打算在这书塾开设两种课。第一种课曰必学课,入了这书塾就必须习得,这必学课下面再分为两门,第一门必学课为识字课,第二门必学课为算术课。第二种曰选学课,顾名思义,可由学生自发选择,在厨艺、泥水、盘炕三门课中任选其一,修行完毕,就算做完成选学课。”
许由听宣瑾瑜娓娓道来,便已明了,看来郡王爷并非是一时奇想,对这书塾如何开办,心中自有成算。许由默默思忖了一会儿,又说:“依老朽愚见,如郡王爷这般安排教书,确实使得,既让学生们识字认数,又让学生们任学一门过日子的手艺,这般安排,着实是用心良苦,实为百姓之幸。就是不知道,郡王爷这书塾,打算如何收束脩?”
许由这话却是切中要害。要上书塾,便要交束脩,否则书塾就要靠县廷府一力补贴,逐年算来,这开销耗费甚多。不仅如此,若是由县廷府出钱,学生说不准还会怠慢学业,反正也没花一个铜钱。可如果要交束脩,这些平民百姓又是否交得出来?
宣瑾瑜事先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说:“这束脩自然要收,只不过价格往低处定,收上些银子便罢,余下的自有县廷府补贴。若是有学生付不出束脩也无妨,可以向县廷府借钱,等赚到银钱了,再还给县廷府便是。”
许由奇道:“老朽却是从未听闻,由官府借钱出束脩这样的事情!老朽竟有些糊涂,还请郡王爷解惑!”
宣瑾瑜便细细讲来:“许大师何必自谦?这事儿说穿了也不难。依照咱们这法子,学生若能从书塾里学到手艺,何愁赚不着银钱?只是苦于凑不出束脩罢了。若有人想上书塾,又没有束脩,只需找三位亲朋好友担保,一起去县衙签字画押,便由县廷府借出这笔束脩,一年后再还给县廷府即可。县廷府出借这笔银钱,也只为助学之用,自然也不必收利钱,学生们原数借,原数还就成。”
之前宋冬跟许由书信往来,不断夸赞小郡王,说郡王大才,世所罕见,许由只觉得半信半疑。可今日许由听完宣瑾瑜一席话,已是彻底心悦诚服,只觉得郡王心胸格局不凡,所行之事无不为黎民苍生,这正投了许由的脾性。
许由拱手,正色说道:“王爷此举若能成,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延千秋。老朽愿为郡王编写书本,以助此事!”
见许由答应编写书本,宣瑾瑜喜上眉梢,只要教材到位,这书塾也就快成了!
许由既然接下这编书的重任,也不矫情,立刻让宋冬给他租了个安静别院,就一头扎进了书堆。许由还带了三个未出师的徒弟过来,这下连誊抄的人手都有了。眼见许大师如此专注,宣瑾瑜也不含糊,先是让人在别院里盘了火炕,又从王府厨房里调拨了好厨子,并洒扫奴仆也一起送去。
许由到了没两天,徐福的师叔李青月道长也翩然而至。李青月已经六十出头,已经算是高寿,他脸庞红润,留长长白须,身体康健,看着比徐福更像是有道之人。
徐福引着李青月来到王府。李青月见着宣瑾瑜,先是长施一礼:“老道见过诚郡王。”
宣瑾瑜请他入座,问道:“老仙翁看了营建署,觉得如何?”
李青月一来,就先跟着徐福绕着营建署转了一圈,对于石灰烧制和磨坊建造,包括最近的盘炕工艺,他全都看了个遍。李青月越看越觉得眼界大开,他在营建署所见之物,无一不巧夺天工。这些年来,他游历大江南北,足迹遍布轩国,也从未见过相似之物。
李青月抚弄着长须,感慨说:“老道本觉得,若论术数机括之学,天下少有我不懂的道理,可来南沧县一观,老道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观天!郡王爷种种奇术,老道从未见过,还望郡王爷允老道一职,老道也想为营建署出力,也好再钻研这机括之学!”
宣瑾瑜正愁徐福忙于督造工程,分身乏术,属地里少了高精尖的科研人才,没想到这就送来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如何会不允?
宣瑾瑜说:“道长何出此言,营建署得道长相助,才是一大幸事!道长不如便以王府客卿一职,先入这营建署如何?”
李青月说:“老道但凭郡王爷吩咐。”
自打安周县的集市越来越红火,宣瑾瑜就一直想着给安周县添些新货物,可惜县廷府唯一一个科研人才徐福忙得脚不沾地,她这打算也就耽搁下来。现在李青月到来,宣瑾瑜就想起了她一开始的计划。
宣瑾瑜笑着说:“说起来,我近日正有一物想要做来。不知道长是否听说过蒸馏之术?”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明天继续加更,鞠躬.jpg
第47章 香氛精油
“蒸馏之术?”李青月一愣。蒸馏二字十分古怪, 他乍听之下竟不解其意。
要想让人明白何谓蒸馏,光靠嘴说还真是犯难。宣瑾瑜便带着李青月和徐福去了王府偏院, 那里有一个闲置的小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套木质的蒸馏设备。
长都水灾的时候,因为突发疟疾,宣瑾瑜临时让木匠做了一套提取大蒜素的原始蒸馏器。离开长都郡城的时候, 她命人把这套木质蒸馏器也带回了郡王府。当时她就想着,有了蒸馏器, 想要做出香水还远吗?
看见厨房灶台上的奇怪木甑, 下面连着一口大锅, 上面用一根竹管连着木桶。李青月升腾起好奇心,一边听宣瑾瑜讲解, 一边自己动手摸索起来。
等宣瑾瑜讲完蒸馏的原理,李青月突然开口,说道:“郡王爷所说这蒸馏之术,和我道家提炼流珠之法有些类同。”
提炼流珠?宣瑾瑜和徐福打了这么久交道, 对一些道家宝物也有所了解。所谓流珠,其实就是水银, 也是此时炼丹的必需品。一个道士是不是有道的全真, 就得看他能否提炼出流珠, 再以流珠为原料,炼制出丹药来。提炼流珠可是现在炼丹师的看家绝活。
宣瑾瑜好奇问道:“我这蒸馏之术是从西域传来, 却不知道长所说流珠提炼之法,又是个甚么样子?”
这下便轮到李青月带着宣瑾瑜和徐福去看他的家当了。李青月这次前来, 带了三五辆车马, 上面装的大多是他炼丹房里的物事, 其中最珍贵的, 是一尊不过二尺的小小青铜丹鼎。
虽说是丹鼎,可看着更像是圆桶,分为里外两层,下方桶沿处有两个外接的出水口,按照李青月的说法,使用的时候只需把这青铜丹鼎置于釜上,升起的白气就会升到丹鼎盖上,再沿着外层桶壁流到下方的出水口。他平日里便是用这口丹鼎来炼制丹药材料。
这口青铜丹鼎个头虽小,设计却十分完整,蒸发,冷凝,收集这些功能一应俱全。李青月对这青铜丹鼎十分熟悉,对照着丹鼎的结构,他马上也就理解了木质蒸馏器的作用。
宣瑾瑜想让李青月提炼香氛精油。之前裴佑给她送来了一瓶玫瑰花油,甜香扑鼻,是珍贵的御赐贡品。宣瑾瑜用了这么久,这花油早就见底,她便想着自家来制,正好给安周县添些新鲜货物。有了香氛精油,加入酒精勾兑就是香水,加入油脂就能制成口脂、面脂这类护肤品。
无论是香水,还是面脂口脂,都是昂贵奇珍。只有源源不断地提供珍奇货物,安周县才能保证自己在西域行商路上的地位。毕竟沿途其他县城也在摩拳擦掌,对这庞大商路带来的利益虎视眈眈。
就这样,福顺又从郡王爷处接到新活计:收集一些香气浓烈的花朵,新鲜的或者熏干的都使得。福顺不敢怠慢,连在好几天四处找人,最后送过来几筐干桂花。
自打安周县成为郡王府的属地,福顺当然也把王府的铺子开了过去。安周县来往商队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买些少见的花卉也许还要费些功夫,但买些秋天熏制的干桂花却简单。
李青月对于宣瑾瑜特制的大型木质蒸馏器极有兴趣,按照郡王爷的说法,只要把干花放在装水的锅中蒸煮,飘出的白气飘往上方密闭的甑,再沿着竹管流往木桶,最后再木桶里沉下的就是香氛精油。
李青月心知,若想从王爷手中学得更多奇术,他也得给郡王爷报效些犬马之劳,毕竟这些珍贵的工艺,定然没有白教的道理。
李青月带着自己的随侍道童,开始钻研起了香氛精油蒸馏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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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入冬的时候,王府的庄子隔三岔五就会送来各种鸡鸭鱼羊,还有各种山珍,今年也不例外。
庄头恭敬地立在院子里,他今日一大早就带了人,驾着马车来县城里给王府送东西。没成想到了王府,郡王爷却亲自来看今天送来的这些货物。他心里纳闷,今天还是些寻常山货和牲畜,也不知郡王爷想要瞧什么?
郡王爷声音和柔,对他也并不颐指气使:“听说那劁猪已经长成,今日可送过来了?”
庄头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贵人容颜,只低头说道:“回王爷话,今日早间杀了一头劁过的公猪,猪肉都切好了,木筐里装着的就是。”
哎呀,菜单终于可以丰富一下了。虽说羊肉也鲜嫩好吃,可这么多天都没吃上二师兄的肉,宣瑾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此时养猪可没有劁猪这个说法,而且不少猪圈直接就连着厕所,喂猪都是用这些污秽浊物,所以这猪肉腥臊浊臭、难以下咽。宣瑾瑜有些洁癖,就算不说味道,她也不敢吃这样喂养出来的猪啊!她就嘱咐自家田庄,先捉来数只猪仔,专门搭建干净猪棚,每日拿米糠、豆渣、草料喂养,等猪仔长成又想办法把猪给劁了,去了烦恼根,这样猪才会专心长膘。如此数月,才终于有了这好猪肉可吃,这让宣瑾瑜如何不激动?
家仆从木筐里取出猪肉,拿给宣瑾瑜看。这恰好是一整块五花肉,肥瘦相间,纹理分明,可以烤着吃、炒着吃、烧着吃,炖着吃,怎么做都是美味!
第一次吃这猪肉,宣瑾瑜郑重选择了红烧。
宣瑾瑜院子里搭了一个小厨房,时常给她备些精致点心,只因大家都知道王爷嘴挑,哪怕吃家常菜也有好多讲究。今日小厨房的大陶釜里,就炖起了红烧肉。
大陶釜里先放水,然后再放一只小一点的陶罐,这用的是隔水炖。陶罐里先垫上葱片和姜片,再放入切成四方块的猪肉,倒入头抽酱油、糖、酒,盖上盖子,文火慢炖。
只是这炖肉的香气实在是霸道。路过的仆人都忍不住驻足,抽动鼻子追着香味闻,暗自嘀咕:也不知道郡王爷今日在做什么,竟然这般香?
夏三每日里都习惯在院子里耍一套拳脚,活动活动筋骨,今日却难免心不在焉。他有心想问郡王爷厨房里在做什么吃食,又不好意思开口,只盼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尝上。宣瑾瑜感念夏三和亲卫队每日护佑,昼夜不怠,在饭菜上从不苛刻亲卫队,但凡有什么好吃的,人人都能吃着。
可今日的饭食,却还是平常的菜色,没有新菜。院子里,厨房里的香气却越发浓郁。
夏三忍了半天,手下的小伙子们却忍不了。有个年轻一点的亲卫,随侍的时候就大着胆子问了郡王:“王爷,小厨房里可是在做什么新菜?大家伙都在猜呢。”
夏三立马把脸一沉,喝道:“怎么说话呢!不得无礼!”
宣瑾瑜摆摆手,不以为意,说:“做的乃是红烧肉,得隔水文火细细地炖上三四个时辰,才是正好的味道。晚间就能吃上了。”
那亲卫被夏三叱骂,也不放在心上,他打记事起就跟在夏三身边。那亲卫对宣瑾瑜行了礼,瞅着机会跟亲卫队的其他兄弟报告了好消息:郡王爷说了,晚上就能吃着。
一伙青年正是能吃的时候,顿时眼巴巴地盼望起来。
晚间,红烧肉亮相了。干净的碟子里,每人盛了四块肉,每块肉方方正正,上面还浇了浓浓酱汁。上层肉皮红润润地颤着,一筷子下去,轻松就能戳开,下层肉丝则纹理紧致,咬下去软嫩爽滑。
这红烧肉滋味丰腴,又毫不腻口。平日里亲卫队吃饭,彼此间总要笑谈闲聊,今日却安静不语——只听得见吃饭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红烧肉,太下饭了!
宣瑾瑜对这红烧肉也十分满意。她本来担心,轩国人吃惯了牛羊肉,对于这猪肉烧出来的菜难免心存芥蒂,没想到美食的力量如此强大,就连为了养生一惯少吃肉荤的李氏,也吃得赞不绝口。
有了猪肉,宣瑾瑜吩咐起厨房熏些香肠、腊肉。到了过年时候,她总觉着得吃上些腊味,才算是圆满。
李青月在厨房里捣鼓了数日,终于提炼出了一小瓶子桂花精油。打开后,桂花的香气袭来,沁人心脾,勾人魂魄,使人神思难忘。即使是李青月这样不沾红尘的道长,也喜欢上了桂花精油的味道。
将桂花精油涂抹在虎口处,宣瑾瑜仔细嗅闻了一下味道,也满意异常。她本来打算,如果蒸馏法不成,就只好用油脂来浸泡花瓣,用油浸发来提炼精油,但那样无形中又会提高制作成本,且这油脂还不能用便宜的菽豆油,因豆油有豆子味,只能用高纯度的动物油脂。
福顺借着安周县这个中转站,也和南方的大商家有了联系,最后定下来大量收购桂花、菊花、茉莉花,以及玫瑰。不少南方郡县都会用桂花做吃食,用菊花泡茶,南方商人容易找货。宣瑾瑜看中桂花简单易得,香气虽然少了些格调,但正好定个中等价位,成为香水生产的主要商品。至于菊花,虽说香气略淡,但用作护肤精油却最好不过,抗炎控油。至于茉莉和玫瑰,这两种花朵的香气各有千秋,用来制作香水极为合适。玫瑰其实是轩国所产,只是现在的玫瑰没有经过育种,花骨朵偏小,茉莉花反而是从身毒国传入轩国,因香气清新可爱,在南方也有不少栽种地。
李青月来到南沧县,都没顾上歇息,就开始提炼精油,也出了成效,宣瑾瑜想着,是不是也该准备些东西给他?送金银,李青月好像也不看重这些俗物,她想了半天,猛地想起,自己手上不还有一本数学书吗?
当初她袭爵的时候,都城里来了一位考校她的裴平大人,为投裴平所好,她搜肠刮肚,默写了一本初等数学,赠给裴平。她当时留了心,还誊抄了一份副本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宣瑾瑜从书架里翻出来这本留底的初等数学,送给了李青月。
李青月好奇翻看,只觉得惊为天人,其中术数演算之道,无不精妙绝伦!没想到给郡王爷蒸馏了几瓶子花油,郡王爷就舍得给出如此奇书!李青月乐得合不拢嘴,暗叹这次没白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7:30前还有一更,比心~
第48章 品香会
新蒸馏的各色精油出来后, 宣瑾瑜每样装了一小瓶子,送去给李氏。
李氏早已习惯自家娃时不时地整点新花样, 见状摇头说:“这孩子, 天天里政务繁忙,何必还惦记给阿娘送这些?阿娘年岁都大了,擦点什么不行。”
旁边嬷嬷当然明白, 郡王太妃哪里是在抱怨郡王爷?别看郡王太妃嘴上这么说,脸上不满面笑容?不就是换个方式夸郡王爷孝顺吗?嬷嬷就说:“郡王爷是孝顺太妃, 才会花这么多心思, 王太妃好福气呢!”
李氏笑眯眯地听着。晚间入睡前, 她按照宣瑾瑜所说,取出那玫瑰油轻轻涂抹在面部, 只觉花香淡雅,气氛怡人,肌肤也不似以往干燥发痒。
宣瑾瑜虽说也每日使用,但她到底年轻, 又天生皮肤好,用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李氏却不一样。她三十五六岁, 奔着四十去了, 这个年代女人本来也老得快, 边关又风沙苦寒,饶是李氏常年待在深宅大院里, 脸上还是有些不均匀的褐斑,细看肌肤也有些粗糙, 略带暗沉。
从来没用过正儿八经的保养品, 李氏一用起这精油, 效果十分惊人。她把菊花油和玫瑰油岔着用, 菊花油可以控油,没了那么多油脂把毛孔撑得粗大,李氏的皮肤不知不觉间就细腻起来。玫瑰油能美白养颜,虽说李氏脸上褐斑还未去,但脸也变得光滑柔润,色泽均匀,看着整个人容光焕发。
没想到这花油这般好用!李氏不由得心动,听宣瑾瑜提起还能制些面脂、口脂,她反而催促起来:“吾儿,你说着些护肤品,要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
宣瑾瑜哑然失笑,这才明白阿娘深藏一颗爱美心。她便说:“就这几日吧,阿娘放心。”
李氏又转开了念头,说:“我看,自打你袭爵以来,日日忙着政务,也不曾办个什么宴请,不如阿娘邀请上邻近郡县的几位夫人,把你做的这些东西推出去,打出名气来。到时候你那安丰县想要大批量贩卖,不就方便许多?”
李氏说的还真有道理。宣瑾瑜本来还想着如何让福顺去打开护肤品的销路。但如果阿娘出面,趁宴会的时候把护肤品给推出去,还真是一个好时机。何况就算推不出去,就让阿娘办场宴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宣瑾瑜便应允下来:“那就照阿娘的意思,索性办一场品香会吧。”
李氏颔首,又说:“说起来,你给我那花油,竟是用的小陶瓶装,咱们自家人用倒是无妨,不过若要高价售卖,这样装可不妥。待会儿我把福顺叫来,让他去订做一批小玉瓶、小玉盒,拿这样的玉器来装才好。”
李氏品味高雅,宣瑾瑜当然信得过,便一口答应。她想着,等以后抽出空来,这瓷器和玻璃必须至少烧出一种来,不然卖个高端货,连个包装也不好找。
吃完饭后,李氏就唤来身边嬷嬷磨墨,开始写起请帖来。这要办一场宴请可不容易,需要筹备许多事务。
看阿娘兴致勃勃的样子,宣瑾瑜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给点力,给阿娘的这场品香宴准备些压轴的好物?
不如……做个口红出来?
福顺接触香皂久了,也明白油脂会影响香皂功效,因此他最爱向南方商人打听有没有什么好油,最后发现,南方的山茶油虽说价昂,可做香皂比羊油、牛油都要好。因此郡王府的香皂作坊里,长年存着一批山茶油。
宣瑾瑜命人取来山茶油,做口红和做香皂是一个道理,比起豆油、动物油这些油脂,山茶油和肌肤接触起来更舒适。取山茶油,蜂蜡,还有一点点胭脂虫提炼出来的红色浆液,倒入刻好的模子里静置,出来的就是口红了。
宣瑾瑜唤来春香,让春香涂抹试试。春香一试之下,惊为天人,她唇色偏浅,时常看着像是病恹恹的样子,没想到今日涂上口脂,也能有这般漂亮的唇色。春香把玩着手里的口红,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喜爱。
看来这口红做得还是很成功。虽说用胭脂虫汁来做口红,是有点恶心的感觉,不过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最正的红色。但只有一个色号能满足宣瑾瑜吗?不整个七个八个色号,她如何把安周县的集市再带上一个台阶?
宣瑾瑜把古灵叫了过来。
古灵最近忙着研究新的花楼织布机,灰头土脸地从织造署赶过来,只觉得纳闷,郡王爷有事找自己?难道是想量身定做什么布料?等她见到郡王爷,却没成想郡王爷给自己看起了口脂。
宣瑾瑜先说讲完口红作法,又耐心说道:“这不同之人,适合的口脂颜色也不相同,你做了这么久的染色,想必也明白,就算同是红色,也有明暗深浅之分。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要你利用织造署的各色染料,做出各种颜色的口脂来。当然,用的染料一定得是能入口的东西。”
古灵这才恍然大悟,只觉得对郡王爷钦佩非常。无他,王爷实在太会赚钱了!就算没有生在郡王家,也能成为一代富商吧!像这样,把口脂做出七八种颜色,组成一个漂亮套盒卖,有哪个高门仕女能够拒绝?
古灵接下这个任务,回去研制起来。现在的织造署里有各种天然染料,茜草和苏枋的红色,栀子、姜金的黄色,还有蓝草等等,不一而足。古元朗画得一手好书画,古灵作为亲闺女,也继承了其父的才华,审美感知极为敏锐,看她设计的锦帛样子就知道了。需知在画家眼里,颜色变化万千,找古灵来调试口脂色号,宣瑾瑜十分放心。
口脂快有了,那面脂也不可少。宣瑾瑜还是选用了山茶油作为基底,加入玫瑰精油,再一起倒入花瓣蒸馏剩下的玫瑰露里,加热搅拌,等熬煮成了膏脂状,玫瑰面霜也就新鲜出炉。
第一次做上脸的化妆品,宣瑾瑜想要谨慎些,就让李氏身边的嬷嬷用玫瑰面霜擦拭脖颈,以此为试验。没出几天,嬷嬷们脖颈上的肌肤明亮润泽许多,和脸上对比明显,也无一人出现红肿瘙痒的症状。
此时古灵也送来了口脂套装。漂亮的木匣子里,摆开了九支口红,颜色从浅到深,偏粉、偏橙、偏紫的都有,各色齐全。
福顺定制来的玉器也到了,李氏带着院里的嬷嬷丫鬟齐齐动手,手工分装起来。
万事俱备,终于到了品香会的这一天。
连着数日,马车滚滚而入,都持着拜帖前来诚郡王府,这就是李氏邀请来参加品香会的女眷。领头的是长都郡守顾贞的夫人徐氏,其余的就是郡城里其余几位官家夫人或者世族主母。
论身份,她们比起李氏这位郡王太妃自然有所不如,平日里没个由头也不好凑上来,难得李氏有兴致办起品香会来,如何会不来参加?
李氏父亲本是都城高官,只是去世得早,说起来她和徐氏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徐氏比她小上几岁,攀起亲戚关系来,或可算上姐妹。只不过李氏嫁入诚郡王府后,地处边关,和都城亲眷往来就少了。徐氏嫁给顾贞后,也常年在外郡生活。
睽违多年,徐氏再见到李氏,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旁边几位夫人也凑趣聊天。跟着来的闺秀小姐听着无聊,反而开始低声聊起品香会来,各自拿出自己带来的香丸。
没多时,李氏就笑着说:“差点忘了正事。我今日办这品香会,是想由各人出一只香来点上,由其他人来品鉴。”
旁边嬷嬷端上来一盘子玉签子,让大家抽签。
抽中甲字玉签的一位叫许莺莺的闺秀,她起身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郡王太妃,各位夫人,我今日带来供诸位品鉴的,是白兰香。”
她从随身的香囊里小心翼翼取出一颗拇指大的香丸,香丸莹白剔透,放入香炉里细细熏烧,香气很快就飘散开来。这白兰香婉约素雅,含蓄而纯净,悠然传来,众人恍然间只觉置身花海。
李氏笑着点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香。”
徐氏和其他夫人也纷纷称赞。
拿到乙字玉签的则是一位姓宣的夫人。宣氏带来的香名曰墨竹,是用茶叶、竹叶和其他香料制成,香气温润低调,凑近了才若有若无地环绕上来,可一旦闻见,却清雅脱俗,使人更起了寻探的心思。
一样又一样香点燃,女眷们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李氏。李氏笑眯眯地说:“我这儿要品鉴的倒不是香丸,而是花油,大家不妨看看,这香气如何。”
嬷嬷取来一个玉炉来,下面有小块的木炭,李氏小心地往玉炉上滴出几滴玫瑰精油。
这是惊艳的香气。玫瑰精油馥郁、酸甜、明亮、温暖的香气弥漫出来,氤氲浮动于鼻间,可谓是摄人心魄。
这种优雅柔美的花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
徐氏惊叹地说:“这可是玫瑰花油?真是难忘的香气!”
“可不是,不过,这花油不仅可以嗅闻,涂抹在脸上也是极好的。”李氏说。
徐氏闻言,追问道:“我看郡王太妃容光焕发,那不成也是因为这花油的功效?”她今日见李氏,肤色白皙细嫩,竟比自己看着还显年轻。要知道以前未出嫁的时候,她肌肤比李氏还要好些,想来李氏定是有保养秘法。
其实其他夫人也想问,只是不好说罢了,见徐氏开口,都竖起耳朵听。
李氏说:“我啊,不过是拿玫瑰花做了些面脂,口脂,今日大家都来,干脆拿给大家看看,也都热闹热闹。”
旁边的嬷嬷回屋,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瓶面霜、口脂拿出来,轻声给夫人小姐们讲起如何使用。
徐氏将那玫瑰面脂涂抹在手上,立刻感觉到肌肤滋润光滑了许多。若是能用这个日日涂脸,定然有驻颜之效!
口脂则受到了热烈追捧。玉做的小盒子轻轻一转,就伸出一截口脂来,涂抹起来非常方便,色泽有的艳丽,有的高雅,有的活泼,每一位女眷都能找出自己喜欢的颜色来。
平日里她们去店里买口脂,颜色沉闷不衬肤色,还色泽单调,年年日日就那么一两个颜色,如何能满足女郎们的爱美之心?
见在座女眷都一脸喜爱之情,李氏便说:“我备了一些小礼,等走的时候,这口脂和面脂,都给诸位送上一份。”
呀!郡王太妃这么大方!女眷们再怎么矜持,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实在是这礼物爱到了心坎里。这次来这品香会,来得值!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这两天都忙糊涂了,忘了说:给瑾宝画人设的太太帮我画了头像!作者咕终于有新头像啦!点作者专栏可见~
第49章 开书塾
借着品香会的由头, 玫瑰面脂和各色口脂推了出去。
徐氏拿着玫瑰面脂回府,每日早晚涂抹于脸颊, 虽说才用了几天, 已经觉得肌肤润泽软嫩。边关苦寒不是一句空话,比起江南水乡的柔软,边关干燥又有风沙, 在这样的地方,每天醒来, 能感觉皮肤如同奶冻一样软乎乎的, 简直令徐氏激动到落泪。
可惜那玫瑰面脂只有小小一罐。用了几天后, 徐氏看着空了一半的罐子,就觉得没来由地心慌:一定要想法子买, 多多地买上几瓶,放在妝奁中,才能安心!
徐氏也清楚,那日李氏大手笔送出那么多面脂、口脂, 想来这些东西并非世所罕见,郡王府一定有制作的法子。她唤来管家, 让管家出门打听打听, 诚郡王家的铺子有没有新上的好物。
管家回来的时候果然带回了两罐玫瑰面脂, 只价格昂贵,一两金子一罐面脂, 好在罐子不小,有女子拳头大。徐氏这才满意。
其他参加了品香会的官家夫人和闺秀也是一般无二, 纷纷又去郡王府的铺子里买上了许多。除去玫瑰面脂外, 苦菊面脂、口脂却是要便宜不少。
这股子护肤美妆风潮迅速从长都郡卷往了其他郡城。贵族女子们彼此之间大都认识, 书信往来也经常谈论些驻容养颜之术, 玫瑰面脂和各色口脂就这样被提起。即使不说效用,贵族女子们也觉得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这些面脂和口脂如是风靡开来。
安周县的集市里也开了一家香皂铺子,铺子里最近新打了一个柜台,柜台上用黑底鎏金的字写着“粉黛”,里面陈列着一个个婉娈可爱的小玉罐,还摆有几个二寸长的小小方玉管。
今日里却也稀奇,铺子里进来了一个卷曲头发,高鼻深目的胡人男子,细看来,他的眼睛还隐隐带着绿色,这依约的异域风情更显出他的俊美来。进了铺子,他好奇地左顾右盼,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掌柜已然习惯,自打有了北川郡,不少拿了路引的西域商人也沿着北川郡进入轩国,自然有来到安周县做买卖的,不过这倒是自家铺子头一次进来胡商。
那胡商站在“粉黛”二字前,仔细审视。“这是何物?”他突然说道。
哟,汉话还说得挺好。掌柜心想。他连忙走过去,说:“这位客官,这粉黛柜台放的是我们店里的护肤品,主要是面脂和口脂,客人可要看看?”
护肤品?这个词听着生僻,胡商一琢磨,也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定是往脸上涂抹的东西。他点点头:“还请掌柜的取出一观。”
掌柜取下一个试用的玉罐,揭开盖子,请他一看:“这是玫瑰面脂,上千朵玫瑰才能制成这一小罐,实在是天地奇珍,用了润泽肌肤,能让皮肤白嫩少斑。”
掌柜的又取出苦菊面脂,说是“能让肌肤洁净,减少面疮”,又拿出口脂来,一支支旋开给胡商看颜色。
他每次介绍的时候,胡商都听得十分认真,取来细细嗅闻香气,还不时往手上涂抹,瞧着对这些面脂、口脂十分满意的样子,就算听掌柜说起价钱来,也不惊讶。
掌柜一一介绍完,笑着问:“这些面脂。客人可要来上几罐?或者买上几支口脂?”自打这粉黛柜台摆出,买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惜到底价格高昂,几乎都是买个一罐两罐、一支两支的,因此掌柜也这般问道。
胡商点点头,轻描淡写说:“这玫瑰面脂,要一百罐,其他东西,每样各来五十。”
掌柜心中一惊。这可是笔大生意!光一百罐玫瑰面脂,就是一百两黄金!没想到这客人衣着普通,却这般有钱!
掌柜愈发客气起来,这胡商几乎买走了店里的所有库存。伙计们取来木箱,先垫数层布帛,再逐一放进面脂和口脂,好在东西虽多,每样都小巧玲珑,一只大木箱就能装下。
掌柜的一指木箱,笑着问:“客人如何付银钱?”此时结账有用黄金的,也有用白银的,他看胡商和身后随处都两手空空,不像是抬着钱箱的样子。
那胡商大大方方从手上撸下两个玉镯,递过去:“掌柜的看看,这两个玉镯够不够。”
掌柜的心中一惊,接过玉镯,只见玉镯约有一指宽,质地温润,色泽均匀,通体无一丝裂纹。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若真是好玉镯,恐怕价值不菲。
掌柜不敢怠慢,正好今日王府大管家也在库房里清点库存,他连忙让伙计把大管家请来,给这玉镯掌掌眼。
福顺听说这事,也觉得好奇,出来接过玉镯一看,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镯子!看着竟是上等的和田玉,都说西域有国名于阗,盛产美玉,难道这胡商就从于阗而来?
福顺便笑着说:“这玉镯成色上等,客人若以这玉镯付款,自然是尽够的。”
那胡商也不意外,他清楚自己手上这两只镯子都是上好的玉料,说起来还是这家商铺占了便宜。不过他着实看上这粉黛护肤品。见钱货两讫,他手一挥,让随从提起箱子,也就离开了。
另一边,宣瑾瑜却突然听见了提示音。
“叮咚,检测到宿主已和于阗国通商往来,
主线任务(三):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
达成进度 1/36。声望值:未解锁。”
宣瑾瑜微微一愣,自家铺子竟然跟于阗国做起了生意?她努力经营安周县,也是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扩大知名度,说不得她坐在安周县就有西域诸国的商人上门,不比她一个一个去找容易?
看来,还是要让福顺去查查,到底是哪个店铺跟哪个顾客做成的这单生意……若能查出来,以后就和这位西域顾客多打交道,多做生意,这声望值不愁不开启,宣瑾瑜想着。
但这事儿她眼下不能办,因为她现在人在许由的书房,手里正拿着许由新编出来的教材。
第一本是识字课的教材。许由细细地审定了八百个常用文字,决定作为今年冬天的授课内容,让百姓们把这八百个字熟认熟写。第二本是算术的教材,按照宣瑾瑜的思路,直接引入了阿拉伯数字,毕竟这样计数是真的方便,讲明白了加减乘除,还配套制作了一把算盘。
宣瑾瑜仔细查看,这教材循序渐进,安排得十分妥当,之前数版草稿,她和许由也探讨多次,今日这版定稿,她再无意见。
宣瑾瑜拱手施礼,诚恳说:“这编书之事全仰仗许由大师,瑾瑜代属地百姓谢过了!”她这话出自肺腑,她清楚地明白,若没有许由全力编著课本,她的教育计划只是纸上空谈,难以实现。
许由见宣瑾瑜行礼,心下一颤,连忙回礼:“郡王谬赞了,许某这书编写也还有粗陋之处,倒叫许某惭愧!”
宋冬也在一旁,三人很快就商议起来,这书塾如何开课。
首先是老师。这容易,自打入冬后,南沧县的政务减少,且今年县廷府又招了不少人手,从县廷府里找出读过书的书吏来讲授这识字和算术课,倒也使得。
唯一需要细细考量老师人选的,是选修课。但大体而言,农术课可由县廷府的田啬夫来教,泥水和盘炕则从营建署中选熟练匠师来教。
授课的地方,则是在各村里选出空置废弃的屋子,略做修缮,以作学堂,县城则是用了王府名下的一处宅院。眼下且先这样糊弄出一个样子,等这书塾办出了名堂,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可以修建专门的书院。
至于书塾的名字?郡王爷说就叫南沧书塾,旁边安周县一起办的就叫安周书塾。简单好记,不费脑子,宣瑾瑜觉得这般取名就很好。
县廷府门口的布告栏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今年冬天,自从发完大白菜和菠菜种子后,这布告栏就一直没换过。
不过今日,衙役们又贴出了新的布告。
南沧县城的百姓们正觉得无聊,连忙让识字的书生读出来给大家听。
“县廷府开办南沧书塾,为期六十天,每日从辰时开始授课,未时结课,束脩五十文,授课内容如下……有意者可向县廷府报名。另:若无束脩之资,可向县廷府借贷,无需利息,一年后还清即可。”
什么?上学?南沧县百姓面色古怪,天老爷,自己在南沧县是什么事情都能见着!郡王爷竟然想让大家都上学!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说没一点心动,那是假的,谁想要做个睁眼瞎?因为不识字、不会算数而受的苦楚,这里谁不能说出一堆心酸故事?
可识字算数,听听也挺头疼!瞅着,还是做苦活,卖苦力仿佛更容易些呢!不过这可是郡王爷办的,那可没得错,要不还是去去这南沧书塾?
读告示的书生若有所思,他侥幸学过几本书,可学问算不得深,又没个好出身,做官是万万不行的,每日里靠给人写信赚钱,混个温饱。不过郡廷府办这书塾,说不得他也能做个教写字的老师?不如去县廷府毛遂自荐,试试看?
安周县的告示贴出后,围观民众却多是半信半疑。县廷府这么好心,还给我们办个书塾?有不少人都嗤之以鼻,老爷们换法子骗钱!可也有人琢磨,五十文不多,买米也买不了几斗,万一真能学到东西呢?不如试试看?
很快,南沧、安周两家书塾开课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三次元有事,出去了一整天,本来打算晚上回来加班写,结果晚上出门的时候,作者咕的手串突然崩开了……是一串戴了很久的护身符,十二颗红珠,作者咕只找回来十颗……在地上跪着一寸寸寻找的时候,皮鞋和皮包也磨烂了……作者咕饱受打击,失魂落魄地回家,实在写不出来……今天振作起精神,刚刚写完更新……
昨天和今天评论的小天使都会发个小红包,为昨天断更抱歉,鞠躬.jpg
第50章 开书塾(二)
溪头村东口有间废弃的屋子, 今冬稍做修缮后,就拿来开办了南沧书塾, 溪头村想要上学的就到这里来。其他村子也是各找了空屋, 在县廷府的调令下开办南沧书塾。
田万忐忑地往书塾走去,怀里揣着五十文铜钱,他感觉沉甸甸的。
田万个子不高, 身体也不算健壮,干农活总比其他人吃力, 眼看着身边农活干得好的同伴们都盖起了新房, 田万日日焦急。以前大家都穷, 倒也罢了,现在看着其他同伴过上了好日子, 他还是照样落魄,成家立业都没个着落,田万心里就和刀割一样难受。
他心里还有无人可诉的苦:自打发现他挣不了多少银钱,亲生爹娘仿佛是彻底失望, 这一年来再不复往日慈爱,在他面前屡次说嘴, 何况家中兄弟姐妹?
田万小时候机灵伶俐, 爹娘总觉得他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 对他寄予厚望,可他长大后做农活始终不得要领, 田地里的出息比其他人少,渐渐地连爹娘也对他冷言冷语起来, 对他说话也越来越伤人。
田万忍气吞声, 总想找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来。县城里开书塾的消息一传来, 他就明白, 说不得这就是自己的机会!他自己虽说凑不出五十文的束脩,可想着县廷府说了,只要找同村三人做保,就可以借出束脩。他找到自己爹娘说这事儿,满心以为爹娘会同意。就算这些年爹娘对他失望,可只是做保借钱,爹娘总会答应吧?
田万爹娘拒绝了。田万根本没想到。他失魂落魄地出来,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才振作起精神,重新想起办法来。田万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去找了族叔,刚想开口说作保的事情,没想到族叔吞吞吐吐地说:“你爹娘昨天已经上门来说过了。”
看着族叔为难的样子,田万明白了,心也彻底凉透。他没想到,他爹娘不愿意为他担保也就罢了,竟然还跟关系近的族叔也打招呼,说不要帮他!
田万没有办法,左思右想,只好求族叔帮他一把。族叔到底抹不开面子,又觉得田万爹娘做得也太过分,背地里帮他偷偷办了,只嘱咐田万说是托朋友借的。田万这才凑出钱去上学。
田万只觉得庆幸,至少县廷府还给他留了一条路,若是没有这个借贷之法,他恐怕上不得这个学。
进得屋子里,只见门口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旁边摆着一个钱箱。
田万走过去,问:“束脩可是在这里交?”
男人抬眼说:“就是此处。你是来交束脩的学生?”
田万点头:“正是。”说着,他把怀里揣着的五十文铜钱递过去。
男人接过,问他:“叫什么名字?”听得田万回答后,他在纸上录了田万的姓名,又递给田万一块木牌,言道每日需出示木牌方可上课,又递给他两本书,一只笔,一小块墨。
田万揣着男人给的东西,往屋子里走去。他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
屋子里放着成排的桌椅,挨得挤挤密密的,田万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恍觉屋子里格外暖和。他今日穿得单薄,在外面寒风中本是瑟瑟发抖,在屋内却觉得和春日一样和煦。田万左顾右盼,在屋子里找到一个奇怪的土床,连着个炉灶,看着像是这个土床在发热。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入座,田万在里面见到许多村子里的熟人。此时已到辰时,那男子把钱箱一收,走到桌椅最前面,说:“开始上课!”
田万这才明白,原来男子就是这识字课的老师!他又听得男子说自己叫俞文。按照俞文师长所说,田万把发下来的书本打开。
俞文是南沧县的书吏,他字写得漂亮,被点来在南沧书塾做老师。凡是来做老师的书吏,县廷府都给出三十文一天的补贴,教一个月能多得小一两银子,俞文自然是欣然前往。
俞文让学生们都打开识字课的课本,开始讲解第一个“天”字的笔画。
田万依言打开课本,发现这本书是拿线装订,里面的字清晰端正。这是田万第一次摸到书本,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怕把纸给吹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老师讲课。老师讲完字,又让学生们拿起笔墨在纸上试写。田万好奇地晃动手里的笔,发现这竟然是拿羽毛削成!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笔,只按照老师说,用羽毛尖尖蘸上墨水,他在纸上试着写起了字。
课上讲的文字他平日里都会说,可他从来不知道说出来的字长什么模样。如今有老师讲解,田万如饥似渴地听着,在纸上不断比划。
识字课是一个时辰,俞文教了三十个字,除了讲解字形,还需讲解字义,又让学生当堂练习。中间俞文让学生们休息了一刻钟,后面的炉灶上烧着热水,学生可以自己去接水喝。下一堂算术课也是俞文来教,这堂课上得比识字课还要费力。那些阿拉伯数字连俞文也是刚刚学来,他自己也似懂非懂,只好对着算术课本来照本宣科。上完两堂课,俞文布置了作业,夹着书本翩然而去,下午是另一名老师来上课。
旁边的学生互相抱怨着:“这些字怎么这么难写?笔画歪七扭八的,还长这么像,怎么记得住!”
“别提,我看那算术课才是天书!我听得云里雾里,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个,掰手指头我看也能行。”
田万却不去一起说这些闲话。他平日里做一上午农活就头晕眼花,可今日在书塾里坐了一上午,却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那些歪歪扭扭如同蝌蚪一样的阿拉伯数字,他很快就能记住。他仔细地对照课本,在纸上书写着,复习着老师教的三十个文字。
他这才放松下来,他能学会书塾里教的东西!如果能学会,不管是给人写书信,还是去酒楼做账房,都能赚着银钱,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去盖个新屋子……再不用听别人的冷言冷语。
上完一天课,田万连回去的脚步都是轻快地。他揣着书本回来,家里人一顿冷嘲热讽。
田万爹挖苦说:“还学别人去上什么课!你是糊涂了,日日里都活不清醒,有这功夫,不如去地里种两茬菜!”
田万只当充耳不闻,他自己闷不吭声地出了家门,在家旁边找了个安静地方,按照老师的吩咐,一丝不苟地写着功课。田万先是按照老师说的,把字都细细写过两遍,又把老师布置的算术题目都给演算出来。
安周书塾也在同一天开课。
安周县报名的人不多,因此安周县廷府就在县城租了一处宅院,只在县城里开一家书塾。
前来上课的学生都来自安周县城,多少有些家底,他们来之前半信半疑,只因为五十文对他们来说不算多,干脆来上着玩玩。可等学生们一到,却发现是这宅院环境清幽,花木掩映,学生们顿觉惊奇:花五十文钱,就能在这样的地方上一个月学?这样不是赔本的买卖吗?难道这安周书塾是真为老百姓建的?
交完束脩,学生们更是惊讶,竟然人手发了两本书!他们自小在安周县城里生活,见识自然比村里的学生要强,知道那些帛书都是达官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可现在发的两本书,竟和帛书相比也不差!
柔软洁白的纸张上,写着一个一个均匀的文字,也不知道这书是如何做的,每一本的字都一模一样。
一些本来抱着玩乐之心的学生也收敛起了心思。五十文,怕是买这两本书都不够!县廷府赔钱来开这安周书塾,绝不会是为了骗钱,说不准还真能学到东西!
学生们上午拿着两本课本,跟着老师习字算术,下午却到了选修课。众人公认最有意思的是盘炕,竟然是教人用黄泥、水泥堆砌出一个土炕来,只塞上数块木柴点燃,整个土炕就微微发热,听授课的老师讲,要是烧得久了,能让一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哪怕是最愚钝的学生,也明白这门手艺有多值钱!哪怕识字和算术都学不会,就学会这盘炕,给那些富贵人家做做炕,是不是就能赚不少银钱?这样金贵的手艺,若是在其他地方学习,怕是得给师傅做个十年八年的长工,才看师傅愿不愿意教,没想到县廷府却全不当回事,五十文就教给大家!
这下,识字课和算术课学不通的学生,也认真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教盘炕的老师如何示范,手上的动作是怎样的,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仔细过。
教盘炕水泥的老匠人是从南沧县调来的,他是跟着徐福大人最早的一批工匠,也是做活做得最好、最细致的一个。他只想着做个好匠人,没想到还能来安周书塾里教学生,这可是郡王爷下令开办的书塾!老匠人只觉得是莫大的荣耀,自己这辈子还能做回教书先生。
教老匠人手艺的徐福大人没有藏私,老匠人对学生也是如此。他做完如何和泥的示范,就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学生的动作,学生们也努力仔细地做着,生怕不符合老师的要求。
老匠人不断地纠正着学生的动作,看着学生们动作逐渐熟练。他暗自在心里想:说不得很快,安周县就会有一大批会盖火炕的工匠了!到时候咱们营建署终于就不缺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三次元竟然真的应劫了(苦笑)……本来最近还有一些出行的计划,果断取笑,老实蹲家吧……
第51章 盘火炕
自打入冬后, 宣瑾瑜愈发地不爱出门。冬天懒洋洋地躺在屋子里,耳听得屋外的寒风呼啸而过, 烧着热热的火炕, 吃着纯手工制作冰淇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仙享受?
遗憾的是没有什么娱乐,宣瑾瑜只能看些王府收来的古籍来打发时间。趁现在空闲, 宣瑾瑜开始制作起青霉素来。早在长都郡城闹水灾的时候,她就抽出了【基础抗生素制备】, 装着这份技术图纸的小木箱里放着的青霉菌种也一直没来得及使用。
现在冬日里宣瑾瑜才有了些闲暇, 这才开始制备起了青霉素。这也得到了属地头号技术人才李青月的支持。
李青月听郡王爷说, 这青霉素可以治疗疟疾、防治伤口化脓,也可治愈伤害这些大病症, 李青月难免半信半疑,也正因为如此,这使得他有了更大的研究热情。等这青霉素做出来,有什么功效不就一试便知吗?
按照现在的技术水平, 要提炼出纯度较高的青霉素,需要使用木炭吸附, 也会用到蒸馏设备, 拿着系统抽出来的技术图纸, 李青月又一头栽进了研究中。左右冬日无事,现在他所有衣食开支都由郡王府承包, 没有生活之忧,正是专心做研究的好时候。
一个多月过去, 冬天的寒意越来越重, 腊月悄然到来。
南沧县突然出现一支盘火炕的队伍。
眼看着就要上完南沧书塾, 田万初时只学些文字和算术, 可慢慢地,他突然又想通了其他道理。不管是识字算术,还是泥水、农术,亦或者是盘炕,南沧书塾教的这些课程,都是赚钱的手艺。而现在正是冬日,最值钱的手艺就该是盘炕。冬日苦寒,若是能把盘炕这门手艺推出去,岂不是比写书信、做账房赚得多?
自从有了这个主意,田万就开始琢磨如何来做。
他先是留心观察起来,溪头村家有谁盘过火炕。是村长田光。
找了个南沧书塾的休息日子,田万搜刮出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只鸡去了村长家。
村长田光看着田万长大,这两年虽说对这孩子不好好干农活心存不满,但到底还是自小看大的,看着田万提着鸡上门,心里一软,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田万硬着头皮跟村长田光说明来意,也不麻烦,就是他想做盘炕生意,要是有客人想提前看看盘完炕后,屋子里是个什么光景,他就领着客人上田光家看看。
这不算什么难事,村长田光一口答应。他看着田万忙碌奔波,多少有些不忍心,沉吟说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再跟叔说。”
田万只觉得心中一酸,他没想到自己爹娘如此绝情,反而是族叔们一个一个伸出了援手,想着尽力拉他一把。
田万出了村长田光家门,又继续奔忙起来。他的目标是东市,也是离郡王府最近的一个集市。他怀里揣着一百文钱,这是他管好友边大虎借来的本金。
东市的摊位费一百文一天,他舍不得一股脑把借来的钱花出去,就转悠着找,每看见有人摆摊,就上前问能不能给他留个位置,他出二十文。他一家一家问了半天,才有一个来卖毛线衣的大娘心动。大娘自己用不了整个摊位的地方,想着再收二十文也是好的,大娘点头答应了田万。
于是挨着大娘旁边,田万摆开了一副字,上面写着:“盘火炕,就找溪头村田万。”他又拉开嗓子叫卖起来:“盘火炕咯,暖洋洋能热整个屋子的火炕,盘火炕咯,暖洋洋能热整个屋子的火炕……”
他也不知道如何推销,只能硬着头皮尝试这种最简单的办法。逛东市的人都是有点闲钱的人,听见盘火炕,也倒有不少人好奇停下,问他:“什么是火炕?”
田万便开始讲解起来,着重吹嘘了一下带火炕的屋子在冬日里有多惬意,冬日有不停的热水能多舒服。围观人意动起来,终于有人问出了问题:“你这火炕,多少钱?”
田万大着胆子报价:“一间二两银子。”又补充说:“要是盘出来不暖和,不收钱。”
二两银子!有不少人犹豫起来。能在东市这边买吃喝的人,都是南沧县的富人,开酒楼的,做买卖的,县廷府的书吏衙役,多半都居住在这边。要说二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但也不轻松,而且谁也没见过火炕,就是怕这钱花不值当。
看出大家的犹豫,田万灵机一动,说:“这可是郡王府传出来的手艺!听说,郡王爷家中全修了火炕哩!”
哟!郡王家也有!这下人群开始躁动了。当下就有人交头接耳。
“我家男人就在县廷府当差,听说县廷府有个议事的屋子,和春天一样暖和,再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还当他吹嘴,难道就是这小伙子说的盘炕?”
“我家二姑在郡王府做差,听说王爷的屋子里暖和得很,他们下人哪怕站在屋外都能感觉到热意,是不是就是这火炕?”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人已经用上了这火炕……”
这下有人按捺不住了,是南沧县一家酒楼的少东。酒楼少东推开人群,到田万跟前,阔气说:“行,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少爷我尝个鲜,你可得做好!”
多亏郡王爷保佑!田万大喜过望,立马就跟着这少爷家去,好看看这少爷的屋子,琢磨如何盘炕,并且约定好,明日就开工。一切比他想得还要顺利,甚至都不必领着客人去村长田光家看看火炕,就能有人下定!
第二天上完课,田万就领着溪头村的几个族人往酒楼少东家去。溪头村的各家大都沾亲带故,田万性子大方又乐呵,和他一辈的兄弟关系都处得好,其中又有几个和他一起进了南沧书塾,既是同辈兄弟,又是同学,关系就更近了。田万把自己接了个盘炕活一说,大家都乐意和他一起干,工钱由他看着给。
盘炕主要是个力气活,用来买材料的钱耗不去许多,田万管边大虎借的钱还剩八十文,倒是足够。领着自己的一帮兄弟,田万等人用了三四天就盘好了一间炕。
酒楼少东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确实暖和!他穿着羊毛线衣都直流汗,再看那烧水的炉灶,想着夜间也不用喝凉水,就更满意了,当即爽快地结了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到手,田万的几个族兄族弟顿时瞪直了眼:这么几天,就能挣二两银子!大家伙都还是头一次盘炕,做得慢,以后熟练了,那岂不是能挣不少银钱?
田万头一次挣到银子,也是心潮澎湃,可他还是学着书塾老师俞文的样子,一脸淡然,拱手行礼又诚恳说:“多谢少爷。若是少爷以后还有生意,还请照顾一下我家。”
酒楼少东见他不卑不亢,心中高看他一眼,干脆点点头说:“你们不用着急走,少爷我确实还有生意,我家老爷子的屋子,你们也给盘个炕吧。”
田万的几个族兄族弟面面相觑,这么快,就又有新生意了!
田万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带着几个兄弟又风风火火干起来。就这样,溪头村田氏盘炕行开始打出了名气。田万脑子灵活,和客人谈事儿都由他来,大家也都听他调配,具体的盘炕活,则由族兄族弟们来做。赚得的银子,田万多拿些,族兄族弟们少拿些,这盘炕生意顿时兴旺起来。
要说田万能这么顺利,也是他赶着南沧书塾还没结课,盘炕的手艺还没有流传开来,他就掐着时间先在县城里做起了生意。后面南沧书塾结课,南沧和安周两县都出现了盘炕匠人,慢慢地盘炕的价钱也降了下来,最后稳定在一两银子一间炕。
不过,率先做盘炕的田万赚到了前头盘炕的高价,加上认识他的客人也最多,忙忙碌碌了一个月,到腊月的时候,田万算下来已经攒下了十几两银子。他去了边大虎家还钱。
田万把一两银子递过去。
边大虎一愣,说:“万子,这啥意思?我不是借你一百文吗,你咋还一两?”说着,边大虎就把银子推回去。
田万坚持:“你就收下吧。若不是你帮我这一把,我如何能有现在?”
边大虎明白过来。他和田万关系好,自然也知道他家里那些糟心事,他叹口气:“万子,你这些年是苦了。但这钱我不能收,一百文就是一百文,你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再提了。”
边大虎把话都说到这儿,田万也就明白,大虎是真不愿意收。他想了想,说:“那明日请你出去吃饭,那可得去。”
一听这个,边大虎倒是爽快答应,说:“成啊,不过先说好,咱就去县城二虎家吃。”
田万知道边大虎的弟弟边二虎在县城开了家食铺,当然一口答应。
第二日,边大虎和田万去二虎家食铺吃饭,二虎和媳妇尽心做了几个菜,收的也都是成本价。若不是田万坚持,二虎都不想收钱:自家兄弟来吃个饭,收钱算个啥。
田万见他们边家一家人亲亲热热,更觉得苦涩起来。自打他赚了钱,爹娘变了一副嘴脸,但田万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对爹娘依旧只是淡淡的。
边大虎知晓他的心事,劝慰说:“你赶紧说亲成家,到时候让我媳妇桂花给你好好相看相看。”
田万心里一暖,桂花姐对他一向甚好,也是,自己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家。他振奋起精神来:“等开春我就打算盖屋子了,到时候大虎哥可得帮忙。”
边大虎连忙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回家的路上,田万思绪飘远,等找个空闲日子,自己得去趟长都郡城,去拜拜后土娘娘庙,要不是郡王爷,自己如何能有这机会?上了南沧书塾,学了手艺,以后只要自己用心,日子尽不愁过!等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一定要送他去南沧书塾!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开春
忙活了一年, 南沧县的腊月过得平静而富足。
往年里,这个时候粮食都得数着煮。因为冬日存粮不多, 又不用干活, 一天只喝一口稀豆粥都是常有的事,有的贫苦人家甚至每个人一天只能吃十颗豆子,因此整日里躺在屋子里, 怕一动起来肚子就跟着饿。
因为总是穷忙,老百姓家里的柴火也少, 烧柴也只能数着烧, 一家人蜷缩在一起, 互相依偎着取暖,身下垫着的都是干草堆, 偶尔能有一两件麻布毯子挤着披在身上,就算是好日子。
可今年腊月不一样。
跟着田啬夫的法子种地,田地丰收不说,又跟着县廷府垦荒, 有了多的地,因此今年谁家都有粮食, 早就把过冬的吃食备好, 麦面和菽豆在屋子里高高地堆起, 稍好一点的人家,还舍得买两斤肉, 捉一只鸡。一年到头,总要尝个肉味。
屋子也找了空闲修补, 用茅草裹着泥填补破洞, 这样冬天就不会有寒风灌进来, 等到冬日的时候, 大家穿着夏季的麻衣,再在外面套上羊毛线制成的衣服,或者直接批裹上毛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舒服得就像是泡在热水里。
不必整日忙活着地头的农活,又不必数着存粮度日,在许多人心中,这就是难得的冬日。有那些日子最困难的贫民,也可以上县廷府租借羊毛衣、羊毛毡、柴火,等明年秋收的时候再还。
宣瑾瑜也在家里窝冬,她找人做了个细竹竿,吊着鸡毛在屋中逗猫。裴佑送给她一只波斯猫,她给小猫取名叫玉奴,现在玉奴已经长到了一尺多长,腾挪跳跃十分灵活,冬日里毛又长了不少。玉奴仗着自己美貌,整日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不是把瓶子打碎,就是脚踩进墨水弄得一身脏,或者就是抓挠家具,在那名贵木料上大咧咧留下爪痕,把宣瑾瑜气得够呛。可玉奴这小狸猫精得很,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就地一倒,扭着肥圆的身子讨好地喵喵叫,露出软乎乎肚皮给人摸,再加上四个小蹄蹄上的粉嫩肉垫,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拒绝这般诱惑。
每到这个时候,李氏和家中的嬷嬷侍女们哪舍得责罚玉奴?只觉得小猫难免调皮罢了。
宣瑾瑜也喜欢玉奴得紧,因狸猫怕冷,只把宣瑾瑜屋里的火炕当做了自己的窝,宣瑾瑜晚上也容许玉奴上火炕和她一起睡。毕竟谁能拒绝一伸手就能摸到的毛绒绒呢?
宣瑾瑜用自制的逗猫棒逗弄着玉奴,看着小猫憨态可掬的样子,也是冬日里一大乐事。
火炕把整个屋子烧得暖融融的,宣瑾瑜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听说近日里安周和南沧两县都有人做起了盘炕生意,都是书塾的毕业生出来做活。南沧县城和安周县城好一点的人家都盘上了一间火炕。
这一个冬天,过得格外温暖富足,恍然不觉之间,春日就翩然到来。
人勤春早,窝了一冬的百姓们走出屋子,都准备起了春耕。县廷府的田啬夫也照例下到了各个村子里,开始指导起大家种田。去年宣瑾瑜没赶上,只让土地种了一茬作物,今年她是打算耕种两茬,收两种粮食。这种新兴农术,宋冬也在冬日里给田啬夫们教授完毕。田啬夫们心知今年有种两茬粮食的任务,带着百姓们更加细致地犁地和施肥。
南沧县能做耕地的地方都已经全部开垦出来,剩下还能用的土地只有白鬼土,在去年秋天默默种下了一片葡萄苗木。开春后,宣瑾瑜带着许由、宋冬前来这片白鬼土,来看看去年秋季种下的葡萄苗。经历了一秋一冬的生长,葡萄苗在春天猛然拔高,已经到人的大腿处,枝繁叶茂,看这长势,说不得春季就能开花,初夏的时候就能结果。
宋冬带着宣瑾瑜又去看旁边几亩白鬼土。最近宋冬就带着几位田啬夫在这里给葡萄育苗。这些葡萄用的都是扦插之术来培育葡萄苗,宋冬对这农术十分感兴趣,就自己接了这个育苗的活。苗木已经长好,就等着这几日扦插。因此,今年春天又会再种下第二批葡萄苗。宣瑾瑜估计,打今年秋天起,南沧县就可以源源不断往安周县输出葡萄酒,葡萄苗繁育越来越多,到时候这白鬼土说是能产银子都不为过。
宣瑾瑜对这葡萄苗木寄予厚望,就等着葡萄酒熟成后惊艳轩国。
因为南沧县的耕地资源已经压榨到极致,宣瑾瑜又打起了安周县耕地的主意。古淼正在安周县带人垦荒,就如同之前南沧县一样,由县廷府组织人手和出农具马犁,百姓出人力,所得田地由县廷府和百姓对半分。等安周县有了新地,系统里抽出的棉花种子、辣椒种子也终于可以播种种植。
也许是土豆和红薯的产量过于逆天,宣瑾瑜一直没抽出来这类型的高产种子,只抽出一些花椒、西红柿、黄瓜这类种子。好在南沧县的水渠已经彻底修通,春天里,水渠里的水丰沛起来,有了更多的水来灌溉,农民们也有了施肥的习惯,南沧县的土地日益肥沃起来,想来今年的粮食产量能比去年更高,不必再担心吃不饱肚子。
一直到现在,宣瑾瑜靠着妆霞纱、香皂、面脂口脂这些高端商品,酱、醋这些走量的普通调料,加上和裴佑一起在北川郡投资建设的水泥作坊,以及一些其他零零散散的收入,她总算是攒下了一份家当。
这笔攒下来的银钱在宋冬等人心中是天文数字,足以让诚郡王一家躺得舒舒服服,可在宣瑾瑜眼里,这笔银两才刚刚够格实施她想做的大事。
宣瑾瑜大笔一挥,准备继续修路。
目前诚郡王的属地里,一共只有两条水泥路,分别从南沧县和安丰县通往长都郡城。光这两条水泥路,就花去宣瑾瑜不少家底儿,不过也成果斐然,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来往商队。宣瑾瑜有心继续修路,奈何之前家底不丰,只能攒了一个冬天的银子,开春才够修路。
辛辛苦苦攒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做修路经费吗?眼下南沧县城也好,安周县城也好,在宣瑾瑜眼中,和前世的贫苦农村差不多。一下雨,县城路上就全是稀泥;一刮风,县城行人就尘土满面。没有宽阔直道,马车和牛车的运输能力受到极大限制,商业流通太慢,这样如何使得?
宣瑾瑜把徐福叫来,给营建署布置了开春的任务。
她要从南沧县和安周县各修一条支路,再汇总修一条通往北川郡城的水泥直道。
徐福初听见这个任务的时候,只觉得脑子嗡然一响,头皮发麻。他想起了边关绵延千里的城墙,从前朝的前朝那会儿就开始修,到轩国这一代还在修,这样才算是修了个大概齐,他想起了那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一代一代又一代人,数不清愚公移山一般地修了多少代,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完成。
现在郡王爷一开口,就要修一条贯穿两个郡城的水泥直道?尤其是其中一个北川郡还是出了名的辽阔大郡?
徐福抹了一把脸,坚强地挺住了,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计划:“王爷,要修这么长一条直道,若是从南沧县运送水泥来保证供应,那光是路上运送,恐怕就要花出巨资?就算不考虑花费,这浪费的时间也不少。”
宣瑾瑜说:“这事儿我已经和齐王商议过,等水泥直道修到北川郡城后,齐王府会在这沿路上开辟两到三个水泥作坊,由他们来调配后期的水泥运送,不必再由咱们安排运送水泥。若是工匠不够,进入北川郡城后,齐王府再从当地直接调拨人手,供你差遣。”
听得此语,徐福才明白,原来郡王爷和齐王早就在商讨这水泥直道一事。看来自己这营建署主要需要攻克的便是诚郡王属地到北川郡这部分,余下的八成是由齐王府出力气,自己只用带着手下人督工营造即可。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得,这条水泥直道真能建出来?徐福心砰砰直跳,那他徐福也许就能名垂千古?毕竟这么大的宏伟工程,史书怎么着也要记上几笔?
想到这里,徐福心动了。他立马对宣瑾瑜行礼说道:“下官愿往,定为郡王办妥此事!”
宣瑾瑜见徐福担下这个重任,她也颇为满意。从自家属地修往北川郡这一段路,她半点不担心,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过进入北川郡城后,就要和齐王府合力修路,这样复杂的工程,下面的人若是起了龃龉,就算有她和裴佑压着,也难免不美,她最看重徐福的是他既有科研人才的严谨认真,做事却又灵活变通,有他去和齐王府的人配合,出不了乱子。
为了商量如何修建这条水泥直道,宣瑾瑜和裴佑书信往来了一整个冬天,敲定不少细节。匈奴被驱逐出了河套平原,依旧虎视眈眈,轩国朝堂之下也暗潮涌动,说不定哪天就烽火重燃。有了这条水泥直道,裴佑大军从北川郡赶来长都郡,昼夜赶路只需三日,有了这重保障,宣瑾瑜才算安心。再来就是要和西域通商,也免不了修路,有了这条水泥直道,不管是内陆商人从安周县进入北川郡,再进入西域,还是西域行商进入内陆做生意,都能往来更加频繁,更快的流通自然会带来更多的财富。财富始终是根基。
这便是开春后最重要的工程。宣瑾瑜嘱咐徐福,只务必抓好此事,别的一概不用操心,尽可放给手下人经办。为了加快进度,徐福也问,能否把南沧县一半水力磨坊改建,用水力来磨碎石料,加快水泥煅烧,宣瑾瑜也是一口答应。
等徐福告退,宣瑾瑜又让人请来了许由。
许由依然是一副老农模样,宣瑾瑜送了许多好绸缎给他,他也从来不穿,只穿一身粗麻。许由一走进来,就笑着说:“见过郡王爷。说起来,我正想给王爷看看我新修订的课本,也不知道这样再改改会不会更好些。”
开春后,宣瑾瑜和许由已经商量好,南沧书塾还是要一直办下去,依旧按照一个月一期课,不断地来培养学员,争取能够提升南沧和安周两县人民的文化水平。因为第一期学员借着盘炕赚了银钱,开了个好头,后面报名的百姓极其踊跃,动辄上百人报名,这下宣瑾瑜和许由倒头疼起来:学生太多,老师不够使啊!许由不得不专门从南沧县廷府选了几名书吏,成为南沧书塾的转职老师,又从县城里聘了几个不得志的书生,紧急来做识字课的讲师,又限制了每期报名学生的数量,这下才算是把南沧书塾撑了起来。
这段时间许由一门心思扑在南沧书塾上。因为现在南沧书塾都用的是临时选出的房屋,许由还专门四处考察场所,打算选好地方修学堂。宣瑾瑜当然支持,是该修学校了。
宣瑾瑜让春香奉上清茶,这才说:“书塾的课本尽看许由大师的意见,我都赞同,不过,今日请许大师来,是另有一事相商。”
许由好奇问:“郡王爷是有何事?”他一辈子闲云野鹤一般四处传授农术,就数在南沧县待得最安逸,在这里他能够把自己的一身农术传出去不说,也能做一些利民之事,他早已升起了在此地养老的心思,把自己视作南沧县的一员,听闻郡王爷有事,也愿意分忧解难。
宣瑾瑜说:“许由大师觉得,这南沧书塾如何?”
说道南沧书塾,许由赞不绝口:“郡王爷愿意开启民智,自是功在千秋!我看这南沧书塾建了以后,县城里能多出源源不断的好工匠,百姓们也都多了谋生的手艺,一举两得,着实是好事!”
宣瑾瑜又说:“现在南沧书塾教的都是些简单学问,无非是给百姓扫盲罢了。那大师觉得,我南沧县是否可以开个书院?这书院和南沧书塾不同,专门讲授高深学问,不论是农术、机括之术、算学、营造术,都可以讲来。”
开书院?许由愣住了,这可不是简单事儿,也不是开办一间书塾这般简单。在中原土地上,上次能当得起书院称号的,还得追溯到前朝齐国的稷下学宫,齐国倾举国之力,养上百名饱学之士,传高深学问。
许由迟疑说:“郡王爷为何想建这书院?书院恐怕花销甚巨,耗时耗力,而且也未必有什么获利。”许由不免担心,难道郡王爷是看这南沧书塾建好后,民众赚钱,县廷府多了工匠,所以才想着建书院能有更多获利?这恐怕未必啊。之前多少人想要建书院,花进去万两黄金犹自不够,最后得利甚微啊。
宣瑾瑜正色说:“教化一事,耗费固然甚巨,但功成则福泽数代,绵延千年。这事儿瑾瑜是早就想明白了,我这属地虽小,但也愿意出资建这书院。不过,我这书院,依然只讲经世致用之学。”
宣瑾瑜又细细描绘说:“我要建的这书院,和南沧书塾一样,重在实用,但要比南沧书塾讲的学问更高深,例如讲农术,可讲些间种、套种、轮耕、育种这些深奥农术,又例如讲营造学,如何因地起势修建水利,如何规划一县一郡的工事,这些都可讲来。”
许由听着,渐渐明白过来:“郡王爷想建的书院,可是想要培养出一些懂得谋实事的有识之才?”
“正是如此。若有其他学说,只要是能经世致用,也一概可以在我这书院教授!各路大师也都能来书院传授学问,我便是想要请许由大师来领这一职,担任书院院长。”宣瑾瑜说。她想的是要按照前世大学的样子,来建一个书院的雏形。眼下南沧书塾只能用来给百姓们上课,但是再开设一个书院,就可以培养一些专做科研的高端人才,输送到其他县城、郡城的田啬夫、水泥工匠都可以在此培养。
这事儿恰和了许由的脾性。这段时间许由忙着在南沧书塾传道受业,培育教师,眼看着南沧书塾一批又一批学生学成毕业,他内心生出无穷的欣喜来。他一生发誓要利国利民,为此钻研了一辈子的学问,可等到南沧之后才找到实现理想的办法。那就是在教育一事上发力。自己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可他开办的书塾能教的学生却是千千万万,千千万万的学生如何不能影响整个轩国?
现在郡王爷不仅想办一个教化百姓的南沧书塾,还愿意出资办一个研究更高深学问、又不断培育学生的书院,许由自然愿意。
见许由领下院长一职,宣瑾瑜便和许由商定起办学的细处来。最重要的还是聘请教师,这便要倚仗许由多年的人脉了。毕竟许由乃是当世知名的农术大师、经学高士,想来大佬的朋友也都是朋友?
想到这儿,宣瑾瑜就问:“不知道许由大师,可否为这书院寻些合适的讲师来?”
许由羞愧地说说:“不瞒郡王爷,我确实还认识一些朋友,学问是没的说,可都在外郡,且拖家带口,恐怕需礼聘来南沧县……”
见许由吞吞吐吐的模样,宣瑾瑜立马反应过来,拖家带口来南沧县不易,那可不得补贴大笔银钱!好在宣瑾瑜现在攒足了银钱,也就有了底气:“许由大师不必担心,我既然下定决心开办书院,这经费当然不是问题。只要是饱学之士,又愿意来我这书院讲学,旅费、安家费、月俸尽可以提。一律找福顺支取便是。”
见郡王爷已经发话,不必吝惜钱财,许由也就担心尽去。
宣瑾瑜又一想,干脆拨出了自家在南沧县的一处别宅,直接作为南沧书院的学堂,这样就不必再修建,省去时间功夫。若是书院的讲师来了,也可以先在这处别宅休息。
见郡王爷直接拨出别宅给书院做学堂,许由自然欣喜,只觉得把老友们请来的把握又多了几分。他当即告辞,急着去联系自己的几个老友。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祁年
都城里一处普通民宅, 祁年皱着眉头打开钱箱。
木匣子底下散落着数把铜钱,勉强只能在箱底铺出薄薄一层。
祁年老妻叹了一口气, 为难说:“当家的, 要不,你写信找朋友借点钱?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祁年心知肚明,老妻说的就是唯一的办法。也许是去年收成不好, 今年都城里粮价飞涨,他虽然医术高明, 可一向只给平民看诊, 又能赚几个银钱?恰好儿媳又生下孙子, 生产时落了病,吃了几幅好人参, 家里就日益困难起来。
可就算借钱也只能解一时急难,若是长远看,自己又该怎么办?祁年不禁发愁起来。就在此时,外面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有人在家吗?我来送信!”
祁年一愣, 自己的信?是谁寄来?他出去开门,来送信的是驿站过来的年轻人, 问道:“可是祁年医师?”
祁年回答:“我便是。”
那驿站信使递给他一封包裹。他打开后, 里面有一方帛书, 还有一张名帖,帛书外皮上写着“祁年亲启”, 看来确实是自己的信。祁年回屋拆开信,和老妻一起读起来。
写信的人原来是祁年的好友许由。许由去年年底还在都城, 后面受他徒弟的邀请, 听说前往了长都郡城下的南沧县。没成想今日许由写了信来。
祁年一行行读下去。许由在信里写了在南沧县的见闻, 新鲜有趣, 祁年也被深深吸引,但他没想到的是,许由在信末,竟然邀请他去南沧讲学?还说若是他愿意前往,可持名帖去都城元隆商行,找东家韩汉清支取十两黄金,以作路费。
老妻问他:“当家的,你怎么想?”
祁年默不作声,实际开始认真思索。若说是在书院里传授和钻研医术,这合了他的志向,他自是愿意,如果郡王真能许以丰厚月俸,这算得上是好差事。就是不知道郡王爷是不是真这么大方?他当然相信多年好友许由的人品,就怕许由也被蒙骗。他对老妻说出自己的顾虑。
老妻却说:“这有何难?你不如按照信中所说,拿上名帖去找那元隆商行。若这商行真能取出十两黄金给你,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若是没有,那就不必再提。”
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单凭一张名帖就能取出十两黄金给他做旅费,那想来郡王确如许由所说,求才若渴,毕竟祁年自认除了自己这身医术以外,没什么值当别人用十两黄金来骗的。反之则恐怕是那郡王蒙骗了许由。
再看看单薄钱箱,又想起家中每日的开支,祁年一咬牙,换了身出门见客的衣裳,就拿着名帖去了元隆商行。
元隆商行的名声祁年也听过,这是都城里一家名贵珠宝行,换平日里他是万万不会进的。他忐忑进去,马上迎面来了一名伙计。
伙计满面笑容:“这位爷,想要看些什么?”
祁年说:“我想找你们家东家,有事相商。”说着给伙计出示手上的名帖。
那伙计在元隆商行待久了,自然知道这是贵人名帖,他虽不识得是哪位贵人,可也怕怠慢,便说:“还请客官稍等,我请掌柜出来。”
不多时,掌柜来了,接过祁年手中名帖一看,原来是诚郡王!掌柜连忙恭恭敬敬地请祁年去静室稍坐,自己赶紧去请东家来。他可知道,眼下元隆商行最紧俏的商品妆霞纱就是出产自诚郡王属地。
韩汉清从掌柜处得知消息,也迅速过来。他先是跟祁年寒暄两句,便一脸热络地说:“祁医师既和郡王爷有交情,那便是我韩某的贵客,若有什么需要韩某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来。”
祁年一生孤傲,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得硬着头皮跟韩汉清说明来意。
韩汉清听完了然,他和郡王府来往的都是万两黄金的大生意,如何会把这笔小钱放在眼里?且他素来看好诚郡王府,自然乐得和郡王爷有更多来往,当即请人取来银钱,还贴心把一半黄金兑成白银,装进一口小钱箱,递给祁年。
祁年只觉得晕乎乎的,这么容易,就把钱取给他了?
韩汉清转念一想,这祁年既然是郡王爷看中的人才,自己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施个顺水人情。他便笑着问:“对了,祁医师可是要前往南沧县?如果要去,不妨雇上马车和我们商行同行,到时候我们商队的几个护卫也能送医师一程。”
祁年闻言心动。他素来不爱给人添麻烦,可这旅途遥远,他又很少出远门,也怕一路上不太平,遇上盗匪,若是能和这些有经验的行商一起出门,自然安心。他犹豫着说:“这样是否太麻烦韩老板?”
韩汉清豪爽一笑:“哪里会!我手下的商队也恰好要去北川郡买些西域的稀罕玩意儿,正好一起去,我们商队有祁医师随行,倒是我们沾光,到时候弟兄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麻烦祁医师!”他经商多年,尤擅看人,自然能看出祁年是个不愿意平白受人恩惠的性子。
祁年一听,松了口气,说:“这是自然。一起出门,相互照看是应当的道理。”
祁年带着钱箱回得家去,一家人见到这么多银钱,又惊又喜,只觉得解决了燃眉之急。都城里粮价、房价一年高过一年,既然已经待不下去,不如便去投奔郡王爷,说不得是个好去处。
祁年带着老妻、儿子开始收拾起东西,儿媳也开始准备孙子的衣物,一家人忙活了几天,把家当都装上马车,跟着元隆商行的车队一起行路。
赶车的都是老把式,拉车的也都是高头健马,走了十来天就进入了长都郡城。进入长都郡城后,祁年和家人目瞪口呆地看见了一条光滑石道,宽阔又绵长,简直不像是人力所为。
商队领头人一直往返于南沧县和都城,专门押送妆霞纱。领头看他们惊讶,生出自豪来,仿佛自己也是南沧县的一员,全然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时的惊愕。
领头笑着说:“这就是南沧县的水泥直道了,听说当初南沧县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修出来了!”
行走在水泥直道上,马车不再颠簸,祁年儿媳苍白的脸色这才渐渐回过来血色。这一路上她十分辛苦,生产完也就三个月就坐马车,路上一直呕吐不止,好在郡王爷给的旅资丰厚,祁年提前买了不少补药,又买了许多吃食,这才让儿媳一路撑下来,还坚持着给孩子喂了奶水。
进入南沧县,祁年掀开门帘,发现沿路店铺众多,房屋和道路都十分整洁,百姓们面色红润,身材健壮,来往人群摩肩擦踵,根本看不出只是一个边关县城,看着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许由在信上所说的南沧县风土人情逐渐鲜活起来。
商队领头一路把他们送到了许由所说的宅院地址,这才离去。
许由开门,立刻就见到了老友祁年,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别宅里的仆从帮祁年一家卸东西,又安排祁年一家入院休息。祁年顾不上休憩,拉着许由想要说话。
许由知道老友一定有许多话想问,他又何尝不是?两人一路聊到夜深,干脆抵足而眠,竟然找到了几分年轻时的意气。
祁年一家进入南沧县的时候,另一支商队也悄然进入了安周县。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眼眸里还带着隐约的绿色,路上行人不由侧目。
胡商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大胡人。其中一个胡人小声说:“大王子……大少爷,咱们还是去买哪个什么粉黛?”
“嗯,上次带回去的货物卖出去了高价,这次来谈谈,看能不能做成一笔大订单。”胡商一边转动着拇指上的金戒指,一边说道。
一行人进了铺子,直奔粉黛柜台而去。掌柜一愣,这不是去年那个出手就是两枚玉镯的胡商客人吗?王府大管家选他做掌柜,就是因为他有个识人的本事,见过的人多年不忘,何况是这么显眼的胡人?
掌柜的走过去,笑着说:“这位客人,想要买些什么?”
胡商问道:“你们这个粉黛柜台,我看又多了一些新东西,是些什么?”柜台上每个格子里,都摆放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玫瑰面脂”、“苦菊面脂”这些名字。他注意到其中有一些他没见过的名字。
掌柜的取下一个玉瓶,笑着说:“客官好眼力!这是我们新出的玫瑰香水,客官不妨试试看。”
胡商拧开玉瓶上的塞子,只见里面是一汪清澈汁液,扑鼻而来的是绵长香气,醉人馥郁,如同盖着头纱只露一对妙目的西域舞女,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这香水恐怕能价比黄金!若是运到更远的身毒国、大月氏国这些地方,恐怕能比那面脂赚得更多!胡商不露声色,问道:“你这玫瑰香水,多少银钱一瓶?”
“这瓶玫瑰香水,十两黄金。”掌柜说。
十两黄金!这水难道是金子做的?胡商背后的随从怒目而视,只觉得这中原人果然狡猾,竟如此要价,当即小声说:“大少爷,这家店铺心黑,咱们不如换家店吧?”
胡商却不这么认为,他早已看明白,这家店所有的东西都只此一家,绝无分店,光靠这一条就能卖出高价,何况这香水恐怕还真能值十两黄金。他沉吟半响,说道:“掌柜,若我有大生意要谈呢?我想谈的,是长长久久的生意。”
掌柜明白,这客人去年就出手阔绰,一口气搬空了自己店里的库房,今天这意思就是说想要长期进货了。掌柜不敢自行下决定,便说:“不知道客人是否方便明日再来?我请我们这店的大管事来,若您想要长期进货,还是跟我们大管事谈妥当。”
胡商点点头,和掌柜约好时辰,就带着随从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尉迟屈密
听说有胡商过来买货, 福顺初时不以为然,只想着让掌柜自己处理。可掌柜又提醒他, 说:“福管家, 是去年年底那会儿,拿两个玉镯子来换面脂的胡商,名唤尉迟屈密的那个。”
福顺这才想起去年年底那个出手阔绰的胡人。若说这胡人只是出手阔绰, 福顺也早忘记了,可他还记得, 就是那几天, 郡王爷还专门问过, 让他去查某一日和王府铺子有生意往来的胡人,福顺虽然不解其意, 但也按照王爷吩咐照办。最后查来查去,那日和王府有生意往来的胡人就这一个人,自称尉迟屈密。
想到王爷关注,福顺就吩咐掌柜:“那就这样办吧。明日我自会去店里, 我来跟他谈。”
到了第二日,福顺从南沧县坐马车来到安周县的铺子, 自从两县开通了水泥路, 往来十分方便。不到两个时辰他也就到了。福顺在里间里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掌柜就外面领了人进来。
福顺摸不清这个尉迟屈密的身份, 也不敢托大,只笑着说:“尉迟公子请坐。”福顺亲自倒了一杯香茶, 给尉迟屈密满上。
尉迟屈密接过这香茶, 一饮而尽, 唇齿间弥漫着茶甘, 又有说不出的花的甜香。尉迟屈素喜中原文化,觉得这茶比自己耗费千金买来的中原茶叶还要好些,另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福顺见他喜欢,笑眯眯地又把茶杯满上。
尉迟屈密再次喝下,依然没有尝出是什么茶来,可茶香独特清幽,勾起了他的茶瘾,他索性开口问:“还没问过福管家,这是什么茶?”
“让贵客见笑了,这是我们王府自制的粗茶,乃是用茉莉花和茶叶窨制而成的茉莉花茶,比不得南方来的贡茶清雅,却也自有一番风味。若是尉迟公子不嫌弃,待会儿临走时便带上一些茶叶,公子回家后也可以尝尝。”福顺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可脸上却一片矜持自傲。
尉迟屈密心下暗叹,中原地大物博,果然有许多他未曾见识过的好物。没想到即使是边关的一个王府,就能随手拿出这样的上等香茶。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和中原经商的决心。
两人也不急着谈事,反而互相聊起了见闻。福顺和这尉迟屈密聊起来,只觉得如沐春风,对方对中原习俗极为了解,又博闻强识,妙语连珠,只觉得好久都没有这样愉快。就连福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尉迟屈密是个顶顶有魅力的人。
聊了一刻钟,尉迟屈密才把话绕回来,说道:“昨日我来贵店,闻见了那玫瑰香水,想贩些回我家中买卖,听掌柜的说,这香水库房里一共也就三十瓶,这可不够做买卖。我来中原行商,路途遥远,想要跟福顺管家打个商量,有没有什么办法行个方便,让我多带些回国?”
原来尉迟屈密是看上了王府出产的香水。福顺这下也就明白过来。冬日的时候,王府客卿李青月先生炼出了一种极香醇的白酒,因为极其耗费粮食,这白酒王爷严令禁止外传,只用来制作香水。因为这香水耗费花瓣极多,冬日里能收来的干花也少,王府现在制作出来的香水也就五十来瓶,因此福顺便让掌柜限购,每个客人购买香水不得超过两瓶。
现在看来,这个叫尉迟屈密的公子是想要大批量供货了。福顺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谨慎地问:“这香水珍贵,尽不愁卖的,也不知道公子打算用什么来换?”
尉迟屈密从胸怀里郑重掏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倒出了数颗光彩夺目的红宝石。那红宝色色泽艳丽,灼灼生辉,表面不见一丝瑕疵,只如同鲜血一般嫣红,个个有拇指大小。这种成色的宝石,在中原可不多见,即使在他们于阗国,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福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红宝石的眼里难掩惊艳!福顺是郡王府的管家,哪怕诚郡王府之前再落魄,可烂船也有三斤钉,何况偌大一个王府?在王府库房里,福顺也见过不少珍品,可数遍府内奇珍,也只有在第一任诚郡王妃成亲时用的凤冠上,才能找出如此亮眼的宝石!可这尉迟公子一出手就是数颗!
像这样的昂贵宝石,不可以简单用黄金来衡量价格。哪家王府不打造一些压箱底的底蕴奇珍?福顺立刻就心动了。不过他也不能自行决定。香水作坊是王爷过问的生意,眼下要加大产量,还得看郡王爷的想法。
福顺说道:“我家这香水着实生产艰难,尉迟公子若想要多买上几瓶,我需要禀报我家主人,若是主人同意,才能答应。”
尉迟屈密了然,他早已经打听过,这铺子是诚郡王府的生意。他也不着急,只笑着恭维了福顺几句,又说:“还请福顺管家在主家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定然牢记在心。”
福顺又跟尉迟屈密客套了一会儿,等送走尉迟屈密,他转身就火急火燎地坐上马车,赶回郡王府,跟郡王爷说明情况。
宣瑾瑜听福顺说完,这才想起去年的系统提示。当时系统提示她,检测到已和于阗国通商往来,她就让福顺去查查,就在系统提示她那天,王府名下的铺子和哪些胡商有交易。若是以后这胡商再上门,可以行些方便。
没想到一直到开春后这么久,这胡商才再次上门。
看来这胡商确实是于阗国来的了。宣瑾瑜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看了看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三):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
达成进度 5/36。声望值:未解锁。”
看来,不知不觉之间,西域三十六国里,已经有五个国家和诚郡王府做过买卖,只是这个系统任务里的声望值还没有解锁。宣瑾瑜想着,自己还是要和这些胡商多多交易,恐怕才能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吧。
见郡王爷陷入沉思,福顺小心翼翼说:“王爷,这胡商想要我们定期提供打量香水,您打算如何?”
想到自己的任务进度,宣瑾瑜便说:“福顺啊,这做香水要用些什么东西,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要多做几瓶香水,你就得想办法收更多的花来。若是这收花能办到,也可以多做几瓶,卖给这商人。”
见王爷没有反对的意思,福顺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起来:“王爷放心。之前是冬日,干花本就不好找,从南方来的商队又少了很多。现在南方春日正是开花的时候,来往商队又多,我看弄些各色花朵倒也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你便着手去做吧。”宣瑾瑜说。她又嘱咐道:“你到时候搜集来的干花,若是各种都有,你就都送到李青月先生那儿,让他按照花的不同种类提炼出香精来。你再想法子去聘一位调香师回来,让他拿着香精专门调制香水。明白吗?”
福顺恍然,郡王爷的意思是把工序分隔开。最关键的一步提炼香精由王府客卿李青月来完成,但各种香精可不能简单混合,而是要品鉴调制为悠长的香味,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外面聘来的调香师。福顺当即点头答应照办,然后才跟郡王爷告退。
见郡王爷同意,福顺就有了底气。他再次见到尉迟屈密,两人商量好香水的价钱,福顺答应这次先提供五十瓶,之后每三个月,尉迟屈密可以派人来铺子里提两百瓶香水,不过相应的,每次交易不用黄金结算,只收同等价值的名贵宝石和美玉。
这恰好是尉迟屈密想要的。他本是于阗国的大王子,国中盛产美玉,又从贸易往来的身毒国里购来了许多宝石,拿出与黄金等值的珠宝对他来说更简单。
这下尉迟屈密和福顺都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除去这批昂贵香水,尉迟屈密还订购了面脂、口脂、香皂,还有南沧织造署出产的各色锦帛。幸好尉迟屈密是用的宝石结账,否则他恐怕得随身带好几大箱子黄金,才够买这么多东西。
尉迟屈密要的货物太多,福顺也要让库房准备一下,两边约好了三日后交货,尉迟屈密之前来去匆匆,也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安周县。趁福顺备货的日子,他也正好转悠几圈。
为了不惹人注目,尉迟屈密没有住客栈,而是租了一处宅院。回到宅院,他亲近的随从乌波一脸闷闷不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尉迟屈密说:“乌波,你有什么事情就说。”
乌波憋了一肚子话,瓮声瓮气说道:“大王子,咱们和中原人做生意,真的能有好处吗?中原人要的价钱太高了,心太黑。您这样往来奔波,不在国都,不能在王身前侍奉,我看不如早点回去得好。”
尉迟屈密明白手下人的心思,乌波是前些年投靠他的勇士,一身伟力十分惊人,可相应的脑子十分迟钝。他也不以为意,只说:“乌波,我不在国都也好,我想的就是多赚点银钱,把我这大王子府上的人安置好了就行。”
乌波蠕动着嘴唇,又说了两句,可尉迟屈密只是拒绝,乌波见大王子听不进去自己的意见,只得哼了一声,负气离开。
屋子里另外一个侍从苏拉小声说:“大王子殿下,乌波最近总是出言顶撞您,我看,要不还是敲打乌波一番?”
苏拉从小跟着尉迟屈密长大,情分和乌波没得比。但尉迟屈密还是摇摇头:“乌波不过是脾气急了些,他一身武艺惊人,还是留着,照常用人便是。”
苏拉低头应是。
尉迟屈密疲惫地揉揉额头,想起了国都里的阴谋诡计。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想着开辟和中原轩国的商路,以后卖给更远的身毒等国,自己不用去竞争皇位,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罢了。
等过了三天,找福顺领了货物,就赶紧回于阗国吧。尉迟屈密想。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南安大学
南沧县城里, 郡王府的别宅之中,陆续驶入了好几辆马车, 都是许由从各地请来的好友, 也是未来书院的老师。
宣瑾瑜抽空见了许由请来的这些先生,都是有学之士,果然大佬的朋友也都是大佬。对这批聘请来的老师, 宣瑾瑜十分满意,干脆以别宅为中心, 高价买下了附近的几座宅子, 就此在南沧县城划出一片学院区, 让营建署负责改建,共分为三片区域, 最前面的是教学区,中间的则是食堂、澡堂、图书馆、学生宿舍,最后面的则是教师院。
刚到南沧县的先生们也被郡王爷的大手笔一惊。他们本以为要修学院只是吹嘘,实际恐怕就是拨一处宅子, 让他们几人讲讲课也就罢了,充其量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学堂, 可看郡王爷现在这规划, 竟像是真要兴办一个如稷下学宫一样的大型书院!
随着教书的先生们陆续到岗, 书院开设的科目也就定下来了,分别是农学、算学、医学、机括学、营造学, 宣瑾瑜有心想要讲讲物理、化学,可这些基础学科她一个文科生也学得懵懵懂懂, 又如何传授给这些先生?只好按照南沧县和轩国现有的技术做了一个大类划分, 且先搭建一个雏形, 她来给各位先生讲讲心中的大学规划, 后面再慢慢发展。
宣瑾瑜给诸位先生提到的大学,引发了众位先生的极大热情。想到郡王爷口中提到的各方学者汇聚,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盛况,几位先生竟像是找到了新的理想,只只觉得若是能够把这大学建出来,学说遍布天下,才算是不负此生才学。
于是,在诸位先生的一致要求下,新建的书院从南沧县和安周县各取一字,命名成了南安大学。不过,宣瑾瑜看来,这南安大学和前世的大学相比,更像是讲究实用的职高或者大专,但在这个时代也当得上大学的名号了。说不得千年之后,这里也能成为全国人民心中的顶级院校,非学神不得入读?看着南安大学里各位先生激情焕发的模样,宣瑾瑜决心做个合格的金主爸爸,只出钱,提愿景,不插手,交给专业人士放手施为。
因营建署是在原来的几座宅子中改造,不过月余功夫,南安大学校舍就改建完成,而第一批学员也从北川郡城抵达了南安大学。
北川郡幅员辽阔,各县所需书吏、田啬夫、工匠的数目十分惊人,光靠宣瑾瑜支援一些人手也是杯水车薪,因此,南安大学刚有个眉目,裴佑就想着送一批人过来培训,学费由北川郡府支出。这批学员分别来就读农学、算学、机括学、营造学。
考虑到年轻人学习新事物更快,这次来南安大学学习的学员年纪都不超过二十五岁,也都是北川郡府、各县县府的精英人物,年轻而才高,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
远远地隔着一段路,刘岐就看见了南安大学的金漆黑底招牌,他冷哼一声,问旁边丁平:“也不知道这大学有什么出奇的,齐王殿下把我们送来进修!”
丁平和刘岐是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刘岐性情里有两分狂傲狷介,丁平只得劝慰:“慎言!齐王殿下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刘岐也明白厉害,不再多说,只跟着南安大学的人入了院子。
南安大学的领路人是一位个子瘦高,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自称周垚。他二人跟着周垚左饶又饶,入到了后边一间院子,院子的门匾上写着学生宿舍,右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乙字号。
周垚推开门,把他们带进右边的偏厢房,只见厢房里摆着四张三尺长的小床,小床边摆着一套窄窄的桌凳,靠着墙立着四个带锁的木柜子,看来这小房间竟然要住四个人。
周垚解释说:“这一间厢房本来该住四个学生,因为现在学生未住满,且先两人一间安排,你二人便住在此处。”
说着周垚把几把钥匙交给他二人,又分明说清钥匙用途。
刘岐忍不住,问道:“喂,住在这儿也就罢了,我们平日里怎么上课?”
周垚抬眼看他:“急什么急,我正要说呢。”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几张薄纸来,递给他二人:“上面的两张是课表,写清了上课的教室、时辰和老师的名讳,你二人就按照这课表去对应的教室上课。下面的两张是学院各个院子的分布图,可以看见各个教室的位置,还有食堂、图书馆、澡堂的位置。”
一口气说完,周垚又说:“还有,以后不能叫喂,没大没小的,得叫我师兄或者辅导员,我是许由老师的弟子,也负责我们农学院的学生事务。”说完,周垚转身离开,留着两个愣头青自己犯傻。他还要赶去后院里的实验田看自己的辣椒良种呢,若不是老师带来的弟子里自己最年长,谁愿意来做这个辅导员教这些蠢师弟?
周垚走后,刘岐和丁平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所谓的进修就是到了地方,有人手把手带着教,连续带着他们学几天农术,更多的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这个南安大学,竟然作风如此放肆不羁的吗?和他们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啊!
刘岐和丁平开始打量屋子,这屋子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桌里已经放好了灯油还有笔墨纸砚,还有一个和周垚一样的挎包,估计是装书本纸笔用的。虽说地方不大,但学习用的东西是一应俱全,两人竟还找到了几分少年时求学的意气。
不过最令二人惊讶的是周垚给的纸。那纸张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轻薄坚韧,上面的字迹清晰无比,最令人惊异的是,两张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来!
刘岐面色古怪,说道:“我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
丁平却说:“我看这南安大学好像想让我们自己摸索,不如咱俩收拾好东西,四处走走?”
刘岐一口答应,二人把随身行李一放,就奔向了第一处,澡堂。
按照纸张指示,澡堂在西北角,每逢双日开一天,只在中午和晚上各开半个时辰,正好趁这个时间,洗去一路尘土。
二人直奔澡堂而去,澡堂所在的院子有个看门的大爷,一见他二人来了,就领着他们去锅灶间,里面烧得全是热腾腾的热水,让他们自己小心担到洗澡间去,大爷还每人发了一块肥皂,要他们洗好出门的时候还来。刘岐和丁平揣着肥皂进了洗澡间,里面一连摆开了十个大木桶,每人一个,两人担好水,好不痛快地洗了个澡。
刘岐性子爱洁,当即眉开眼笑:“我还以为这大学生活艰苦,没想到还能两天洗一次澡!咱们在北川郡城的时候,都未必能有这么舒服呢。”
丁平微微一笑,他也心中欢喜,只是不如刘岐这样外放罢了。
洗去满身尘土,二人这才觉出肚饿,不如再去那食堂一遭?
进得食堂院子,丁平和刘岐又是一惊。食堂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屋子,里面密密麻麻放着小桌凳,正前方摆着好几口大锅,里面盛放着饭菜。见他二人进来,手拿大勺的师傅说:“四菜一汤,二荤二素,汤自己去锅边盛,要哪个?”
丁平还在细看,刘岐已经欢快地说:“红烧肉、爆炒羊肉、烧豆腐、清炒白菜!”
师傅拿出一个大陶盘,按照刘岐所说,各打一勺,最后塞了两个麦面饼子到菜上,递给刘岐。丁平此时也选好了菜,师傅也是如法炮制,给他递过去一个大陶盘。
刘岐走到旁边的大陶釜一看,惊了,竟然是蛋花汤!他顿时眼含热泪,是他误会齐王殿下了!伙食这般好,殿下想必为他们上学掏出了不少银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给殿下干活!
丁平先去找位置,刘岐盛了两碗蛋花汤过来。这个时候他们也见到了其他一起来进修的人,有跟他们一样来学农学的,也有学算学、机括学这些的。
大家一边聊着见闻,一边吃起饭食来。别的不说,这南安大学饭菜是真香!那红烧肉丰腴软糯,酱香浓郁。爆炒羊肉薄薄一片,就是入味儿!烧豆腐滑嫩嫩,大白菜清爽可口,就连蛋花汤也好喝!一口菜一口饼,间或呼噜几口汤,一帮大小伙子吃得是头也不抬!
学机括学的马远摸摸隆起的肚皮,说:“吃得真爽快!就冲这伙食,我愿意一直在这里读书!”
其他人也不笑话他,他们也有同样的想法。比起南安大学的伙食,自己以前在郡廷府、县廷府吃到的怎么那么像猪食!
吃的好,住得好,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功课学业难不难,能不能学到真东西呢?
刘岐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那图书馆看看?”
这倒是个主意。这些学员里也有家里藏书颇丰的,从曾祖父那一代起就开始四处购书,也不知道这南安大学的图书馆是个什么模样?
图书馆是个小院,东西南北四间屋子里都塞满了书本。每间书屋里,都摆着二十个高大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挂了个木牌,分别是经、史、子、集、工、商、农等,这等浩瀚地藏书量,只把一帮学员惊得目瞪口呆。
老天爷,他们当中家学最渊源的一个学员,家中也不过只有这么一间屋子的藏书了,还是家中祖祖辈辈收藏下来的,没想到这南安大学名声不显,竟有这么多的藏书量?
他们却是不知。自打宣瑾瑜穿越来后,苦无娱乐,只好让人收些书来,因诚郡王府越来越豪阔,读书又是正道,福顺管家大笔一挥,只要是没见过的古籍,都收到王爷的书库中!因她兴办南安大学,裴佑和远在外地的古元朗又送来一批书籍,来到这里的各位先生也都各负书本数十箧,合在一起,才凑出如今这惊人的藏书量。
刘岐已经彻底走不动道,他素有书痴之称,当即问起馆吏如何借读。
馆吏说:“图书馆禁灯油,因此只能白天来读,所有的书随便翻开,但需要小心翻动,不可损毁,只能在馆内阅读,不可外借。但图书馆提供免费纸笔,可自行抄录。”
自行抄录!一干学员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万万没想到,这南安大学如此格局高远,谁家有个藏书不是敝帚自珍,一辈子在暗室里藏起舍不得给外人看,没想到南安大学这么大方,虽不外借,却随人抄录!那若是看到有用的书本,岂不是誊抄一边,即可自有一份?
刘岐当即问道:“纸笔何处?”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南安大学(二)
等刘岐从馆吏处取来纸笔, 绕着图书馆的书架仔细一本书一本书看过去,他才知道这里的书囊括了多少种类。
刘岐和丁平来南安大学是为了修习农术, 而图书馆的这么多藏书, 有许多都是和农术相关,不少都是有名的农术大师的手稿珍本。刘岐平日里的一些疑惑,都在这些书中找到了解答。性情不羁的刘岐还在图书馆中找到许多游记、趣谈, 这也极大地引发了他的兴趣,读得如痴如醉。
等到真正上课的时候, 刘岐和丁平等人更是大开眼界。
给农学院上课的是大师许由, 许由在第一节 课就教授了闻所未闻的套种之法。
许由讲解的是用小麦套种菽豆, 因小麦长得高,菽豆长得低, 两种植物在田里互相不抢占地方,而菽豆还能将一种名曰氮的物质吸收进土壤,反而能使得小麦成长得更好。
许由正仔细讲解着套种诀窍,下面刘岐举手提问:“老师, 如果套种的话,土壤岂不是需要更多肥力, 才能同时让两种作物生长?”
许由赞许地看着刘岐, 这学生虽然有些顽皮, 但才思敏捷,举一反三。不过面上许由依然不显, 只说:“如何给土壤施肥是下节课的内容,你们先把这节课套种学会。”
许由讲完套种后, 周垚师兄又进来, 把一干学生领到了后院里的实验田, 让他们实地观察, 还分给他们一块田,各自套种种植试试看。
刘岐和丁平的课程很快就排得满满当当,他们农学院的学生要学套种之术,再学肥地之术,学完还要学一年两次轮种之术,最后还要学习农具的打造、使用和维护,为此还要去隔壁机括学院选修一两门课程,只觉得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现在刘岐和丁平也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住所书桌中会放有灯油,合着南安大学早就料到课程繁重,他们必须得挑灯苦读。
至此,刘岐和丁平的傲气早已消失不见,他们明白在南岸大学学到的知识有多么宝贵,每日里只如饥似渴地学习。不过,也不知道为何,越是繁忙的时候,刘岐越想摸鱼,看着书桌里免费供应的一沓沓白纸,以及手里极易书写的鹅毛笔,刘岐突然灵机一动,不如自娱自乐写个故事?
图书馆收藏的游记和趣谈给了他底蕴,南沧县的种种见闻又给了他灵感,刘岐大笔一挥,就写出了后土娘娘座下仙童转世,来人间广施雨露,各路仙神下凡帮助的故事。刘岐学业越繁重,编故事的灵感反而层出不穷,他只好每夜挑灯,写完作业就开始写故事。
同屋的丁平发现了刘岐的异样,因此成为了《仙童下凡施雨露》的第一个读者。刘岐的手稿又很快从自己的住屋一路流传出去,直到这批学员全都成为刘岐的忠实读者。这可不是件好事,只因大家见到刘平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写的那故事,后面发生啥了?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
刘岐也只能尴尬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赶紧溜之大吉。
机括学院就在农学院的隔壁,教的课程一日难过一日,现在正在教的是活字印刷术。也是学到了活字印刷,学生们才明白,原来开学时收到的课表纸张是这样统一印刷出来的!学生们心情复杂,有感动——这么宝贵的技术,老师们说教就教!也有痛哭:好难学!好复杂!好想跪地求老师教点简单的东西!
机括学院的老师无动于衷,只一脸冷漠地给他们递出刻刀:“来,一起刻一套字模。教得再多也不如你们自己上手做一遍。记着,要印刷出一本书来,才能毕业。”
学生们突然面面相觑起来,这一刻他们突然心意相通起来。“老师,刻什么书都行?”
“对,刻什么书都行。”老师夹起教案,翩然而去,留一室蠢弟子胡乱倒腾。
机括学院的学生连熬几个大夜,又得其他学院的好事者相助,终于印刷出一套《仙童下凡施雨露》。
在请示过师长,又跟刘岐谈妥利润如何分成后,机括学院的学生们带着数十套《仙童下凡施雨露》,在南沧东市里支起了头一个书摊。
他们应当感谢南沧书塾。南岸大学开办的同时,南沧书塾也没有停下,还在一期又一期地招收学员,教学内容也在不断调整。正因为如此,南沧县能识字的人越来越多。否则这《仙童下凡施雨露》如何能有销路?
学生们带的数十套书很快就卖了个精光。毕竟,讲后土娘娘座下仙童的故事书,必须立刻买下,这可是郡王爷的排面!不买不是南沧县人!县廷府的书吏、开店的富商、富裕一点的百姓,乐呵呵地买走了书。
逛集市的王府厨子一口气买了三套。
于是,宣瑾瑜去往李氏的小院,惊讶地在阿娘的梳妆桌上发现了一套故事书,这故事的主角瞅着怎么这么像以自己为原型呢?撇开这个不谈,故事编得还挺好!世间魔气作乱,土地欠收,仙童转世,又得各路神佛相助,找菩萨领甘霖,找龙王借雨,带领百姓走出困境,颇有几分《封神榜》的神采啊!
李氏笑眯眯地说:“我看这故事编得挺好!可惜就是还没写完。”
宣瑾瑜认同阿娘的看法,她干脆从阿娘处借走这套书,留作晚间观看。
南沧县民现在能吃饱肚子,这在轩国就已经算得上富裕,可到底没什么娱乐,县城里连个耍百戏的都没有。《仙童下凡施雨露》这套书一出世,立刻就火遍南沧,大一点的酒楼甚至自发地找来会认字的书生,在酒楼大堂里讲起这故事。
南沧县一些识字的书生不服气,听说写这《仙童下凡施雨露》的人也就是南岸大学的一个学生。要说我等的学问比不过一些当世大师,也是自然,可编个这样的故事又有何难!这个《仙童下凡施雨露》的作者也不过就是沾了郡王爷的光罢了!
当即就有一个书生闭关半月,出门的时候已经拿出了一套书稿,名曰《风流王爷俏娘子》,讲的是某朝某代有个俊美王爷,因故出了远门,路遇一身世飘零的绝美歌女,二人之间生发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因《仙童下凡施雨露》下半部迟迟不出,《风流王爷俏娘子》立马登顶证道,成为南沧县最红故事书。谁要是没听过,出门跟人闲聊都不知道咋搭话。
宣瑾瑜也看到了这本《风流王爷俏娘子》,没想到继神魔文之后,这么快就出现了甜宠文!看来自己很快就不缺小说看了!苦无娱乐已久的宣瑾瑜感动得热泪盈眶,天知道,来到这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年代,她有多无聊!没想到,办一所南安大学,竟然误打误撞出现这些娱乐生活的小说来!
宣瑾瑜索性让福顺去开办了一个书坊,有书生写好了故事稿子,大可以直接投来书坊,只要写得不错,就印刷成书售卖。因书坊开出的润笔银丰厚可观,有不少书生干脆专职写故事,成为轩国的头一批小说作者。
也许是这个年代娱乐太过匮乏,这些鲜鲜出炉的小说传到安周县后大火,往来行商爱买来读,连到此来的西域商人也要买上两本来读,甚至不少人一买就是五套八套,毕竟姑舅表姨这些亲戚也都爱看。宣瑾瑜得知后,只觉得这堪称史上第一波文化输出。对此,宣瑾瑜乐见其成,毕竟,郡王爷也爱看小说。
尉迟屈密翻动着手里的这本《风流王爷俏娘子》,竟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这作者是如何写的,那小娘子身世凄凉又为自己在这苦难世间奋勇搏路,实在令人同情,那王爷虽说出身高贵,可清逸出尘,温柔体贴,使人心生好感,两人在一起时又有说不出的默契,素来心思细腻的尉迟屈密一路看下来,只盼着他二人早日喜结连理。
他正看得入神,苏拉却进来说道:“大王子,到了收货的时候了。”
是了,今日便是和那福顺约好取货的日子。尉迟屈密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卷,起身带着侍从出门。
到得铺子,福顺果然已经在此等待,所有的货物都已经密封装箱,拿麻布和干草细细填满了所有空隙,路上只要小心些,这些瓶子必然能完整运到。尉迟屈密让手下人点了点数目,自己也随手抽出几瓶香水打开来嗅闻。
验完货后,尉迟屈密才将一袋子红宝石交给福顺,等福顺验完宝石,双方钱货两讫,尉迟屈密带着货物回到租来的小院。他们已经提前收好了所有东西,等货物一装上马车,今日便打算离开安周县。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尉迟屈密转身检查马车上的货物箱子,乌波突然一刀扎向尉迟屈密心口,虽说尉迟屈密听见刀来的风声,猛然闪躲,可刀也深深扎进了他的腹部。
尉迟屈密捂着腹部,鲜血汩汩流出,这时旁边苏拉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其他侍从一扑而上,制住了乌波。
乌波戾然咧嘴,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来,说:“大王子殿下,你挡了别人的路,就……去死!”他猛地一咬舌头,竟然就此自尽,悍烈自杀。
小腹处大量流血,尉迟屈密已经觉得头脑眩晕起来,苏拉连忙扶起尉迟屈密,旁边随从也出门去叫医生。苏拉心底冰凉,这么严重的伤口,要什么样的医生才能救回?就算是有这样的神医,他们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南沧县,又如何能找到?
尉迟屈密反而冷静下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苏拉,去找诚郡王,他也许能救活我……”说完,尉迟屈密一歪头,昏迷过去。
苏拉抱着尉迟屈密,大声痛哭:“大王子,大王子!”
作者有话说:
南沧县众人:郡王爷的同人小说!买买买!
第57章 青霉素
安周县廷府每日公务繁重, 古淼只在午间还能有会儿休憩。他泡上一壶好茶,打算忙里偷闲, 躲上片刻清静, 突然有一个书吏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惊慌神色。
“大人,不好了!”书吏急急忙忙说。
“是甚么事情?慢慢道来。”古淼说。
“刚刚有一个胡人, 拿着印信自称是于阗国大王子属下,说大王子在我们安周县遇刺了, 眼下性命垂危, 让我们找大夫给诊治!”书吏一口气说道。
古淼闻言一惊。于阗国与北川郡相距不远, 在西域三十六国中算是离轩国较近的小国,国中盛产美玉, 又在通往身毒国乃至更远处的交通要道上,虽然国土不大,却富裕繁荣,不可小觑。这于阗国的大王子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安周县?不过现在却不是追查这大王子行迹的时候, 眼下要紧的是禀报郡王爷,让王爷定夺, 要不要救这大王子, 又能不能救回。
古淼猛然起身:“备马, 你随我一同前往郡王府!”
宣瑾瑜在书房里正优哉游哉地看小说,没成想古淼突然带着人急匆匆赶来, 又一口气跟她说完于阗国大王子的消息。
于阗国大王子?宣瑾瑜若有所思,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三):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
达成进度 5/36。声望值:未解锁。”
这段时间以来, 自家属地里出产的货物恐怕早已经在西域三十六国流传开来, 可系统任务却只认可和其中五国有贸易往来, 今日古淼来报, 她才突然明白其中症结。当初福顺和这尉迟屈密做了面脂买卖,她这边就收到系统提示,达成进度1/36,而尉迟屈密正是于阗国大王子,看来,她必须要和西域各国有一定地位和影响力的人交易,系统才会判定和这个国家存在贸易往来关系,刷新进度。
“郡王爷,现在这大王子正在安周县一处宅院里等着医师,听说人已经彻底昏迷,发起烧来,这可如何是好?”古淼的声音把宣瑾瑜的思绪拉回。
宣瑾瑜思忖片刻,说道:“这于阗国现在和我轩国虽说未有建交,但也处于中立,眼下我们要紧的是和西域三十六国联合起来,不论是攻打匈奴,还是说贸易往来,都有用处,这大王子肯定是要施以援手的。”
宣瑾瑜说完,又唤来身边管事,让他持自己手帖去南安大学把祁年大师请来。
祁年接到郡王传召,跟着管事来到王府。宣瑾瑜把事情大概一说,隐去了尉迟屈密的王子身份,只说有个胡商腹部受了刀伤,还请祁年大师前去救治。祁年做了这么多年的医师,经过的风浪不知凡几。他明知以郡王爷尊贵身份,如何会专门去关心一个小小胡商的性命,他却佯作不知这疑点,只公事公办地问起书吏那胡商伤势如何。
书吏说道:“我也是听胡商属下来报,人是在腹部受的刀伤,已经昏迷过去,说是还在发烧。”
祁年听完,对宣瑾瑜拱手说道:“郡王爷,我怕还得去看过这病人的伤口,才知道能不能治。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收拾下医箱,前去安周县诊治病人吧。”
宣瑾瑜也正是这个打算。众人便加紧行动起来,好在安周和南沧之间的水泥直道早就修好,骑马来回不到一个时辰,这才赶在快傍晚的时间,到了尉迟屈密的宅院。
苏拉一直在宅子里翘首以待。他们在安周县请来的医师已经给大王子包扎了伤口,涂上了止血的药物,可是大王子陷入昏迷,又很快发起烧来,一想到这里,苏拉就不寒而栗。他只能强作镇定,按照大王子的吩咐去找诚郡王,可郡王府又在南沧县,他干脆就拿着大王子的印信去找了安周县廷府,想来都是郡王爷的属地,这消息自然也会传到诚郡王耳中。
苏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上午才去找了安周县廷府,快傍晚的时候,宅院门口就来了浩浩荡荡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诚郡王,随行的还有一位轩国名医。
苏拉一咬牙,开了宅门,把诚郡王和轩国名医请入院内,现在只求这些轩国人能把大王子殿下的伤势治好。
祁年进到尉迟屈密屋内,仔细给他查看了伤势。刀口深入腹中,万幸没有刺中脏器,否则这胡商恐怕就当场毙命,不过现在依旧情形凶险。太长的刀口恐怕已经感染溃烂,因此这胡商才一直昏迷发烧,若是迟迟不能醒来,恐怕就要送命在安周县了。
祁年摸着一把胡子,委婉地把他的诊断说了出来。
苏拉面色苍白,悲恸难以抑制,他万万没想到,跟着大王子出来一趟,竟然因为乌波这个内奸把大王子害成这样!苏拉上过战场,他清楚比刀伤更可怕的是感染溃烂,那些伤口会带来不知命的病症,即使是刀口已经不再流血,人也会发烧日益虚弱,最后往往就是医师束手无策,伤者含恨魂归西天。
宣瑾瑜也皱起眉头来。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伤口脓溃引发的全身性感染才是高致死率的原因。这尉迟屈密看着还很年轻,堂堂天潢贵胄却也只能在床上等死吗?
祁年突然说:“现在还有一策,或许能救活这位尉迟公子,不过此法老朽却不敢担保一定能成,说不得用了这法子,尉迟公子的伤势还会加重。”
宣瑾瑜一愣,她听祁年这么一说,已经明白过来,祁年打算用什么法子。自从祁年来到了南岸大学,负责医学院的教学工作,生产青霉素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地从李青月处转移到了祁年手中。李青月其实已经把青霉素研制出来,现在还差的就是摸索如何在医治病患的过程中使用青霉素。祁年带着手下学生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
苏拉正处于绝望之际,耳闻得祁年这样一说,便如同溺水之人遇见浮木,又重新燃起希望:“祁医师打算用何种法子?”
祁年说道:“我在南安大学医学院正在研制一种新药,名曰青霉素,这种药可以杀死身体里一些看不见的毒瘴,正适用于伤口脓溃。不过这青霉素的药虽然已经研制出来,却只有一两个人试用过,现在若是给这尉迟公子服下,老朽也不能确保就一定能治好。”
见祁年一五一十道来,苏拉也知道这些轩国人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他只觉得心里发颤,这药若是就一两个人用过,这种刚研制的新药如何敢给大王子试用?可他一看大王子躺在床上的灰败脸色,又想到大王子昏迷前的嘱托,咬牙说:“眼下我家主人已经命在旦夕,就算冒险也只能一试了,还请祁医师放手施为!”
祁年见苏拉已经下了决断,也就轻轻点头:“放心,老朽自当尽力。”
祁年从随身带来的医箱里取出一只玉瓶,小心地倒出一些青色药粉来,化在水里给尉迟屈密送服,过得一些时间,见这人一切正常,没有什么过敏的反应,这才倒出两药匙青霉素,化在水里给尉迟屈密灌下去。
服下药后,祁年还不放心,又仔细检查了尉迟屈密的刀伤,重新用酒精冲洗干净,又敷上止血伤药,再拿干净麻布裹好。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福顺早在安周县置办了郡王府的别宅,宣瑾瑜便带着众人前去休憩。接下来几天,祁年日日前去宅邸,都是拿酒精给尉迟屈密冲洗伤口,又适量给服青霉素,再来就是灌服一些其他汤药。
宣瑾瑜索性也在安周县停留数日。正好古淼也有事情要报给宣瑾瑜,他在安周县找到了一片优质的黏土地。南沧县虽说也有黏土地,可惜土质还是不够细腻,只能够用来和些黄泥,或者烧制一些普通红砖,可要说制作瓷器,南沧县的黏土地的质量远远不够。
这次在安周县发现的黏土地要细腻得多,就在安周县麻仓山脚下。这黏土色作浅红,手感十分细腻润滑,恰是做瓷器的好原料。
南沧县出产的货物里,不管是面脂还是香水,都是用的玉瓶包装。玉瓶美则美矣,可一来耗费银钱甚多,二来要去南方产玉的郡县定制,来回运送也花时间。宣瑾瑜早就想要建造一个瓷窑,这才可以造些瓷瓶来用,现在终于找到能做瓷器的黏土,她迫不及待地指挥人马建起了瓷窑。
徐福带着匠人们前去修建水泥直道,现在已经进入了北川郡城,留守营建署的是徐福的大弟子徐长风。现在由徐长风接下了修建瓷窑的任务。徐长风跟着师父修建了许多石灰窑,现在烧制瓷窑也算是驾轻就熟。
宣瑾瑜在安周县找来木匠,按照她的图纸打造出了辘轳车。上好的黏土淘洗晒干,又重新调制好成泥块,由几个巧匠将泥块堆叠在辘轳车的转盘上,他们尝试着把泥胚塑造成器皿的形状。塑好形状的泥胚要放在通风的木架上晾晒,等泥胚晾晒到半干,匠人们还需用竹片在胚体上压制出一些装饰用的花纹。
瓷窑正在修建的中途,宣瑾瑜收到消息,尉迟屈密退烧了。
宣瑾瑜赶到于阗国一行人所住的院子里。堂屋内,尉迟屈密安静地卧在床榻上,旁边苏拉一脸喜色。
祁年绷得紧紧的脸上也松快了几分,这段时间他也看出这胡商出身不凡,因此治疗起来也压力颇大。青霉素本身在医学院还处于实验阶段,没想到赶上这个危机,只得在忙乱中仓促登场,每思及此,祁年也惴惴不安。
好在有惊无险,这胡商既然已经退烧,最危险的时候便已经过去。接下来只用静待病人醒来即可。
宣瑾瑜问道:“尉迟公子是什么时候退烧的?”
旁边苏拉答道:“是在昨天夜里。”
宣瑾瑜走到尉迟屈密病床边仔细查看。只见尉迟屈密的脸色不再如绢帛一般苍白,嘴唇多少有了些许血色,面色也平静下来,呼吸绵长,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熟睡中醒来。
就在这时,尉迟屈密眼皮微微掀动,下一刻,露出一双深绿色的瞳孔来,迷迷糊糊说:“这……这是?”
旁边苏拉又惊又喜地瞪大眼:“醒了!大少爷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青霉素(二)
尉迟屈密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头疼欲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雅出尘的身影, 那人俯身正在看他, 秀丽的一双瞳孔仔细打量,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呀,你醒了!”
然后尉迟屈密就听见苏拉激动的声音。
也许是在生死关上挣扎一番, 尉迟屈密始终难以忘怀,他醒来时初见的那张清丽容颜。苏拉和其他侍从一拥而上, 递水的递水, 说话的说话, 尉迟屈密却一直在注意那个人,可那人却悄然离开了屋子。
从苏拉口中, 尉迟屈密才知道原来那就是诚郡王。多亏诚郡王带来的医师祁年,给他服用了一种名为青霉素的新药,这才让他退烧,从伤口脓溃引发的昏迷中醒来。
听到苏拉说起自己昏迷的症状, 尉迟屈密也才知道自己这次受伤有多凶险。
“乌波的事情查出来了吗?”尉迟屈密问道。这叫乌波的侍从因为一身武艺惊人,尉迟屈密才招揽于麾下, 跟了他五六年, 尉迟屈密才逐渐放心, 谁能想到这乌波是在他身边埋藏的死士?
“大王子,乌波的房间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 没有任何痕迹,和乌波交好的几个侍从已经严加审讯, 他们只知道乌波在老家有个情人, 乌波经常回去看那个情人, 我已派人连日回国, 看能不能在乌波老家找到线索。”苏拉说。
“好,你且先去追查。不过想来也是我那几个弟弟干的好事。没想到我虽无意于这王位,也有人不放心,依然要暗算于我……”尉迟屈密露出苦笑,他叹道:“是我太天真了。等这次回去,苏拉你就多去招揽一些武士,也和大臣们多多走动吧。我随身的这批侍从,回去后也筛选一番。”
苏拉大喜过望。大王子是前任王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因王后早逝,在王面前就少了关注,加上大王子本身是个不爱争斗的淡泊性子,常年也只沉迷经商,可大王子的几个弟弟早已在朝中培植党羽。苏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想到这次乌波的刺杀能让大王子殿下改了想法,苏拉觉得,用中原人的话说,这事儿说不得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尉迟屈密养伤,于阗国一行人也就只得继续停留在安周县。另一边,宣瑾瑜却陷入为难境地。她早已让古淼调来尉迟屈密等人的通关符节,他们是在北川郡城对外关市里以普通胡商的身份拿到的通关符节,手持符节一路进入安周县,所至之处,皆依轩国律例交税,也遵照外商管理,没有任何出格之处。可毕竟尉迟屈密乃是于阗国大王子,在她治下受伤,她又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宣瑾瑜也没有瞒着裴佑。裴佑下一封信来,却是建议她“以诚相对”。裴佑在北川郡城扎下根来,派出的探子也开始在西域三十六国收集消息,据说这于阗国大王子性子淡泊和乐,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且把他当个正常商人对待。不过,于阗国王近几年身体抱恙,下面几个王子明争暗斗,裴佑也嘱咐说,若是这个大王子愿意跟她说起这争位之事,当然也要拉拢。
这些事情听得宣瑾瑜头大,宣瑾瑜索性让裴佑抽空自己来一趟,或者派个军师来跟大王子谈谈,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若把这事交给她,宣瑾瑜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要搞砸。每到这个时候,宣瑾瑜就庆幸裴佑也穿越过来。若论权谋争斗,自己这点心眼子哪够用?还是让裴佑上吧。
宣瑾瑜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做金主爸爸,快乐数钱比较适合她。
安周县的瓷窑也终于建好,第一批泥胚送进去了瓷窑,工匠们有条不紊地开始封窑门。
宣瑾瑜问徐长风:“这第一批瓷器,打算烧制多久?”
徐长风恭谨说:“回郡王爷,按照您给的图纸,这第一批瓷器打算先试烧五个时辰,后面再看着调整。”
宣瑾瑜点点头,她早在系统抽出了【瓷器烧制】技术图纸,只是现在没有温度计,还是需要工匠靠经验去摸索。
瓷窑的木柴点燃就再也没有熄过,整整五个时辰后,工匠才小心拆开窑门,这才露出其中瓷器。等瓷窑中的热风逐渐散去,工匠戴上厚厚手套,小心将瓷器拿出。
刚出窑的瓷器依旧热得烫手,宣瑾瑜无法用手去碰,只好用眼睛欣赏。瓷器的颜色和黏土里的金属质含量有关,这次在麻仓山发现的黏土烧制出来的瓷器都是青色,就如同上好的青玉一般光滑细腻,美丽得让人屏住呼吸。
虽说现在还没有研发出涂抹釉彩的技术,可是青色的瓷器表面上烧制出了竹枝、花鸟等纹路,也依旧巧夺天工,是难得的宝物。
看来,安周县的集市很快又要多一样引人疯狂的物品了……数数治下属地出产的独特货物,宣瑾瑜琢磨着要不要举办一场贸易节?这样说不定能更快把系统任务进度刷满?
带着新烧制的第一批瓷器,宣瑾瑜重新返回郡王府,美器配美食,来安周县这么久,她也想念自家厨子的手艺了。她刚到王府,后脚就收到了尉迟屈密递来的拜帖,说要上门拜谢。宣瑾瑜回帖,让他明日上门即可。
“大王子,您的伤口还受得住吗?”苏拉担心问。
尉迟屈密半躺在车厢榻上,闻言只摆摆手,专心撩开车帘往外望去。从安周县到南沧县这一路,他大开眼界。那条光滑神奇的水泥路不用多说,进入南沧县以来,路边丰盛的食铺,集市里飘扬的叫卖声,来往百姓脸上洋溢的快活,这些都是他在于阗国从未见到的。
一手造就了如此世外桃源的人,竟然不到双十。想起那日惊鸿一瞥,诚郡王含笑风姿如同家乡美玉一般,不期然就让尉迟屈密铭心刻骨。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所感念也是自然。尉迟屈密这样说服自己,忽略掉内心奇怪的悸动。他不忘整整衣袍,这才带着手下人进入了郡王府。
宣瑾瑜在堂屋里接待了这位于阗国大王子。这位大王子受伤期间,她也只去过几两三次,当时也只顾得上关心大王子病情,只觉得对方是个面色苍白的病患。
可今日尉迟屈密上门,宣瑾瑜望过去,才后知后觉发现,都说西域出美人,此言不虚。
尉迟屈密今日穿了身墨蓝色的锦袍,上面绣着竹枝纹,头戴金冠,腰悬玉佩,眉目英俊,神色温雅,一双浅绿瞳孔又平添异域风情,神秘又忧郁,对她说话也是亲切有礼,让人心生好感。
二人正在交谈,管事突然来报:“齐王殿下来了!”
裴佑到了?宣瑾瑜一愣,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前些日子写了书信,让裴佑最好亲自来一趟,算算日子,也能到了,不过来得这么快,难道裴佑是昼夜兼程来的?宣瑾瑜刚刚转过几个念头,堂屋的门就被推开。
裴佑今日穿了一身玄黑衣袍,头发高高束起,他有一张极为矜丽的脸孔,可不笑时便露出冷漠如刀的神色来,于是华美的眉眼便透出了轻狂,成了一种令人仰望的姿态。
裴佑看见屋内还有一人,慢慢皱起眉来。“这是?”
宣瑾瑜松了一口气,她正愁不知道如何和于阗国大王子打交道,现在裴佑来了,就可以把这事甩出去,她高兴地说:“这位便是于阗国大王子,尉迟屈密。对了,尉迟王子,这便是北川郡城之主,齐王殿下。”
裴佑露出微笑,眯起眼睛说:“原来是尉迟王子,远道而来,当是贵客。瑾瑜可要好好招待。”说着,他亲昵地抚了一下宣瑾瑜头顶。
又来了。宣瑾瑜虽说不满,也早已习惯裴佑时不时地发病,对她做出长辈姿态。她说道:“这是当然。我让厨下备了一桌宴席,不如就上菜吧。”
三人分别入座,厨子把菜如同流水一样送来。酒席间,尉迟屈密诚恳地给宣瑾瑜敬酒:“多谢郡王!若非郡王伸出援手,屈密现下如何能安然度日?救命之恩今生难忘,日后郡王但有差遣,屈密无有不从!”
说着,尉迟屈密取出一个木盒来,双手递给宣瑾瑜。“这是我于阗国一块无瑕白玉刻出的吉祥天女像,护佑人长寿无忧,还望郡王收下。”
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块白玉佛雕。那白玉色泽温润,通体无瑕,上面用极精细的刀工刻出了一尊吉祥天女像,天女面色悲悯,手持宝碗和羽箭,栩栩如生。这一看便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裴佑凤眼一挑,他总疑心这尉迟屈密看瑾瑜的眼光不对劲,如今一看这白玉天女,还用疑心吗,简直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裴佑在北川郡城这些日子,可没少了解于阗国。于阗国从国王到平民,无不信仰佛教,素有佛国之称。民间有风俗,每家若有孩童降生,便去请来一尊吉祥天女护符,随身佩戴,终身不可置换。这尊吉祥天女像如此珍贵,若非皇族,如何能找出这样的美玉?八成便是这尉迟屈密的护符,他把这样宝贵的护身符送给瑾瑜,是想作甚?
裴佑坐不住了。他假作诧异,先是讲完于阗国的风俗,又说道:“我观这吉祥天女像大小恰像个护身符,难道是大王子随身的宝物?”
这确是尉迟屈密的护身符。尉迟屈密本不想多说,他心知说出是自己护符,恩人如何会收?便含糊其辞,隐去这玉像来历,只想送给恩人。没想到平空这齐王横插一杠子,突然这样一问,尉迟屈密又不想对恩人撒谎,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宣瑾瑜一看尉迟屈密为难神色,也明白过来。想来是尉迟屈密想要谢她,身边又没有什么贵重的宝物,竟然把自己的护身符给拿了出来。宣瑾瑜如何能要?她当即说道:“既是大王子随身之物,瑾瑜如何能取用?好意心领,大王子定要留下这尊护符,日后若有空,常来南沧县做客就好。”
尉迟屈密说:“这如何使得?这尊吉祥天女像还请郡王爷一定要收下,但愿能护佑郡王无忧!”
裴佑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敲手心,笑着说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从手上取下一串手串来:“说起来还真是便宜了瑾瑜,我最近刚得了一串沉香木,雕成了貔貅手串,正好有辟邪安神之效,今日我就代大王子把这手串送给瑾瑜。瑾瑜有了护符,便也不必夺人所爱了。”
听见裴佑这样一说,宣瑾瑜也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笑着婉拒了尉迟屈密。
尉迟屈密还想再说,可又被裴佑三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收回自己的吉祥天女像,眼睁睁看着郡王戴上了那串沉香。
夏三立在一旁,却是心惊肉跳。他是齐王殿下的亲卫,从小挑出来在殿下身边长大,自然知道得多。那沉香木怎么会是劳什子新得的手串?那分明是齐王殿下的娘亲,苏夫人传下来的手串,点名要给未来儿媳的!
看看老神在在的齐王殿下,再看懵懂无知的郡王爷,夏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瓷器
准备送给诚郡王的吉祥天女像给挡了回来, 尉迟屈密难免有几分失落,可是看见诚郡王关心的眼神和明快的笑容, 他也振作起精神来, 和对方交谈。
小郡王言语可亲,又学识渊博,尉迟屈密情不自禁地就被对方吸引。可是……郡王爷虽说美貌, 却是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啊!想到这儿,尉迟屈密羞愧起来, 屈密啊屈密, 郡王爷把你当朋友, 热诚以待,你怎么能有这样的龌龊念头呢?自己也一定只是把郡王爷当做朋友而已!
正说着话, 宣瑾瑜却发现尉迟屈密眼神飘忽起来,她心中纳闷,这大王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宣瑾瑜轻咳两声, 又把话说了一遍:“尉迟王子,尉迟王子?这是我家庄子窨制的茉莉花茶, 尉迟王子何不尝尝?”
尉迟屈密回过神来, 就看见小郡王如花笑靥, 纤细柔软的手指递给他一杯花茶,他脸上突然涌现热意, 在小郡王清亮目光下紧张羞涩起来。
尉迟屈密鼓起勇气接过,只觉得这花茶品起来, 甜香中又勾出一丝酸。
裴佑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他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在北川郡城多待了几个月, 再来到瑾瑜府上, 便是这般情形!可恨!虽说瑾瑜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但不应该是这般!
裴佑挂上亲切的笑容,问道:“尉迟王子何日离去?不妨说来,到时候我也好安排一队护卫,将王子好生护送回去。”
尉迟屈密闻言,这才觉出遗憾来,是啊,自己不日就要回家了。他勉力一笑:“再有个三五日,我就要走了。”
宣瑾瑜遗憾地说:“是吗?我还以为尉迟王子可以多待上十天半个月呢。”
眼见得小郡王微蹙眉间,尉迟屈密热血上涌,就要脱口而出多待几日也无妨,这时候那齐王殿下却突然说话:“瑾瑜何必如此说?尉迟王子在于阗国还有多少要事等着处理,切莫再说这样的孩子话。”
尉迟屈密耳闻齐王劝告,又清醒起来,是了,齐王殿下虽说是无心之语,可确是如此,乌波这事他还得赶回家中处理,如何能在南沧县多待。只是见着齐王言语神色里和郡王的亲近,尉迟屈密不免黯然神伤。
裴佑说话时也偷觑着这于阗大王子的神色,见自己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多停留几日的念头,裴佑不禁松了口气。哼哼,这样就轻易放弃的男人,如何和我斗!裴佑深知宣瑾瑜是个慢热性子,需得脸厚胆大心细,才能敲开宣瑾瑜的蜗牛壳。看来这尉迟屈密也是个温吞性格,想来威胁不大。
不过裴佑久率三军,自然不会轻敌,毕竟这于阗大王子长得还颇有三分颜色,万一瑾瑜年纪轻轻,色令智昏,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接下来几日,裴佑每日里精心打扮,各色锦袍如流水一般在他身上穿过,头冠、玉佩等饰物也是一样不落,宣瑾瑜不解其意,只觉得裴佑花孔雀一般好打扮的毛病是日益严重。
旁边夏三明察秋毫,唉,春天到了,哪怕是英明睿智如齐王殿下,也只能如稚鸡长羽、孔雀开屏一般来求偶了。
夏三:心累,又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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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作坊里,宣瑾瑜和裴佑审视着新烧出来的一批瓷器。
徐长风带着匠人们摸索了一段时间,对如何掌控窑温和捏制泥胚已经有了经验。比起第一批成品,这批新烧制的瓷碗瓷碟要薄出不少,轻敲时声音脆如琴乐,器身也光洁致密,纹饰精美。
瓷器刚在安周县集市面世,就迎来众多豪商哄抢。不论是西域外商,还是中原汉商,都对瓷器狂热追捧。现在一个小一点的瓷碗,都炒到了五两银子的高价。营建署只得火热招工,马不停蹄地开建了几个瓷窑,才堪堪能完成现在的订单。
裴佑没想到,只是数月未见,宣瑾瑜已经在属地里建出这么多新东西来。
宣瑾瑜却和裴佑商量:“南沧和安周两县,产物越来越多,我打算在夏日开办一场贸易节,以扩声名,你觉得如何?”
裴佑说:“这有何不可?不管是香水、面脂、香皂,还是瓷器、锦帛,都是世间罕物,正需要打出名气来,办一场贸易节正是恰逢其会。”
宣瑾瑜有些担忧。平日里她身为郡王,手下人都指着她过日子,她就算心有疑虑,也不能当着下面人流露。上位者一露出软弱,下位者不是惊慌就是欺主。也只有见到裴佑时,她才会吐露出心声。“开办贸易节,就要准备大量的货物,也需要想法子邀请众多商人前来,贸易节的规则要细细制定,到时候来的外人多了,也需要大量狱掾来维持治安,各种杂事琐碎,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夏季前操办停当。”
裴佑听出宣瑾瑜的犹豫来,鼓励说:“这么多事情,一下子想起固然繁难,但行动起来却是做一件少一件,总有安排完的时候。再说了,若是今年办得不是尽善尽美,也没有关系,就当为明年贸易节积攒经验好了。”
这也是个道理。听得裴佑这么一说,宣瑾瑜也振作起来,坚定了办贸易节的决心。毕竟这贸易节一旦办起来,最好就要年年一次,若是今年不开头,拖到明年来试错更麻烦。索性今年把该趟的坑给踩完,明年才能办得顺顺当当。
看完瓷器作坊,宣瑾瑜又带着裴佑去看了一圈葡萄、棉花、辣椒这些新作物,两人也商量了一番如何把这些植物引入北川郡城,打算等北川郡送到南安大学学习的这批学员毕业,回程的时候就把这些作物种子一并带回。
想到南安大学,宣瑾瑜说道:“南安大学眼下已经有了几个科目,不过到底还是不够完善,老师们也少,我正打算在轩国境内广招有识之士,把南安大学再扩充一番。”
“你打算如何招起?”裴佑问道。
“我打算效仿前世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在轩国广而告知,愿以百金为聘,请饱学之士来南安大学讲学。”宣瑾瑜说道。
南安大学聘进来的这几个各学院院长,包括许由在内,都给出了一年百两黄金的聘金,至于食宿和日用,也都由南安大学开支。不仅如此,这些大师们做研究所需的人手、材料也都由南安大学支出,算下来,南安大学一年耗费不下万金。
哪怕是轩国都城的学堂、书塾,给老师们开出的薪俸恐怕一年也未必能有十两黄金,宣瑾瑜这投入可谓是大手笔。
裴佑说:“这样做我看行得通。等这消息传开来,定然有不少人才涌入南安大学。”
宣瑾瑜和裴佑商量着事情,转眼就到了尉迟屈密离开的日子,二人便出城相送。
尉迟屈密恋恋不舍,若不是急着要回于阗处理乌波的事情,他真打算在南沧县再多待些时日。这段时间他也明白过来,小郡王志向高远,一心想要泽被属地万民,也许自己成为于阗国的王上,也能助小郡王一臂之力吧。尉迟屈密默默想,马车带着他驶离了南沧县城。
裴佑见得尉迟屈密已经离开,自认为高枕无忧,北川郡城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他也只得赶回北川郡。他有心想跟宣瑾瑜说出自己的心思,可看着宣瑾瑜坦然举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如同兄长一般勉励了宣瑾瑜几句,就策马离去,一路上他满腹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裴佑离开后,宣瑾瑜莫名地有些不习惯。也许是裴佑在身边的时候,她有事情能找人商量,裴佑离去后,她少了倾诉的对象,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吧。仿佛为了故意忽略些什么,宣瑾瑜又一头投入到工作当中,南沧和安周两县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她。
安周县城门处新贴的告示内容,比飞鸟还快地传遍了整个轩国。
“……愿以百金礼聘德才兼备之士,前来南安大学讲学。若有人愿往,诚郡王府定当扫榻相迎……”
轩国上下哗然。有觉得不相信的,只不过请人讲学,便能给出百金?好大的口气,就算在都城给诸位皇子讲学的老师,恐怕也不过这个薪俸!多半是哗众取宠。也有人觉得其后必有阴谋,毕竟这诚郡王明文宣告天下,这百金定然是要给出的,恐怕是要给没落的王府博取些声名,好重新得到皇室看重宠信,想来所图甚大。
看客们说什么的都有。然而一些有学之士听闻此事,忐忑中又重燃起了希望,不如去南沧县看看?哪怕这百金只不过是郡王随口许诺,能够传扬自己一身学问,也是幸事。
宋祥就打算收拾包袱,前往南沧县。他惴惴不安,虽说郡王爷在告示里说明任何学问都可传授,但他也不知道,郡王爷能否允许他在南安讲学。毕竟,他一生精研的乃是仵作之学,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晦气行当。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仵作学
宋祥家里是祖传的仵作, 从他曾祖那一代起,在老家就是有名的仵作。虽说祖祖辈辈深耕一行, 可仵作常年和死人打交道, 连亲戚邻居都觉得晦气,不爱上他家门,何况外人?
因此宋家虽说世代在县廷府做衙役, 日子依旧过得穷困潦倒。本县和邻县虽说一有重案,就想起把宋家仵作请来, 可等案子一破, 就立马把宋家仵作遗忘在角落里。宋家人便譬如夜壶, 平日里人们根本想不起来,也不愿意见到, 有事的时候才捏着鼻子拿出。
做仵作赚不到什么钱,但宋祥不会别的营生,只好咬牙坚持下来。诚郡王的告示传出,他难免心动, 郡王爷说只要是天下学问专精者,都可以前往南安大学讲学。在仵作一道上, 宋祥自认不比任何人差, 是不是也能去南安大学谋个差事?就算拿不到那百金薪俸, 也比做个受气仵作好?
宋祥越想越心动。他今年刚过三十,家中独子, 爹娘早已离世,也未曾娶亲, 孤家寡人一个, 没有拖家带口之累, 他干脆就找县令辞去仵作之职, 将家当卖出换来几两银子,权做去安周县的路资。
宋祥到得安周县,门口上果然贴着告示,内容也和自己听来的所差无几,他这才放心下来,连忙问县门口衙役:“这位大人,我是应这告示而来,该往何处去?”
那衙役一听,原来宋祥是按这告示来南安大学应聘差事的,虽宋祥穿着贫寒,衙役也不敢怠慢,只给宋祥指了路,让他去安周县县廷府。
宋祥又一路来到安周县廷府。县廷府守门小吏一听他来历,直接就把他领到了安周县丞处。安周县丞是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名叫古淼,为人谦和,让人给宋祥奉来香茶。
宋祥只觉得有些拘谨,他原来当仵作的时候,一年到头和县丞说不上几句话,何况是如此礼遇?而且这安周县廷府修得格外气派,屋子亮堂宽阔,宅院占地也广,比起他当仵作时待的县廷府要豪阔许多。
古淼笑着和他寒暄几句,才开口问道:“说来还未问过,宋先生想在南安大学教些什么学问?”
来了,终于还是逃不了这关!宋祥硬着头皮说道:“回县丞,我擅长的乃是仵作之学。”说完这话,宋祥心中千钧巨石也放下,一路上他患得患失,现在终于把话说出,不管这县丞是面露嫌恶之色,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给他听,还是命人将他赶出去,他总算有了个结果,不必徘徊于希望和绝望之间。
那姓古的县丞听闻他说完,既不是嫌恶,也不是恼怒,而是露出好奇的神色来:“仵作?可是查验死者眼耳口鼻,剖骨验伤,以缉拿真凶之学?”
“正是。”宋祥说道,见古县丞好奇神色,他不由得身体都坐直几分:“我宋家世代从事仵作行,积累经验不知凡几,在这仵作一事上确实当得上精通。”
古淼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自打郡王爷在安周县贴出告示后,来的学士多是擅长文史子集,可郡王爷想要聘请的却是懂得经世致用之学的人才,好不容易招揽几个人,懂的也多是机括、炼丹、医药之术。没想到今日还来了一个懂仵作的人才!仵作好啊,自打南沧和安周两县居民多了,来往商队多了,去年到今年还出了一两件命案,让王府上下都头疼不已。日后南沧和安周来往人士只会越来越多,这个时候来了个好仵作,这可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古淼当即说道:“好!像宋先生这样懂得仵作之学,能为死者伸冤,正是郡王府需要的人才。还请宋先生稍等,我备下马车,让手下人将你送去南安大学。”
上得马车,宋祥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素来习惯了世人异样眼光,没想到在安周县,却被以礼相待?宋祥一路入得南安大学,接待他的也是大学校长许由大师。
宋祥也听过许由大师的名号,许由多年来行迹遍布轩国,四处传授农术,他也十分佩服。当下许由问起,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诚郡王最开始跟许由说,打算在南安大学遍开天下学问,许由就十分赞同。许由和现在南安大学这帮老师,都是清高孤傲的性子,换个直白话说,内心都有些狂放狷介,不把世俗看法放在眼里。在许由心中,似仵作这般洗刷冤屈、陈明案情的学问,就是有用之学,值得在南安大学开课。
许由和宋祥一番交谈,观其说话言谈神色,便心中有了谱,只给宋祥拨出一间屋子来,唤来弟子将宋祥送去休憩,自己则前往诚郡王府。
听许由讲完,宣瑾瑜也来了兴趣,没想到自己还招揽了一位仵作高手?若这人真的精通仵作之学,在南安大学开堂课也无妨。
许由还有些犹豫,因他对仵作一窍不通,不敢担保这宋祥有真才实学,不敢贸然聘请宋祥为老师。
宣瑾瑜听完许由的顾虑,说:“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先让祁年和宋祥见面,看看这宋祥有没有行医的功底,然后再找人前去宋祥家乡打听,若他家真是世代仵作,家乡人自然也会知道。如此一来,许由大师能否放心?”
许由听下来,也觉得郡王爷这样安排妥当,便也应下。
信使一来一回,又耗去数十日,眼看着都快要初夏,才带回了在宋祥家乡收来的信息。确如宋祥所说,他家里世代都是老家县廷府的仵作,也在郡县多处大案中提供了关键线索,都有卷宗可查。
这下许由疑虑尽去,当即在南安大学新增了仵作科,供学员选修。
整个仵作科,现在就只有宋祥一个□□,他也需要摸索教学方法。宋祥干脆便把自己办过的积年大案,还有自己祖上办过的案子,给学生一一讲来,借由这些案例,再给学员讲明如何这让死者开口说话的仵作学。
万万没想到,仵作课竟然成了整个南安大学最火爆的一门课程,常常爆满,甚至其他老师的助手、学徒、还有辅导员,就连看管澡堂的大爷,都爱来听仵作课!别的课时常有学生心痒痒想要逃学,唯独仵作课是座无虚席!
只因宋祥老师讲课就跟讲故事一般,大家听得太过瘾了!
刘岐听课是听得如痴如醉。自打写完《仙童下凡施雨露》后,他就一直在苦思冥想自己下一本书该写什么,直到听完宋祥老师的课程,他如听纶音,一下子就找到新故事的方向!这游走于生死间的刺激,引人入胜的悬念,粉墨登场的各色人物,这……分明就是最好的故事素材啊!
其他学生来宋祥处听课,都支着下颌如听故事,唯独刘岐奋笔疾书,拼命记录。就连后面宋祥讲起仵作具体的断案法子,他也学习得十分认真。一个好的作者,必须要严谨地设计自己的故事。懵懵懂懂之间,刘岐已经有了创作的觉悟。
灵感迸发之下,刘岐很快完成了新书稿《洗冤录》。郡王府的福顺管家和机括学院的学生们已经谈成合作,一方出资,一方出技术,合力开办了南安书坊,刘岐的新书稿也自然递给了南安书坊。书坊掌柜彻底读完书稿,第二天顶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对福顺管家郑重说:“这本书,至少印五百,不,要印一千套!”
《洗冤录》刚上市的第一天,只卖出去五套,第二天卖出去了七八十套,第三天,一千套书全部售罄。因为这本书,南沧县可谓是一时纸贵,豪门家仆、衙门小吏、平头百姓一起聚在书坊门口,声嘶力竭喊道:“那个办案的故事,对,就是洗冤录,啥时候才能买到啊!”
前来安周县做生意的商人也新增了一类紧俏货物,名曰传奇故事,指的就是从南沧、安周两县流传出来的故事书。商人们甚至专门来到南安书坊下了大订单,都是千套起订。要知道,虽说南沧县改进了造纸术,又用了雕版印刷,可一套书还是得一两到三两银子不等,这上千套的书可不是小钱!
正是因为《洗冤录》的畅销,诚郡王百金礼聘仵作宋祥的事情也传遍了整个轩国,不少饱学之士下定决心,收拾起了包裹往安周县出发。中间却有一个贫困娘子仇朱,虽是女流之辈,也下定决心前往安周县。
仇朱的父亲是一位漆匠,也是一位画家,在当地颇有声名,可惜家产都给了大哥,仇朱没有分得半分。仇朱继承了父亲在书画一道上的天赋,但她嫁去的夫家待她冷淡如敌,婆婆又动辄立规矩,仇朱不堪忍受,只好与丈夫和离,离家独居。她既无夫家寄居,又无娘家扶持,只得一个人独住,靠卖字画挣钱。为了糊口,仇朱画过观音像,也画过秘戏春宫图,因时人不好女子书画,她只得匿名卖给小商小铺,虽说画技高绝,可还是收入微薄,日子过得贫寒。
听说了诚郡王以百金礼聘仵作宋祥的事情后,仇朱却看到了希望。仵作一事历来被认为是阴晦之事,世人不敢多谈,可这郡王却坦荡对待,说不得这诚郡王属地就是一片开明之地?想来这地方既然能容下仵作宣扬自己学说,也能容下女子画画?
抱着这样的期待,仇朱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孤身前往了南沧县。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仇朱
南沧县比仇朱想得要繁华。入得南沧县, 仇朱只剩下五百多文钱,这些钱根本不够她赁一处宅院, 只因赁宅子都是一次交一年的租子。仇朱只得住最偏远的客栈, 饶是这样,她身上铜钱也只够半个月住店和吃饭的开销。留给仇朱找出路的时间不多。
仇朱在屋里简单梳洗一番,这才出去在大堂里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她一边吃着面条, 一边琢磨着赚钱的法子,就听见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到大堂中间, 竟然开始讲起了故事。
这书生说的是一个姓宋的狱掾和医师好友联袂破案的故事。书生娓娓道来, 听的人纷纷叫好, 不少人甚至没点什么正经饭菜,就点一碟炒豆子, 一碟小菜,一小壶茶水,一边吃着一边听这书生讲故事。
南沧县民能有这等闲情逸致,看来这确实是个富裕的大县了, 自己是来对了地方。仇朱想着,越是富裕的地方越需要画画这门手艺, 穷得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如何需要画家?仇朱很快注意到, 那书生手里拿着一本书, 时不时地看上两眼,难道这书生讲的故事就记在这书上?她管旁边的南沧县人打听起来。
她打听的那大哥却是个好说话的, 笑着为她解了惑:“对,这故事书名叫《洗冤录》, 是南安大学一个叫刘岐的学生写的, 卖得可好了!这不我们南沧县还有好多不认字的大老粗吗, 也买不起书, 就到这客栈、茶馆听听书也是好的。”
仇朱好奇问道:“那这《洗冤录》在哪儿有卖?”
“上那南安书坊就有!你去县廷府在的那条街,走到头,就是南安书坊了!”大哥说道。
仇朱吃完面,就按这大哥指的路往南安书坊走去。入得南安书坊,只见这书坊的柜子上放着数十本书,最显眼的地方放着的不是经史子集这些圣贤云,而是一排蓝皮封面的《洗冤录》。
仇朱在书店闲逛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匆匆进门,来买这《洗冤录》。仇朱耳闻,这些人都是提前下定,赶在印出来的当天就来取货。仇朱又注意到门口还有个告示,写着南安书房诚意收书,凡有意者可携书稿前来详谈。
仇朱心动了,收书稿,那是否可以收画稿?若是她的画也可以跟这《洗冤录》一样售卖,那不比她卖单独的画赚钱?
仇朱有了主意,就说干就干。她虽然囊中羞涩,买不起这《洗冤录》,索性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客栈大堂里听书生讲书,果然半个时辰过去,这书生就讲起了《洗冤录》的开头。
仇朱边听边记,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起图画来。这姓宋的狱掾应该是个什么模样,是个什么穿着,和自己的医生好友相见的药堂是个什么布置,画面的格局该怎么排布。等一切烂熟于胸,她立马回屋,开始画起画来。
她带来的绢帛和笔墨颜色花去了她大半身家,饶是这样,绢帛也不剩几张,仇朱叹口气,看来只能尽力画小一点了,省些绢帛,她倒不担心自己画技,就怕卖的时候人家嫌不阔气。但既然心意已下,就不必瞻前顾后,动笔一气画就是。
仇朱在客栈里足足画了十日,这才把那《洗冤录》的第一集 画完。第十一日,她睁着一眼血丝,洗了一把冷水脸,带着自己所有的画稿去了南安书坊。
南安书坊的掌柜听说有人想卖书稿,也不惊讶,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卖书稿,但见到人的时候掌柜还是惊讶了一下,来卖书稿的是个妇人。女子少有会读书写字的,也能写书吗?
那妇人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卖书稿,是画稿。”
卖画稿?这不走错地方了吗?南安书坊的掌柜正想婉拒,却看见那妇人直接就在柜台上把带来的画稿铺开,掌柜瞄了一眼,拒绝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
他震惊地看着在柜台上铺开的绢帛。半尺见方的绢帛上,好几个人物神形兼备,各有动作,南安书坊的掌柜一看,这分明就是画的《洗冤录》的故事。
画里当中的那个男子,腰佩长刀,一身狱掾深衣,面色赤红,和《洗冤录》里描述的宋狱掾一模一样!旁边那个姿态清雅的男子,一身白色长袍,手拿药钵,不正是宋狱掾的医师好友吗!
掌柜也极为喜爱《洗冤录》的故事,这下按着妇人的画稿一幅一幅看过去,只觉得就如同看见《洗冤录》里的人物走出来一般。掌柜不禁如痴如醉,看完后,他抬头说道:“仇娘子,这画稿当然收!您看给多少银钱合适?”
仇朱万万没想到这掌柜会让自己开价。她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指头。掌柜露出为难神色,可他到底还是爱煞《洗冤录》,连带着也钦佩上了这位仇朱娘子,他不愿拒绝,便咬牙说:“行啊,这价钱虽高,我还是能做主的。”
仇朱听见掌柜答应,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回去终于有钱给客栈交房钱了!
掌柜转身从钱箱里取出一两金锭,双手递过去:“仇娘子,今天您送来的这些画稿就按照一两金算,日后这画稿如何算钱,我还得找东家商量,劳烦您三日后再来书坊一趟。”
仇朱心中惊愕,啊,怎么就成了一两黄金了!她想要的是一两银子啊!去年她给老家富商的母亲画一副礼佛的观音像,足有六尺长,三尺宽,用去多少笔墨颜色,画了整整两个月,也不过给了二两银子的画钱!仇朱强作镇定,收起这一两金锭,掌柜还殷切送她,生怕她三天后不来。
出得南安书坊,仇朱这才笑出声来,哎呀呀,这南沧县真是自己的福地啊!
书坊掌柜转身就把仇朱的画稿郑重收进小木箱,然后就去找福顺管家。福顺听书坊掌柜说完,又看了画稿,不敢怠慢,立马就拎着小木箱去了郡王府。
这些日子以来,南安书坊收来的书稿都先行送到了郡王爷的书房,供郡王爷做个消遣看看。对福顺和掌柜来说,这南安书坊能赚多少钱不重要,讨主子欢心、得主子意才是最紧要的事情。福顺也已经明白,郡王爷平日里不好华服美器,不喜宠妾姣童,唯独就好看点闲书。
宣瑾瑜听说南安书坊收到画稿,也觉得奇怪,可等福顺从小木箱里取出画稿,在书桌上一字摆开后,宣瑾瑜立时惊艳当场。漂亮,真的是漂亮!这一手工笔人物的功夫真的是了不得,衣袖线条流畅,丝毫不乱,人物神情不一,站姿坐姿无一相同,背景不管是药堂还是廷府,都画得栩栩如生,关键是都只画在半尺见方的绢帛上,这简直就是当代连环画啊!
这是哪位画手太太,画工如此了得!这么漂亮出色的画技,一两金花得值当!宣瑾瑜一副一副看过去,只觉得爱不释手。
宣瑾瑜立马让福顺去找南安大学机括学院的学生,何不如利用雕版印刷术,在木版上刻印出画来,然后直接以连环画配文字的形式再印刷一遍《洗冤录》呢?宣瑾瑜也交代,让福顺跟刘岐再谈谈,让南安书坊可以找人给《洗冤录》配画。
福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可是直接买下了刘岐的书稿,现在找人画画,何需刘岐同意?不过郡王爷如此交代,福顺自是点头称是,宣瑾瑜也不解释,毕竟很难跟福顺说明什么叫版权改编。
听完福顺的来意,机括学院的学生一口应下。不过领头的叫闻竹的学生直挠头:“福顺管家,要说这雕版印刷的技术,比我们那个活字印刷还简单,只难在一点,得用木头刻这画版啊!我们这手艺,刻个字都只能说马马虎虎,这刻幅画,太难为人了。”
福顺只好想着再去找个刻印的人才。不过还得先跟那画画的仇朱娘子谈好才行。
三日后,仇朱再来到南安书坊,接待她的变成了福顺。
仇朱这两日已经搬出客栈,在南沧县边上赁了个便宜小宅子,又把自己的画室置办妥当,一切办完,手上都还余下三四两银子,正觉得高兴,没想到南安书坊直接打算请她给剩下的书稿配画,一本书对应的画稿都给一两金,不仅如此,还打算把她的画和书稿一起印刷出来售卖。
对于仇朱来说,画画能够获得金银当然快乐,不过能被更多的人看到也同样开心,听得福顺管家正在找刻木版的匠人,仇朱自告奋勇:“不如让我试试?”
福顺疑惑问:“仇娘子也会刻印?”
仇朱抿嘴一笑,说:“幼时跟家父学了一点,略通一点罢了。”
福顺半信半疑地把仇朱请到了印刷作坊里。他暗忖,这仇朱娘子年岁也不大,画画又画得这样好,想来光练画就得花去多少时光,刻印又能有多少造诣?
听说画画的那位娘子来了,机括学院一干好事者和刘岐自然要来瞧热闹。
闻竹悄声跟刘岐说:“你说这娘子虽然会画画,可是这刻木版能刻得好吗?”
刘岐不确定地说:“想来再不济,也不比咱们差?”
福顺拿出一套刻刀,找出木材,又拿出一套固定木材的架子,说道:“仇娘子,这刻刀上缠的布条用得可合手?需要调吗?这木材也不知道软硬合不合适,或者你需要什么木材,我们再买来?”
仇朱摇摇头:“不必。”她随手取用一把刻刀,在手里一掂,又拿出自己的一副画稿,在木材上比划两下,心里默记下轮廓,也不用架子固定,就开始刻起来。那木材在她手里如同软泥,刻刀犹如指尖延伸,起停转折一气呵成,纹路深浅也各有讲究。不多时,人物就已经跃然木上。
众人惊愕,仇朱却一脸淡然,一幅画眼看着都已经出了轮廓,她却一把刻刀没换。要知道,一套刻刀往往是尺寸从大到小排布,中间多半要换下刻刀,用小刻刀专门去刻一些精细处。可在这仇娘子手里,这刻刀却如有臂使,随便玩,不需换。
闻竹看着仇娘子使刻刀的流畅劲头,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手不过是十个肉茬子,能凑合用就叫福气,这位仇娘子的手,才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啊!我们不一样!
闻竹戳戳旁边刘岐:“哎,这仇娘子刻的画咋样?是你写的时候想的样子吗?”
刘岐不说话,他愣愣地看着仇娘子,只觉得对方专注又轻松刻画的模样,牢牢吸引住了自己心神。刘岐心怦怦跳,完全不理闻竹。他脑海里甚至不自主地想起来以后自己写书,仇娘子画画的日子,或许也是神仙眷侣?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说起来,作者咕也学过一点国画,最开始学国画的时候特别激动,就差生文具多那种心情,还郑重其事买了一块砚台,笔墨颜料啥的整特齐,带着去见了国画老师。
然后……老师教会我,文具根本不重要了啦。笔秃了可以去皴山石的阴影,一皴一大片,好使,笔分岔正好可以画山石阴影线(有个技法名字但我忘了),颜料调浅了加颜料,调深了加水,调错了那就改其他配色,也能和谐,总之就是,随便怎么画都好看!我当时特别激动的问,老师我要不要买个笔洗,笔架啥的?我买的毛笔好吗,要不要换一套。老师微微一笑,悠悠说,没事,都一样。
后来我懂了,在我手里,好笔坏笔都一样,在老师手里,也都一样……
第62章 贸易节
自打跟裴佑商量后, 举办贸易节的事情就在宣瑾瑜脑海中盘旋不去。她逐渐想明白诸多细节,就叫来宋冬, 福顺, 又从安周县唤来古淼,在书房里议事。
等人到齐后,宣瑾瑜开门见山, 说道:“我打算在安周县举办一场贸易节。”
贸易节?这是个什么东西?三人面面相觑,只好把目光投向郡王爷, 等着王爷为自己解惑。
宣瑾瑜说道:“现在安周县的集市已经颇具规模, 但始终无法再扩大, 若想让整个轩国和西域三十六国都熟知安周县,就得在想些新法子。我打算遍邀安周商户、周边郡县商人来集市做生意, 攒出许多货物来,又从附近郡县吸引人来买货,尤其是西域商人,更是可以趁这个贸易节一口气买到中原内陆的各色货物。这样一来, 大家各取所需,安周县也借着贸易节彻底扩出名气。”
郡王爷这法子当然是个好主意, 可是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宋冬小心翼翼说道:“王爷, 按这贸易节的意思, 恐怕我们要吸引比平日更多的商人、百姓,才能有人卖货, 有人买货,可这如何吸引呢?”
宣瑾瑜却是胸有成竹:“这简单, 到时候办一个抽奖活动即可。”
抽奖活动, 这又是什么?三人露出迷茫神色, 问起了郡王爷。
不怪手下三人不知道, 实在是因为这个世代还没有□□业。宣瑾瑜耐心说道:“所谓抽奖,就是由我郡王府出钱置办一堆奖品,可按价钱高低分作甲、乙、丙三类,再制作一个密封的抽奖箱,往奖箱里放入一万张白纸,一百张蓝色纸,十张红色纸,一张金色纸,其中蓝纸、红纸、金纸分别对应丙、乙、甲类奖品。客人只要买东西就能拿到抽奖签,买得越多拿的抽奖签也越多,每支抽奖签可以在抽奖箱抓一张纸来,只要抓出对应颜色的纸张,客人就能拿到奖品。”
宋冬三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抽奖竟然和民间爱玩的搏戏、斗鸡差不多,都是叫人以小博大,用昂贵的奖品吊得人心直发痒。谁人不愿意随便买点东西,来换取赢取昂贵奖品的机会?按照郡王爷这个法子,恐怕真会吸引起来庞大的人流来参加这贸易节!反正平日里也要买东西,何不如到贸易节上买,还能抽奖!
只要有人来到安周县,吃饭住宿买东西,哪样不得花钱?无形之中又提升了县廷府的赋税,足以覆盖奖品的开支。尤其是安周县还可以趁贸易节彻底在西域商路上打出名气!
这下宋冬三人都纷纷认同起来,一致认为这贸易节应该办起来。宣瑾瑜又跟手下三人商量起细则来,还要准备一些便宜的赠品,只要在贸易节花费一定数额的银子,都可以获得赠品。
商量完细则,宋冬三人又各自领起活来。这贸易节既然在安周县办,那挑梁的自当是古淼,福顺和宋冬反倒是协助。好在福顺和宋冬都是宽和性子,明白古淼虽然是后辈,可大家都是在郡王爷手下当差,心中并无芥蒂。
古淼主抓安周县集市扩建,抓紧带着人手把集市扩建一圈,同时还要带着安周狱掾抓起治安的事务来,要拿出章程来保证贸易节期间不出岔子。宋冬则一要抓紧带人生产南沧县的特色货物,好去参加集市,二要动员南沧县的商户参加这贸易节,毕竟自家属民,还是要照顾一点。福顺则需要挑选奖池商品,也负责操办现场抽奖。其余细节,不一而足。
眼下已经是四月上旬,贸易节就打算定在五月首日开,给足大家小二十天时间。虽说接着安周县告示,也能把贸易节的事情传入民众耳中,但宣瑾瑜犹嫌不够,毕竟头一次开办贸易节,这宣传的阵仗小不得。
宣瑾瑜决定,为这次贸易节专门印刷宣传报纸,或者说宣传页也行。她其实一直有办报纸的打算,只是没来得及抽出时间,没想到第一次印刷报纸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给贸易节印刷宣传页。
宣瑾瑜把刘岐请来做写手,来写这宣传页。刘岐第一次见到郡王爷,正诚惶诚恐,没想到郡王爷又开始跟自己聊起贸易节,宣传报纸这些新鲜事物来,若不是刘岐素来想法跳脱,否则还真是一时理解不了。
按照郡王爷的要求,刘岐很快一起呵成,写好了文稿。他先是将贸易节一事简单写明,又重点讲清楚贸易节当日的抽奖活动,共有多少令人激动的天价奖品,有说明凡消费满一定数额都会有小赠品附送,最后又附上详细介绍,逐一写明南沧、安周两县的经典货品。
仇朱娘子这段时日的画印双绝已经征服了所有人,宣瑾瑜也请她和刘岐再度搭档,给刘岐写的宣传页配上些插画,再由印刷作坊足足印刷出了一万张。也是现在郡王府阔气了,放在以前,光这一万张纸的花销就能令福顺头疼。
这些新鲜出炉的宣传页放到了安周县城门处。不论是行商还是普通百姓,只要出城,都可以在衙役处领取一份宣传页。随着这些出城的人四处远行,贸易节的消息跟着他们的足迹越传越远。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贸易节(二)
自打郡王爷下令要在五月份举办贸易节, 南沧县和安周县的各家作坊都备足马力,开始生产货物。
最先发力的自然是郡王府属下的各个作坊。香皂作坊制作了一批新的皂模子, 打算定制一批贸易节专属花纹的香皂。然后就是酱醋作坊, 也纷纷扩大了产量,预备到时候多卖些出去。香水作坊搜刮买光了附近郡县的所有干花,用来提炼精油, 多做些香水、面脂、口脂出来。织造署也是加班加点,打算多做一些布匹出来。
如今的织造署不再是以往的小作坊, 那时候拢共也只得二十来个织女。现在织造署俨然已经建成了巨大的产业。古灵已经彻底吃透系统抽出的《基础纺织工艺》, 带着南沧县工匠合力制作了两架巨大的花楼织机。这种织机快有一层楼高, 上面悬挂有成白上千个综片,需要几人合力操作, 才能织出锦帛来。
也正是靠着这种花楼织机,纺织作坊织出了立狮宝花纹锦。这种锦帛以玄色为底,上面用金色织出了大片连贯的牡丹花,花丛正中站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狮子, 边缘处还织出了一些小的花纹,其中连钱纹寓意富裕, 龟背寓意长寿, 万字曲水纹寓意万事顺利, 虽说这锦帛只有玄、金二色,却富丽堂皇, 大气华贵。
因这立狮宝花纹锦必须要用这花楼织机才能做出,古灵也是刚刚摸索出了这种花纹, 就听说要举办贸易节。她干脆把织出来的所有立狮宝花纹锦都压在库房, 就等着在这场贸易节亮相。除去妆霞纱、立狮宝花纹锦和其他的一些极品布料, 纺织也准备了许多普通绢布。
安周县新开的瓷器作坊也不甘示弱。瓷器作坊的新管事是从王府铺面里选□□的一个精明掌柜。新管事看着郡王府如此多的产业, 自己接下来的瓷器作坊只是个新作坊,是铆足劲儿地带着手下人钻研新瓷器的做法,想借这个贸易节把瓷器作坊的声名立起来。
就连南沧县和安周县的居民,也纷纷做起了准备。开食铺的纷纷提前囤起了食材,做客栈的把屋里屋外打扫一新,车马行当的更是咬牙多买了几匹牛马,都想着趁贸易节多赚些银钱。
宣瑾瑜在王府里忙着写请帖。眼看着贸易节就要开始,她自然也要想法子邀请一些高端客户,请些达官贵族、富商巨贾来。比如长都郡城的新郡守顾贞,附近丰永郡的郡守,都城的元隆商行,长都郡的如意坊,还有刚认识的于阗王子尉迟屈密……这些人都得写信请来,到时候好给贸易节撑撑场面。
宣瑾瑜的一手毛笔字算不得如何好,这段时间因提气宁神认真写了许多请帖,竟然有了些许起色。她阿娘李氏也写了一堆帖子,邀请交好的贵夫人们前来瞧个热闹。
时间临近五月,入得安周县的行人们越来越多,都是来参加贸易节的。好在古淼一心盯着狱掾工作,安派了人手日夜换班巡逻,若民众发现有盗窃抢劫之事,随时可跟路过的狱吏报告。就这样,安周县的治安才没有出乱子。
终于到了五月元日,贸易节如期召开。古淼看着安周县摩肩擦踵的人流,只能感慨郡王爷英明,若不是王爷自打去岁冬起就拨下大笔银钱,坚持要把安周县外县内的道路全部扩建,修成宽阔的水泥直道,否则今日里就得挤个水泄不通!
伽罗和白诃黎布入得安周县,一路走到集市,极其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进去。伽罗是尉迟屈密的心腹。前些日子,尉迟屈密收到了宣瑾瑜的请帖,本想亲自前来,可于阗国王现在病重,身边亲随都劝他留下来侍奉汤药,最后尉迟屈密只得派出伽罗前来安周县,嘱咐他多买些货物回来。反正安周县的这些货物不愁销路,上次买来的香水和面脂都卖去了身毒乃至更遥远的拂菻国,换回来的金币需要用钱箱来抬。
尉迟屈密更是想起,小郡王言谈间曾流露出想和西域各国往来贸易,他又写信给了自己的好友,且末国的王子白诃黎布,请他和伽罗一起来参加安周县的贸易节。
白诃黎布也知道,轩国新近建了个北川郡,又开通了关市和西域各国贸易,但且末国赖以为生的是农业耕地,并不像于阗国盛产美玉,以商贸为生,因此,白诃黎布对和轩国来往总是兴趣缺缺。但好友尉迟屈密亲自写信相邀,他也就和伽罗一起来看看。
白诃黎布头一次来到轩国,虽说早已知道这是个古老而强大的帝国,可初次来到安周县,他依然吓了一跳,只不过面上还是强作镇定,不愿被旁边伽罗小看。若说轩国只是有些稀罕货物,白诃黎布倒也不会觉得如何,可他来到安周县后,入目景象无不繁华昌盛,只见道路宽阔,房屋绵延不断,来往车马络绎不绝,街边的普通路人都能穿着整洁衣裳,肌肤丰润,不受饥饿短缺之苦。见到这样情景,白诃黎布十分震撼,没想到轩国区区一个县城,就能这般繁荣!
白诃黎布要保持贵族风度,平民出身的伽罗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伽罗大声说道:“白诃黎布殿下,没想到轩国人这么富庶!难怪大王子要交代我过来经商!咱们赶紧去集市看看吧!”
就这样,二人带着随从一路来到了安周县集市。集市里更是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风雨不透,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伽罗和白诃黎布这才逛起了集市。
白诃黎布告诫自己,且末国只有大片农田,想要弄些金银可不如于阗国容易,自己虽说带了不少银钱,但也要谨慎花用,不可随手就使了出去。抱着这样的念头,白诃黎布和伽罗迈进了第一家铺子。
这是间佐料铺子,里面摆着的都是酱、醋、油,还有一种叫辣椒粉的香料。白诃黎布每种佐料都尝了尝,只觉得味道鲜美,不可胜言,尤其是那种叫做醋的酸水,特别适合且末国炎热的天气。夏天吃不下饭的时候,若是拿这个醋拌点小菜,岂不是滋味甚妙?就连里面卖的油也都特别好,油如同水一般光亮清澈,闻起来一股子清香,比起牛油和羊油都要好。那种叫辣椒粉的香料,有种古怪的香气,尝起来舌头发痛,又停不下来。
真是失算,没想到在第一间店铺里就出现了想买的东西,白诃黎布扼腕叹息,但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掌柜:“这里面卖的各种作料,是什么价钱?”
掌柜笑着说道:“这酱、醋、油都按缸卖,一缸子都是一百。一缸酱是四百文,一缸醋是五百文,一缸油要二两银子。至于辣椒粉,一斤要十两银子,全看客人要多少。”
这价格远比白诃黎布以为的要低,尤其是那油,十分地便宜!白诃黎布瞬间心动了,哪怕算上回程的折耗,恐怕也比路过且末国的商队出价要低出一半来!况且这佐料也不是什么享乐的东西,乃是日用所需,这钱花得值当。
白诃黎布很快就给掌柜下了订单,他订了十缸子醋,十缸子酱,十缸子油,和五斤辣椒粉。他心中后悔,只觉得这次人手带少了,不然就能多买些回去!看来以后还是要派人和这安周县做生意,起码多买些佐料回去也好!
掌柜告诉白诃黎布,按照安周县的规矩,白诃黎布需要付三分之一的钱下定,掌柜会把他定下的货物送到他住的宅子,白诃黎布收货时再付完余下的银钱,这一切需要写成契约,双方若有纠纷,拿着契约去县廷府解决即可。
这倒是新鲜。白诃黎布没想到就买个东西,竟然要定个契约?他悄声问起了旁边的伽罗,伽罗告诉他,听大王子说,这安周县行事一贯如此。白诃黎布放下心来,点头应下掌柜,掌柜就拿出一纸空白合约来,开始写起了双方买卖的数量和价钱。白诃黎布到底还是没忍住,在掌柜写字的时候问道:“掌柜的,你这油是用的什么牲畜肉制的,怎的这般光亮?”
见到这西域商人好奇,掌柜哈哈一笑,说:“客人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什么荤油,我卖的是素油,乃是用菽豆制成。”
白诃黎布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菽豆?菽豆怎么能制油?是如何做的?”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妥,这菽豆制油的方法,想来定然是人家的不传之秘,赖以为生的根基,他这样直当问起,难免被人当做刺探秘方。
掌柜的却不以为意,说道:“这如何制油,我也不清楚,都是主人家在做,客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可以去抽奖,若是运气好,从那奖池里就能抽得这榨油之法,到时候一看便知!”
白诃黎布震惊,且末国最重农业,可就那么大的国土,一年到头大家又能吃上几回油?这也是白诃黎布一见有油卖,就立马要下定的原因。可这买油,如何比得上自己会榨油?轩国人竟然随手就把榨油法拿出来抽奖,这么豪横的吗?
见到白诃黎布吃惊的眼神,掌柜早已习惯,他从柜台底下抽出一张宣传页,递给白诃黎布:“客官请看,这上面介绍了我们这次贸易节的抽奖活动,欢迎客官前去。”
白诃黎布接过来,伽罗也连忙凑了个脑门过去,二人都识得轩国文字,顿时被丰富的奖品炫花了眼。丙一奖:香水一瓶;丙二奖:玫瑰面脂一瓶;丙三奖:插图版《洗冤录》带作者签名一套……乙一奖:妆霞纱一匹;乙二奖:水云纹瓷器一套……甲一奖:榨油法一套;甲二奖,醋制法一套,甲三奖,安周集市店铺一间……
二人倒抽一口凉气,轩国人是疯了吗?这么些奖品,得花多少钱?还有这榨油法,制醋法,岂不是平白送出去好多利润?这些全部拿出来让人抽奖!难道轩国人不会算数,开这贸易节其实是亏本来的?
看着两位客人已经彻底被抽奖吸引住心神,掌柜不失时机地递过去两根抽奖签:“这位客人,按照您刚刚花费的银钱,可以换来两支奖签,可以去集市正中抽两次奖呢!”
白诃黎布和伽罗再也没有心情听掌柜后面的言语,火急火燎地出门抽奖去。掌柜在二人身后微微一笑,哎呀,还是郡王爷高明,等这两人陷入抽奖的快感,不愁不在集市买东西!就算是个铁公鸡,入了咱们安周集市,也得把自个儿当掉换钱花!
掌柜的哼着小曲,呷一口清茶,自打郡王爷上任,咱小老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美呀。
白诃黎布和伽罗来到集市正中,只见此处摆放有一个高台,上面拉了个横幅写着贸易节抽奖台几个大字。高台正中放了一个密闭的木箱子,巷子只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圆口来。
白诃黎布上前,给管事出示了自己的抽奖签。管事一点头:“抽奖签为真,请客人抽奖。”
说完,管事引着白诃黎布走到木箱子前面,说:“客人,请伸手进去,抓一张纸条出来,若纸条上写着奖品对应的字号,就中奖,若抽出来的是白纸,则无奖。”
白诃黎布心怦怦直跳,颤抖着伸出拳头,他在里面抓摸了一会儿,才把眼睛一闭,心一横,揪住一张纸条,拿了出来。
管事、伽罗、白诃黎布,三个人六只眼睛,一起盯上了白诃黎布的拳头。
是一张白纸。
白诃黎布失望起来。旁边伽罗也叹一口气。
管事的又适时说话:“客人不必着急,不是还有一根抽奖签吗?何不再抽一张?”
此言一出,白诃黎布振作起来,对啊,还有一次机会呢!这次白诃黎布不敢随便抽奖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片刻,请自家先祖保佑,这才郑重伸手,将手缓缓探入奖箱。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抽奖
白诃黎布颤巍巍地打开拳头, 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挂起,他定睛一看, 手心里是一张黄色纸张。
白诃黎布还没明白过来, 管事已经拿过鼓槌就敲响了金锣,激动地喊出声来:“中了中了!是乙等奖!”
什么!有人中奖了!徘徊在抽奖台的好事者一下蜂拥而来,好奇地看着白诃黎布手中的黄纸。
有个安周县的大娘说道:“小伙子, 愣着干啥?把纸张打开,也让我们瞧瞧哩!”
白诃黎布这才清醒过来, 急急忙忙打开黄纸, 上面写着“乙二”。
管事连忙高声唱道:“乙二奖, 水云纹瓷器一套!”
水云纹瓷器一套?这是何物?白诃黎布和伽罗跟着管事去领奖。只见管事小心地捧出一套器物来。那器物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薄如纸, 明如玉,上面镂刻有精致的云纹,有花瓶,有碗, 有碟,有杯, 大小一共十五件, 端的是一套稀世奇珍。
管事的小声说:“这位公子运道真不错, 光这一套水云纹瓷器,就能值个一千两银子呢!二位公子不如趁今日运气好, 多抽上几次,要是能抽上个甲等奖, 日子还用愁?”
白诃黎布身躯一震, 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抽, 就中了千两银子?他不怀疑管事的话, 只因他自己一看这瓷器的样子,也知道这一套美器价值不菲。
白诃黎布和伽罗对视一眼,这一刻他二人心灵相通。反正也是要买东西的,不如多买点,就像这掌柜说的,万一就抽中奖了呢?总有人要中奖,我是人,可见我能中奖!
白诃黎布和伽罗再次逛起了集市,这次两人再买起东西来,就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束手束脚。布帛绢罗,买!香皂面脂,买!茶叶香水,买!白诃黎布还有一些残存的理智,他劝告伽罗:“咱们带的车马不够,若是买的多了,运不回去不就白搭吗?”
热情介绍的伙计耳朵灵,听见白诃黎布这么说,立马说道:“客人不必担心!我们安周集市有专属的车马行,专门提供运送服务,哪怕您在西域三十六国,也能派出车队将您一路送回家。而且您买的货物越多,车马行的费用就越低,给您打折哦。”
这世上大约没人能抵御打折二字的魔力。何况算算自己再派人前来安周县买货的费用,似乎还不如就地雇佣一支车队,跟自己回国划算?若说平日里不雇佣车队,无非是信不过外来车队,怕在路上反被车队劫走财物。但这安周县颇有声誉,想来他们开办的车马行不会砸了招牌。
白诃黎布彻底意动,和伽罗一起,在每家店铺里大肆采购起来。
如同白诃黎布和伽罗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无数人在抽奖的刺激下,都开始采购起来。这次安周集市准备的货物本就优质,价格也定得合适,人们买起来更是毫不手软。
贸易节开始前,福顺就给宣瑾瑜呈上了待选的奖品清单。宣瑾瑜看了半响,在福顺选出的奖品上又重重加码,整个奖池是下了血本。放进去的奢侈品也罢,宣瑾瑜还将一间安周县的店铺地契也放进去抽奖,需知眼下安周县集市的店铺根本没舍得拿出去卖,全部只能出租,毕竟这集市,说寸土寸金都是说少了价。安周县的店铺地契激发起了一半商人的抽奖热情,剩下的一半则被奖池里的榨油法、制醋法给刺激癫狂了。
若是有人抽中了榨油法、制醋法,岂不是凭空抽中了摇钱树?安周县竟然把摇钱树也拿出来抽奖?这诚郡王也太豪横了吧!商人们疯了,好不容易赶上郡王爷脑子进水,还不得抓紧机会?谁不冲谁傻!
大聪明们互看一眼,带着钱箱冲进店铺里,埋头疯狂下单。
榨油法和制醋法早已不是郡王府赖以为生的根本。这些食品产业只是在她刚刚接手郡王府时给了助力,可现在郡王府属下赚钱的产业越来越多,来自安周县和南沧县的赋税更是累积到了一个天文数字。这么说虽然有些讨打,但现在钱对宣瑾瑜真的就是个数字罢了。
眼见得这些食品产业既给自己提供不了太多利润,又会耗费不少粮食,毕竟南沧、安周两县耕地不多,宣瑾瑜便一直想把这些食品产业转移到其他郡县,这样南沧、安周顶多生产些自用的佐料,确保粮食安全,这事儿不能出一点岔子。在长都郡水灾见到的饥荒景象给宣瑾瑜留下了阴影,她恨不得把南沧、安周的粮食都留下来吃用,酱、醋、由这些都出钱从附近郡县购买才好。
因此,宣瑾瑜早就想把醋、油、酱的制法传播开去,只不过是在贸易节上利用了这些制法的最后一波价值。这样一来让周边的郡县也能多些产业,郡县里的居民就能多些工作机会;二来醋和油传播开来,轩国的百姓也能丰富一下餐桌;三来也给安周、南沧多留些粮食。处于谨慎,宣瑾瑜还是先留下了酱油制法,其实她手中握有系统,手里实在不缺技术图纸。
因着这贸易节,长都郡守顾贞和夫人徐氏也来到郡王府拜访,王府照例是准备了一桌宴席。席间菜色美味,宣瑾瑜却注意到顾贞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也仿佛食不知味。
饭后,宣瑾瑜将顾贞请入了书房。宣瑾瑜问道:“顾郡守,刚刚席间见你面带愁容,可是近日里有什么难事?”
顾贞长叹一口气,苦笑说:“郡王爷可知道,都城最近的消息?”
宣瑾瑜面色一凛。自打她接手诚郡王府,虽说也和郡王府在都城的一些故交、亲眷保持书信往来,但是论及对都城朝廷的动向,自然不如顾贞这样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老江湖。她连忙问道:“都城有何事发生?”
顾贞叹道:“听说皇长子裴骏殿下最近十分信重一位道姑,日日沉迷巫术,朝廷上下都议论纷纷。”
沉迷巫术?宣瑾瑜心神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此时有不少贵族喜好以巫术咒杀政敌,或者以活人生殉以求长生,还有一些别的阴毒之术,因此这巫术在上流社会一律禁绝,没想到皇长子裴骏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施行巫术?
宣瑾瑜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裴骏殿下沉迷巫术,这事儿也该是背地里悄悄做,怎的这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顾贞闻听此言,饶是书房里只有他和宣瑾瑜二人,他依旧压低声量说道:“就在圣上和三公商量着要立裴骏为太子的当口,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裴骏殿下对当今圣上施了巫咒!”
这一番话在宣瑾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来。皇长子竟然敢对圣上施咒!这是生怕老子迟迟不死,儿子没法登基?这样的祸事在历朝历代都算罕见,可她心知顾贞做事素来稳重,若是这事情没有□□分把握,定然不会往外说。
宣瑾瑜急忙问道:“那都城里可有在查这件事情?”若这巫蛊之事查出来,恐怕都城要血洗好大一批人,若是不幸波及,卷进这场祸事里,恐怕也难逃一死。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城里恐怕是要人人自危了。
顾贞长叹一口气,说:“圣上让身边大宦官正在查。若是最近没什么事,郡王爷还是远离都城的好,就安心待在属地。”
宣瑾瑜谢过顾贞的忠告,当即决定接下来和一些都城亲眷暂时先停了书信往来,生得平白地生出事端来,还是一心扑在自家属地里赚钱安全。
不过她这儿倒是简单,宣瑾瑜不禁想起了裴佑,若是皇长子当真查出来牵扯进了巫术,裴佑身为三皇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北川郡城里,裴佑在齐王府里,正和手下幕僚将士议事。
军师许宁说道:“齐王殿下,如今裴骏狼子野心已经露出马脚,我们要不要在朝中找几个文官,推举您为太子?”
裴佑摇摇头,说道:“此事不妥。父皇生性多疑,眼下推举我为太子,只会让父皇怀疑有人为了立储之事,故意栽赃裴骏,说不得会停止调查裴骏,眼看着裴骏就要死了,这不是送他一条生路吗?”
许宁和裨将江鸣都面露疑惑,眼下裴骏巫蛊的谣言传遍都城,这当然不乏各方推波助澜,现在不正是提议重新立储的好时候吗?齐王殿下既然还认为这还无法动摇圣上立裴骏为太子的决心?
见手下不解,裴佑又说道:“当初裴骏出生时,是由父皇一手带大,因此诸多皇子中,父皇最为宠信裴骏,便如同平常百姓家父亲爱儿子一般。这种亲情,不到最后是不会动摇的。先把当初裴骏在望泗关暗杀我的消息放出去,现在要紧的是让父皇对裴骏生疑,怀疑裴骏是这种罔顾伦常之辈,父皇才会继续把巫蛊一事查下去。只有证据摆在父皇眼前,才动得了裴骏。”
军师许宁这才想起,当初齐王殿下驻守望泗关时,就曾经被大皇子裴骏派出的刺客暗杀,当时也找到了证据,齐王殿下却吩咐按住不发,现在却正是用的好时机!
裴佑又说道:“去都城安排一队死士,随时待命。宫中我阿娘苏夫人身边,也赶紧换一批武婢进去。若是宫里有什么变化,说不得就只能把阿娘从宫中接出了。”
众将心中惊惧,听齐王这意思,难道这次竟也许会引起宫变?若非血染宫阙,又如何会情势危急到要从宫中接走苏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卡池解锁
贸易节一口气开了三天, 这三日里接连开出了大奖。
白诃黎布和伽罗此次来到安周县,都带来了大笔银钱, 豪掷千金之下, 两人竟然各自抽了一百多次签。伽罗运气好,最终抽出了榨油制法,堪称本次最大赢家, 白诃黎布也为人所艳羡,因为他抽中了安周县集市的店铺!他刚抽中, 就有不少商人围上来, 想要从他手中买下店铺, 价格都好商量。
白诃黎布全都婉言谢绝。他想着等回去,就和尉迟屈密商议, 以安周县集市店铺换伽罗抽中的榨油法。因于阗国擅长商贸,经常都从附近领国购买粮食,且末国则首重农业,想来这般安排, 对双方都是好事,屈密也会答应。
因着贸易节的浩大声势, 不少西域商人都专门批了路引前来参加, 甚至贸易节后, 还有许多听到消息的西域商人前来,宣瑾瑜每日里就看着系统任务完成度不断上涨, 终于等到五月中旬的时候,她听见了悦耳的提示音。
“主线任务(三):成为丝绸之路的传说
达成进度 36/36。西域商贸声望值解锁, 【领地资源】卡池已解锁。”
宣瑾瑜顿时喜出望外, 她对【领地资源】卡池垂涎已久, 按照系统的说明, 在这个卡池里可以抽出碎片地图,标示有相应的自然资源,尤其是矿产。这对宣瑾瑜来说可是解了燃眉之急。她每次积累起一定声望值,就拍到系统里抽卡,例如冶铁术、蒸汽机等等,这些技术图纸早就抽了出来,可是没有对应的矿产,宣瑾瑜空有技术图纸,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宣瑾瑜仔细阅读着【领地资源】卡池上的说明,发现在这个卡池抽卡必须使用她从西域商贸中得到的声望值,她现在积攒下来的声望值一共只够三次抽卡。
宣瑾瑜深吸一口气,拍出了第一次抽卡。白光闪过,凭空掉出了一块碎片。宣瑾瑜打开一看,这是安周县的一块地图碎片,上面标注出了一处石灰矿。不过这处石灰矿前些日子已经勘探出来,没多大用处。
紧接着,宣瑾瑜又开始第二抽。这次抽出的却是附近北川郡的一块碎片,宣瑾瑜注意到,这块碎片上写着“可购买”三个字,看来系统是默认会抽出她的属地或者可购买地域的资源?
第二抽的碎片是一个汞矿,汞即水银,在如今没有太多用途,宣瑾瑜只好又拍出了第三抽。
这次抽出来的,竟然是铁矿!只不过地域还在北川郡。宣瑾瑜喜出望外,有铁好啊!要知道,前世直到二十世纪,都还以钢铁产量来作为衡量国力的标尺,就知道铁对于开展工业有多重要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抽出了铁矿!
正好徐福也还在北川郡修路,若是要开采铁矿,大可以让徐福参与进去,不过,毕竟到了裴佑的地盘,还是先跟裴佑通个气。宣瑾瑜想着,把事情写成信,寄给裴佑。因铁矿在现在可是引人眼红的珍稀资源,她索性在信里用Iron来指代铁,一些重点词句都写成英文,这样就算有人拆出信来,也看不懂在说啥。这算是实打实的密码信。
宣瑾瑜叫来夏三,郑重地把信交过去,嘱咐夏三尽快交到裴佑手里。
因为这场贸易节,安周县里的贸易往来一举超过数万两黄金,这下安周县彻底变成了一个黄金之地,也在西域诸国中声名远扬。可紧接着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越来越多的商队涌入,其中许多商人要想着在安周县开店长驻,还有买宅赁宅居住的,这下安周县的屋宅彻底不够用!也正是因为如此,古淼提议,想要抓紧开始修建新城。
宣瑾瑜倒也同意。现在不管是南沧还是安周,虽说修起了水泥直道,可到底还是有些破旧,除了繁华的商业街,普通的民居还是泥土房上盖茅草。当然,在此时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住宅,毕竟眼下绝大多数房屋都还是茅草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才是常态,可宣瑾瑜实在难以忍受,恰好趁这个机会,来做一次完整的城市规划。
首先宣瑾瑜做出的最大改变,就是将南沧和安周合并,从此称为南安县,下分为南沧和安周两小县。南沧和安周本就毗邻,修通道路后往来更加频繁,恰好趁这个契机合并,方便政务安排。之后南安县廷府依旧由县令宋冬管理,其中安周小县则交给县丞古淼,南沧小县日后也再提拔一位县丞。
要规划一个完整的城市可不容易。宣瑾瑜带着县廷府众人拿着南安县舆图,一连讨论了数日。首先要改变的是原南沧、安周县廷府。
县廷府最前面的院子一律改建出来,排成一间间公署,用来处理和民众关系最近的公务。交易商契,土地房屋买卖和户籍变动,打官司和律案,各有对应公署,每日安排书吏值班,专用来解决民众事务。然后培养出一批年轻的衙役,在门房处问清百姓们所来何事,然后引领到相应的公署办理。县廷府的正中,则是下属各署的办公场所,因新增了织造、营建、教化等公务,办公处也需要再行划分。最后则是食堂和憩所,也都需要整顿一新。
其次就是将要规划南安县的新民宅区。
先说说南安县现在的民宅是甚么样子。从古至今,置办宅院都极其昂贵,在南安县也是如此。大多数平民若是没有祖上传下来的屋宅,大多是租赁房屋。即使是租赁房屋,也赁不起宽阔大宅,要么就是几户挤一个大院,要么就是一处窄窄的小屋子,虽说是前屋后舍,加一起恐怕也就五十来平,就这还是南安县主干道的房屋,到了县边上的偏僻地方,那更是什么样的屋子都有。
宣瑾瑜在舆图上划出了新的民宅区。这片新区,大部分建成两层小楼,小部分才继续建成平房宅院。现在水泥和红砖已经在南沧和安周两县普及,足以支撑二层小楼的强度。比起平房,还是二层楼房更方便适合一家子人居住,而且价格也更加便宜,可以让更多居民买起屋子。日后南安县的居民都可以逐步往这边迁移,新流入的县民也一律迁往新的民宅区。
新修建的民宅区就在南沧和安周中间的空隙,也将原有的两个小县更快地连通在一起。
南安县的城中心,则规划成商业街、市集、医坊、书塾和住宅结合,因为县内的道路已经修建完成,只需要修建排污水渠和公共厕所,以及在道路两旁栽种树木。
排污水渠和公共厕所是宣瑾瑜早就想要修建的工程,只是之前一直忙着填饱属民的肚子,挣些银钱也都全贴进修路,哪能顾得上来市容美化?现在正好提上日程。至于种树,则是因为边关风沙浩大,来往马车一过,就扬起黄沙,路人灰头土脸。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宣瑾瑜想着,赶紧先把树给种下吧。
市中心处,宣瑾瑜还命县廷府先行买下一处大宅院,留作日后使用。下属们暗自揣测郡王爷打算用这处宅院建什么,难道又要建什么新商铺?或者再建一处大学?其实宣瑾瑜是想等日后空闲了,就弄出剧院来,丰富一下属民的精神生活。
新的市政府施工,由宋冬领着徐长风、古淼督工开建。
前脚刚把市政建设规划妥当,后脚宣瑾瑜就收到手下来报,她等待了这么久,白鬼土种植的葡萄终于成熟了。
宣瑾瑜站在田垄边,头上还带着斗笠,因这日头实在太晒,她眯着眼睛听田啬夫讲着。
当初南沧县的第一批田啬夫都是宋冬亲自带的,田啬夫桑风就是其中农术最好的一个田啬夫,让宋冬安排来管理葡萄苗地,桑风也侍弄得十分尽心。“王爷,现在成熟的是去岁冬种下的头茬葡萄。今春种下的第二茬葡萄要在秋天才能熟。甲字号田和乙字号田都是用不同的间距种田,测下来乙字号田的葡萄产量要更高……”
宣瑾瑜听着桑风讲了半天,老实说,她听不太懂,唯一能明白的就是桑风在努力测试怎样才能把葡萄种得最好,而且摸索出了一些结果。宣瑾瑜鼓励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听着很有道理!这样,你回头写一篇文章,让许由大师给你看看,介绍一下这种葡萄的经验,就发在南安大学的学报上,让大家都讨论讨论。”
自从印刷出贸易节的宣传页后,宣瑾瑜就做起了报纸,不过现在印刷的只有南安大学的学报,用以让南安师生在上面发表文章,讨论学术,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说,最要紧的是培养出一批科研人才,把她从系统里抽出的技术图纸吃透。
桑风闻言,激动得脸通红,得了郡王爷的夸奖!还让他找师爷许由指导文章!桑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顾着傻笑。
这个时候,有人拿着洗干净的葡萄过来。这葡萄刚从田地里摘下来,宣瑾瑜本想直接吃,反正也没农药,可周围人众口一词,郡王爷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一定要去洗了送来。
瓷盘子里,葡萄个头饱满,是熟透的紫红色,一口咬下去,汁水盈满口中,甜滋滋,又带着点玫瑰的香气。看来系统抽出的葡萄还不是普通品种,宣瑾瑜一口气吃掉小半盘子,桑风又引着她去看旁边在建的红酒作坊。
作坊建在背阴处,专门挖出了藏酒的地窖。作坊里,最显眼的是数十个巨大的橡木桶。这是从遥远的辽东郡专门找到的木材。为了找到这橡木,桑风打听了许多人,才从一个见多识广的商人口中得知,辽东郡或许有他想找的木材。辽东郡在轩国东北,今年一开春,桑风就让手下人去了辽东郡一趟,最近才好不容易带回这几十个大木桶。
初制好的红酒已经灌入了木桶中,静等窖藏后开封。其实若想加快葡萄酒的发酵过程,可以直接加糖,往往十数天就可以饮用,不过这样制出来的更像是家中甜酿,不算是真正的葡萄酒。
因这头一批葡萄量少,来得珍贵,一共就只灌满了八桶。宣瑾瑜也只留出一桶,打算分给大家喝两口尝鲜,剩下的则一律放在木桶里窖藏,不准提前饮用,留到今年冬天再开。要等到第二茬葡萄出了,才能够多留出一些现酿的甜酒。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自压水井
南安大学的第一批学生迎来了毕业。
南安师生都是头一次在这么奇怪的书院里教书或读书。授课的老师们没来得及准备教案, 只得边教边想教啥,学生们也不知道学啥, 只能边上课边记笔记, 一直到毕业的时候,老师们才写出完整的教案,学生们则学到了更扎实的知识, 因为老师们生怕教不会,索性逼着他们去实践, 从实践中得来的知识, 很难遗忘。往好处想, 这也算是教学相长。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虽说平日里, 南安师生之间也没少互相折磨,等到了离别时,依旧彼此不舍。
南安大学的第一批毕业生就此离开。之后数年,这一批学生在北川郡府大放光彩, 又逐渐散往轩国各地任职,将先进的技术和包容的思想传播开去, 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眼下, 他们还只是一批刚刚离开南安县的年轻人罢了。
也就在这几日, 裴佑的秘信经由夏三来到宣瑾瑜手上。裴佑在信中说,按照宣瑾瑜地图上指示的地点, 他已经命人初步找出铁矿,不过这铁矿并不在地表, 而需要开挖矿井, 修建矿道, 下到地下三丈左右, 才能挖出铁矿来。而等铁矿开采出后,恐怕也要建立高炉炼铁,才能大规模炼铁,赶在今年给北川军新铸刀剑。
二人书信往来,很快敲定,就让徐福来主持炼铁工作。一来徐福确实是个合格的技术人才,又修了那么多石灰窑,建高炉至少比旁人多出几分经验,二来徐福在宣瑾瑜身边日久,身家前程和诚郡王府已经牢牢绑定,也晋入宣瑾瑜心腹行列,可以信任。裴佑则在铁矿方圆十里地派重兵把守,将炼铁一事紧紧压住,秘而不发。
自打顾贞告知宣瑾瑜朝堂风波诡谲,宣瑾瑜就安排福顺从都城里悄悄收集消息。就在上旬,宫里的大宦官一路查到了晋阳公主府中侍女,严刑拷打之后终于撬开了这人的嘴,竟然从天子寝殿前挖出了一个玉人,那玉人面目和圣上分明相似,背部还刻着天子的生辰八字!
这是何人居心叵测,竟敢咒杀天子!
圣上勃然大怒,牵连的数十官员当即下狱,查探下来才知,这侍女因在公主府中,便和大皇子裴骏相识,侍女又介绍了一位道姑给大皇子,便是在这道姑的挑唆之下,大皇子才鬼迷心窍,伙同宫中侍从埋进去这玉人。
如今,整个都城都在追捕这施行咒术的道姑,牵涉进去的大皇子裴骏则被软禁在宫中,一步不得外出,等着圣上下令发落。
宣瑾瑜敏感地发现,这天下恐怕要不太平了!自打她继承南沧县,能够偏安一隅,悠哉基建,很大程度还是倚仗裴佑在望泗关守军,一些想要从她手中榨好处的王公贵戚、世家豪族也得掂量三分。后面裴佑受封齐王,宣瑾瑜才得以拿下安周县这块商贸重地。若没有实力守护,如何能保住基建创造的财富?便如小儿在闹市抱金而走,旁人如何不眼红抢夺?
都城里,圣上因大皇子一事忧思过虑,突发头疾,在寝宫中养病。其他皇子连忙都跳出来在圣上面前侍疾,裴佑也从北川郡送去许多奇药。朝堂上,各派也盘算着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风雨欲来,无论如何,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是有力护符,也正因如此,宣瑾瑜和裴佑才一致决定,将开采铁矿列为最佳优先级,投入最优秀的人才,最多的银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快炼制出一批武器来。
南安县的库房里,存下了不少铁锭,因为铁是重要的资源,宣瑾瑜一直都想法子四处收买,用时也一向俭省,就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因在北川郡勘探出了铁矿,想来不至于再缺铁,库房里存着的这批铁矿倒是可以拨出来使用了。
宣瑾瑜想做一批自动压水井。在她前世乡下还能看见自压水井这种老物件,就是在水井上面做一个密封的压水装置,里面有活塞、连杆等物,人只要拉动压杆,压杆就拉动活塞不断排出密封装置里的气体,最后大气压就会自动把水压往高处,从出水口中喷涌而出。
因为这自动压水井需要耗去不少铁料,所以宣瑾瑜一直没舍得建。现在却是可以开建。正好新的市政工程也在施工,南安县城进水排水工程是其中关键,正好一起把水井改造升级。
于是,某日一早起床,南安县的县民们发现,营建署的工匠们把南安县城一半的水井围了起来,说要进行改建。居民们暂且只能绕路,去另一半水井处取水。
现在的南安县,由营建署打造了数十口水井,散落在南安县城各处。县民们的日常生活所用,都是从井中打水,以前那种鸡鸣晨起,走上十里路只为担满一只水桶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如今在南安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口水井,县民们只需走上一刻钟,就一定能找到水井担子,这日子谁过都觉得比以前强。
只是不知道营建署为何又把水井围了起来?难道是因为那落叶、风沙总往井里飘,营建署要建个遮蔽水井的亭子?还是水井用了大半年,要进去清理里面的污泥?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没过几日,营建署宣布一半水井已经完成改造,居民们可以前去使用。
南安县的居民们好奇地围观着新修好的水井,只见原来敞开的井口竟然完全被封闭起来,上面立起了一个铁质器具,模样如同一个密闭的水管,又连着一个手杆,一个出水口。也不知这是何物?
营建署的工匠给居民们讲解起来:“这事物唤作压水井,用时只需压这手杆,水就会从这出水口流出。”
南安县居民摇首咋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个胆大的问:“师傅,你是说,这水……还能自己从地底下冒出来?”
那工匠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他也明白大家难以理解,毕竟他最开始听说这自压水井的时候,不也一样?工匠索性当场给大家演示,只见他用力下压了那手杆几次,压水井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水管里又传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工匠连忙又下压数次,出水管就当真喷涌而出一股水流!
工匠早有准备,见水流出,把旁边放着的木桶往前轻轻一送,没多大会儿,水就流满木桶,这时候工匠又往上一掰手杆,关掉了压水井。
见到白花花的水流出,围观居民目瞪口呆,这还真是自来水!就这么压几下,也不用吊水桶摇着井绳上上下下,这水就能自己流出来?本以来摇晃着井绳,一桶一桶拉水上来就已经够方便了,现在才知道,还可以随便压几下,水就自己涌出,想接几桶接几桶?
营建署还没来得及把另一半水井改造完成,新出的自压水井就已经风靡南安县。除去公用水井外,南安县也有一些富人在自家宅院中打了水井。营建署也对外公布,民众可以在县廷府申请,只需给出一笔铁料钱和改装钱,就能将自家宅院中的水井改造成自压水井。
看见平民们先用上了神奇的自来水井,富人们坐不住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前往县廷府交钱,把营建署的工匠请来改造家中水井。毕竟越是富贵人家,越是人多,主子仆役护卫,数十口人住在宅院里,每天得用多少水?一桶一桶接,都要耗去不少时间!现在用上这自来水井,一压杆就能自动出水,这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郡王府的水井也改装成了自压水井。王府的婢女仆从都把从井里出来的水唤作自来水。宣瑾瑜只得遗憾现在找不到橡胶来做水管,否则还真能建出和前世一样的自来水来。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南安浴室
入秋的时候, 棉花苗木上结出了雪白的花朵。也许是因为适合南安县的水土风貌,每株苗木上的棉花都结得又多又大, 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远远看去,田地里如同落下纷纷雪花。
南安县的县民们也谈论起这棉花来。种棉花的农民只是在县廷府购买了种子,按县廷府的指导种下这棉花苗, 但谁都没想到能结出这么漂亮的花朵来。不过这花朵能拿来做什么?难道郡王爷是要用来装饰南安县吗?听说在皇城里,一到秋冬, 宫里甚至会用彩帛裹起光秃秃的树枝, 只为点缀宫苑呢。
有好事者从棉花苗木上摘了一朵花来, 拿茜草汁染红,再佩戴在自家媳妇鬓发间, 竟觉得是不错的装饰,毕竟入秋后都没什么花开,只有这棉花还能结出来,可不是一件罕物?
棉花长成后没几天, 县廷府就开始收起了棉花,一斤棉花给足足五文钱!南安县农民们尽皆哗然, 一斤棉花都快抵得上好几斤米的价钱了!这下种了棉花苗木的农民都被周围人羡慕, 一亩棉花苗木得挣不老少钱了!没赶上种棉花的农民也盘算着, 明年开春,自己一定要去县廷府买些棉花苗来种, 或者就往村子里已经种了棉花的人家去一趟,去要些苗木来分枝扦插, 这样明年家中又能多个进项。
收来的棉花压进竹筐里, 成筐垒在板车上, 全都送进了织造署。织造署的织女们将棉花撕成一缕一缕, 开始纺织棉线。她们惊喜地发现,这种树上结出来的花简直是为纺织而生,麻草还需要浣洗去皮、梳理成团等工序,加工一番后才可以用纺线机织线,棉花就可以直接轻易地撕成棉团来织线,比起麻草来不知方便多少!
在织女们的巧手下,今秋收获的棉花制成了一匹又一匹棉布。宣瑾瑜终于再次穿上了棉布做的内衣内裤。因为此时也没有内裤这样的东西,宣瑾瑜只能让李氏帮她用丝娟这种光滑轻盈的布料做了几条内裤,平日里轮换着使用,但用丝绢做内裤不仅价昂,丝绢还轻滑冰凉,不够贴身。宣瑾瑜总怀念棉布内衣的触感,直到现在才算是穿上。
在宣瑾瑜的带动下,这种新布料从南安县往附近郡县风靡开去。不多时,人们就发现了棉布的好处,这种布料天生就适合做里衣。比起在秋冬触手冰凉透风的丝绢,棉布做的里衣更为细密暖和,贴身穿更觉得舒适柔软。
今年头批种植的棉花有限,因此织出来的头批棉布也稀罕,在市面上炒出了高价。宣瑾瑜本想将棉布作为冬天的保暖衣物推广开来,现在看看价格,怕是也只有等到明年了。好在南安县民也不缺保暖衣料。去年冬天大家尝到了毛线衣的好处,今年妇人们闲暇时总爱织几件毛衣,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毛衣、毛毯过冬。
南安县和西域的贸易一直没断过,宣瑾瑜有了声望值,就全部贡献进系统卡池,就在这个夏天,她终于抽出了煤矿。这次抽出来的煤矿依旧在北川郡,也许是因为北川郡地大物博,地下自然埋藏着许多矿产。抽出煤矿的时候宣瑾瑜激动了好几天,也因为有了这种新型燃料,北川郡炼铁高炉才终于成功烧制出第一炉铁料,现在每日出产的铁料以千斤计,这在当世可谓是神迹一般的生产力。
煤矿离长都郡城不算远。近日里,煤矿匀出来的第一批煤也运到了南安县。煤矿工匠将开采出来的煤已经初步加工,利用水力打碎成煤粉,放进模具里压制成蜂窝煤,现在运到南安县的就是一筐一筐的蜂窝煤。
工匠将蜂窝煤小心点燃,往水泥炉子里填进去了三块蜂窝煤。这样小小的蜂窝煤,竟然足足烧了半个时辰,烧热了整整五壶水,蜂窝煤才逐渐熄灭。
宋冬瞠目结舌,咽了两口唾沫,直愣愣地看着这蜂窝煤,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郡王爷如此看重这种叫做煤的新物事。这煤分明比木柴要好用太多!平日烧五壶水,得用半担柴火呢!可现在烧五壶水,只用三块蜂窝煤就够了!哪怕算上从北川郡运过来的损耗,用蜂窝煤也比用柴火划算太多。
宣瑾瑜却觉得这蜂窝煤只能说差强人意,比起前世的煤还有些差距,不过现在的工艺水平也只能做出这样子了。
因为有了煤炉子,县廷府提前修建好的一栋宅院终于可以开业。
这栋宅院离县廷府只有两条街,从夏天起就开始改建,营建署的工匠每日进进出出,成堆的水泥运进去,直到上个月才停工。
修什么院子要这么久?大家都好奇地议论纷纷,可这处宅院也没有对外售卖的意思,等营建署工匠推出后,宅院也一直紧闭大门,任由来往路人猜测。
等大家都快把这宅院忘记了,宅院却突然打开,宣布对外迎客,门口上也挂起了新制的牌匾——南安浴室。
南安浴室开业第一天,尉迟兰娜就带着侍女前来。她是尉迟屈密的妹妹,跟着于阗国的商队刚来南安县。贸易节后,尉迟屈密就用伽罗抽出的榨油法从白诃黎布手上换了店铺地契,开了一家玉器店。尉迟屈密从于阗国内派出心腹在玉器店长期驻守,以和南安县长期贸易往来。
尉迟兰娜对于轩国好奇不已,磨了自己兄长许久,这才跟着这次的商队,来到了南安县。到得南安县,见到和于阗国迥异风物,她更是好奇地四处闲逛,侍卫们也拿她没办法,好在南安县治安优良,倒也不需太过担心。
听说南安浴室开放,尉迟兰娜带着侍女过来凑热闹。这宅院分了东西两个门,其中东门是专供女宾进入,西边则是专供男宾进入。尉迟兰娜自然是带着侍女从东边进。
守门的是一个面容慈和的大娘,看见尉迟兰娜和侍女海妮,只笑着说道:“浴室四文钱一个人。加两文钱可以用浴室的香皂,出来的时候还到我这儿。”
因为是来浴室,侍女海妮事先带了香皂和换洗衣物,就只递过去八文铜钱。那大娘从身后架子上取出两只木桶来,桶里放着干净的两条布巾。海妮拿起两只木桶,跟着尉迟兰娜进了东院。
东院站着数名仆妇,见尉迟兰娜主从二人进入,就轻声给她们介绍起浴室来。尉迟兰娜二人先被领进去了一个沐浴间,这个沐浴间是窄长的一排房屋,里面用木门分隔成了十来个小隔间,隔间地板是用水泥烧制的青砖铺就,不怕水浸,旁边修有小小的沟渠,方便排水。每个隔间里的木桶都盛有干净的热水,供人沐浴身体。
尉迟兰娜和侍女海妮褪去衣物,用自带的香皂新干净头脸和身体,出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于阗国国中水流稀少,甚至有国土已经变为沙漠,水源珍贵,即使是尉迟兰娜在国中也不能天天洗澡,到了南安县,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浴室。
见她二人已经冲洗干净身体,仆妇们又领着她们进入了堂屋。正中间的堂屋里面,竟然挖出了一个宽阔的浴池,足足有四丈方圆,里面倒满热水,水面上还飘着红色玫瑰花瓣,馨香扑鼻,伴随着缥缈而上的白烟,如同仙宫一般。
看着尉迟兰娜和海妮惊讶的样子,仆妇笑着解释说:“这浴室是南安县廷府办的,县廷府蒸制香水用剩下的花瓣,都运到这个浴室里给大家泡澡,大人们说这样不浪费呢。”
原来如此。尉迟兰娜早就听说,南安县廷府会出钱补贴一些民生事务,例如书塾、公共牛车、农具租赁这些,都是县廷府补贴后,民众才得以用低廉的价格享用到,是不是这南安浴室也是如此,才只收四文钱一人的票价?这个价格肯定是亏着做买卖。
看着水池上铺着的红色花瓣,尉迟兰娜如何忍得住不去泡澡?虽说和别人共浴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可是她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见到这么漂亮洒满花瓣的宽阔浴池,如何能不想下去泡泡!
因现在天色还早,浴池里人不算多,尉迟兰娜和海妮穿着贴身小衣下了水,热水冲刷全身,浑身都放松下来,玫瑰的香气又熏得人想睡觉,只让人懒洋洋地眯起眼睛,脑子里随意想一些快乐又不着边际的事情。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尉迟兰娜和海妮这才起身出水。有仆妇上来问她:“小娘子,可要试试看牛乳推拿?”
牛乳推拿?这是什么?尉迟兰娜好奇问起。
仆妇说:“就是拿牛乳给娘子推拿身子,对肌肤有的是好处呢!”
尉迟兰娜顿时心动了,她五官生得精致,就是肌肤有些黑,不够细嫩,一直引为憾事,听得牛乳推拿有这个功效,当下就决定试试。她和海妮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自然也带着海妮一起去试。
仆妇将她请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只见上面有两张木床。旁边站着两个中年妇人。因屋子里都是女子,尉迟兰娜和海妮就躺了上去,脱去外袍,让妇人们涂抹起牛乳来。
妇人仔细地在尉迟兰娜背部、脖颈、和手足处涂抹了牛乳,然后开始按摩起来。仆妇按压的力道轻柔,尉迟兰娜只觉得十分舒适,筋骨都彻底松开来。入秋以来,她肌肤一直干痒难耐,因为怕留疤,她只能强忍着不去抓挠,现在肌肤用牛乳按压后,困扰她许久的瘙痒一下子消失不见,肌肤有如干旱逢雨的花树,重新舒展开来。
妇人按摩完全身,又轻声问起是否要保养面容和手足指甲。按得晕晕乎乎的尉迟兰娜点点头,都试试吧。于是妇人又用玫瑰花油给她按摩了脸部,拿铁做的小锉条给她修剪了手脚指甲,又换了一把小矬子给她磨掉了脚跟处的干皮。
这一通按摩做下来,每人花去了二两银子,妇人解释说,主要是玫瑰花油太贵,若是下次要做,可以自己带花油来,还能便宜一些呢。尉迟兰娜不把这钱放在心上,她从小何时缺过钱花?
尉迟兰娜揽镜自照,只一心看着自己容颜。镜中的自己肌肤白嫩不少,就犹如吸饱了水露的海棠,娇艳欲滴。若说那浴池,只不过让尉迟兰娜惊讶,可这之后的肌肤推拿,却吸引了尉迟兰娜全副心神。她当即决定,要在南安县长住数月,若是日日来做一套肌肤推拿,说不得自己回去的时候,肌肤就变得白嫩细腻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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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新民宅
尉迟兰娜去过一趟南安浴室后, 彻底为按摩推拿倾倒。她本打算在南安县游玩十数天就离开,这下彻底改了主意, 打算在南安县待上两三个月再回去。毕竟南安县好吃的好玩的这样多, 不比在于阗国待着舒服?恰好趁这个秋日,日头也没有那么晒了,尉迟兰娜想着趁机好好将养下肌肤。
也因为打算在南安长住, 尉迟兰娜就觉着,还是需要在南安县置办些宅院。现在众人都还是租赁着宅院, 只因南安县好一点的宅院都没人舍得出手, 一来二去挑不着合适的宅院, 干脆就租着宅院过日子。
现在却有了置宅的合适机会。南安县新的民宅区已经建好,里面的宅院正对民众买卖, 尉迟兰娜便带着侍女仆从前去看看,想着若有合适的屋子,那就多买下几间。
想要置宅,都得一律前去县廷府登记。尉迟兰娜去了县廷府, 说明来意,很快县廷府就出来一个叫唐明的年轻书吏, 说领她前去新区看屋宅。几人都会骑马, 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新居民区在原来南沧和安周两县的交界处, 入目是一片绿荫,营建署似乎是从山上移栽了树木过来, 道路两旁都种满了绿树,使人眼前一亮。在外头的时候尉迟兰娜还觉得酷热, 进到新民宅区却觉舒适不少, 拂面来的微风里也少了尘土。
唐明带着尉迟兰娜一行人逛起了新民宅区。这里的住宅和尉迟兰娜以为的宅院大相径庭, 竟然是在道路边成排列起的一栋栋二层小楼, 门口上还按顺序贴着户号。
唐明推开甲十六号的房门,带她们进去查看。这甲十六号是专给置宅的客人看的,据说叫什么样板间。
尉迟兰娜好奇地看着里屋,和她平常见过的宅院不同,每层楼里面都排列着数个房间,中间以水泥墙壁隔开,因此虽然这二层小楼看着不大,里面却并不显得拥挤。
唐明尽职尽责地给她们解说:“我们现在在一楼的正中间,这是客厅。若是有客人来了,可以在里面谈论事情。”
“这个宽大的榻,是什么?”尉迟兰娜指着那张长榻说道。在客厅正中摆放着一张极为阔大的榻,榻上还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枕头。尉迟兰娜目测,甚至足够一个壮汉躺下睡觉。
“这是沙发,是郡王爷命令我们造的,专用来让客人躺卧,里面填充了棉花,比一般榻要舒服得多。”唐明说道。“女郎不妨坐上试试。”
尉迟兰娜微拂裙摆,试探着坐在了沙发上。好软,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这可比家里的木椅强多了!身后的枕头撑起了腰,让她还能保持端正坐姿,不至于太失礼,不过,若是坐在这样的沙发上,和自己闺中好友谈天说地,着实是美事一桩。
见尉迟兰娜露出喜爱神色,唐明笑着说:“女郎不妨再试试这把摇椅。”
尉迟兰娜看过去,那是一把木做的椅子,奇怪的是椅子两边的扶手下摆做成了圆弧形状,她依言往摇椅上一坐,只感觉身下一轻,摇椅带着她微微晃动起来,轻微的晃动让她浑身懒洋洋的,外头的日光也透进来,轻轻晒在面上,可惜没有带着自己买的那本带插画的《洗冤录》,不然坐在这摇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岂不是美事一桩?
然而这屋子带给尉迟兰娜的惊喜还不止于此。客厅里有一个红砖砌出来的敞开炉灶,唐明说这炉灶唤作壁炉,上面连着烟囱,冬日里可以填塞木柴,烧热取暖。一楼除去客厅,还有浴室和厨房,厨房也是砌的单独炉灶,这样做完饭后,把厨房门一关,就可以隔绝烟气。
二楼则是分隔开的四个房间,分别给老人、夫妻、小孩使用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各个卧室里,床铺和桌椅一应俱全,小孩房则是放着的两张上下铺,足以让四个孩子居住。
尉迟兰娜看下来,不禁感慨这屋子布置得十分合理,恰适合一家三代人居住。不过这样的屋子却不适合尉迟家这样的家族。她问道:“可有大一点的宅院?可供主人家和仆从一起居住的?”
唐明看下来,已经明白尉迟兰娜恐怕是西域来的千金小姐,当即更客气了几分:“这里的两层小楼是只适合一家人自己住。女郎需要的,恐怕是一座庭院。”
唐明领着尉迟兰娜一行人出了甲十六号,往新居民区的后方走去。路上唐明给尉迟兰娜解释了新居民区的规划,前面的区域一律都是这样的二层小楼,不过后面则都是庭院区,划分个数十座庭院,每处庭院可供五十多人居住。
尉迟兰娜跟着唐明去了后面的别墅区。只见这边的庭院都占地广阔,院中花树繁茂,不过庭院内的建筑也一律都是二层小楼,正因为如此,虽说每处庭院都只有两三进大,但却能住下许多人来。
尉迟兰娜对这庭院喜欢得紧,在她眼里,这庭院设计是无一处不妥帖,虽说有些小,倒也不妨事,直接买下两座相邻庭院打通来住,不就好了?
尉迟兰娜很快和唐明谈妥价钱,用四千两银子买下了两座庭院。她又问了下唐明,那两层小楼多少银钱,得知两层小楼只用五十两一栋时,她又一口气买了十栋挨着别墅的两层小楼,一来这二层小楼这般便宜,买下十栋来就当置办产业,二来以后家里的管事若要离府另居,也可以赏赐一栋二层小楼。
尉迟兰娜的无心之举在日后却换取了丰厚的回报。她买的二层小楼因为紧挨庭院区,地段最好,日后升值了数倍不止。
新居民区的二层小楼在南安县刮起了一股旋风。在南安县,那怕是最普通的一进宅子,也要四五百两白银,许多普通的南安居民一辈子也难以购置,可这二层小楼价格只有一进宅院的十分之一,努力攒攒钱,一家人也未必买不下来。
一些有家底的平民更是早已凑足银子,买下一栋二层小楼,和家里人搬进去居住,谁都觉得住得十分舒适。和以往自家的那些破旧的砖瓦房没得比。过去住在老城区,砖瓦房一共也就两三间屋子,这都在平民里算阔气的了。可两三间屋子,还要分出去做厨房、饭厅、厕所,怎么能够一家人住?现在这小楼足有二层,除开客厅、厨房、浴室这些,都还有四五个房间,哪里不够住人呢?
最令小楼居民惊喜的是,每栋二层小楼里,厨房、浴室、厕所都连通了下水道,污水只要倒进去,就汇入屋外的阴渠,一路流出城外。也正因为如此,新居民区整洁干净,住起来远比老城区舒适。
听邻居们传来在新区的舒适生活后,许多老城区的普通百姓纷纷意动,不如把自家老房卖了,搬去新居民区?反正县廷府收房子,再破旧的老房,哪怕是茅草屋,卖给县廷府也至少能换七八十两银子,稍好一点的砖瓦房都能换个二百来两。老房若是卖给县廷府,一栋老房,换一座新区的二层小楼,还能剩下许多银两来!百姓们是越想越心动,哎呀,人生短短数十载,还是赶紧搬进新屋享受些好日子吧!
县廷府收来百姓们的房子,也不含糊,一律推倒重建。宣瑾瑜嫌平房占用土地太多,除去少数豪宅,绝大多数宅邸还是建成二层小楼,更能满足百姓居住需求。毕竟从西域、外郡涌入南安县的人们是越来越多,修出来的宅子也不愁卖。
忽得一个秋日,许由匆匆前来王府拜访。
宣瑾瑜一愣,许由整日里在南安大学醉心农术,又忙着教导弟子,许久不来郡王府,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许由带来了一位南安大学的老师,名唤张平。张平擅长天象之术,每日在南安大学研究天象演化,这是头一次见到郡王爷,慌忙施礼。宣瑾瑜摆摆手,让他二人直接说事。
张平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留一把山羊胡,他颤抖着嗓音说:“郡王爷,我这些日子夜观天象,发现就在最近几日,恐怕赤盖将倾,到时世间说不得又要生灵涂炭,兴那刀兵之祸!”
宣瑾瑜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样神叨叨的内容?听着竟像是不好的预言一般?她连忙问道:“赤盖将倾?这是何解?”
张平说道:“赤盖星即是太阳星,按照我的推演,过几日,说不得太阳星就要熄灭了!”
宣瑾瑜恍然大悟,原来是日食!也是,轩国历来有观测日食的习惯,这张平能够算出日食,着实精通天象之术。她便问:“张平先生可能算出,这赤盖倾倒是在何日?”
张平惭愧地回答:“郡王爷,在下才疏学浅,只能算出就在三五日之间。”
宣瑾瑜闻言勉励了张平几句,又温言宽慰他和许由二人不必忧虑,这才将两位先生送走。转身宣瑾瑜叫来宋冬,把事情一说,只嘱咐宋冬务必要抓好南安县治安,巡逻队伍一律翻番安排。
宣瑾瑜对日食之说并不担忧,毕竟她知道这只是自然天象。她所忧心防备的,是发生日食之时,有人趁乱作祸,制造出人为的灾难。
张平来后的第六日,就在宣瑾瑜已经放松警惕之时,正午的时候,日食突然来临。
天空的一轮红日陡然阴下来,然后开始缺出一角来,往日不可直视的阳光也都昏暗下去,南安县居民抬起头,张大嘴看起天上异象,连咽两口唾沫,心里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南安县廷府早有准备,狱吏们穿街走巷,吆喝着让居民们都回自家宅子,街上禁止闲杂人等走动,县城里并未出什么岔子。
数着刻漏等日食过去,太阳重新又挂在天空,宣瑾瑜正打算把这事抛之脑后,都城里却传来了消息,大皇子弑君,篡位登基!
收到这封密信的时候,宣瑾瑜连连揉了几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要知道,儿子杀了老子篡位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没几朝,难道那日食真是不祥之兆?
事实确是如此。巫蛊之祸后,圣上只把抓来的道姑剐杀了泄愤,大皇子裴骏则被囚禁于宫中,圣上只说皇子年幼,被妖人谗言迷惑,禁足自省。大皇子的处罚乃是圣人和三公九卿一起商议下的结论,三公九卿虽不甚赞同,可这毕竟是天子家事,圣人又一味想要包容大皇子,朝堂上下也只得默认如此。
万万没想到,裴骏关于宫中,竟然毫无悔改,窜通禁卫血洗宫阙,手刃亲父,自立为新帝!不可不谓狼心狗肺!
这封信乃是郡王府在都城的属下传来,宣瑾瑜一时思绪纷纷,若是裴骏自立为新帝,裴佑又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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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谋逆
北川郡城正中的宽阔深宅, 齐王裴佑的府邸中。
裴佑正在书房里和自己的亲信议事。都城里的探子早就连夜用猎鹰以暗语将宫变之事传出,也送来了皇城的最新动向, 大皇子裴骏意图把弑君之罪嫁祸给中书令徐文达, 矫饰谎称中书令徐文达一心想推举六皇子裴鸣登基,不惜密谋弑杀先圣人,自己裴骏不过是愤而起兵, 决意诛杀这逆反的奸贼徐文达罢了。
中书令徐文达将嫡长女嫁给了六皇子裴鸣为妻,自打裴骏被圈禁之后, 徐文达就一直劝说先圣人立六皇子为皇储, 若说没有私心, 自然是睁眼说瞎话,可这谋杀先圣人的分明是大皇子裴骏, 却嫁祸给了徐文达。裴骏也不会奢望光靠自己一张嘴就能堵住都城百姓悠悠之口,他火速将徐文达和亲信下狱,已于数日前执行剐刑,另一边又极力又安抚朝中重臣。眼看着徐文达一干人等的凄凉死状, 朝中臣子也不敢多言,百姓也噤若寒蝉, 眼睁睁看着裴骏颠倒黑白。
裴佑担心的不是裴骏能坐稳皇位, 他最担心的还是阿娘苏夫人的安危。他打胎儿时期就穿越过来, 虽是成人神智,但毕竟是幼儿躯体, 苏夫人一手裴佑抚养长大,裴佑也因此视苏夫人为半个亲娘, 早在巫蛊之祸时他就已经在皇城埋下暗桩, 就是为了护佑苏夫人安全。
当时的谨慎安排在如今却发挥出了大用处。早在宫斗流血之时, 苏夫人身边的武婢就一路将夫人从宫中侧门护送出去, 因裴骏封锁了所有宫门,苏夫人只得忍着恶臭从下水道钻出,好在她和宫外的护卫及时汇合,连夜趁乱偷出皇城,正在一路急行,赶往北川郡。
裴骏就在等苏夫人抵达北川郡,届时他便如同潜龙入海,再无后顾之忧。一夜商谈之后,整个齐王府犹如庞大的机器一般转动,散落在边关各地的军队主将,纷纷开始召回郡城,等着亮出獠牙。
与其同时,入秋之后,南安县第一批葡萄酒也陆续熟成,到了开封的日子。
这批葡萄酒是春日里贮藏进的橡木桶,按理说再储存个几年,才会达到最佳风味,可此时酒水稀缺,诚郡王府一干人等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葡萄酒的滋味,便在今年秋日里就打开了橡木桶。
马车载着橡木桶,运进了王府,工匠们小心打开木桶塞子,微微倾倒,汩汩流出的是血一般鲜红的酒液。
“瑾瑜,这就是你所说的葡萄酒?”李氏好奇地问。
“正是,阿娘,因这酒色泽艳红,也可叫做红酒。”宣瑾瑜说。
春香小心地将红酒分到了白瓷酒杯中,递给了宣瑾瑜和李氏。
李氏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柔顺清雅的酒香在口中蔓延开来,隐隐还有馥郁的果香,回味悠长。比起往日里那些略显酸涩的酒酿,这红酒的味道简直惊艳!
李氏啜饮起来,不多时就下去了小半杯红酒,李氏也有了微醺之感。也许是因为这酒味道和柔,半醉时只觉得晕陶陶如坠仙境般的放松,而不是如往日一般头疼欲裂。
“这可真是好酒。”李氏说道,“我看这酒很快怕是要红遍轩国了!”
宣瑾瑜也对这红酒的味道极为满意,也许是系统出品的葡萄良种非同凡响,这葡萄本身自带的玫瑰香气在橡木桶中发酵成了绵柔芬芳,即使只窖藏了半年,红酒依然品质不俗。
看来自家王府能销往市面的商品又多了一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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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阮立
瓷器作坊收到了一笔重要的订单, 来自于诚郡王府——给新酿造的红酒制作一批包装瓶。
瓷器作坊不敢怠慢,召集起全体工匠来集思广益, 务必要造出精美的酒瓶来。仇朱也受邀前来瓷器作坊。自从来到南安县之后, 她的书画功底彻底得到发挥,不仅仅是画插画,各家新开的店铺需要题招牌, 瓷器和织造作坊需要新的花纹,大家都乐意请她。
听完瓷器作坊的要求, 仇朱略一思忖, 提出了建议。她以为, 这新的瓷瓶包装未必需要在花纹上取胜。好看的花纹都需要高明的画工,这样一来需要熟练工匠, 二来绘制瓷瓶的时间也长,倒不如为这批瓷瓶专门烧制出一种新颜色,研制出新的烧料配方,这样既可以成批烧制出酒瓶, 便于量产,又能保证酒瓶独特, 让顾客眼前一亮。
大家一致赞同仇朱的想法。作坊管事索性聘请仇朱长驻瓷窑, 和工匠们一起研制烧料的配方, 来调制颜色。仇朱欣然领命,她热爱一切美的东西, 对于精致的瓷器自然也是爱不释手,有机会参与进瓷器烧制, 她哪有不情愿的?
仇朱和匠人们一起试做了许多材料, 尝试给瓷器上色, 最后才以铜锈来上色, 融入瓷器,烧制出了红瓷来。之前瓷器作坊一直用粘土来烧制瓷器,从未尝试过人工配色,因此烧制出来的瓷器都是深浅不同的青色。
如今的红瓷却不是这般。瓷瓶瓶身光洁如玉,衬得朱红的色彩愈发深邃,送到郡王府后,郡王将瓶身人工施加的这一层称之为釉彩,这种红瓷瓶也正式成为盛放葡萄酒的酒器。
南安集市里,最近一直开始传出消息:县廷府下面的作坊要卖酒。
消息一传出,新野郡的商人反应最大,只因此地生产名酒,新野酿在整个轩国都享有盛名,也因此,新野商人深知酿酒不易,没有个几十年工艺传承,谁能说自家就一定要酿造出好酒来?
可不管新丰商人如何跳脚,不妨碍其他郡城的商人纷纷赶往南安集市,打算向南安县订上一批酒来。毕竟所有人都眼馋元隆商行韩汉青的经历,只因搭上郡王府这条线,靠着经销妆霞纱,就成为都城有名的卖布行,如今天下人谁还记得之前最紧俏的布料是永丰郡的流云金帛?
说不得南安县推出的这酒也能成为新的顶级好酒?自己若是抓住机会,也能跟着赚取些金银?
怀着这样的期待,商人们跃跃欲试,汇聚到了南安集市。但比他们来得更快的是酒鬼。
这世间嗜酒之人许多,除去小孩子,大人们都会喝上几杯。小孩子不用喝,是因为孩子不用喝酒就很快乐,至于大人们,总要向这杯中之物寻求几分放纵的欢愉。
阮立骑着毛驴,晃晃悠悠进了南安县。他找路过行人问了路,一直来到南安集市,停到了南安县廷府自营的店铺前。
“掌柜的,想买瓶酒。”阮立说。
掌柜撩起眼皮看一眼阮立,阮立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牵着一头不大不小的毛驴,恰处于不老不少的年纪。掌柜眉头一皱,这是哪来的狂生?
掌柜不冷不热地说:“我们这儿的酒还未开始卖呢,等开始卖的时候,客官再请早来吧。”
阮立却说:“你给我一杯酒喝,若是好酒,我便赋诗一首。”
掌柜闻言更是不喜,念着郡王爷平日里的嘱咐,也不敢出言呵斥,只想着赶紧让伙计把这人送出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门帘一撩开,打头进来的,竟然是郡王爷。
掌柜一愣,还真是不巧!这狂生进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郡王爷来自家铺子看看。
宣瑾瑜在门帘外已经听见了掌柜和这书生的对话,她不以为意,毕竟许由也好,仇朱也好,祁年也好,这些人在外人眼里都有几分古怪,就是不知道这书生到底是只有古怪脾气,还是也有配得上的才华了。
宣瑾瑜问道:“你叫什么?”
阮立从旁边掌柜的态度看出这年轻人似是能做主的,便回答:“阮立。”
阮立!掌柜瞪大眼睛,天老爷哟,自家酒把他也引来了!阮立可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六岁即可成诗,他写的诗,谁不会念上两句呢?
宣瑾瑜却不知道谁是阮立,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便问:“若是你写的诗,值不上这酒呢?”
阮立闻言也不生气,一拱手,说:“主人家把酒取来,我当即赋诗一首,若是主人家觉得值,就与我喝一口,若是不值,我就走便是。”
宣瑾瑜觉得这人有意思,当下微微颔首,让掌柜去取。
掌柜端来一只托盘,中间摆着一只玲珑可爱的红瓷酒瓶,旁边是配套的两只红瓷酒杯。掌柜倒了两杯,递给宣瑾瑜和阮立。
阮立放在鼻间一嗅,顿时喜出望外,好酒!还是他从来没喝过的好酒!他信口说来:“七宝杯酌葡萄酒,金花纸写清平词。春风院静无人见,闲把君王玉笛吹。”
宣瑾瑜眉一挑,还真有两分才华。她虽不懂诗,可如此仓促就能随口吟就一首,当即点头,请阮立喝酒。
阮立端起酒杯,细细品起来,很快,一杯酒就被他喝了个底掉。他嘿嘿一笑,说:“主人家若不介意,我再写一首,再讨一杯酒喝。”
宣瑾瑜笑说:“这有何不可?洗耳恭听。”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阮立张口又吟一首:“蒲萄四时芳醇,瑠璃千钟旧宾。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
这首竟比刚刚那首更好些!宣瑾瑜也佩服起来,拿过酒壶,亲自为阮立甄酒。
就这样,二人一个倒酒,一个吟诗,阮立竟然把一壶酒都喝完。旁边掌柜早就叫来识书墨的伙计,把阮立写的诗都记录下来。
这红瓷酒瓶不算小,葡萄酒也远比时下的酒更浓烈,阮立喝了一壶酒之后,微醺之下竟然才思更为流畅,宣瑾瑜也为阮立的才华折服,收起了一开始的考校之心,诚恳道:“日后但凡阮立先生到店中饮酒,掌柜都不可收钱。”
掌柜连连点头。他都已经想好了,今天这事儿如何对外说。等天下人知道诗狂阮立到得自家铺中,如何喝酒,又如何写诗,自家这酒恐怕身价还要翻上几倍呢!毕竟天下谁人不知,阮立最好喝酒?
阮立渐渐醉了,打起鼾来,宣瑾瑜见状哑然一笑,让伙计扶起阮立到后院歇息,她这才带着随从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本章里的诗当然是古人的,作者咕明天整理一下,贴到这里来(今天偷懒休息一会儿)。几年前我和本地友人去过四川江油县,去看李白的故居,发现后人立的诗仙墓碑前,放的全是酒,啤酒二锅头啥啥都有,除了酒没别的东西。来的游客里也有带了啤酒放在墓前的。老实说,我去过的名人故居景点,一般都是放花,这是头一次看见放酒且只放酒的。诗仙喝酒人设不倒。
我问本地友人,是不是带我去买点特产啥的,友人说没有特产,最好吃的就是肥肠,我很伤心,说,啊,为什么诗仙的故乡最好吃的竟然是肥肠?我不接受!友人冷酷:吃不吃吧你就说。我说,吃。第二天又去吃了肥肠,江油的肥肠真好吃。
就在去年,作者咕跟一个做市场营销的朋友谈起去江油县的见闻,重点讲了肥肠,朋友陷入沉思:“哦,这么说来,江油县为啥没整个诗仙酒,一定能大卖吧。”
我?????
跟大家唠点闲磕。
第71章 三桅帆船
天还没亮, 裴佑就带人出了城门,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终于看见一队骑兵拱卫着一辆蓝布马车而来。裴佑这才松弛下来, 迎上前去。
马车缓缓停住,从里面走出一位美妇人,她容貌雍容华贵, 虽着荆钗布裙也难掩高雅气质,正是裴佑亲娘苏夫人。
裴佑快步上前, 扶住苏夫人:“阿娘!您终于是到了。”他在手下人面前素来面色冷峻, 可眼见得苏夫人到来, 也不由放松了眉眼,流露出浅浅笑意。
自打裴佑获封离京后, 苏夫人就一直没有见着儿子,她又刚刚经历了都城宫变,一路强撑着精神,乍见到裴佑, 也是心潮激动:“好好好,阿娘终于是见到你了!”说着说着, 苏夫人竟然是泪如雨下。“那天宫中, 你父皇已经……阿娘还以为, 此生都怕是不复相见了!”
见苏夫人如此情状,裴佑连忙低声劝慰, 扶着苏夫人又上了自己的宽阔马车,带苏夫人回王府安歇。苏夫人舟车劳顿, 只和裴佑细细说了当日宫变的情景, 就沉沉睡去。
裴佑回到书房。书房里, 军师许宁坐于左侧, 裨将江鸣坐于右侧,还有数位谋士、将领也分列其座,齐王府众人会聚一堂,静等裴佑谕令。
在座都是心腹,裴佑也不必绕圈子,他开门见山,沉声说道:“皇子裴骏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狼戾不仁!今我誓欲大集义兵,匡扶射击,剿戮群凶,诸位可愿与我一道?”
王府诸人闻言大喜,他们聚在齐王帐下,自然不甘心只做个谋士、偏将,都等着齐王日后问鼎至尊,自己也好博个前程,如今听得齐王举事,连忙轰然应好。
裴佑吩咐各将领兵,从长都郡一路出边关,往东一路直取都城,众将离去,只留下只留下军师许宁,言称有事相商。
许宁不仅操心军务,还管着军中钱粮之事,他一脸为难:“齐王殿下,我已筹集半月军粮,眼下军库中所有银钱都已经换成了粮草,也就只够大军开拔一月所需,可后续军费所需银钱,却不知如何是好?”
齐王府卜算富裕。齐王对手下人一向大方,不论是对帐中谋士将领,还是对军中士卒,从不曾短了银钱,可齐王受封北川郡将将一年,能攒下多少银钱来?以前若是打仗,自有都城供应钱粮,可现在讨伐裴骏,这庞大军费又从哪儿来?打仗就是打后勤,想到此处,许宁忧心忡忡。
裴佑却老神在在,说:“此事你尽可放心,我已和诚郡王通过气,南安县不日将送来五十万两黄金,以为军费。后续还会再送些过来。”
五十万两黄金!这大手笔一下震慑住了许宁,这可不是小数目!没想到那郡王爷竟然如此大方。天上陡然掉馅饼,固然把许军师砸得眩晕,可许军师也难免想起,有豪商大贾曾言,立国家之主赢无数,这诚郡王既然往自家主公身上投了整整五十万两黄金,日后也不知如何去还?说不得要把裴佑殿下卖出去才够……
许宁又看看齐王殿下,暗忖自己还是别瞎操心了,说不定齐王殿下还巴不得呢。
齐王府讨伐裴骏的檄文一出,长都郡第一个投诚,郡守顾贞慷慨陈词,先是痛数逆贼裴骏罪状,然后立刻投向了齐王府。等这封檄文传遍整个轩国后,立马就有其他人响应。雍州郡郡守宋鹤卿、平阳王裴义宣等纷纷起兵,一路打往都城。一时间,新帝裴骏刚刚登基,却已经是山河欲倾。
高大宫城中,殿内砸碎了一地珍宝,新帝面沉如水,旁边宦侍尽皆不敢出声。
裴骏咬牙切齿,竟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这个老三,从小到大什么都要跟我抢,这皇位肯定是要来抢的,来人,请左卫将军来。”
左卫将军尹弘是裴骏的舅父,也是裴骏最倚重的亲信。宦侍低头出门通传,只盼望着左卫将军能压制这些反贼,好保住新帝江山,他们这些苦命人才有些安生日子。
齐王起兵檄文传来南安县时,宣瑾瑜正在看福顺新送来的账本,上面记着王府售卖红酒的收入。
红酒一经推出,就受到商队们的狂热追捧。此等美酒美器,卖给世家王公,一瓶赚取百金也是易事。为了抢夺这批红酒,商队们可谓是智计百出,有的人甚至走路子都走到了李氏跟前。宣瑾瑜让福顺从各家商队中筛选出了背景豪阔的大商家,只有这些通过筛选的大商家才有资格成为红酒的经销商,可向南安县购买红酒。
通过操控珍惜货源,南安县内隐隐形成了一个可以操纵轩国商贸的大商会。这也是宣瑾瑜有意为之。如今的诚郡王府,早已不是宣瑾瑜刚刚穿越过来时的落魄模样,王府的库房里堆满黄金,商铺和田产也遍布各郡,财力可与小国比肩,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可在齐王身上下注,支撑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
新帝裴骏弑父篡位,裴佑手握兵权,又与裴骏有旧怨,断然不能安然度日,两方必有一站,赢家才有活下去的资格。宣瑾瑜早已裹挟进了裴佑的阵营,不可能袖手旁观。她念历史系,权谋心术虽说没学明白,但至少知道,若没有权势军队守卫,她一手经营出的南安县只是鲜美肥肉,四周的豺狼虎豹无不垂涎欲滴。因此,宣瑾瑜命福顺取出五十万两黄金,耗去郡王府近半身家,支援给裴佑做军费。福顺也明白自家王府和齐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把此事当做第一等要事去办。
战火一起,南安县苦心经营的商路就发挥出了重大的作用。新帝裴骏严令禁止轩国各郡与北川郡、长都郡交易,可南安县的商贸收入其中六成都靠和西域往来,只要这条商路不断,南安县的根基就能稳住。而有了金银,自然就有铤而走险的商人从轩国内地前来南安县,高价贩卖粮草。
除去商队带来的粮草,之前北川郡因为用了南安县提供的农术,今年秋收也入库了大批粮食。手中有钱有粮,裴佑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连打下了阳沁、阳兴、辽成三郡。
南安县外最大的河流便是玉带河。自从南安县开挖水渠灌溉农田后,县廷府就一直组织农夫,不断拓宽玉带河河道。洪灾之后,长都郡廷府也对水道治理空前重视,彻底清挖了锦水河道,锦水便是玉带河的上游,因此,玉带河的河面是日益宽阔,水流奔涌不息。
往日里玉带河边总有不少县民,有约着一起来浣洗衣物的妇人们,或是赶着牛马来饮水的牧民,不过最近县廷府派出了数队狱掾,封锁了十里河道,严禁居民靠近。
宣瑾瑜打算造船。此时交通运输只能仰仗牛车、马车,哪怕有了水泥直道,这过低的交通效率也一直是她的心病。可造汽车也不现实,她想来想去,发展船运还算有点希望,在系统里千辛万苦抽出了造船图纸后,她把图纸交到了南安大学校长许由手中。
如今的南安大学早已不是刚开始建立时的模样,数万两黄金砸下去,诚郡王求才若渴、兼容并包的胸怀早已经天下皆闻,各路人才蜂拥来此,南安大学现在已和后世大学一样,左手抓教育,右手抓科研。现如今县廷府若需研制什么物事,只需传告给南安大学,许由便选取院中合适人才开始立项,调拨经费,往往项目周期结束,自然便有成果出来。
郡王爷亲自下令,列为第一优先级的造船项目,南安大学自然是抽调出了最好的人才。郡王爷想造的船名叫三桅帆船,造船的图纸依旧来自于郡王,这图纸和当世任何一种船只都不相同,粗看只觉得是异想天开,可细看来,可那图纸却处处标示得明明白白,由不得人不相信。
这次造船项目由南边过来的船师罗南负责,机括学院师生为辅。罗南初来时一口闽南乡音,和北地话大相径庭,和大家聊天时只能连说带比划,好在他在此地生活数月过后,便能把北地话说得有模有样,至此大家才交流通畅。
来看帆船首次下水的有县廷府众人和参与造船项目的科研人员,古灵也在其中。古灵负责的织造署在造船一事中出力甚多,只因她手底下的织娘摸索制出了最重要的配件——帆布。厚实紧密的帆布耗去了大量棉线,为此宣瑾瑜特地下令,所有棉花一律不再对外售出,全部抽调来做帆布,这才保证了原料供应。
此时棉花种植还未彻底推广,棉线还是个稀罕物事,所以船工们也知道光一块帆布就价值不菲,用起来十分小心。集合织娘、船工、木匠、机括学院师生等人之力,终于造出了这艘三桅帆船。
河面上静静用缆绳牵着一艘木船。船身长六丈,宽三丈,深一丈,因为船体构造精巧,吃水浅,以玉带河的水量也托得住,上面立着三个长长的木杆,罗南一声令下,几个面色赤黑的小伙就灵活地爬上桅杆,放下了风帆。
宽阔洁白的帆布唰地一下在船上招展起来,映衬着蓝天碧水,俨然一道风景,众人纷纷赞叹起来,好漂亮的船!这不比南方那些笨重的楼船好看!
罗南在船上扯着嗓子喊道:“请郡王爷下令试航!”
宣瑾瑜点点头,旁边人连忙挥旗示意,罗南便带着水手操纵船舵,木船就在玉带河航行起来。众人伸长脖子观看,只见那白阔的帆布兜满了风,木船便轻巧迅捷地在河面划开。罗南试航了一里后,渐渐在众人视线中远去时又带着水手调头开回。在罗南看来,这三桅帆船体形狭长,调转方向十分灵活轻便,而船上县廷府众人已经是目瞪口呆,罗南航行回来的时候分明是逆风,船上也无人划桨,可船也开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宣瑾瑜站在河岸上,仔细看着三桅帆船试航,对于速度和转向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三桅帆船不愧是后世西班牙称霸大航海时代的水运利器,吃水浅,载重多,利用风帆就可以逆风而行,恰好正适合眼下的河道运输情况。如今载物载人用的大型楼船,造价高昂,而且没有风帆,只用人力摇橹划桨驱动,因此需要配备多名水手,留着载重的空间便少了,而且楼船吃水深,只适用于南方的大河,在北方几乎难以施展开。
看来有了这三桅帆船,才可以开展水运了。罗南带着水手又从船上下来,等候郡王吩咐。
既然试航成功,不如就让这三桅帆船跑上一趟货物试试载重。宣瑾瑜便说道:“宋冬,这两天县廷府是不是有一批水泥要运往长都郡?我看这次别用马车了,改用这三桅帆船试试看。”
宋冬低头应是,南安县经常给长都郡城提供水泥,水泥沉重,往往运送一次要耗去数十辆马车,也不知道用这船是个什么光景?宋冬也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想了半天剧情,先码了一下后面的大纲再动手写,所以晚了,对不起(轻轻跪下)。今天的更新来了,啾咪~
——引用说明——
“皇子裴骏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狼戾不仁!今我誓欲大集义兵,匡扶射击,剿戮群凶,诸位可愿与我一道?”
这一段在三国演义第五回 曹操讨伐董卓檄文的基础上做了改编。
第72章 青鸟号
锦水河边, 搭起了一处草棚,里面摆放了数张桌椅, 长都郡守顾贞带着一干书吏正在草棚内等候。
听说今日从南安县玉带河那边, 有船只运送水泥而来。
下面的人拉长脖子,望着安安静静的水面,小声问:“顾大人, 听南安县那边说,船是辰时出发, 船开过来说不得就要两三个时辰, 现在还不到巳时, 我们就在这里等,是不是太早了?”
顾贞没有接话。诚郡王早已写信跟他言明, 此次南安县通过水路运货到长都郡城,用的是一种南安大学制作的新式船,速度比平常船只要快上一点。顾贞和小郡王打了这么久交道,素来明白郡王从不无的放矢, 既然郡王说要快上一点,恐怕这船行必然迅捷。顾贞心中好奇, 他也想知道这新式船到底有多快, 便带着手下人在河边等待, 想要亲眼目睹。
就在这会儿功夫,手下人见顾贞专注地盯着河面, 自己偷偷打了个呵欠,低头喝起热茶。突然, 他听见同僚一声惊呼。
他抬头一看。迎面驶来一艘木船, 那木船上, 迎风飘扬起三面巨大的白色旗帜, 风吹着旗帜烈烈而动,船行如箭,船上明明没有水手划船,却直直朝他们开过来!可今天,明明是逆风!
手下人瞠目结舌,呆愣愣看着这奇怪的木船,就连手中茶碗也不觉倾倒,淅淅沥沥的茶水流出,都没顾上看。
顾贞面上还作镇定,心中惊骇也不比其他人少几分。他厉声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帮忙停船?”
手下人连忙带着衙役迎上去。
边关河流水浅,常年不用水路,就算有船,也只是能载三四人的小船,去河里捞鱼吃罢了,因此长都郡城也没有修建码头。罗南见离河岸近了,便降了风帆,有会水的水手绑了纤绳往岸边游,和衙役汇合,数人靠人力拖拽纤绳,把船稳稳当当停在了岸边。
罗南跳下船,对顾贞施礼后道:“郡守大人,草民罗南受诚郡王之令,送来货物,还请郡守大人查验。”
顾贞颔首,和颜悦色说:“罗先生辛苦了,喝口粗茶解渴。”
手下人闻言,连忙引罗南去草棚稍事休息,自然有人前去点数货物。这次走船运来的货物是水泥,一共运来了一万斤水泥。
顾贞得知这船载重一万斤水泥而来,也吃了一惊,往日里需要五辆马车才能运来的货物,一艘船便轻松运来,瞧这速度,比马车还快!而且马匹体力再好,也越往后走越慢,这船用水力和风力,即使航行数天,也都是一样的速度。最难得是,这船也不知道是如何造的,吃水甚浅,又能逆风行驶,恐怕今后船运即将成为运货的主流。
顾贞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次是三桅帆船头次载货,罗南为求稳妥,只装了部分舱位,若是全部载重,这艘船的载重在三万到四万斤之间。
卸下货物,罗南拿上长都郡城开具的收货单子,驾驶着三桅帆船返回。这消息自然也传回了郡王府。
三桅帆船首运告捷,也令宣瑾瑜振奋不已。这些日子她和裴佑书信往来,也知道前线虽然一口气打下来三郡,可越靠近都城,新帝裴骏的军队愈发庞大,而裴佑却是远离北川腹地,深入敌方,在这种情况下,保证后勤运输就成了制胜关键。这也是宣瑾瑜着急试航三桅帆船的原因。
宣瑾瑜召来了罗南。
“若是全力制作这三桅帆船,首批能够拿出多少艘船来?”宣瑾瑜问道。
罗南身为船师,对船只产能自然一清二楚:“回郡王爷话,因为这船着急使用,所以首批三桅帆船我们就一口气造了五艘,今早运货到长都郡用的只是其中一艘,另外四艘随时可以下水。”最开始接手这造船项目时,郡王爷就明确提出要求,不必考虑损耗银钱,目标就是既要尽快研制出三桅帆船,又要尽快拥有一只船队,因此,罗南没有等试制成功后才开始造船,而是一口气就先造了五艘。
五艘三桅帆船。那载重大约在十五万斤到二十万斤之间,这运力也算不错,但还不够保险。宣瑾瑜又问:“若是要再造五艘,不,是十艘船,需要多少时日?”
罗南胸有成竹:“十日即可。”
十日?宣瑾瑜顿觉惊讶,她虽然没造过船,可十天是不是也太快了?
看着郡王爷惊讶神色,罗南解释说:“王爷,最开始考虑到尽快组建船队的需求,我们就从南方收了一些和三桅帆船类似的船型,一共二十艘,都在库房里存着。毕竟这三桅帆船最难做的其实是桅杆,如今试制成功只需将库房里存着的船取出,安装桅杆和风帆即可,织造署那边也早已经备好了帆布材料,这改装当然比新制要快。”
没想到罗南竟然安排地如此妥当。宣瑾瑜难免欣慰,眼下南安县终于称得上是人才济济,大家各自做事,也是忙而不乱,胸中自有成算。她这个做主公的,也满意不已。
宣瑾瑜将这种新式三桅帆船命名为青鸟号。首批五艘青鸟号组成船队,满载货物,运送裴佑大军前线。
辽成郡边线,挨着青屏山处,密密麻麻驻扎着军营,正是齐王裴佑的军队,有过万将士在此处安歇。
大牛穿着一身军衣,上面沾满尘土和臭汗,他卷起树叶,轻轻吹上一曲家乡小调。等这场仗打完了,就可以回家了,年轻的士兵有些疲惫。
他刚吹完,旁边一个机灵的小瘦子就窜过来,这是小七。“大牛哥,给,军衣晒好了,你换换。”
小七递过去一套干净的军服。小七个子不高,力气不大,大牛对他颇为照顾,也因此小七对大牛十分感激,洗衣服的时候捎带着把大牛的一起给洗了。
有了干净衣裳,大牛也振作起来,两人打了一桶水,脱得赤条条,就着凉水冲刷了一把头脸,秋日的时候也冻得直打哆嗦,这才穿上了干净衣衫,浑身舒爽许多。这时也恰到了军营开饭的时辰。
也不知道今日午食是些什么。大牛和小七往开饭的地方走过去。
“我猜今天还是些菜糊糊,说不得会加上两个面饼子,刚打下了辽成郡,齐王殿下都会给大家伙加点好吃食。”大牛说。行军途中哪能吃着什么好的?运送粮食都是难事,往往就是菜糊糊,豆糊糊,面饼子已经算得上是好吃食。齐王军待遇已经不错,至少管饱,从来不曾让大家饿着肚子赶路,这次打下辽成郡,齐王肯定要给大家加点好的,说到这儿,大牛似乎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面饼子的味道。
小七性格活泼外向,和其他营的军士也关系极好,他说道:“大牛哥,我听说有补给送过来,说不得今天能吃得更好些。”
大牛闻言,却是不信:“你小子,瞎想什么?我们都一路打到辽成郡了,和北川郡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算算日子,哪能有补给送到?”
小七也不生气,只嘿嘿一笑,大牛哥这话说得有理,北川郡离此地,恐怕有万里距离,哪能这么快送些给养?不然也不会这几天军中都是省着吃粮了。听说许军师还在想法子,打算在辽成郡买些粮食哩。不过军中人多,就是买些粮食,也不过够几日的花销。
等到了放饭的地方,小七和大牛排起了长队,却觉出不对来。
今天的饭食,怎么这般香?那香味直往大牛和小七鼻子里钻,他二人接连吞咽几口涎水,奇怪,这可不是麦面饼子的味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领到饭食的几个军士喜笑颜开走过,一边走一边就对着碗呼呼喝了起来,一看他们脸上满足神色,就知道碗里的吃食味道定然好极。
小七和大牛直勾勾地盯着先拿着饭食的人,都舍不得挪开视线,好像看着也等于吃到一般。终于队伍排到了他俩。
伙夫手拿大勺,从木桶里打了两勺,装满木碗,递给小七和大牛。
小七和大牛几乎挪不开眼。木碗里面,盛着好几块熏肉!是酸菜和熏肉炖成的浓汤,又揪了面片进去,煮成的这一碗酸菜熏肉面片汤!
小七连忙喝了一口。香,真的香!一直吃那个没味儿的菜糊糊,嘴里突然尝到酸菜炖肉的浓厚滋味,小七都快流下眼泪来!面片也揪得厚实,扎扎实实地堆满,比豆糊糊好吃多了!小七再一看旁边大牛,已经在呼噜呼噜干饭,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小七……你说得对啊,呼噜呼噜,送给养真好啊……”
午食给了军士莫大的饱足感,可大家没想到的是,晚饭才是真正地丰盛。
小七和大牛本以为,中午这顿酸菜熏肉面片汤就是打下辽成郡的加餐了,可万万没想到,晚饭才是正食!今天的晚饭,可是正经做了几个菜!
军中每日消耗的柴火甚多,为了节约柴火,伙夫从来都是一锅炖了事,哪能废柴细细做菜?可今天晚饭,也不知道伙夫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做了菜来。
一共是三菜一汤。菜是红焖羊肉萝卜,豆酱烧豆腐,炒青菜,主食则是一人四个麦面饼子,还能配酱菜吃!伙夫说了,三个菜是定量,但酱菜管够!
军营里一片喜气洋洋,军士们只觉得跟过节一般,真好,多少日子没吃见这些好吃的了!军中都是大肚汉,鲜少能有放开吃的时候,行军路上,时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没成想今天连吃两顿,还都是这么好的伙食。如何让人不开怀!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船队
青鸟船队的领头人是罗南, 但押送货物的负责人却是徐福。徐福一手主持了从南安县到北川郡的水泥直道修建,和北川郡府打了许久交道, 和郡府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 因此宣瑾瑜指派他来押送货物,和齐王军办理交接,罗南带着水手只负责船运。
青鸟船队在三日前抵达庆苍河, 许宁带着五百军士接受了这批货物。沿着庆苍河河道,五艘三桅帆船依次停靠, 军士和水手们一起动手从帆船上搬运货物, 都快把河岸边堆满。
许宁仔细清点着货物。这一百箱装的都是磨好的麦面, 白光光的精面粉,没一点杂质, 好东西!这一百箱是熏好的牛肉干、羊肉干,只要包好油布,存放一年也不会坏,好东西!酸菜坛子、泡萝卜坛子、酱菜缸子成摞地搬下来, 正好给军士们加餐!就连羊毛毡也一口气运送了数千张,徐福说, 是做肉干宰杀的羊剩下的羊毛, 都让织女们一起加工了送来。
最令人欣喜的是送来了一百箱精细蜂窝煤, 这些蜂窝煤先是走了水泥直道,从北川郡的煤矿运到南安县, 又在南安县装上了帆船,和这批货物一起给运了过来。出兵时带的煤炭早就用光, 这些日子只能就地劈砍柴火, 俭省着烧, 如今有了煤炭, 烧水做饭才方便。
如此多的上好物资,一时间和许军师撞了个满怀,只把许军师笑得见牙不见眼,领头的军侯却为难起来:“军师大人,这么多东西,人来少了,怕是运不了啊!”
许军师手一挥:“这有何难!赶紧派个脚程快的小子回军营,再领一支人马来,你们再多运几趟,不就运回去了吗?”
军侯领命而去,他们搬货的时候心里也高兴,送来这么多好吃的,等都运回营帐,想来就是吃好饭的时候了。
许宁搓着手,不好意思问徐福:“福子,这次一共送来了多少东西?我瞅着,比预计的多出不少来?”他二人在修水泥直道的时候就已经混熟,许宁比徐福大上几岁,就给徐福取了个福子这样不伦不类的外号。
徐福伸出一个巴掌,反复比了三次,这才说:“许哥,一共送了快十五万斤的货呢!十五万斤,这得是多少东西?”他从袖笼里抽出一份文书,递给许宁:“喏,这是清单,你对着点吧。”
许福也不着急看清单,追问道:“十五万斤!这可不兴瞎说啊,我看这船吃水也不深,哪能载这么多东西!”十五万斤的载重量都快赶上南方的二层楼船了,可这三桅帆船身形狭长,又有风帆助力,却比楼船灵活迅捷,要是连载重量都和楼船一般无二,那这船岂不是比楼船还先进许多?
见许宁好奇,且许宁也不算外人,徐福就简单给许宁讲了讲青鸟号的好处,等许宁听到,这船因为吃水浅,即使在南安县玉带河上也能航行,且因为这船是利用风帆逆风而行,对人力划桨的依赖大大减少,也空出了许多载重空间时,许宁已经是彻底折服,真是每隔一段时间不见,南安县就总能拿出领先时代的新技术。
“难怪你们来得如此之快,我还在惊奇,想着就算是全换成水泥直道,也走不了如此快,原来是走的水路!”许宁感慨说。
“正是如此,顺流而下时帆船比楼船快出许多,逆风时也有风帆带着船往前,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到了庆苍河。”徐福说道。庆苍河已经是离齐王军营最近的河流,青鸟船队就选择在此停驻,剩下的距离,就要靠许宁带着军士用马车驮运回去。
若说是徐福还只认为这三桅帆船是运输利器,许宁作为齐王府下第一谋士,已经深深看出了这三桅帆船的军事价值。打仗就是打后勤,北方军队打仗,因为没有南方四通八达的水路,从来都是用笨重的牛车、数以万计的民夫来运送粮草,这也使得大军不敢深入,若是遭敌军围困,断水断粮之下,只得投降。
这次齐王军队出征,随军带着的粮草辎重也只够二十天使用,否则用在运输上的人力、畜力太多,会严重拖累行军速度,不过军队也带着诚郡王支援的钱箱,一边在各郡花钱购买军粮,一边等后方运送军需。现在看到这新式三桅帆船的运送能力,许宁觉得心头一片火热,如果能这么快运送粮草,那是否运送军士、武器、修建军营的水泥,也能同样快捷?这样的话,似乎也能构思新的战术?
许宁带着手下将士花了三日,才将诚郡王府送来的所有给养运回了军营,伙夫们数着入营的粮草纷纷笑开了花,又有了新送来的煤炭,那还等什么?伙夫麻利地点起煤炉子,挥舞起锅勺做好饭,这才有了小七、大牛、许许多多其他军士的加餐。
许宁则带着徐福去拜见齐王。徐福在北川郡修建水泥直道时,也有幸谒见过齐王数次。齐王殿下龙章凤姿,虽不曾厉声疾色,可威仪甚重,徐福每次都打起精神来,肃然应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失仪。
许是军务繁忙,齐王殿下在帐中穿了一身半旧常服,比之前要瘦削些,原本端丽的容颜平添上冷峭的线条。
徐福恭敬行礼,将郡王爷的书信递了过去。郡王爷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齐王。齐王拿过书信,神色郑重,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陷入沉思。徐福偷偷想,也不知道郡王爷在信中写的是什么要事,齐王殿下也这般思考?
裴佑念念不舍地读完了宣瑾瑜的书信。信的内容十分简单,无非就是告诉他已经点数了诚郡王府库房,若是军费不够,尽可开口,另外就是组织了一支新式船队,给他送来了一批物资,日后北川郡若有要运送的东西,也可借用这支船队来运送。通篇都说的是公事,只在结尾说,让徐福给他带了一只小箱子,里面放了一些棉衣、棉被,还有一些做好的吃食,让他留着自用。
大军开拔,裴佑重回战场,每日里都枕戈待旦,战场犹如没有止境的噩梦,即使将军身经百战,又有谁会喜欢这般境地?鼻间嗅闻的都是铁锈和血腥气。一直到收到这封信,裴佑才恍觉回到人间,不禁浮起万千心绪。宣瑾瑜送来的小箱子,他小心地收在了自己营帐中,舍不得吃用。
徐福带着裴佑的回信,和青鸟船队一并返回。等他们抵达南安县时,船厂里二十艘改装的青鸟号也已经制作完毕,成排停靠在船厂内。按照裴佑在信里的要求,宣瑾瑜拨出二十艘青鸟号,借调给北川郡府,专门用来运送军需,日后南安县拨出的物资也一律拟好清单,交由北川郡府统一安排运输,如此才方便前线调度。
至此,宣瑾瑜手里还剩下五艘青鸟号,不过船厂正在紧锣密鼓赶制下一批,等上一段时日便可,民用需求总得让步于军用。都城所在建安郡紧邻辽成郡,裴佑在辽成郡驻营,只因建安郡久攻不下。而北川郡和长都郡因为远离战火前线,倒是呈现出岁月静好之感。宣瑾瑜有心想助裴佑一臂之力,奈何她也只能支持后勤,一看郡内还是民生稳定,她索性继续专心搞建设。
南安县城外,照例有人早早地等候公共牛车。二虎媳妇金花也在此处排队。金花和丈夫二虎在南安县开了家小食铺,生意越做越红火,因此每日里消耗的牛羊肉和粮油米面都要成担成担地买。米面还好说,大哥大嫂和公公婆婆还在边家村种地,直接管家里买就行,可牛羊肉的价格却让金花心疼,听说郡城里的牛羊肉反而比南安县的便宜,她就想着,干脆去郡城里多买些牛羊肉来?
因此,金花今天起了个大早,留着二虎在南安县照常开食铺,自己来等公共牛车,前去郡城打探。虽说雇一辆车去县城,家里也不是拿不出这钱,可金花俭省惯了,情愿多花点时间,来坐这便宜的公共牛车。县廷府的公共牛车便宜实惠,可就是来往于南安县和郡城的人太多,必须得提前排队,才抢得到位置。
有不少人和她一样,都在这里等牛车。眼见得排了十几二十几个人,衙役就走过来,说:“可有要坐船去长都郡城的?和公共牛车一个价。”
什么?坐船?南安县什么时候又有船了?金花惊讶起来,旁边的人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大家脸上都是相似的茫然。
衙役耐心解释说:“南安大学知道吧?新造了一种叫青鸟的船,跑得可快了,郡王爷下令,拨出两艘来,负责在南安县和长都郡来回送民众往返,这下除了牛车,还可以坐船。”
南安大学造出船来了?县民们很快接受了这个新消息,大家都知道,郡王爷把那些工艺的东西都一股脑交给了南安大学,现在他们用的好多新物事,都是南安大学做的呢。
想着丈夫一个人看店,金花着急回来帮忙,她赶紧问道:“大人,要做船的话,我上哪儿去?”
这声大人让衙役眉开眼笑。他说:“玉带河边那块像牛的大石头知道吧?往那边走,你就看见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公共牛车也缓缓驶过来,好多县民蜂拥而上抢位置,金花一看距离,自己肯定是抢不上了,她拔脚便往玉带河边走去。金花天性大胆,想着既然郡王府让大家坐船,干脆去看看,郡王府总不会让大家吃亏。
另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也往玉带河去坐船,两人结伴同行,聊起闲话来,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多时就到了玉带河边上。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女子商会
玉带河边新修了水泥码头, 挨着码头停靠着一艘金花和朱慧姐都没见过的帆船。宽阔的船身上,立起了三根高高的木杆, 上面悬挂着巨大的帆布, 被风吹得高高地鼓起。也许是因为这帆布,这船看起来比其他船都漂亮。
朱慧姐就是和金花同行的妇人,她赞叹说:“哎哟, 金花,咱俩好福气呢, 坐这船不比牛车强多了?”
“朱慧姐, 你说得对, 这船多宽阔!咱俩赶紧去问问船夫,坐这船多少钱。”金花问道。
朱慧姐连连点头:“走, 一起去问。”
两人找打船夫一问,船夫说:“坐船多少钱?大人三文钱,小孩一文钱,你们俩要坐船吗?”
还真和公共牛车一个价!金花和朱慧姐喜出望外, 各自数出三个铜板交给船夫,就沿着甲板上了船。这船极为宽阔, 船两边各有一排椅子, 看样子能坐快三十个人!这可比金花和朱慧姐想象的要大得多, 听说只有南方的船才能坐这么多人呢。
船中间放着一个小煤炉灶,上面烧着热水, 旁边放着一摞陶碗,有人去问了船夫, 才知道这都是给坐船的人用的, 渴了自己去接水喝。这可真是方便, 以后出门也不用带水了。
不多时, 船上已经坐满了人,船夫收了锚,慢慢开动起船来。金花只觉得这船在玉带河上行驶得十分稳当,坐位也宽敞,敞开的船舱也不憋闷,比起牛车坐起来更舒服。风微微吹过,看着河面水波粼粼,金花只觉得心里一片平静,她平日一直忙碌着食铺生意,这样坐着船竟觉出岁月宁静起来。
金花和朱慧姐聊起天来。“朱慧姐,你上郡城里做什么?”
“我?我去郡城里卖毛线衣。”朱慧姐笑着说。
“卖毛线衣?”金花奇道:“这毛线衣也能卖到郡城里去?郡城人也穿?”金花只知道南安县人爱穿毛线衣,她家里就有两件,但她不知道,原来郡城人也会穿毛线衣?
“那当然,连我们郡王爷都穿的毛线衣,长都郡城的人怎么就不穿?”朱慧姐说道。“只不过还是我们南安县织毛线衣的手艺最好,长都郡城的人不会打我们的毛衣花样,我这不就把毛衣卖去给郡城人吗?我还得顺路从郡城收点羊粗毛和羊绒毛回来,南安县的羊毛不好买了。”
说到这儿,金花就精神了,抱怨说:“可不吗,咱们县啥都好,就是这羊肉卖得忒贵了!我就是听说郡城羊肉便宜,想着去郡城多买点羊肉回来呢!”
“这也没办法,谁让咱们县大家日子都过得好呢。如今谁家隔三岔五不得买斤肉吃吃?这羊肉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不是?”朱慧姐说道。
金花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她家开食铺的,自然是不缺吃食,她在村里的公公婆婆家,也时常上县城集市里买肉吃,她娘家不如公婆家殷实,可半个月也要买上一回肉,这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光景!金花记得就两年前的时候,家里还是一年只买一块肥肉,吊在厨房墙上,每回娘做饭的时候,就拿肥肉往锅里一擦,说这样有油味儿。一块肉,用足足一整年才换,哪怕是肉全发黑发霉了,也照用不误。
那时候大家过苦日子都习以为常,哪能想到今时今日,家家户户都能时不时尝着肉味儿?想到这儿,金花也不抱怨南安县的羊肉总是太贵,她感慨说:“是啊,那这么说,我竟然觉着,这羊肉最好一直像现在一样贵才好哩。”
金花这话逗得朱慧姐哈哈大笑。“哎呀,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金花心中一动,刚刚朱慧姐说去郡城收羊毛?想到这一茬,她试探问:“朱慧姐,你上哪儿收羊毛去?你收羊毛的那地方可有羊肉卖?”
朱慧姐是个豪爽性子,也不藏私,当下就细细地跟金花讲:“我是上老汪家买羊。他们家在郡城养了多少年的牛羊,我早跟他说好,把羊毛留下来一气作价卖给我,省得散卖麻烦。你要是想去看看他们家羊肉,就跟我一道去他们家铺子看看。”
金花正有此意,连忙答应下来。
因今天是顺风,船越走越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长都郡城。这下乘坐帆船的南安县民们是彻底记住了坐船的好处,纷纷决定以后坐船出行。锦水边上也修好了崭新的水泥码头,候着许多打算去南安县的居民,于是,南安县民刚刚下船腾出空位,又有新的乘客涌进青鸟号,船夫见位置都坐满,调转船头又往南安县驶去。
金花跟着朱慧姐去了那老汪家的铺子,他们家果然是专门做牛羊生意,平日里养羊场在郡城里,可卖肉的铺子却在长都、南安都有。金花仔细察看了老汪家的羊,都是拿鲜草喂的羊,肉质鲜美,价格也适合,她当即和老汪家签了契约,每周给她家食铺送两头鲜羊。金花抽空去上过南沧书塾,现在认得不少字,也是在书塾里,她明白了怎么签契约。
朱慧姐也取到了在老汪家订的羊毛,足足压实了好几个木箱。朱慧姐也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她请老汪家的伙计把木箱挑往了码头,照例坐船回去,只不过木箱占了人的位置,要多给船夫付三文钱罢了,等到了南安县,就再雇人把这几个木箱挑过去即可。
因为朱慧姐的介绍,金花顺利买到了羊肉,对朱慧姐是佩服不已,她平日里经营食铺,也有一些招待顾客、扩大经营的烦恼,只是身边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如今见到朱慧姐这么会做生意,她便把自己平日经商的疑问拿出来请教,朱慧姐也真给她一一解答,帮她出主意。
两人越聊越投机,金花脱口而出:“朱慧姐,我们要不做个女子商会吧?”
“女子商会?这是什么?”朱慧姐纳闷问。
“我看那些男人们总是结商会,我们女人也不好加入进去,怕别人闲言闲语,可这生意上的事情,总要有些人互相商量,互相帮忙,才能做大呀!我看我们不如组织个女子才能参加的商会,也和那些男人们一般,彼此照应,同气连声,你看如何?”金花一口气说道。
朱慧姐这下明白过来,她越想越觉得金花这主意有道理。可不是吗,但凡生意做得大一点的人,都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可这女子做事情就是比男子更难,那些男子互相组成商会,往往就垄断一个行当,女子为什么不能这样?大家也可以彼此帮助,同心协力,把生意越做越大?“我看这主意行,不如咱们回去就办!”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青鸟快递
南安城的公共运输一直是宣瑾瑜的心头大事。虽说南安县廷府提供了公共牛车, 可牛车载重量有限,每日能够运送的县民也就小两百人, 这在宣瑾瑜看来远远不够。
城市的发展, 永远都离不开更便捷的交通。
有了三桅帆船,宣瑾瑜才终于看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曙光。一艘单层的三桅帆船约莫能送四十来个人,在南安县城和长都郡城之间往来也只需要一个半时辰, 这已经算得上是迅速,若是顺风还能更快。宣瑾瑜手里剩下的五艘三桅帆船里, 投入了两艘进去做□□, 剩下三艘大船, 则是进一步改造成了装货的货运船。
南安县廷府的日用品小店旁边,又开了一家县廷府直属的店铺, 叫做青鸟快递。路过的县民都有些疑惑,快递?啥叫快递?有好事者进店一问,才知道是寄东西的,目前可以寄送的只有长都郡、北川郡、丰永郡、阳沁郡、阳兴郡, 所有的郡城都可以直接寄送,郡城下面的县城则只有部分可以到达。
庞有才就是阳兴郡人。当年他走投无路, 眼看着欠债就快还不上钱, 破釜沉舟从南安县贩了一批酱醋回老家卖, 竟然就找出了一线生机。这些酱醋在老家都是稀罕物,能卖出好价钱, 庞有财终于是还上了一半欠债,又给债主许下利息, 好延期还完另一半债务。就这样, 庞有财勤勤恳恳往返于南安和老家之间, 靠这条商路还清了债务不说, 也终于攒下了一点家底。
最近庞有财又来到南安县城进货。他在老家已经开了一家杂货铺,由他娘子看管,专用来卖这从南安县运过来的调料。因现在手上终于有了余财,庞有财这次带的银钱较以前数次更多,他想着这次要买翻倍的货物回去,这样除去自己店铺里要卖的酱、油、醋,还可以匀出一部分卖给附近县城的其他酒楼,做大宗买卖,好多赚一笔银钱。
只是这样的话,货运就成了一个难题。庞有财正琢磨着上哪儿去雇佣一支靠谱队伍走镖,却从客栈老板处听到了新消息——县廷府建了一支船队,可以帮人送货。
南安县廷府也给送货?这可是个好消息啊。庞有财打听着就去了青鸟快递。他跨过门槛,进了屋里,好奇地打量起来,这可是轩国头一家快递铺子,可不得好好看看?
店里正中间是一个柜台,掌柜正在写着些往来单子,身后是叠起来的厚厚册子,靠里的两面墙都挨着摆放了两个大木架,堆满了货物,还有几个汉子正在往木箱里装货。
有个机灵的店小二走上前来:“这位爷可是要寄快递?不如我给你介绍介绍?”
庞有财正愁不知道如何寄快递,又拉不下脸面来问,显得自己没见识,一听这小二说要介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二不慌不忙,他先问庞有财:“客人要寄什么货物,寄往何处?”
庞有财说道:“三十个大陶缸,都是酱、油、醋一类的东西,寄往阳兴郡下浩山县。”说完庞有财还有些忐忑,三十个大陶缸,往往都要用拉一支马队来运送,也不知道这青鸟快递能否吃得下这批货物?
“去阳兴郡?客人您真是赶着了,明天我们青鸟乙字号正要去阳兴郡城呢,我看看船上还有没有剩余空位。”小二听完,去柜台处翻找出书册来,庞有财一瞅,那书册像是记录了青鸟乙字号装载的货物。
小二对照着册子,对庞有财说:“货舱还有地方,可以装三十缸。”
庞有财闻言一惊,这青鸟乙字号船这般阔大?三十个大陶缸都能装下!他连忙问道:“那你们运送这三十个缸子,作价几何?”
“一百文一个缸子,不过只能给您送到阳兴郡郡城,剩下从郡城到浩山县的距离,还得您自己找人运送。不过青鸟快递最近开业送优惠,邮费每满二两银子,可顺路捎带一人,您也可以跟船一起走,不再收钱。”小二答道。
这价格倒是比预想的低!庞有财想。往日里找镖师,一个缸子得收他二百五十文,还得包路上食宿费!这么算下来,哪怕自己再雇人从郡城把陶缸运到县城,也划算得很!而且自己也不用再找车回家,直接跟船看着货物到郡城,这样既简便又放心,庞有财一口答应下来。
双方既然讲定了价钱,店小二也麻利地写好了单子,一式两份,递给庞有财签字画押。那单子上面写明了寄送人,运费以及运送货物,从何地到何地,运船何时出发。庞有财仔细核对了单子,按了红指印,和店小二各留一份,又付了银钱。
因明日就要开船,庞有财当即回了客栈,雇人把三十个大陶缸送到了青鸟快递,由青鸟快递的工人把陶缸装船。
次日一大早,庞有财收拾了行囊,就来到玉带河边的码头,远远地他就看见一艘高大的三桅帆船。他跟着青鸟快递的伙计上了船,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
船分两层,底层是货舱,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二层则是客舱,放着成排座椅,若是加钱,还可以换张床铺躺着。船上自带小厨房,花钱就可以点上热腾腾的饭食,至于热水则是免费供应,拿上陶杯自己接就是。船尾还特地隔开了两个分男女的小房间,放好恭桶供客人如厕。
庞有财做惯多年行商,头一次觉得行商途中惬意。以往走商路,都只能吃硬邦邦难以下咽的干粮,晚上裹着衣裳在野地里胡乱对付一宿,再不然就是蜷在伸不开腿的硬马车里睡觉。
可在这青鸟船上,一切都大不相同。船身两边清波绿水,是一览无余的好风景,到了饭点,花上十来文钱,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汤面,另加一条腌鱼,虽说比起南安县城是卖得贵了,可毕竟在船上,什么东西都比岸上金贵不是?到了晚上,再花十文钱,就有船上伙计把座椅撤掉,铺好被褥枕头,船身摇摇晃晃,催人入眠,庞有财也能睡个安稳觉。
一天一夜过去,青鸟号就抵达了阳兴郡城。船工们齐心协力下好铁锚,拉紧缆绳,再有条不紊地往外搬货。青鸟的伙计已经和庞有财熟稔起来,笑着说道:“有财叔,我就先把你的货给放到我们青鸟在阳兴郡城的库房里去了,你到时候找好去浩山县的车队,来拉货就是。”
庞有财连连道谢,下了船自去。一转身,庞有财就站在了阳兴郡城码头上,听着熟悉的乡音,他恍如在梦中。昔年王生上得名山,偶遇仙人被带上云海翱行,恐怕才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有了青鸟快递,恐怕以后送货是越来越快!庞有财很快意识到,这将给他们这样的行商带来巨大的商机。
青鸟快递受到史无前例的欢迎。南安县来往的有一半都是各地商人,他们在南安买到了心仪的货物,可运送回去还是费事费力费人费马,天下苦交通不便久矣。如今有了船运,商人们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雪花般的订单堆满了青鸟快递的柜台,掌柜天天催着造船厂赶紧建新船,眼下调拨的这几艘船完全跟不上需求!掌柜看着那些不得已推掉的订单,心跟割肉似的疼。
罗南只得派人又去南方挑选现成的船只来改造,再开高价上各地去收购做龙骨的巨木。好在南安县廷府拨出大笔金银,造船厂现在财大气粗,只要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叫事儿。
辽成郡边境,青屏山脚下齐王军营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日前,左卫将军尹弘命将尉萧飒率领先锋部队万人抵达辽成郡,萧飒领命率步军出袭。两军鏖战数日,齐王军险胜,军营伤亡惨重,帐下将领也各有负伤。
军医在火上燎了刀子,小心地切开伤口。江鸣闷哼一声,额头上滚滚落汗。这枚箭头制有倒刺,咬住血肉,军医不得已,只能将伤口深深隔开,血流满胸膛,这才能把箭头取出来。旁边备有烧开又放凉的温水,军医一把箭头取出,就用水洗去血污,这才小心敷上药膏,拿白布巾包好伤口。
“把这个青霉素丸药吃了。”裴佑说道,他拿出一只随身的小瓷瓶,从中倒出药丸递过去。上次宣瑾瑜让徐福捎来的小木箱里,还放了一些药物和高度酒精,是专门留给裴佑急救用的伤药。
江鸣却犹豫起来。他听说过这个青霉素的神奇药效,也知道这个东西珍贵,听说那南安大学要提取这青霉素也不容易,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如还是留给齐王?
裴佑皱眉:“怎么?不接?”
见齐王沉下面色,江鸣浑身一激灵,赶紧接下丸药,就着温水吞进肚里。
裴佑这才满意点头,温言抚慰江鸣好好养伤。见过受伤最严重的江鸣,他又去看了其他受伤将领,这才回到自己军帐中。军师许宁已经在此等候。
许宁是文职,一身本事全在脑子里,上战场搏杀是对他才智的浪费,因此只在后方。不过每日里行军出兵,车马粮草,军营后勤,都是许宁一手操办,眼皮底下也是青黑一片。
许宁倒出两盏酽茶,一盏递给齐王,一盏留给自己。
裴佑一仰脖子喝下,说:“这只是先锋军,后面的主力部队不日就到,军师有何妙计?”
许宁干脆说道:“建营垒,打持久战。”齐王军连日奔战,刚抵达辽成郡边境,离都城不过数县之距,许宁就建议就地驻扎,以逸待劳,等新帝大军开拔,再倚仗营地对抗。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许宁虽然带着军士开始挖渠修营,但到底时日太短,今日修建的土垒又被敌军冲击。
“按照我和徐福上次说的,下次船只会全部运送水泥,若是顺利,说不得明后日就能到,这样赶在新帝大军抵达之前,就可以修好。”许宁说。
裴佑闻言精神一振。许宁此言有理,越临近都城,面临的新帝军力越盛,还需有个稳固军营,才好应对之后苦战。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木桶
如许宁所言, 青鸟船队在第二日就抵达辽成郡。成箱的货物再次从三桅帆船上卸下,紧接着运往了齐王军的营地, 其中最多的便是水泥。这般沉重的水泥, 也只有水运才能这样快运来。随船到来的还有一批水泥匠人,负责现场配制水泥。许宁带领着军士,争分夺秒地用水泥修建营垒。
运来的货物里, 还有一批意想不到的物资,是三十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木桶, 用油纸密密地包裹着。
“随船运来火药桶三十枚, 每桶填塞十斤□□, 威力甚大,小心保存, 愿君早日结束战事,匡平乱世。”船队领头带来了宣瑾瑜的手信,信中如是说。
“□□?是何物事?”许宁听说后只觉得一头雾水。
裴佑却觉得肩膀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他心里清楚,若将这火药投入到战场, 引起的将是划时代的变革,就犹如凡人盗取天火, 此后是福是祸, 难以预料。不过火药始终会发明出来, 也许现在用这些□□尽快结束战事,能牺牲更少吧。
在裴佑的吩咐下, 一场小型的试爆会立即展开。
军营外清出了一片空地,其间依距离列出十个木质人形靶, 然后绑缚了两头活羊, 裴佑带着人停留在三十丈开外, 传信兵上前点燃了长长引线, 策马离开和众人汇合。
齐王帐下军尉都在琢磨,这新式武器是何方神圣?看着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不如何厉害?还不如连弩威风。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啊?
就在这时,爆炸声轰然而起,尘土激扬,火光迸发,耳闻尽是雷霆一般的怒响!
众将倒抽一口凉气,这新式武器是装了雷霆在其中?怎的这般威力?等尘土泥沙和火光彻底散去,裴佑才带着人小心接近。
传信兵上前察看标靶,回来后一行礼:“报!两丈内标靶尽毁,三丈内标靶损伤严重,两只活耙彻底死去!”
众将面色凝重,这等武器,简直是闻所未闻!裴佑却不管他们心中所想,只说:“此物名为天火雷,你等且一起商讨如何运用于战场,今晚在我军帐中议事。”
众人应诺而去,只觉得战胜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研发非一日之功。一开始开采矿物之时,宣瑾瑜就犹豫着是否要用火药开山采矿,如此一来可以节省人力,可到底还是担心火药这种武器对时代的改变,她便压住了这个想法。可自从裴骏弑父登基,裴佑讨逆后,她便明白,自己不研制武器是没有意义的慈悲。为自保计,她也需要研制武器。
宣瑾瑜决心一下,南安大学已经成型的科研力量迅速运转起来。□□原料硝石、硫磺、木炭容易制备,火药最佳配比也在宣瑾瑜脑子里,无需反复实验,唯一需要攻克的技术难关就是将火药制作成细微颗粒,以及制作引线,但有了宣瑾瑜提供的思路也不难。
眼下运送给裴佑的就是第一批□□成品。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南安还算太平,可也涌入了许多难民,宣瑾瑜听说,南方也有将领起义勤王,新帝裴骏出兵镇压,南方数郡黎民哀嚎,白骨千里。她希望这批火药能让裴佑尽快赢下战局,结束这天下混乱局面。
不过南安大学的成品还并非仅有这些,最新研发出来的还有温度计。
不是玻璃温度计,而是金属温度计。只有金属才扛得住炉窑的高温。即使有宣瑾瑜从系统中抽出的技术图纸,制作这种精密仪器也依然耗费了许多功夫。先找巧匠用图把铅和金做成紧贴的两支金属杆,因这两种金属受热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膨胀,于是两支金属杆就各自扭曲产生出扭力来,金属杆再连着指针,随着扭力不同,指针便指向铁制表盘的不同角度。
如此一来,只还需要划分刻度,这热力该如何来分呢?南安大学诸位老师正在争吵不休,宣瑾瑜一锤定音,送来正确答案:事物有多热就叫温度,冰水混合物为零度,水蒸发则为百度,在表盘上取出零度和百度后,中间则按份划分。
金属温度计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物件,却代表了目前南安县的最佳工艺水平。宣瑾瑜只头疼这东西造价有点高,现代制作金属温度计是用的便宜合金,以方便量产,不过此时哪有合金?最适合的两种金属片便是铅和黄金,连材料带手工,造一个金属温度计是真贵啊!
好在瓷器作坊对于此物是欢迎之至。测试温度,哎呀,这简直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没有之一!瓷工们直呼神物耶!
平日里瓷工烧瓷,最头疼就是测炉窑温度,也没个办法,每次烧瓷只能靠感觉,烧到什么火候能出什么瓷,全凭经验和运气。如今有了这金属温度计,瓷工们立马就开始测试起来,什么火候能出好瓷,什么火候又能出好釉色。
瓷器作坊掌柜斩钉截铁表态,甭管这金属温度计多少钱一个,我们先订上十个,知道这东西用了黄金来做,谁还使不起了?小看咱了不是。
得了大金主瓷器作坊的支持,南安大学金属温度计科研小组的诸位老师生员也扬眉吐气起来。无他,南安大学里大大小小有五十来个科研组,谁不希望自家的科研成果能拔个头筹,证明自身价值?远的就不说了,就说那罗南,一个做木头船的匠人,以前在南边都快饿死的货,最近自打做出那三桅帆船,连郡王都和颜悦色见了好几次!校长许由见着他也客客气气。
科研人员也有攀比心。
不过金属温度计用在瓷器烧制上只是意外之喜,宣瑾瑜要研发这金属温度计,却是为了石油分馏。自从南安成为西域贸易重镇,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都带着奇特的货物来此处交易。久而久之,南安主人宣瑾瑜的脾气也宣扬出去——听说诚郡王就爱搜集些奇怪的、没人见过的东西。
于是就有大月氏的商人带来了本地特产黑油,献给了南安县廷府,南安县廷府则照例一律转给郡王府。
宣瑾瑜一眼认出,这黑油不就是石油吗!
这可是好东西!宣瑾瑜大喜,让宋冬前去谈价,多多地采购黑油回来。宋冬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依令购买——反正这玩意儿便宜,买买也不心疼,就是要建防火的库房来存,有点愁人。
就这样,成桶的黑油从大月氏运入了南安县,一直到金属温度计制成,才终于可以开始分馏。
首批分馏出来的产品是煤油。有了金属温度计,将石油分馏成煤油就变得十分容易,温度控制在两百度上下,便可以分馏出煤油来。至于分馏技术,在生产香水和面脂的南安县已经十分发达。
宣瑾瑜将家里的灯油换成了煤油。
春香好奇地看着新的油灯。精致的铜盏里,灯芯燃烧起亮光。“王爷,这光比平常亮!还没有黑烟!”春香兴奋地说,对着煤油灯瞅个不停。
“对,这煤油比起豆油、猪油都更耐烧不说,而且烧得干净,所以就没有黑烟。”宣瑾瑜笑着解释。
“那这样岂不是能剩下很多钱来?”春香不愧是王府的大丫鬟,心中自有成算:“府上每月光是点灯的油钱,就要花去不少呢!豆油不好烧,府上一直用的羊油,可贵!王府都是如此,府外的百姓能用起油灯的,就没有几家。”
“以后就不会如此了。”宣瑾瑜轻声说道。自从来到古代,她便觉得夜里极其不便,哪怕是用的羊油灯,灯光依旧微弱如豆,顶多照亮三尺。至于点灯夜读,那用不了多久便会患上眼疾,还有那燃灯的黑烟,也是呛人地很。
春香听闻宣瑾瑜此言,自是深信不疑,她对郡王爷有种盲目的信任,立马就开始想象起了即使在夜晚,也灯火通明的景象,不过她此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因此怎么想也想不太出来。
宣瑾瑜想要的不仅仅是这种铜盏煤油灯。如果是这样铜碗里搁油,点上灯芯就烧的油灯,她又何必大费周章来制备煤油?还不如凑合用得了。
她想要的是制作出玻璃煤油灯。前世的时候,宣瑾瑜在看老电影时,就会看见主人公们提着煤油灯在夜里走路,那煤油灯制作精美,用玻璃做成葫芦形状的挡风罩,底座上还有控制灯芯长短进而调节亮度的开关,上面还安装有提手,既可摆放在桌上使用,也可提在手中赶路。
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自己才能用上这样的煤油灯?烧制玻璃,应该不算难事吧?宣瑾瑜想。毕竟现在有了蜂窝煤,要提高烧制温度比以前简单不少呢。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煤油灯
一盏煤油灯放在了桌上。
只见铁做的底座上, 是一个细腰肚大的玻璃瓶,上面还配了可提起的把手。别的工艺都不稀奇, 最稀奇的就是这玻璃。按照宣瑾瑜的吩咐, 是用了最纯最白的石英细砂来烧制的玻璃,因为原料含铁质就烧,因此这玻璃几乎接近于透明, 在旁观人的眼中,就犹如最玲珑剔透的水晶一般。
这是南岸大学送给宣瑾瑜的第一只煤油灯成品。宣瑾瑜先送给了李氏。
这次成功烧制出玻璃的是一个唤作陈二的小瓷匠, 他二十出头, 之前本是个编曹蚱蜢的手艺人, 见着什么东西,都能自己想办法编出来, 因着手巧,就被招进了瓷器作坊,很快又升成了匠人中的领队。
没有温度计之前,陈二对烧瓷火候把握得最好, 也许真有点玄之又玄的天赋,也正因为如此, 当南安大学找到瓷器作坊, 想让他们出一个指导烧玻璃的匠人时, 作坊掌柜立马就推荐了陈二过来。
陈二不负众望,很快就在窑炉里烧制出了玻璃。
“这不咋难, 比烧瓷还简单,只要火候到了就能出玻璃, 不像烧瓷, 差一点颜色就不对。”陈二憨憨地说。“就是后面吹玻璃, 得使点儿巧劲儿。”
对于这种随手编草兔子、草狗的天赋艺人来说, 吹个玻璃瓶儿只用费点劲儿摸索,很快也就吹出形状来了,不服不行。
出来的第一盏样品送到了宣瑾瑜屋中,宣瑾瑜摘去玻璃瓶,打开油盖子,往里加了点煤油,又点燃灯芯,这就盖上了玻璃罩。
温暖的灯光立刻散开来,即使是在白天,也能感觉到亮度。李氏看着这煤油灯,犹如看着什么稀奇物事:“哎哟,这光可亮!这油灯我看也漂亮,你不说是家用物件儿,我还觉得像是个什么库房里传承的珍宝呢!”
宣瑾瑜笑着说:“阿娘,这是拿来用的东西,这玻璃你们初看稀奇,以后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她随即吩咐下去,旁边仆妇婆子连忙关上大门,又拿棉被掩盖住了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这下没有了外面照进来的日光,就更能看出来这油灯的亮度了。
以前的老油灯可谓是一等如豆,只得黄豆大的一点光珠在灯芯上跳跃,只有一点光亮的意思,可现在这煤油灯的光却盈盈如火,温暖的照耀开来。李氏让人拿过一卷书,上面的文字在灯下看得清清楚楚,又拿过针线篦子让丫头们做,也能看清楚。
李氏房中的仆妇丫鬟们兴奋地讨论起来,满屋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李氏自己也觉得欢喜异常。“哎哟,没想到到老,还能见着这么多没见过的东西!我也是有福气了。”
宣瑾瑜说:“这是送来的第一盏煤油灯,等回来再送来,我再给阿娘送几盏来。”
李氏连连摇头:“阿娘一个老婆子,要这些干嘛?你拿去,要是晚上有什么公务,你就用这个灯,对眼睛好。”
宣瑾瑜却板起脸来:“阿娘说什么话?你忘了去岁冬天,起夜的时候怎么摔跤的?这油灯阿娘且留着用,我日后自有。”
旁边嬷嬷立刻劝李氏:“是王爷的一片孝心呢,有儿奉养,太妃好福气呢!”
李氏这才收下。她心里喜欢这油灯得紧,干脆又按宣瑾瑜的话,提上那油灯,在屋子里晃了两圈,果然灯随人走,十分便利。因为这新式样的煤油灯有把手提着,下面的铁座又做得沉,比以前在手里掌着铜盏油灯照明要方便多了,一点儿不碍着走路。
李氏感慨说:“哎哟,要是这种油灯,我看以后起夜也不必叫这些人,让他们多睡会儿,我自去便行。”
嬷嬷和丫鬟们立马说道:“好太妃,也让我们拎拎这没见过的油灯,以后回家探亲也好跟亲戚说嘴,也是在王府里见着些稀罕东西的人!”一帮子人只把李氏哄得眉开眼笑。
南安县现在的工业已经非常发达,一旦生产出样品,马上就会着手建工坊量产,煤油灯也不例外。只要有了玻璃和煤油,制作这个东西其实很简单。至于玻璃,那种能烧透明玻璃的、不含铁质的石英砂着实稀少,要从外面的石英矿里运来,不过拿普通砂子也能烧制出玻璃,只是因为里面的铁质不曾剔除,烧出来的都是绿色玻璃,但也能做煤油灯。这种绿色玻璃的煤油灯,造价也相对低廉,适合普罗大众。
宣瑾瑜决心把煤油灯推广开来。前世里老百姓一直把煤油灯用到了四十年代,多少人就是用的油灯考学、工作、做家务?
南安县廷府旁边,之前卖油、醋、香皂、腌菜的铺子,早已经改名叫南安超市,虽说没人知道什么叫超市,但这称呼早就流传开来,听县廷府的人说,这超市,便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杂货铺的意思。
好吧,那南安超市当得起这个名字,毕竟所有的新东西,都是从这里流出去不是吗?今日里,南安超市门口的牌子上,静静贴出告示来:“新品到店,煤油灯出售。”
第一个见到这牌子的路人立马转了脚步,进了南安超市的大门。“掌柜的,啥是煤油灯?”南安超市的新货,永远都是南安县最新的潮流,买一个,准没错。
掌柜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从后面柜台里拿出一个造型奇异的灯盏,里面有个绿莹莹的罩子,在白日里也散发着光亮。“喏,这就是煤油灯,是刚研制出来的新东西,不烧豆油,不烧茶油,烧的是煤油。”
“掌柜的,啥煤油?你这儿卖吗?咋卖?这灯耗油吗?”路人连珠炮似地发问。
“一斤煤油三文钱,若是买十斤以上,一斤煤油就算两文钱。要是一气儿买上二十斤煤油,就送一盏煤油灯。”掌柜的说道。
路人瞠目结舌,这……这也……这也太便宜了吧!南安县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家能买上最便宜的油,不像其他县开豆油坊的奸商都得加价,南安县廷府卖豆油永远是一文钱一大勺,五文钱称一斤,也正因为如此,南安县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油。平日里稍好点的人家,都点上了豆油灯。
本以为豆油就够便宜了,谁知道这煤油竟然能更便宜!那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煤油灯竟然还能多买就送!
路人飞快地在柜台上码起铜子儿和碎银来:“来一百斤煤油,送五盏灯!”嘿嘿,一口气买五盏,生得日后排队!幸好我今天早起出门溜达,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路人正在暗自庆幸,掌柜的话语却无情:“不好意思,本店每人限购二十斤煤油,送一盏油灯,请客人签字画押,买之后要至少半年,才能来本店购买煤油。”
路人傻眼了。路人伤心了。是了,我怎么忘记了南安超市的套路,东西好,可从来不管够啊!限购,又是限购!可还能咋地?路人含泪交了钱,买了二十斤煤油条子,先提了五斤油和一盏煤油灯回家。
新来的煤油灯很快传遍了南安县。物美价廉,家家户户都承担得起,谁不愿意买上一盏灯?如今南安县日子是越过越好,谁家手里都能拿得出几十文来。再说了,这煤油比豆油耐用得多,若是一天点两个时辰,点一个月,才花三斤油!再说了,谁家除非有读书的小子,一天也用不了两个时辰。
南安县人民拿着到手的油灯,开始了五花八门的发明,只能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很快就有人摸索出,拿醋泡过灯芯再用,光又亮又不费油,往煤油里加点盐,更不费油。眼见得大家往煤油里加东西加得不亦乐乎,县廷府最后不得不出了告示:煤油易燃,不可随意添加物事!到此人民群众才算是消停下来。
南安县廷府每天晚上都安排了巡夜人,这些巡夜的衙吏以前都是手掌油灯,极不方便,如今简单多了,只用手里拎一盏油灯出去就行!县廷府给配的还是透明罩子的煤油灯,老百姓都用不起,不少人还夜里专门起来看,巡夜的衙吏腰板也不禁挺直三分,爷手里的这透明罩子的油灯,一两黄金一盏呢!
没错,宣瑾瑜又开始分价销售了。就跟以前的香皂一样,面向平民的普通皂和面向贵族的高端皂价格天差地别,如今这油灯也一样。卖给平民的只求实用,拿普通砂子烧个绿色玻璃来做,廉价倾销,只图把油灯送进万家,这生意全不赚钱,县廷府甚至要时不时补贴银子。另一边则是用纯白石英砂来烧透明玻璃,做出的煤油灯底座也雕花刻纹,售价一两黄金一盏,还不讲价。
透明玻璃制成的煤油灯卖得很好,和当年的香皂一样好。世家郎君自矜身份,哪能和平民用一样的东西?当然得买这一两黄金一盏的煤油灯了。更有那等讲究人,给这用透明玻璃的煤油灯取了个名字,叫鲛人泪,只因此物如泪珠般通体透明,又犹如传说中的鲛人泣珠一样在夜中发光。
鲛人泪在上层世家中疯传,没人再叫这是煤油灯。无奈平民之中也很有些饱学之士,立马便将绿色玻璃做的煤油灯取了个雅致别称,叫碧玉罩。此语一传开,众人轰然叫好,如今再有人去买煤油,都说:“给我家那碧玉罩添点火水。”这话说得,文雅又轻巧。
世家:好气,又没有办法。
第78章 富亲戚
南安县城门口, 来往车马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正值下午时分, 边二虎和媳妇金花就到了城门口接亲戚。
“这次来的亲戚是谁来着?”金花问道。这段时间店里生意太好, 她每日里忙得昏天黑地,只听二虎说有亲戚过来住一段时间,也没顾得上细问亲戚来历。
“是有田叔和他的儿子媳妇。有田叔是我爹的表哥, 以前就在长都郡城做生意,后面搬到了兴陵郡城做生意, 买卖做得越来越大, 不过眼下兴陵城起了兵祸, 听说连铺子都遭兵抢了,就赶紧收拾家当回老家避一避。”二虎对媳妇知无不言, 仔细说道起来。
金花听得二虎解释,赞同点头上:“是哩,外头好几个郡都乱,还是回咱们县过点安定日子的好。”最近来南安县躲避兵灾的外地人是越来越多, 自家食铺的生意也因此越来越红火,金花自然也对其他郡城的情况有所耳闻。
“可不是, 我爹还让我劝劝有田叔, 在南安做买卖得了, 现在南安县有钱了,大家也不用背井离乡讨生活。” 边二虎接话道。
他俩说这话, 从城门口慢慢驶来两辆马车,领头的正是有田叔的儿子曾大福。边二虎立马招手呼喊起来, 曾大福也看见了, 招手回应, 在路边停下车来。
隔了许多年再见, 曾大福和二虎都不禁喜笑颜开,互相拍打着肩背,曾有田也从后面的牛车上下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起来。这时从车上走下来一位环佩叮当的女人,大福连忙拉过她说道:“二虎,这是我媳妇红燕。”
二虎和金花也都笑着叫道:“嫂子!”
红燕小心翼翼提着裙子下了牛车,生怕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她这可是在兴陵郡城买到的时兴款式,要是弄脏了,在南安这偏僻地方如何买得到?唉,要不是为了躲避兵祸,她如何会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落县城里遭罪?想起自己在兴陵郡城过的繁华日子,红燕勉强露出一个笑,寒暄说道:“哎呀,终于见到二虎和金花了。”说着,她又偷偷打量二虎和金花,见他二人穿着普通,难免露出些轻蔑神色,唉,果然是自己公爹家的穷亲戚,听说这边家可是挖了一辈子黄土,如何比得上自家经商的吃穿用度。
红燕看不起南安县,可也不傻,当着公爹和丈夫的面,自然还是面上一团和气。眼见得一家人互相见过,二虎和曾大福去城门口拿了进城的路引子,一行人就坐着曾家的牛车往县城里走。
金花和红燕两位女眷坐在一辆车里,二人一道闲聊,金花笑着说道:“嫂子是头一次回老家?不妨掀开车帘子看看,许多都城里的时兴东西都是从南安传过去的。”
红燕心里听得这话,只觉得金花是在胡乱吹嘘,心里暗笑这小地方的人真是没见识,吹牛也不打草稿,这南安小县城连自己老家都弗如远甚,如何还能有东西传到都城?可到底是头一次见面的亲戚,红燕也不好驳了金花的面子,便无可无不可地把车帘子掀起来。
红燕往窗子外看去。街上行人如织,都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大姑娘小媳妇手里都挽着包袱,穿着簇新衣裳,汉子们也都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光看这行人面容,只觉得这县里怕是人人富裕,才能有这样康健容颜来!
再看这街上,沿路尽是店铺,卖果子点心的,卖粮油的,卖酱醋的,卖衣衫布料的,卖陶器竹编的,卖吃喝的……红燕看着心里一惊,这瞅着比兴陵郡城还热闹!这真的是公爹丈夫口中的边塞偏僻小县城吗?
红燕不禁脱口而出:“弟妹,这县城……不像是公爹说的老家样子啊。”
金花闻言会心一笑,说道:“嫂子有所不知,自打小郡王袭爵以后,我们县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红燕听得好奇:“小郡王又是何等人物?”
这下金花就有话说了。她本来就口齿伶俐,一说到小郡王更觉自豪兼仰慕,当下就把小郡王上任以来的种种事绩一一数来,从垦荒,丰收,农器,作坊逐一讲起,听得红燕连连惊呼,只觉得难以置信,说不得是此地百姓太仰慕郡王爷,才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否则一个刚袭爵的小王爷,怎能有这般改天换地的能耐?
牛车悠悠地停了下来。二虎在外面喊道:“到家了!”
红燕掀开门帘,下了牛车。她先看着这居住的地方,只觉得惊叹莫名,这一块儿居住的地方都铺了干净的水泥路,旁边砌了深深的排水沟,排水沟上用水泥砖挡好,想来便是雨天也干净清洁。路边每隔一丈就种有果树,既能遮阴,又能摘果子吃。至于房子也是从来没见过的两层红砖房,墙面明净气派,房门口用围墙拦出一个小花园,里面搭架子种了些瓜果,架子下还有两只鸡啄米。
进到二层小楼里后,红燕发现楼房里全都是闻所未闻的事物,温暖舒适的火炕连着床,修有烟囱的厨房,柔软到整个人都陷进去的沙发,门口的自压水井……这些新鲜事物看得红燕眼花缭乱,再一看二虎和金花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红燕一时不禁怀疑,到底谁才是乡下人?
二虎摸着脑袋憨笑:“叔,院子太金贵,我和金花就买了一栋二层楼,你们将就住。”
红燕闻言才觉得舒服不少,自家之前在兴陵郡城可是住的独门独院的宅邸,就算这地方再干净,可二虎家买的还是买的这种小楼房,如何比得上自家宅子?想到这里,红燕复又心平气和,可这种短暂的平静又很快被打碎。
金花带着红燕去了女浴室。她想着嫂子红燕一路舟车劳顿,便提议去浴室洗个热水澡解乏,红燕自然是欣然答应,然后就跟着金花见到了南安城堪称豪华的女浴室。比起刚刚开业的时候,浴室现在修建得更为完善,只需要付出少少铜板,就可以挑选一人份的香皂、花油,还可以加点按摩、开背,如今还新增加了桑拿室。
红燕一番尝试下来,早已经改变了想法,再也不敢小看南安城。等她和金花从浴室回家之后,天色已黑,红燕便从行李里拿出一盏崭新的油灯,又取出一瓶茶油来,说道:“弟妹,用这个灯试试看。这茶油是我从南方商贩手里买来的,点灯特别好使,没有熏人的烟气。”
金花知道茶油价昂,不敢接过,慌忙摆手说:“嫂子,没事儿,这茶油贵着哩,还是用点普通油灯吧。”
于是红燕就眼睁睁看着金花拿出了一盏普通油灯,正是平平无奇煤油灯。
金花爽朗笑着说:“用这个吧,这个便宜哩,一斤煤油才三文钱,买上二十斤就送油灯,我们普通人家也用得起。”
一斤煤油才三文钱?红燕看着那玲珑别致的油灯,碧玉一般的罩子,下面是精致的铁底座,这样好的物件,竟然买煤油就送?煤油灯在夜里发出明亮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一室,这样好烧的油,一斤才三文钱?红燕看看自己手里一百文一斤的茶油,泛起了酸涩,竟羡慕起了金花的生活来。
第二日,金花又拉着红燕出去逛集市。进得集市,一阵阵香味直往红燕鼻子里钻。刚出锅的糖稀,热腾腾的麦面饼子,蒸好的羊肉包子,各色小吃看得红燕是眼花缭乱。很快红燕就闻到了一种霸道的香味,鲜香麻辣的香气传过来,红燕情不自禁咽下唾沫,循着味儿找到店铺,悄声问道:“弟妹,那家麻辣烫店是卖什么?”
金花一抬头,便明白过来,原来嫂子是想吃麻辣烫了!想到麻辣烫的味道,金花肚子里也闹起了馋虫,便带着红燕去吃麻辣烫。红燕一进门,便见着整洁的一家店铺,用竹篮子装了各色菜蔬和肉片,她和金花拿起一个空竹篮,任意拣选了一些吃食,再递给店主煮熟。
店主面前的灶台上摆着十来口小陶锅,每口小锅里都滚着奶白骨汤,鲜香浓厚的味道散开来,食材很快就煮熟,店主捞出来放在碗里,问金花和红燕:“要什么料?”
金花一早就和红燕商量好了,便回答:“都要辣料。”
于是,红燕就看着那店主往碗里加起来,翠绿的葱末,细碎的蒜泥,一小勺酱油,打碎的芝麻,然后就是一大勺鲜亮的辣椒红油。红燕接过来,和金花找了桌椅,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吃起来。
这东西得趁热吃,热热的菜蔬盈满鲜美的汁水,煮熟的肉片也美味无比,店主调出来的料汁也是一绝,麻辣鲜香,一口下去,美味跳跃在唇齿间!那辣椒油的味道激得红燕胃口大开,她一边呼着气喊辣,一边迫不及待地又吃下一口,间或灌一口店主特制的凉茶,好不开怀!
红燕吃得头也不抬,等一碗麻辣烫下肚后,才有心情问起:“弟妹,这辣椒红油是何物?这麻辣烫我在别处都没有见过。”
金花说道:“嫂子有所不知,这辣椒是郡王从西域求来的良种,在南安城家家户户都有种植,专用来做调料,至于把菜肉用骨汤烫熟,再用这辣椒熬制红油来调味,也是从郡王府传出来的食谱,不过南安城做麻辣烫的铺子里,就数这家店的味道最好,大家都做不出他家的味道。”
红燕在兴陵郡城的时候就是个爱吃的,近日来一直在路上奔波,都是用干粮度日,今日一碗麻辣烫下肚,只觉得又爱起了生活。这次回南安城,曾大福和曾有田两父子商量着想在南安城定居,落叶归根,红燕却不以为然,她只想在南安城避兵祸,等日后天下太平,她还是想回繁华的兴陵郡城过日子,但现在看来,定居在南安城也不错?至少别处可没有麻辣烫吃啊!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明天更新的时候给大家发红包,啾咪
第79章 攻城
天色还未亮, 萧飒已经发起了反攻。新帝调来的禁卫军和南台军已经抵达,和萧飒领头的先头部队汇合, 萧飒当即发出了冲城命令, 誓要一举冲垮齐王军。数万步兵、骑兵出动,大地轰隆,声震千里, 旌旗蔽日。
可等萧飒攻到边线,才惊愕发现, 短短几日之间, 齐王军营竟然已经建起了高高的城墙!城墙上已经严阵以待, 站满了弓箭手,如此近的距离, 根本不需瞄准,一轮齐射下来,城墙下就倒下一片士兵。萧飒耳闻手下儿郎惨叫,只觉得心如刀割, 看来到城墙的这条路是必须要用血肉来填平了,他咬着牙继续命令士兵冲锋。
而等新帝军的士兵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 头顶依旧是如雨的弓箭, 从城墙上还落下巨大滚石, 一坠下便是一片惨叫,还有煮沸的油当头浇下, 血肉之躯如何能爬到城墙上?
裴佑和许宁也站在城墙上,今日新帝军主力倾巢而出, 裴佑这个主将必须出场鼓舞军心。裴佑眼见得城头惨状, 也是心头一片茫然, 万幸宣瑾瑜用青鸟船送来大量水泥, 否则这城墙如何能修成?若是没有这城墙之利,恐怕今日齐王军就只能填进去更多人命,两方白刃相向。
踩着同类的尸体和血肉,新帝军终于有一批精兵冲上了城墙,和城墙上的齐王军搏杀。城墙上很快就倒满了歪七扭八的尸体,这些士兵,他们是儿子,是丈夫,是兄弟,也是父亲,但在此处,都只是战争中无力的棋子。然而两方士兵也好,将领也好,在战场血腥刺激下,都杀红了眼,互相抢夺着军旗和地盘,上方的齐王军拼命杀死争上墙头的新帝军,新帝军也悍勇向前。
这一场苦战一路就胶着到了中午时分,依旧难分胜负,新帝军有兵力优势,可一路跋涉,刚到就投入战斗,齐王军占了地利,又全是精兵以逸待劳。萧飒敏锐地发现手下人开始露出疲态来。这次出军,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担忧齐王军修建军营,他一意孤行,主力军一到便立马进攻,没想到齐王军有如神助,竟在短短十来日间修成了如此高的城墙!今日出军,新帝许下重赏,士气激昂,可连攻不下,手下将领已经开始推诿,不再愿意领头带兵攻打城墙,而是想要其他人带兵去打了!
萧飒发现士气微弱下去,裴佑又如何发现不了?就是此时!他郑重点头,许宁心领神会,挥旗示意。方鸣带着一队精兵守在投石器旁边,收到军令皆肃了面容,小心翼翼拿出数十个木桶来。他们点燃了木桶上的长长引线,用投石器抛击进了新帝军中。
那正是宣瑾瑜送来的□□。数息过后,地面轰然大响,尘土漫天,入耳皆是火光和雷鸣,还有新帝军的惨叫,就算是见过一次的方鸣都觉得心中惊恐,何况是头次见的新帝军呢?方鸣是故意瞄准骑兵队伍投入火药,骑兵们纷纷惨叫,战马更是悲鸣,疯狂奔袭,惊慌踩踏之下死伤无数。
见此情状,萧飒惨然闭眼,不用再看,也不必深究齐王军用的是何武器,他情知今日之战必输!想起新帝残暴,家中妻儿也都还在都城,他悲哭出声:“萧飒有负今上重望,愿王师早日收复故土!”当即拔剑自刎。
齐王军胜。裴佑闻知主将萧飒自刎不降,慨叹说:“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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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瑾瑜又来到了南安大学。
如今的南安大学已经有了后世科研机构的模样,吸引了从轩国甚至从西域来的人才。
而这次宣瑾瑜前来查看的便是第一台试制成功的显微镜。
早在制作煤油灯时,南安大学就已经拥有了制作玻璃的能力,可惜现在还无法彻底去除砂子里的铁质,必须使用高纯度的石英砂来烧制透明玻璃。透明玻璃制作成功后,宣瑾瑜就开始跟南安大学的老师们沟通,希望他们能够烧制出镜片来,然后通过手工磨制,将镜片安装在铁筒内,形成显微镜。
烧制出玻璃镜片不难,难的是镜片打磨成郡王所说的凸透镜。好在如今的南安大学坐享各项技术分成,财大气粗,高价从西域雇来了一位宝石匠人。这位宝石匠人带来了解玉砂。这种奇特的砂子说是叫解玉砂,实际打磨宝石也用这种砂子。据这位宝石匠人说,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就是在各地寻矿找出解玉砂,用粗细不同的解玉砂来打磨宝石玉器,这也是他们家的不传之秘。
宣瑾瑜听闻后,要来那解玉砂好奇一看,原来是各种矿石的风化物,利用矿石的硬度来对宝石玉器进行精细打磨,就犹如现代工业的砂纸一般。
宝石匠人按照南安大学科研组的要求打磨起了玻璃片。双方通力配合,又经过好几次尝试,这才有了第一台显微镜。
南安大学照例请郡王爷过来验收成果。
宣瑾瑜调整着显微镜的镜组,如今的显微镜还略显粗糙,目镜是固定的,物镜可以手工拆卸替换,来实现不同的放大倍数。如今在载物台上放着的就是用透明玻片制作的树叶标本。
在显微镜下,可以清晰地看见树叶细胞,宣瑾瑜又换了一个清水玻片,也可以看见清水里的微生物。
宣瑾瑜满意点头,这个显微镜的放大倍数非常理想,看样子能放大三十倍到一百倍之间了。
祁年作为南安大学医学院的带头人,看着这显微镜也是喜气洋洋,他说道:“郡王爷,自从有了这显微镜,我们就开始尝试用青霉素杀死这水里的细菌类生物,如今我们已经观测出了好几种病菌,绘制成了图册,等待进一步研究。”
祁年自幼就开始学医,医学中素有风邪入体之说,讲的就是有一些病人,虽未曾有外伤或误食毒物,却开始生起病来,就好像有看不见的邪气钻进身体里一般。如今有了显微镜,祁年才恍然大悟,那些所谓的风邪,说不得便是这些看不见的有害微生物。
显微镜极大地刺激了祁年,他带着手下弟子,开始研究起了微生物引起的病症。
等宣瑾瑜看完显微镜,南安大学科研组又给宣瑾瑜展示了一些新研制的物件。听诊器,水银温度计,简易绷带,生理盐水、羊肠线、银制注射器、口腔镜等等,除去这些工具,还有一些配制好的药品,例如云南白药、板蓝根药包、青霉素等等,这些都是按照系统里抽取的药方配制出来。
见到这么多物品,宣瑾瑜这才放心下来。烽烟四起,宣瑾瑜心知战争无可避免,可到底是不忍心,她虽自认不是圣母,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又如何能在面对战争时视若无睹呢?
宣瑾瑜决意发展医学。自打她接手封地以来,就一直在着力发展民生,没顾得上发展医学,而当世的医学水平也极不发达,只用一些基本的草药,药理根本无从发展。宣瑾瑜对医学也是一窍不通,只好沿用过往经验,她先结合南安县现有科技,让大家研发出一批有用的医学工具,然后交给祁年来发展医学。
宣瑾瑜从不认为自己有超越古人的智慧,她无非也就是站在系统和前世教育的肩膀上。将更先进的科技传授给古人,交给这些古人自行研发,想来随着时间也能有一些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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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中心,巍峨的皇宫中,宫人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成队列在白玉阶上。玄明宫,天子居所,如今紧闭着门户,只有少许冬日的阳光从雕花窗中透入,华贵的厅堂里弥漫着愁云。
萧飒大败的消息传回朝堂,新帝裴骏怒急攻心,当晚回宫后就晕倒在床,此后更是卧床不起。如今整座玄明宫内,都只有贴身的侍从伺候,室内落针可闻,直到尹弘打破了这一室悄然。
左卫将军尹弘身材高大,面色肃武,不怒自威,可如今他却犹如一个抽去了精气神的老人,颓然在新帝床前跪下:“老臣有负陛下重托!还请陛下降罪。”
裴骏摇摇头,从床上抬起手腕一摆:“舅父何出此言,骏儿还需舅父主掌大局,出兵讨逆。萧飒死了,就换个人。”提到萧飒,裴骏眉眼扭曲:“那萧飒,输了战,还怕朕降罪于他,竟然畏罪自刎,若不是此,我看他萧家人也是难保性命!”
尹弘闻言心中叹息。对着新帝,朝中众人自然是贬低齐王军,新帝也自觉齐王不过割据一地,如何比得过己方举朝之力?可尹弘却知道,齐王封地繁盛,手中军队皆是精兵强将,萧飒此战压力重重,因此战败消息传来,尹弘竟有“果真如此“”的感受,也心知不怪萧飒。他清楚,萧飒在战场自刎,不过是给新帝一个交代,让新帝不好再对萧家降罪,否则主将已因战败自刎,新帝还要祸及家人,那就动摇军心了。
可惜新帝虽说放过萧家,可心中却憋闷了一口气,尹弘心知这等格局心胸,并非明君之象。
喝过药后,裴骏强撑病体,来到桌前,那里的屏风上挂着一副山河舆图。裴骏指着这张舆图,说:“舅父,大好河山,骏儿只有你信得过了,这次讨逆,还请舅父亲自出征,待舅父得胜回朝时,骏儿带着百官出城相迎!”
尹弘看着站在桌前的裴骏,只觉得心中酸涩,裴骏双颊凹陷,整个人仿佛只有一把骨架。他说不出拒绝地话来,俯身跪地,说道:“老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南安医院
挨着南安大学, 又新起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尽皆是成排的二层楼, 来往人士衣衫外边全都套着一身白袍子。
这可真是稀奇。白色衣衫最不耐脏, 只有那些有钱没处使的阔商,才会穿白色丝绸。平日里,不管是诗书传家的王公贵族, 还是普通百姓,都不会穿白色衣衫。
何以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要套一身白袍子, 而且还日日如此?南安城的百姓们暗自在心里嘀咕。
这个新院子已经挂上了招牌——南安医院。医院?听着跟医馆差不多, 难不成咱南安县也修了一个大医馆?有人去问院里的人, 才得知这医院确实是看病的地方,算是一种新式的医馆。
南安城百姓振奋不已。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自从南安城有了话本子, 有关富家公子或闺秀为家人求医问药而花光家财的故事也就多了起来。南安县百姓听得是满心羡慕。这话没说错,需知在如今的许多县城,人们但凡生了病,就是找道士画符, 兑一肚子纸灰喝完了事,再不然就是村口随便扯两把草药, 不管对不对症, 煎成水喝一碗拉倒。能够正经求医问药, 找到医师看病,哪怕花尽家财, 都算是一件幸福的事,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整个南安县, 在郡王爷兴办南安大学, 遍请天下有学之士之前, 就只有半个正经医师, 正是徐福。徐福略通医术,也懂点道术,更擅长的是骗术,可谓是集骗子、道士、医师三位一体,称他是半个医师,已算是抬举。饶是这样,徐福的医术在南安县已经算得上是十足精贵本事。
也因为如此,宣瑾瑜才有底气开办这南安医院,比起让大家去喝符水和跳大神,她来办的这个医院总算要靠谱一些。虽说比起后世来有诸多差距,可到底还是先开门来迎客不是?只有在实践中才能摸索出前进的道路。
曾有田就来到了这南安医院。在兴陵郡城的时候,他辛苦开的店铺遭兵匪抢劫,曾有田面上强打精神,带着儿子儿媳变卖田铺、收拾家财赶紧逃回家乡,可内里却急火攻心,只不过一力苦撑罢了。等到了南安县,见老家一片祥和,儿子儿媳能过些平安日子,老人家刚一松下弦来,立时就发病起来。
曾有田这次发病,是牙痛。想来是上火,加上他有一颗坏牙一直就隐隐作痛,如今便肿胀成了一个大脓包,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红的黄的脓水,如何涂药都不见脓包下去,反而越来越红肿。曾有田日日无法进食,甚至全身都开始水肿起来。儿子曾大福和儿媳红燕束手无策,急得团团直转。见新开了南安医院,金花就提议,不如带有田叔上医院里瞧瞧去。
曾家已经把南安县有数的神婆子都请了个遍,看着亲爹日益憔悴,曾大福一咬牙,带着自己爹去了医院,临走时仔细揣了十根金条在身上,这就是他们逃回家的老底了。
曾家三口带二虎金花两口子,一起去了南安医馆。
甫一进院,就有一个白袍小哥拦住他们。白袍小哥拿出羽毛笔,连珠炮似地发问:“病人姓甚名谁?多少岁?来自何方?瞧什么病?”
曾大福慌忙回答:“曾有田,四十八岁了,从兴陵郡城刚回南安县,看牙病。”
那小哥便蘸了墨水在纸上记录,最后递给曾大福两张纸:“喏,这是挂号单,你们是甲十二号,叫到这号的时候你们就进去,把这挂号单给医生。”
一行人从未见过这阵仗,没想到还要等人叫号,但已经入得这南安医院,不管靠不靠谱,也只能听从安排。等了两刻钟,好不容易有人叫道:“甲十二号!”曾家人、二虎、金花便蜂拥而上,跟着指引进了医师的屋子里去。
看诊的是一位姓张的医师。他接过了曾大福递过来的两张挂号单,先瞅了瞅单子,说:“曾有田,四十八,从兴陵郡城刚回南安县,看牙病,没错吧?”
曾大福连连点头:“正是如此,看病的就是我爹。”原来曾有田已经牙疼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然后儿子代答。
张医师点点头,取出一个透亮的小镜子来,对曾有田说:“来,张嘴。”
曾有田努力张大嘴,任由张医师把小镜子伸到自己嘴里去。
旁边曾大福、红燕、二虎、金花全都盯着看张医师手里的小镜子。哪怕他们忧心曾有田的病情,可这小镜子,真的是没见过啊!他们都用过铜镜,已经算是过得好的人家,可铜镜哪有这个小镜子清楚!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光亮无比,照出来的影子是纤毫毕现。有了这个小镜子,曾有田嘴里面的牙齿就看得一清二楚!
张医师仔细拿小镜子看了曾有田的牙齿,又拿小银锤子敲了两下,说道:“这颗牙已经彻底坏死,而且患处已经化脓,必须动刀把牙齿给拔掉。”
拔牙!曾大福的一颗心如在冷水中浸过,手脚都发麻起来,曾有田闻言也是眼前一黑,如坠无间炼狱!
曾大福颤抖着嗓音说:“医师,不拔行不行?”曾大福是知道拔牙的,他在兴陵城就有好几个老邻居,牙坏了,不得不拔,结果拔了之后,嘴里血流不止,风邪入体,最后一命呜呼!不拔牙不一定死,这身边这拔了牙的,都死了啊!
张医师明白曾大福的顾虑,他耐心地说道:“你父亲这牙病,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十分严重了,若是再不拔牙,这牙齿引发全身血流不畅,水肿只会越来越严重,那个时候就更难治。如今拔牙,我们有专门的消炎药,可以止血,也可以防治风邪,你们大可放心。”张医师用过显微镜,已经知道风邪就是那些看不见的微生物,不过为了方便曾家人明白,他还是用了风邪这词儿。
张医师说的道理大家都听懂了,可谁也下不了决心。曾有田也不想拔牙,他还不想死,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只好一家人又原路返回,心里怀着侥幸的期待,万一这牙就退肿了呢?
牙没有退肿,曾有田的腿却越来越水肿了,手足皆肿胀无比。眼见得这病再无可拖,曾有田才流着眼泪,让曾大福送他去拔牙。
张医师让曾有田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允许曾大福在旁边看着。
曾有田颤着嗓子说:“儿啊,你对红燕要好些,以后说不定就是你俩一起撑家了,不可吵嘴,要家和万事兴……”
曾大福泣不成声:“爹,我知道了!”
张医师面无表情:“家属让一让,病人张嘴,我拔完牙你们慢慢说。”
曾大福的动作戛然一止,曾有田也只好张开嘴,让张医师把小镜子伸进去。
张医师戴着一副极薄极贴手的羊皮手套,拿出一套银质的刀具来,锋利的小刀一划,脓水全部流了出来,张医生面无表情:“病人起身吐掉。”
曾大福连忙扶着曾有田起身,把秽物全部吐到一个木桶里。
张医师又说:“病人漱口。”
旁边有个温水壶,曾大福拿起来,倒了一杯子温水,让曾有田漱口。等曾有田嘴里干净了,张医师又让曾有田躺在床上,拿起小镜子照了照伤口,此时脓水进去,已经可以看见那颗坏牙,张医师拿起一把铜钳子卡住牙齿,手下一使劲儿,就把牙拔了出来!他紧接着又拿出一枚银针,穿了一种叫羊肠线的东西,迅速给曾有田缝合起伤口来。
牙伤不算大,张医师麻利缝了三四针就停了针线,最后又拿出一种药粉给曾有田的牙伤涂上,牙伤上压一块棉花让曾有田咬住,又给曾大福递过去一小盒药粉,嘱咐回家后每日需要给牙伤换三次药粉,连续换上三日。
曾大福胆战心惊地问:“张医师,这药粉叫何名?”
“云南白药。”张医师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拿着鹅毛笔正在挂号单上写诊断和药方,写完后自己留了一份,递给曾大福一份:“没事就可以走了。”
“诊金几何?”曾大福小心翼翼地问,忐忑地想,兜里带的十根金条也不知道要花去几根?这云南白药听都没听过,想来是很名贵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张医师说:“拔一颗牙三百文,云南白药五百文,一共八百文。”
曾大福愣在原地,红燕连忙一口答应,生怕张医师变卦,迅速摸出碎银子付了诊金。诊金一付,张医师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逐客气场,再看看后面排的长队,曾家人和二虎、金花连忙识趣离开。
曾家人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曾有田先是担心自己会血流不止,儿子儿媳妇也是如此,结果啥事都没有发生,伤口有一些血,但也就和划破手差不多,根本不像以前邻居拔牙时大出血。紧接着曾有田又担心自己浑身肿胀越发厉害,当年那些拔牙的邻居就是如此,结果浑身肿胀日益减轻。于是曾有田开始担心伤口无法长合,开始溃烂,搞不好嘴里全部坏掉,没想到那云南白药涂抹了几次后,他的伤口越来越小,也能吃得下饭了。
眼见着曾有田伤口愈合,曾大福只觉得除了那张医师脾气有点坏以外,这南安医院实在是好!
拔牙非常顺利。半个月,曾有田除了少了一颗牙以外,还和以前一样康健,只有两点变化。其一是他见不得家里人说张医师态度差,因为“人家是有本事的人”!其二就是他催着儿子儿媳,赶紧拿着那十根没动的金条,在南安城买处宅子,就在这儿养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南安医院(下)
曾有田坚持要在南安县置办田宅, 曾大福和红燕自然就留心起了买宅子的事情。二虎和金花得知,也十分高兴, 若是曾家在南安县住下, 自己家也多一门亲戚可以走动不是?他们当即就帮曾家人看起了宅子。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曾大福和红燕这才发现, 这南安县的宅子是真的不便宜。一处宅院,只有两进大, 就要卖四千两银子!这比兴陵郡城的宅子还要贵出许多来!曾大福和红燕本以为能够轻松置办宅院, 现在却面面相觑, 不知如何是好。
负责给他们介绍宅子的是一个叫唐明的书吏,据说县廷府一开始建宅子卖房的时候, 他就开始做这个行当了。唐明也看出曾大福和红燕对这个价格感到震惊,便出言解释说:“南安城的宅子确实是贵,本地人要买宅子,还有外地来的拖家带口的富商, 许多西域来的大商人,都在这里置办了宅子, 去年刚开始卖宅子的时候, 这宅子才两千两银子一套, 如今四千两一套,都是县廷府照顾本地人的优惠价了, 要是外地来人要买,一套要七千两不止, 就这样, 才把价钱平了下来。”
这般贵的房价, 红燕敏锐地察觉到, 南安城一定大有商机,否则怎么会价钱如此高,还有人买。她转念一想,问道:“那二层小楼,多少钱?”这段时间曾家人都寄住在二虎和金花家的二层小楼,虽说住得小一些,可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相反,住起来还十分舒适。
“夫人倒是问对了,其实小户人家居住,买一栋二层小楼足以,因几位是从外地归乡的本籍人士,按县廷府规定可以用优惠价买楼,只需要一百两白银,如今还送一口水井,由县廷府的工程队负责打井,保质保量。”唐明笑眯眯地说。
一百两白银,这个价钱就受得住了。红燕便和曾大福、金花商量起来。今日金花也陪他们来看宅子。
金花低声说道:“嫂子,这价钱我看成!当初我和二虎买的那二层小楼,就花了五十两银子,那价钱现在是再也没有了,如今大家买,都得要一百两银子哩,我看,说不定翻了年还得涨。而且我和二虎买的时候,没有送井,我们请人打井还花了八两银子。”
听得金花这么说,红燕心里就有了主意。唐明既然能送井,这给她开拓了思路,这价钱看着少不了,那多送点东西也行啊。红燕可是管账的一把好手,当即和唐明讨价还价起来,最后成功让唐明答应,再送一套沙发给她,这沙发也值个五六两银子呢!
红燕很快挑好了自己的宅子,离金花家也不远,方便两家人走动。她给唐明先交了定钱,按照规定,唐明需要回曾家老家走访,确保曾家人是本籍人士,才能以一百两一栋二层小楼的价格卖给曾家,并且曾家这一户,只能用本地优惠价购买一处居所,日后再买第二处居所,就要和外地人士一个价钱了。
因得了本地人才有的优惠价,红燕对南安县廷府是心服口服,也如同金花一般,觉得郡王爷是真真有本事的人物。换了一般王爵,明明在封地里可以赚更多钱,如何舍得不赚呢?郡王爷就能做到,难怪这么多人都愿意来到南安城。
曾大福对儿媳妇的本事十分了解,买宅一事也由得红燕做主。眼见得宅子买好,曾家人抓紧收拾,买些锅碗瓢盆这些家伙什,置办些床柜桌椅,想要赶在新年前就搬进自己家的新楼房。
有了居所,曾家人心里也安定起来,是时候该重操手艺了。曾家人在兴陵城的时候,靠酿酒开铺为生。曾有田年轻的时候就去了外地,在一家酒铺子里做学徒,受尽欺凌,给东家当牛做马地干活,最后才学到一手酿酒的本事。因有田叔的舌头灵敏异于常人,所以酿酒也比别人有天分。靠着能酿出好酒来,有田叔就在兴陵城做起了酒水买卖,儿子曾大福也继承了他的酿酒天分,专心和父亲一起酿酒,红燕则做掌柜,当垆卖酒,一家人齐心协力做买卖。
到了南安县,曾大福就考察起了南安县的酒水生意。他发现,本地最流行的乃是葡萄酒,是一种叫葡萄的果子酿出来的果酿。这可真是稀奇,他是头一次见到葡萄这种水果。曾大福将市面上的葡萄酒买了回来,和亲爹尝了尝,就开始尝试酿制葡萄酒。因县廷府也未对配方过于保密,曾大福很快就打听出来,原来葡萄酒是要用橡木桶来窖藏,才能发酵出橡木的香味来。
在南安城里寻摸了一圈,曾大福便联系上了商家,购买到了一批橡木桶。他和曾有田很快开始调制起了葡萄酒配方。
曾大福注意到,市面上卖的葡萄酒,口感都偏酸涩,估计是因为窖藏时间较长,少见偏甜口的葡萄酒。曾大福知道,这口感是否偏甜,跟果子窖藏的时间有关系,他打算酿一种偏甜口的葡萄酒,可以用来卖给闺阁中的夫人小姐,往往她们更喜欢口感柔软的甜酒,也出得起价钱。曾大福有信心,按他和爹的酿酒经验,一定能把南安城的葡萄酒酿出更多的口感。
听说这葡萄酒甚至一路卖去了西域,很多西域商人豪掷千金,成桶成桶地买回去。这让曾大福看见了商机。他和曾有田一商量,干脆回边家村买了几亩白银土,专门用来种葡萄。曾大福深知,要想酿好酒,用料就得讲究,自家能出产葡萄,才能保证用料的质量,也可以培育出专门酿酒的葡萄种来。
忘了说,白银土就是原来的白鬼土。现在这土可金贵无比,因种植的葡萄比粮食还能卖上价。那些庄稼人以前提起白鬼土都恨不得吐两口唾沫,现在都改了口风,只道自己不识货。说书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哎哟喂叫有眼不识珠啊。
曾大福性子不擅言谈,可心里却自有计较。他有个未曾与人言明的野望,希望能做一家延续几十年、上百年的老酒铺,可在兴陵城的时候,他一直没想到哪种酒可以帮他达成这想法,因此这想法也一直闷在心中。如今这葡萄酒,让他看到了希望。这种酒,似乎有风靡老少,席卷大江南北的魔力。
曾大福想清了方向,每日里都忙得如同陀螺,一头扎进了酿酒里。眼见得丈夫干劲十足,红燕却郁闷起来。
过了好几天,曾大福才发现媳妇仿佛有心事。毕竟这几天媳妇不愿意做饭了,总是唉声叹气,晚上睡觉时也头一扭,背对着自己,这明显是有事啊。
曾大福问:“红燕,你是不是有啥事想说?”
红燕却欲言又止,只是愁容满面。
曾大福急了,难道是红燕生病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商量。”
见曾大福一直逼问,红燕这才说出来:“我看那南安医院在招医女,我想去试试看。”
招医女?这是什么?咋又没听说过?曾大福一头雾水。
红燕这才跟丈夫解释起来:“听说,南安医院新开了一个门类,叫什么妇产科,说是专治妇人病,管生产的事情。但和接生婆可不一样,比那个要靠谱得多。因为治的妇人病,所以要招女人来做医师,这不就叫成医女了?但学医的女人满城里都没有,找不到一个来!所以南安大学的老师就直接过来招学生,只要是结了婚的妇人都能去应聘,等学成了就可以去南安医院看诊治病。我想去试试。”
这年头,女人学医简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哪有女医师?这简直是离经叛道。若是家里有女人去学医,那岂不是要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可看见红燕的凄楚表情,曾大福说不出话来。
红燕的娘是生她的时候难产死的。
红燕心里一直打着疙瘩。
曾大福是个粗糙汉子,他不会读几句哄女人的酸诗,当初和红燕刚结亲的时候,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讨红燕开心,可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让老婆高兴比让别人高兴重要。
曾大福咧着嘴笑:“我当什么事!原来是去学医,学医好啊,你这样聪明,以前算账比男人们都强,在兴陵城谁不夸你!好啊,我们曾家要出一个大医师了,以后我还要沾你的光!”
红燕听得曾大福这话,感动莫名,说道:“那我明天就去报名了?”
“去,我送你去!”曾大福斩钉截铁说。
两口子绝口不提以后会迎来的风言风语,仿佛都一致有了准备,只管尽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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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船队又来到了辽成郡边线,不过这次送来的不是粮草辎重,而是一队医师。
这可谓是及时雨。和萧飒大战刚刚结束,将士们正是需要求医问药的时候。
这一队医师的到来给战场带来了希望。
首先得到应用的是生理盐水。酒精在此时依旧是奢侈品,不可能大量应用。用烧开清水和盐调制的生理盐水则造价便宜许多。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然后敷上云南白药止血,再用绷带裹好伤口,是这段时间南安医师们做熟了的工作。而这一套外伤处理办法也很快在军营里风靡起来,一些军士甚至偷偷学习起来,毕竟是救命的手段,谁不愿意学会啊?
生理盐水冲洗避免了绝大多数伤口的感染。紧接着就是青霉素的应用。这批医师带来了南安大学生产的绝大多数青霉素,对于一些重伤昏迷的病患,往往要用青霉素祛除风邪,这又救回不少命来。
以上手段,将士们或许还能想明白道理,可接下来的石膏夹板固定骨折肢体,羊肠线缝合碎肉伤口,那就只能称之为神乎其技了。
医师们身材并不告状,甚至有些柔弱,可他们戴着羊皮手套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摸索着寻找断骨接合,拿起银针缝合时手又快又稳,面色淡定犹如吃瓜菜般轻松!即使是再勇猛粗豪的军士,看着医师们动手术,都觉得心肝颤,一个个壮汉在医师们面前温顺如同小绵羊,将领们都跟裴佑抱怨,在老子手底下当兵的时候都没这么服帖。
裴佑微笑听着将领们抱怨,他知道这只是玩笑话,没见到大家嘴都咧开了吗?这批医师的到来解决了裴佑的燃眉之急,也勾起了他深埋的思念,他恨不得能立刻解决这场战争,早日回去见到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节礼
眼见着新年将至, 诚郡王府里最近收到了不少节礼。成队的马车载着礼物来到郡王府,礼单都能摞出两尺来厚。王府的大管家福顺忙得脚不沾地, 把所有的礼物先是给郡王爷和郡王太妃过目, 又一一清点入库。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王殿下日后大有所为,说不得年后轩国的九五之尊就会换一位, 可现在赶着去给齐王送礼,又太扎眼。索性先从齐王身边的人下手。于是, 不少世家豪门, 地方官吏, 都给诚郡王府备来了厚厚的礼单。为显得郑重,往往还都派出家中得力的子侄, 或者信得过的管家,亲自到郡王府来送节礼。对此福顺颇觉得扬眉吐气,与有荣焉,比起往日里郡王府逢年过节时的门庭冷落, 今年的郡王府无疑是人人都上赶着来拜的热灶了。
不过对于宣瑾瑜来说,却不胜烦扰, 因为这意味着她需要安排大量的回礼, 以及处理人情往来的事宜。她有心想做个甩手掌柜, 可责任心又不允许她逃避,只好每天硬着头皮处理。每当这个时候, 她就开始怀念起了裴佑。裴佑知她不擅交际,每次和她一起处理事务的时候, 都会提前把人事安排妥当, 不得不说这令宣瑾瑜轻松了很多。
好在回礼里面还有一些有趣的东西。首先是有人送来了一只名贵的鸳鸯眼狮子猫。狮子猫是轩国本地的猫种, 这只送来的小猫便有一身雪白的长白, 蓝绿异瞳,还是一只三个月大的幼猫,粉鼻头湿润,对着宣瑾瑜娇嗲地叫。宣瑾瑜给这只狮子猫取名叫阿雪。裴佑送给宣瑾瑜的波斯猫玉奴如今已经一岁,因是郡王爱宠,在郡王府里可谓一霸,谁的饭都敢抢,因此长得圆滚滚,又不爱动弹,连宣瑾瑜也懒得搭理。如今来了一个小阿雪,玉奴便和阿雪时常玩闹,倒是活泼了不少。
冬日里,春香将宣瑾瑜寝处的火炕烧得极旺,两只小猫就在炕床上打打闹闹,宣瑾瑜在一旁用鸡毛掸子逗弄二猫,颇有一种“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的闲趣。
尉迟屈密送来了一份礼物,宣瑾瑜爱不释手。“瑾瑜贤弟,见信如晤。只你好奇珍异物,便从身毒国那边找了些泰西传来的物事,望你欢喜。”
宣瑾瑜不禁感动,自己就这点小爱好,没想到就书面之缘,这尉迟王子还能记在心里。他这么写还显得挺一片柔情的,好在宣瑾瑜知道尉迟王子的汉话造诣还有待提高,自然不以为意。
说起来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交几个同龄的好友呢,宣瑾瑜暗想。等她拆开尉迟屈密送来的礼物,已经彻底认可尉迟屈密是个大好人。
尉迟屈密送来的竟然是咖啡豆和可可果。这在轩国可是稀罕物事,而且因为气候原因,也根本无法在南安城种植!咖啡豆一共也就十来斤,可可果要多一些,有一百斤上下,宣瑾瑜对待这些咖啡豆和可可果无疑慎重起来。她便把耿磊叫来。
耿磊闻听郡王爷相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他如今在县廷府营造署下领了职,手底下带着许多学徒,也是颇受敬重的人了,也正因为如此,耿磊对宣瑾瑜的吩咐更为用心,当做第一要务来办。
宣瑾瑜让耿磊做一个手动研磨机,和一个咖啡手冲壶。等耿磊领命离去后,宣瑾瑜便带着春香开始处理可可果。
可可果是一种肚大两头尖的果实,敲开厚厚的果壳后,里面是白色果肉包裹着的一粒粒可可豆。新鲜的可可豆十分湿润,要封存在木桶里发酵,晒干,之后磨制成粉,便是可可粉,或者说,巧克力粉。
尉迟屈密送过来的可可果已经晒干了许久时间,算是自然发酵出了风味,里面的可可豆也都干了七八成。宣瑾瑜索性把可可豆拿去在火炕上烘烤了数个时辰,便彻底风干了。
第二日,耿磊就把手动研磨机和咖啡手冲壶送了过来。他如今是南安顶尖的铁匠,又带着几个学徒连夜赶工,才如此之快。宣瑾瑜拿到后也觉得十分满意,这可算是私人手工定制版了。
手动研磨机将可可豆全部磨成了巧克力粉。春香好奇地看着这些黑色的粉末,用尾指挑起一点儿来尝,是苦涩的味道,这有什么好?郡王爷还这么看重?
宣瑾瑜却是不慌不忙,教起春香做巧克力蛋糕。人力打发鸡蛋花去一些时间,但春香还是成功做出了香软蓬松的蛋糕胚,再把巧克力兑入糖粉,融成汁液后开始抹面,最后放上一些水果做装饰,便是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了。
即使是宣瑾瑜这样不爱吃甜的人,都对这个巧克力蛋糕赞不绝口。巧克力甜美润滑的口感在舌尖流淌,蛋糕松软香甜,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甜食。宣瑾瑜倒是浅尝辄止,从未试过如此味道的李氏吩咐着厨房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巧克力蛋糕,春香也日日去分食一两块。
用手冲壶泡出来的咖啡却没什么人喜欢,即使宣瑾瑜兑入了牛奶再让众人品尝,大家也依旧嫌咖啡苦涩,最好只好由宣瑾瑜一人独享。
也正是因为如此,宣瑾瑜才想起,自己竟然还没有来得及把奶茶引入到南安县。红茶、牛奶与糖同煮,一杯热奶茶不正适合猫冬?如此制作出来的茶饮迎得了阖府上下的一致好评。
也是现在郡王府富裕了,牛奶和茶叶尽不在意,才能让府里人都尝上奶茶。福顺管家阔气地表示说一年快过完,该给府里人多发点吃的喝的了,这牛奶茶叶随便花用,也用不了多少钱。至于奶茶的方子,也一样很快流传出了郡王府,进入了县民家。
尉迟屈密送来的礼物如此得心,宣瑾瑜当即手书一封,爽朗表示等开春后,邀请他来南安城游玩。随信附上的回礼则是六面精美的手持玻璃镜。
为了发展医术,南安大学在玻璃的基础上研制出了镜子,用来制作开刀手术用的各式内窥镜、检查镜,比如牙医用的口腔镜,就属于其中一种。这镜子研发出来,首先便投入了医用,这之后才安排上了商用。
眼下南安大学的技术还不能做出大面穿衣镜来,只能做出两掌大小的镜子来。这种做好的镜子,往往会镶嵌进金银做的带手柄的外壳里,背面再镶嵌宝石、珠贝以做出各式花样来,成为一面精美的手持镜。
这样一面镜子,如今售价三十两黄金,还有价无市。
如今镜子已经顶替香水、面脂,成为南安城头号暴利制造机,即使是瓷器和红酒也未能与之并肩。
听说南安大学的老师们今年都发了特别丰厚的年礼。
祁年终于招到了满意的女弟子,是一位叫红燕的妇人。学医这东西,要能认字,要明白事理,要灵光聪明,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天分。这位叫红燕的妇人就不错,识过字读过书,基础功夫过关,这就不容易了,不仅如此,她还手稳,力气也不小,这就很适合动刀,再来就是红燕心态沉稳,跟着师兄们去过好几次手术现场,看见血糊糊的肢体也面不改色,这就更好了。
不过近日里,祁年却发现红燕有些心不在焉,上课时频频走神,功课也完成得不如以前好。
祁年决定找红燕谈谈心。他旁敲侧击道:“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瞧着不大爽利的样子,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红燕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祁老师,女人是不是不适合学医啊?”
祁年心中微讶,但似乎也不奇怪红燕问出此话,耐心问:“怎么会问出这话来?”
红燕说道:“我听人说,医师看病都是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人,要阳气重才能压得住阴差,女人阴气重,又沾染天葵这种秽物,怕是只会惹得阴差震怒,救不了人。”
这话其实在红燕心里压了许久。自打她去应聘医女之后,左邻右舍只见便把这消息传开,路过她家时总是进来唠闲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女人怎么能去学医,有的话说得极其刻薄。要说这些话,本来红燕是决意不放在心上,可这阴差一说却让她迟疑起来,听上去是有几分道理?她怕自己耽误了病人。
这阴差的说法一出来,祁年只想怒斥愚昧。可看着红燕忐忑的眼神,他又把话憋了回去。招个女弟子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招来了三个,结果有两个都直接退学了,最后只剩下红燕这个独苗。祁年平日里教弟子时十分严格,斥骂皆是常事,但如今却按捺了性子,指望着把红燕培养出来。
祁年略一沉思,说道:“你可知道言为大师?”
言为?那不是已逝的名医大家,医术号称能或死人肉白骨吗?红燕立刻回答:“当然知道!还听说过好多言为的故事呢。”言为大师一生在大江南北出过无数义诊,也留下了无数传奇,红燕打小就听了他的许多故事。
祁年说道:“那正是我的老师。”
红燕肃然起敬,难怪祁年老师医术卓绝,听说还是郡王爷专门相邀到南安讲学呢!原来是言为老师的高足!
祁年叹道:“我老师一生专研了无数药方,世人都道他精力超乎常人,其实这里面有许多药方,都是他夫人所做。我师娘云夫人乃是有名的才女,对医术也有极高造诣,可惜世人狭隘,只好托名其夫之名,好把自己研制出来的药方发扬光大。此事秘而不宣,世人知者寥寥,如今你还会说,女子不可行医吗?”
红燕呆愣地看着祁年。没想到还有这等隐秘?在她眼里遥不可及、有若山岳的言为大师,竟然还用了自己夫人研制的药方?
红燕迷迷瞪瞪地回了家。她接连几天茶饭不思,都在想这个事情。以前她总觉得犹豫,总觉得自己做不到。一件事情,要有十二分的把握,她才觉得自己行,但观察身边的男子,往往有五分的把握就敢于吹嘘。这一次,红燕却觉得自己有了决心,她也一定可以!她也想要为女子正名,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是因为是男人,也不是因为是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女子商会(二)
祁年陆陆续续又招收了几个女弟子, 为了尽快让这些女弟子上手,他一边自己亲授些医理, 一边让这些女弟子去南安医院做实习生, 哪怕是打打下手,在手术时递一下刀具,也能进展得更快。
郡王爷常提到, 实践出真知,祁年深以为然。
对于这批女弟子的能力, 祁年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他担忧的却是街头巷尾的议论声。这几个女弟子, 都备受流言困扰,有些心态不稳的, 甚至无精打采,严重影响了学业进度。
这样可不行,好不容易招进来培养的苗子,不能就这样毁了。祁年左思右想, 最后硬着头皮踏上了郡王府的大门。恐怕只有郡王爷的威望,才能制止这些流言了。
祁年本以为, 郡王爷是何等尊贵人物, 又要日日处理南安事务, 虽说之前在南安时也和郡王爷有数面之缘,但郡王爷也未必有空来听自己这个小小医师的烦心事。没想到王府管家一报上去, 郡王爷却马上把自己叫去了书房。
宣瑾瑜没有想到,自己的封地竟然传起了这等流言。这阴差之说听得她是大开眼界, 男人有阳气能镇住勾魂的阴差, 女人有阴气只会让阴差震怒, 编这套瞎话的人难道是从猪逻辑公园里跑出来的吗?这算是轩国版的生而为女就是有罪论?
对于这样愚昧的人群, 宣瑾瑜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她让祁年直接在南安医院门口贴出了告示,告示声明,若某人反对南安医院招收医女,并且有散布相关言论,为尊重求医者的想法,那么此人和其家人在南安医院只能由男医师诊治。
此消息一出,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全部傻了眼。这些人里男女都有,说闲话的男人是顽固地认为女人就不该学医,因为当女人本身就是错,怎么能上学,还能学医?女人活着就该伏低做小,为做女人的原罪来赎罪。说闲话的女人是愚昧地认为女人就该有个本分样子,至于为什么要有个本分样子,以及本分样子该是什么样子,则是本分女人不该去想的事情。很难说哪一种人更讨厌。这些人是有意无意地在作恶,可一旦关涉自身,他们并不蠢。
谁都知道,南安医院的妇人科只招医女,以后也是由这帮医女来看妇人病。若是以后遇见自己或家人生孩子,或者得了妇人病,还上不上南安医院诊病?若是去南安医院,不好意思,那是只有男医师治病,医女是一概不给看的。省得患者觉得哪里没看好,又怪罪到女人阴气重。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转瞬间南安县的风言风语也就去了一大半,而南安医院的医女们得知此时是郡王爷出的主意,这事儿竟然得到了王爷的关照,只觉得扬眉吐气,行走带风,暗暗在心里憋了一口气,说什么都要学出好医术来。
因为红燕在南安医院当医女的关系,这个流言风波的始末也从红燕嘴里传给了金花。金花突然就想起了女子商会这件事。当初她上郡城买羊的时候,遇见卖毛衣的朱慧姐,两人闲聊之际,金花突然有了创建一个女子商会的主意。不过从郡城回来后,金花又忙忙碌碌地做事,便把女子商会这事抛之脑后,然后如今被南安医女这事一激之下,金花便又把这件事想了起来。
她便去了朱慧姐家里,想跟朱慧姐再谈起此事。朱慧姐丈夫早早去世,留下一个闺女,朱慧姐一个寡妇,膝下又只得一个女儿,其间艰难不必细说,好在南安县越来越好,朱慧姐也抓住了卖毛线衣这一波商机,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也在南安县买了一栋二层小楼住。
“建一个女子商会?好啊!当初你一说,我就觉得是个好主意!”朱慧姐一力称赞对金花的想法。“一个好汉三个帮,好女不也一样?咱们也该互相帮助,说不定我们也能跟那些男人一样,合力做一些大买卖,甚至垄断一个行业呢!”
没想到朱慧姐还有这样的志气,金花也十分赞同。不过两个女子也是头一次经营商会,对于商会该怎么办,实则一头雾水。不过朱慧认识的人却广阔,便提议找几个也做生意的妇人,大家聚在一起,集思广益才好。
两人便约好,等七日后,就还在朱慧姐家里,把能请来的、愿意加入女子商会的女商人聚在一起,大家一起来商量议程。
很快,就到了七天后。朱慧姐的家里,一共坐满了八位女人。
朱慧姐请来了四位女商,做羊肉买卖的陈丽,做布料买卖的燕子,做针线活的九姑娘,开小吃铺子的唐可,而金花也请来了两个人。原来,金花自从打算给女子商会拉人,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姑子,边二虎的妹妹边小娟。边小娟虽说不是商人,但是一直在纺织作坊做织女,现在都是带徒弟的大师傅了,也算是在外面做事情的女子了,干脆把边小娟邀过来凑数。再说了,边小娟一直在那么大的纺织作坊做事,不比自己见识广?哪怕小姑子不想加入,过来出出主意也好。
边小娟听金花说完女子商会这事儿,大感兴趣,一口答应了下来,还笑着说:“嫂子,有个最该邀请的女商人,你却是忘了。”
“啊?是谁?”金花疑惑地问,她知道的女商人都想过了呀。
边小娟说:“古灵啊,整个纺织作坊都归她管,我看,南安城做生意的女人里,没人比她做的买卖更大,你开女子商会,可不该邀请她吗?”
古灵!金花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古灵小姐家里就大有来头,打纺织作坊成立就在了,一手把纺织作坊从一个小院子那么大,发展到了如今占了好几亩地,听说日赚斗金的大生意。后面纺织作坊易名成了南安城的织造署,古灵也被郡王爷点名做了书吏。
在金花眼里,这样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也会愿意来参加自己这小小的女子商会吗?
边小娟拍胸脯说:“哎呀,嫂子,你是不知道古灵的性子!这事儿说给她知道,她定然是要头一个参加的!我如果不跟她说,她才要怪我呢。”
边小娟和古灵从小作坊的时候就一起走过来,即使现在古灵已经管着上万两黄金的大买卖,边小娟却只愿意在织造作坊里带新来的织女,但两人之间情谊依旧。待边小娟把这事给古灵一说,她果然一口答应,说定是要来的。
于是,到了女子商会成员头次聚会这天,除了朱慧姐请来的四位女商,就还有金花请来的边小娟和古灵。
几人先是商量了一会儿女子商会的章程,每半个月,大家可聚集一次,地方就选在朱慧姐家里,这聚会的酒水饮食费用,则大家均摊。每次聚会,大家就可以说出自己在经商上的疑惑,大家一起讨论,彼此帮助,若差些什么人脉、资源,彼此也在能力范围内守望相助。
这样看下来,经营这女子商会,似乎也就这点事务了,可大家隐隐约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古灵沉吟一会儿,说道:“我想着,凡事总要有个追求,便如同这竹子向上长一般,我们也该定个目标,这样做事情才知道往那边去使劲儿,不会如这无头苍蝇一般瞎转悠。诸位有没有想过,我们建立这女子商会,既为了把自己的买卖做大,可也为了让这女子的地位提起来,这样才是长远之道?”
还真是。古灵这话一下子就切中了诸位女商人的心怀。因为是女人,这经商就比男人难,一路走来,因为世人的不信任、怀疑,而不得不付出的更多精力、工夫、钱财,遭遇的种种,历历浮现在诸位女商眼前。
金花立马说道:“我看古管事这话说得有道理!若这女子在世间提不起气来,咱们做生意就永远是困难重重,这种从根上的事情,总得有人做,我看不如咱们就开始做。”金花这番话说得粗糙,可却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古灵也不禁刮目相看起来。
古灵和金花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赞同。朱慧姐却问:“这想法我们都是再同意没有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做起才好?总不能我们上街上,拉着大家一个一个说,女人也能有本事?”
古灵笑着说:“我有两个法子,说出来大家看看能不能成。第一就是我们不妨请那些写话本子的书生,写一个女人也能有本事的故事,若是大家都看了,都为这故事如痴如醉,是否也就不知不觉认同了这观念?我看这般去讲道理倒是更简单。第二就是,我听说有好多女孩儿,虽然聪慧,可家里人却不让上南安学堂,只让家里的男孩子去,哪怕要贷款,家里人也不去给女孩儿做担保,无法从县廷府里借款,我们倒不如开个善堂,若有女孩儿想要上学的,咱们便给贷款让她上学,这能读书就会晓事,等这有本事的女人越来越多,咱们的力量不就越来越大吗?”
哎哟,果然是管过大买卖的古管事!想出来的主意是再好不过。诸位女商人尽皆赞同,干脆就把古灵的这两个法子列为女子商会头次聚会的决案,各自分头去做。古灵先自告奋勇,说是有办法找到画话本子的仇朱,让她来牵线,找人来写话本子,至于开销,便由古灵一力承担。至于给女孩儿们贷款上学的事情,则要找一个细心人,金花虽然忙碌,但她作为女子商会的发起人,自然是责无旁贷,一力领下,其他人则帮忙,至于需要的银钱,古灵本来还想出,可其他女商却都反对,毕竟话本子都让古灵出钱了,这事儿可不能再让她一人担,便说各自出钱来分担即可。
于是,女子商会的头次行动,就这样风风火火地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4章 女子商会(三)
“……差不多就是这样。”古灵端起桌上的茶水, 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杯,润了润嗓子。
“……也就是说, 你想要找人写个故事, 故事怎么编无所谓,只一条,就是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要很厉害?”仇朱努力理解着古灵刚刚讲的一大串话, 反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仇娘子, 你认识的写话本子的先生多, 能否帮我牵线找个文采好的先生?”古灵诚恳说。
“这有何难?何况我看这女子商会想做的事情可谓是功在千秋, 就算你不找我,我要知道了也愿意出力。”仇朱一口答应。古灵请她画过几次新出的锦帛的花样子, 两人便慢慢熟识起来。这次古灵有事相托,她也愿意搭把手。
仇朱联系了自己的老搭档刘岐。刘歧之前写了破案悬疑话本《洗冤录》,他一写这个故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写了整整五本出来, 仇朱也配了五部部画稿出来。
五本之后,刘岐宣布, 《洗冤录》完结, 不写了, 然后书坊掌柜就被读者围攻。大家群情激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总结一下就是为什么刘岐大大不写了,是不是钱不够?我们打钱, 大大赶紧写呀!
眼见读者如此喜爱《洗冤录》, 刘岐盛情难却, 只好又硬着头皮写了一本一本又一本, 等写到第十本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写不下去,直接封笔了。
自那以后,刘岐就没有遇见灵感迸发控制不住,一定要在笔下细细描绘的故事,因此他也再无新作。不过他和仇朱合作的这部《洗冤录》,此套连环画在如今南安县人民心中的地位堪称不可动摇,简直是茶馆常青树,每次说书先生讲起,都有许多听众。而这套连环画,也成了许多富贵人家中必备的珍藏。
刘岐早已经从南安大学毕业,回到北川郡做书吏去了。仇朱修书一封道明始末,让青鸟快递加急送去给刘歧。而等青鸟号再次返航之时,刘岐也跟着船重新来到了南安城。
“我觉得写这样一个故事行。我已经有了想法。”刘岐开门见山说道。他在任职处请了个长假过来。
坐在他对面的古灵和仇朱闻言一喜,她俩还有点担心刘歧不愿意接这个活。毕竟刘岐素来随性,只愿意写能打动他的故事。
仇朱迫不及待说:“你是如何想的?快将来给我俩听听。”
刘岐便把自己一路构思的故事娓娓讲来:“这故事打算叫做女状元。话说某朝某代,某郡有一女,为救夫而上京寻访,结果阴差阳错考取状元,又被皇帝错点鸳鸯谱,皇帝甚至许以公主,想招这状元做女婿……”
刘岐信心满满地把这个故事讲完,本以为会获得满堂喝彩,却没想到仇朱和古灵双双不语。
难道自己的这个故事不够精彩?不对呀,人物特立独行,故事曲折,自己还挖空心思埋了多处伏笔,听众不该是这个反应啊?刘岐忐忑问道:“怎么?这故事不行?”
“怎么说,也不是不行……就是感觉和我们要的这个目的有点相违背。”古灵吞吞吐吐说道。她和刘歧不熟,因此说话便比较委婉:“你说,既然这女子有能考取状元的才华,为何要安排她因为救夫才去考取状元呢?好像是因为她要救的是一个男人,所以才该原谅她女扮男装去考功名的大逆不道一样。”
“对啊,她一个女子,能够考取状元多不容易。要知道男人考功名,往往有家里人一力支撑,每日只用苦读,而女子哪怕是富家千金,也难免要做些针线,侍奉父母,如何能专心苦读?恐怕她要比男状元聪慧数倍,才能考上状元呢。这样的一位奇女子,为何不能因为心怀苍生,而决意改换身份,去考取功名一施长才?”仇朱疑问道。她和刘歧打交道多,便说话更为直接。
她二人的疑问一提出,刘岐怔愣不语,他一向自负才华,不落俗流,如今却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世间囫囵中!恐怕他心中还以为女子再如何有才华,这才华始终只能用在为男子付出上,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故事来。实际他认识的仇朱也好,古灵也好,眼界见识不输男儿,倾注于自己事业中的心血何逊于任何人!他揣摩人物出了大问题!
刘岐正色道:“两位说得甚有道理!我看这故事还需细细琢磨,且再给我些时日。”
刘岐找了家僻静客栈,关在客房里十日后,重新写出了一个故事,话说某朝某代,某郡有一女,自幼有奇志,立志要为苍生立命,因而勤学苦读,最后女扮男装,成为当世能臣的故事。
因这故事似乎少了吸引读者的传奇身世,刘岐便在细节处下了大量功夫。别家闺秀学针线,女主人公学书法,这种对比下引发的笑事趣事,他苦思冥想写下来,而等女子考取状元走马上任后,一边苦心经营一地,一边担心自己身份泄露的紧张,他也努力拿捏,好让那读者一路提心吊胆,至于书名,依旧还叫《女状元》。
新版女状元得到了仇朱和古灵的一致认可。如今刘岐也只是大致勾勒出了故事,还需继续修改完善,仇朱大致读完,也先开始画起了画稿。她如今用色纯熟,泼墨大胆,用了许多富丽色彩,好教这故事跃然纸上。不多日,一前一后,《女状元》的书稿和画稿就送到了书坊掌柜处,照例,也加急印了一版先给郡王爷先睹为快。
也因此,宣瑾瑜耳闻这《女状元》成书始末,才知道自己的封地上建了个女子商会。她叫来古灵,这才得知她们女子商不仅打算通过文娱作品来影响世人,还打算帮扶女童读书。宣瑾瑜一时不知道谁才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
她想了想,对古灵说:“我倒有个建议。”
古灵连忙细心听取。从她和郡王爷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但凡郡王爷的建议,都能助益良多。
宣瑾瑜说:“你可有听闻傩戏?”
傩戏?古灵回答说:“便是鬼神之戏?往往由数人穿上专门的衣饰,扮演祭拜之神,往往还会互有对话?”
“正是如此。其实这个女状元的故事,是否也可以找上形似的女子、男子来扮演这故事中的人物,然后彼此说话,如同傩戏一般演出来,好叫人来看?甚至这演戏的台子也可以专门搭建,好做出这故事里的背景来。”宣瑾瑜说道。
郡王爷这番话瞬间照亮了古灵的思路。是啊,何不如排出一场戏来,把这故事彻底在台上演出悲欢离合来?古灵恍然大悟。
宣瑾瑜见她若有所思,又素来信得过古灵的能力,便也不再多言。她又让福顺取来千两黄金,满满装成一个小木箱,推给古灵:“把这个带走吧。当做你们这个女子商会的赞助。想来你们排戏也好,助学也好,也许多不少开销。”
古灵接过小箱子,恭敬谢过宣瑾瑜,这才离去。她将这小箱子拿给了商会的发起人,金花。金花手捧如此巨大的财富,简直目瞪口呆:“这么多金子?这可如何是好?”
古灵在路上已经想好了章程,便告诉金花:“这些金子,乃是一位贵人听闻后赞助给我们的,可记入这女子商会的公账中。每月我们的开支,也都记入账本中,公示给大家查看。”
金花点点头,她虽说家财不多,但并不是见钱眼开之人,自然也同意古灵的做法。有了这笔钱财,金花也很快操办起了助学女童之事。她先是租了一处店铺,做这女童助学的办事处,然后对外把这消息透了出去,等合适的女童自行上门来。不仅如此,金花还直接联系了南安学堂,若学堂里老师发现有好的女童苗子,又无钱读书,也可以直接告知她们女子商会,由她们来发放助学金。
女童助学之事很快在南安城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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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弘被杀。
一个铁箱送到了齐王军军帐,打开来正是尹弘的人头,因用防腐的尸料覆盖起来,眉目栩栩如生。
尹弘旗下左副将孙修恭敬立于帐前:“昏君无道,走狗尹弘兴兵祸,进谗言,我早听闻齐王乃是天定明主,故诛杀尹弘此贼,以助齐王大业。”
裴佑没想到,尹弘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死于手下兵变,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过对于这趁乱杀死尹弘前来邀功的孙修,他却起了深深的忌惮之心。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裴佑朗然一笑,大声说道:“好!来人,给孙将军赐座,今日摆席庆贺,祝我帐下又得一员骁将!”
孙修这下放下心来,他连忙落座,齐王军帐众人皆恭声道贺。
尹弘带军出征齐王,半路上竟然遭遇兵变。当日新帝裴骏杀父登基后,为坐稳皇位,血洗宫廷不说,朝堂中也有不少官员惨失性命。尹弘带军中,就有一些人的亲戚、朋友牵涉其中,因此刚随尹弘离开都城,后脚索性带着手下心腹士兵哗变,如今只有手上有兵,去哪儿不是王公贵族们的座上客?一片兵荒马乱之下,左副将孙修是最大受益者,趁乱杀了尹弘,带着自己旗下八千精兵,加入齐王军。
次日,众将齐声劝慰,齐王自宣为帝,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马奔走相投,一时之间,齐王处竟有了天下归心的气象。此事自然也传到了都城。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啾咪
第85章 蒸汽机
“陛下, 裴佑逆子率军开拔,已经要到都城了……”近侍小声说道。
宽大的宫殿中, 新帝裴骏更瘦了, 身上干枯犹如一把柴,可眼底的火光却跳跃得更癫狂,烛火在他脸上落下黑漆漆的阴影来。他仿佛一点不把裴佑即将兵临都城的事放在心上, 只说道:“把舅父叫来。”
近侍不敢说话,这些日子以来, 皇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甚至有了癔症。朝堂上早已报知皇上, 左卫将军已死,可皇上一直觉得是下面的臣子有心欺君, 要哄骗他将这江山让给裴佑。
裴骏又呼喊了几次,让人传召左卫将军,近侍们只好装模作样离去,假装去传唤尹弘。过不大会儿, 裴骏似乎又自己想明白了,也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 说道:“舅父军务繁忙, 让他择日前来见我即可。”他随手指了几个宫里的侍从, 说:“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 我要祭拜钟山之神。”
钟山之神即为烛阴。烛阴视为昼,瞑为夜, 吹为冬, 呼为夏, 轩国皇室自视为烛阴后裔, 每年祭祖之时,就会祭拜烛阴之神。今日并不是祭拜钟山之神的日子,但新帝一声令下,也无人敢于劝诫,都默默开始准备起了祭坛。
裴骏强撑着来到宽大书案前,在绢帛上奋笔疾书。他虽说性情残暴,可一手字却清逸出尘,恍惚间裴骏似乎想起了以前年幼时,父皇握着自己的手教他习字的时光……可是后面是什么让他和父皇渐行渐远?也许是父皇的猜忌和多疑,也许是自己眼睁睁看着父皇剥夺自己太子权位的一系列铺垫,也许是底下的弟弟们逐渐长成,对自己的威胁越来越大……这一刻,裴骏扪心自问,如果时光倒流,他没有亲手弑父,是不是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局面?
不会的,自己是皇帝,是最尊贵的天子,身负天命,不会有事的……裴骏强整心神,虔诚手书写下裴佑的桩桩恶行,在施行祭礼之后,烧掉了手书绢帛。他是受钟山之神庇护的皇室嫡脉,钟山之神一定会降下天谴,裴佑贼子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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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齐王军容整肃,一路往都城开拔,如今再无抵抗,路过之城无不开门相迎。虽说齐王已经登基,自宣为帝,可大家还是习惯把这支军队称为齐王军,轩国的官员心里清楚,尹弘所率大军哗变四散之后,目视轩国境内,已无人可抵挡齐王军。
裴骏祭拜钟山神之时,齐王军也正好停了下来,安营扎寨,点起炊烟。
裴佑吩咐侍从:“今天多煮些米饭。”他暗想,真是奇怪,今天竟然胃口意外地好,感觉至少能比平日多干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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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瑾瑜打算制作蒸汽机。
对比起蒸汽机,南安城之前的技术发明只能说是小打小闹。蒸汽机才是对南安城工艺提出了巅峰挑战。
在宣瑾瑜的理解里,蒸汽机就犹如一个热水壶,热水壶里的热水不断加热,烧开的蒸汽进入气缸中,气缸里的活塞做往复运动,带动连杆工作,从而产生出巨大的动力,这也是进入工业时代的标志。
生产蒸汽机最难的就是铸造密闭性极强的气缸,如果金属工艺不过关,生产的气缸密闭性不够,就完全无法生产出来合格的蒸汽机,这也是必须要攻克的技术难点。为此,她让许由停下了南安大学许多还待开发的科研项目,调来南安大学最优秀的一批科研人员和最好的工匠,一道来完成这个蒸汽机项目。
蒸汽机项目组初步商量的方案为浇铸气缸,先制造出模具,然后再将烧化的铁水灌注到模具之中,冷却后直接形成气缸。不过虽说有了方案,还需要大量的摸索和实践,例如如何制造模具,模具大小,铁水融化等等。好在现在已经有了煤炭,这使得南安城已经可以制造出烧铁水的温度来。
宣瑾瑜知道,即使已经拥有了她从系统中抽到的图纸,制造蒸汽机依旧无法一蹴而就,从制造出原型机到大量生产需要许多时间。她能做的就是大手笔投入金钱。
说起来,正是因为宣瑾瑜一直对南安大学不计成本地投入,才使得这座学府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才俊杰,远如西域都有人前来求学,或者试图在此一展长才,谋求教职。
如此忙活了十数天,第一台气缸终于完成,而这个宝贵的气缸也紧急地拼接在其他部件上,形成了第一台蒸汽机的原型。
因为时间仓促,整台原型机的部件都只求能用,不求美观,因此整台机器拼接地歪七扭八,模样犹如一只古怪的钢铁怪兽,在空地中静静地伫立着。
真丑,蒸汽机项目组的成员都在心底浮现出这个感慨。不过,丑归丑,最重要的还是好不好用。
宣瑾瑜亲手往蒸汽室内倒入了热水,然后点燃了底下的煤炭。
煤炭提供了热源,水温越升越高,直到化成白气,沿着导气管进入到了气缸内,带动气缸内的活塞运动,活塞则推动连杆开始了往复运动,如今这连杆连接在了一个大铁轮的轴心处。随着气体涌动,重达上百斤的大铁轮迅速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这蒸汽机带来的澎湃动力令人震惊,竟然可以轻易拉动上百斤的铁轮!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台机器带来的一定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宣瑾瑜看着这台蒸汽原型机,一瞬间在脑海中想到了这台机器的多种运用方式,不过她最后还是定下,先让蒸汽机项目组研究如何将这蒸汽机利用在采矿运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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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头一次收到这么大笔的金钱,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如此大方?竟然能够一掷千金。不过这对女子商会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消息,这意味着她们想做的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金花索性把公公婆婆请到城里来。边家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公婆这两年也就不再种田,可老两口实在闲不住,正好帮着自己丈夫打理家里的食铺。这下金花便彻底抽身,没了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女童助学这事儿上。
今日里,她先走访了开在溪头村的南安学堂。为了方便居民就读,县廷府在整个南安城里,一共开了八处南安学堂。
听完金花说明来意,溪头村处的南安学堂老师兴高采烈地接待了她。“好啊,太好了,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来做这种好事!我们学堂里,正有好几个女娃娃是这种情况哩。”
这位老师姓付,是个健谈的人,当即给金花讲起了情况。原来,这南安学堂一开始只招大人,然后慢慢地,随着老师们的人数逐渐增多,便按照县廷府的意思,招起了孩子,也一样是教术数和认字,这课程也是县廷府编写的,一共前前后后要学快三年,也涉及一些经史子集的东西。孩子们若是学得好了,也可以推荐去南安大学当学徒,在南安大学里一边打杂一边学东西,等三年学徒期满,又能通过入学考核,就可以跟着上南安大学的课程。
“这样对孩子们虽然好,可是啊,却要花去足足三年时光!多少人担心耽误女孩儿嫁人,都不愿意让姑娘来上课,都是把家里的小子送过来。还有不少姑娘,上个半年学,明明功课都很好,可家里就是不让上了,只想让姑娘学个认字,就图识字的姑娘彩礼钱能多出二三两银子,你说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儿!”付老师一股脑对金花说道,他又气又急。
“说起来,前段时间有个叫小娟的姑娘,就让家里给退了学。”付老师叹气说。
金花得知这些情况,她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助学计划该如何办起。她说:“付老师,不如我们今日就去小娟家里,跟她父母说明,不需要她们出钱,就能上学,你说这样,能让他们家改主意吗?”
付老师一听,迟疑道:“好是好,不过这样的话可得花不少钱,学费每半年就要不少钱呢。”
金花淡然一笑,贵人送过来装满黄金的小箱子给了她莫大的底气:“钱的事儿,您大可放心。”
有了金花的保证,付老师就算是吃了定心丸,他索性带着金花就去了小娟家里。
小娟家在溪头村其实算不得穷,家里住的还是红砖盖起来的屋子,可听付老师说,她家里一连生了三个姑娘,才生出一个儿子,姑娘们都当草养活,只有儿子才是宝。大姑娘早早地嫁去其他县城,换来了五两银子的彩礼,眼下小娟爹妈正急着给小娟相看亲事。
听完付老师的来意,小娟爹妈这都震惊了,还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付老师再三保证,小娟爸妈这才相信。可是提到让小娟读书,他们还是不乐意,女娃子会认字,就能帮着做更多事,这样嫁人的时候就能要到更多的彩礼,可再学下去又有什么用?
任凭付老师磨破嘴皮子,小娟父母也不松口,话里话外,甚至想管金花再要一笔钱,才答应让小娟去读书,他们总觉得金花也许是什么人贩子。
金花没有动怒,只觉得悲哀,她知道如同小娟父母这样的人,只有诱之以利。她说道:“会识字的姑娘,能要八两银子的彩礼,那有工作的姑娘呢?”
小娟父母不再说话,紧紧盯着金花。
\"你可听说开纺织作坊的古灵管事?听说她以前还在溪头村招过织女,我和她是好姐妹,如果你家姑娘能念完三年书,我就保举她去纺织作坊做事。到时候她做了织女,怕不是能嫁给南安城的大商家,都是足够的。\"金花一口气说道。她硬着头皮先把古灵搬出来,不过想来古灵也会同意。
付老师明白了金花的意思,连忙帮腔:“金花夫人可是从南安城里过来的女商人呢,连古管事都认识,都说得上话,又不需要你们家出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下子,小娟父母意动了。小娟爹牢牢看着金花的眼睛,说道:“先说好,这丫头读书,我们可是一文钱不出的,除了学费,书本也不给出钱。”
“好。”金花干脆答应。
这件事情总算是应了下来。等他们这些大人商量完了,外出砍猪草回来的小娟才知道,自己又能回去上学了。
“谢谢金花姐姐,谢谢金花姐姐!”小娟喜极而泣,纯真的瞳孔里对金花是一片感激。
金花摸摸她的头,说道:“要好好学习啊,三年后,希望你能把握住你自己的命运。”三年后,希望那时候已经长大的小娟,能够保护自己,拥有独立出这个家的勇气。
小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金花和付老师离开了小娟家,金花也要出发回到南安城。临走时,她给了付老师二两银子。
付老师一惊:“这给太多了!连孩子学费,带书本费,也一共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够!”
金花说:“剩下的是孩子中午在学堂里吃饭的钱。既然想要让这孩子好好读书,就不要让孩子还为吃饭操心了。”
付老师这才明白金花的用意,他真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无私帮助的人。他忍不住问道:“付出这么多,图什么呢?”
金花反问:“今日您帮着一定要去小娟家,说服她父母,又是图什么呢?”
付老师一时语塞。图什么呢?他模模糊糊想,也许只是觉得,这个世间不该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6章 蒸汽矿车
接连几日, 金花走访了八处南安学堂。她震惊地发现,如同小娟这样的女童还有很多, 许多女童根本无法得到去念书的机会, 又如何去谈在这个世间安身立命呢?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过也就是比这些女孩幸运一些,生在一个愿意教养她、愿意帮她找一门好亲事而不是卖了她的家庭。
如果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 也根本没有去念书的机会,稍微大一点就要半卖半嫁出去, 现在肯定也和这些女孩一样, 过着贫困没有希望的日子。如果这个世道不改变, 自己和这些女童的命运,只不过是因为投胎不同而已。
金花彻底感同身受起来。她明白自己以前计划的天真, 重新改动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女童助学项目,不再以贷款的形式来做。最开始金花打算贷款给女童们,一是担心女子商会的资财不够,二是她低估了女童上学的难度。如今贵人捐赠的金条让金花无需担心银钱短缺, 又明白仅仅是贷款完全无法让女童们重新上学,她便改为直接发放学费。
她先是开办了助学金, 但凡是南安城适龄读书又家中贫困的女童, 都可以前来申请助学金, 而申请下来的助学金也会直接交给南安学堂,保证专款专用, 并不会交到女童及其家人手中。而如果女童学业优异,能够在南安学堂中名列前茅, 那么则可以申请奖学金, 这笔钱会直接发放给女童本人。
同时, 金花也建立起了走访制度, 所有申请了助学金的女童,女子商会都要定期走访,确保助学初衷不改,能够真正帮助到这些女孩儿们。为此,除去赁一间商铺作为女子商会的办事处以外,金花又雇了两位识字的女子,用来完成做账、助学金发放、奖学金发放和定期走访的工作。
最令金花惊喜的是,宋冬县令,这位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人物,竟然还专门召她去了县廷府,和颜悦色勉励了她一番,说“南安城就需要她这样愿意为困难民众出把力的人”,还让她大胆去干,遇见什么难事也可以来县廷府跟大家商量商量。
金花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意义。果然,自打她去完县廷府之后,再去跟南安学堂的一些古板老师沟通,都变得容易许多。
也许没有那么明显,但南安城依旧在细处悄然变化着。
宣瑾瑜来到了打虎山。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宣瑾瑜几乎有恍如隔世之感,在她刚刚接手封地不久,徐福带着她前来打虎山,看了这一片石灰矿。也就是从那起,南安城开始了一系列技术改革。
没想到这一次新的技术改革还是从打虎山起。
上次宣瑾瑜令南安大学众人先将蒸汽机用在采矿中,她想要让蒸汽机项目组研发出一辆简易的轨道矿车。已经有了蒸汽机,这研制轨道矿车便不算难。
石灰矿洞里,架起了数十丈的木轨,外面包着一层薄铁皮,用来加固木轨。而在轨道末端,正停着整整五个铁车。这铁车也是特制的,只见四个铁轮上,顶着一个铁制的大车斗,里面装满了石灰矿,根据测试,每个铁车能装下一千斤的石灰矿来。所有的铁车头尾都有一个可以连在一起的绞索,而最前面的铁车车斗,则安装了一个圆环,圆环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铁索。
这根铁索是由数根铁线搓在一起,铁索的另一头,则连着蒸汽机,此时蒸汽机正在轨道的出口处。
工头按照要求,在蒸汽机的燃烧室里点燃了煤炭,随着水逐渐滚开,足有人高的蒸汽机里面冒出白气来,工头赶紧拉下进气阀的闸门。
轰隆隆,蒸汽机发出巨大的气鸣来,随着热腾腾的白气喷出,蒸汽顶着气缸里的活塞往复运动起来,而外面的连杆则带动起大铁轮转动,铁索便被一圈一圈地收起,而在轨道末端的矿车便沿着轨道往前滑行起来。
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一辆矿车很快就运到了洞口处。工头简直难以置信,往常他们采矿,最难的不是开采,而是从深深的矿洞里把沉重的矿石运出来,没想到这个笨重的大家伙竟然能有这般魔力,能这么轻松地拉动一千斤矿石出来?
好家伙,要是能这么快就把矿石运出来,恐怕以后开采矿石能快出许多!每天的开采量也能上去。
想到以后运矿的场景,工头立刻对这台笨重丑陋的大机器刮目相看,但他没想到,还有好戏在后头。
在南安大学的老师指导下,工头又带着矿工们将两辆矿车首尾连接在一起,装满矿石,再次点燃了蒸汽。
巨大的铁怪依旧轻松地拉动了两辆矿车。
蒸汽机项目组的老师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能够拉动两千斤的重物,目标算是基本达成。
矿车又一辆一辆加上去,最后测试出来,如今蒸汽机一共可以带动四辆装满的矿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蒸汽机项目组依旧尽职尽责建议,最好让蒸汽机一次只拉动三辆矿车,留一定余量。
蒸汽机拉矿的能力让宣瑾瑜非常满意。她一直头疼于领地内的矿石开采量,一开始虽说迅猛增长,但如今南安城的矿石开采量已经很久没有提升了。可要想发展,就离不开更多的矿石。如今用蒸汽机拉矿,取代过往的人力拖拽,想来很快南安城又将迎来采矿量的高峰。
宣瑾瑜大力褒奖了南安城蒸汽机项目组,其中学术领头人给了千两黄金的赏赐,研究学者则是每人五百两黄金,就连每位学徒助手也根据贡献发了一百两到两百两黄金不等。参加蒸汽机项目组的老师和学生们无不喜笑颜开。
不过,发完奖金之后,宣瑾瑜也给出新的目标。项目组不仅要尽快将蒸汽机进行量产,提供给南安城的各个矿洞,还要提供给北川郡的数处铁矿、煤矿,同时,她还希望项目组打开思路,既然这个蒸汽机可以运矿,那么如果将轨道铺设得足够长,是不是也可以用来运人?
听完宣瑾瑜讲完构想,项目组的所有成员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有人嘲笑郡王爷异想天开,这群当世最优秀的学者都只蹦出了一个念头:这好像,真的能说通?而如果真的能实现,那人们岂不是就能和神仙一样,日行千里?
宣瑾瑜翩然而去,留下众人苦思冥想。回到王府后,她写信给裴佑,给他讲明蒸汽机的研发情况,又在信中跟裴佑谈起了合作。由她这边出产数台蒸汽矿车给北川郡,以提升北川郡的采矿效率,条件则是北川郡需以成本价贩卖给她更多煤矿和铁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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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城门上,守军一片军心溃败。
齐王军已经兵临城下,正用攻城梯往城门攻去。守城的禁卫军阵型都七扭八歪,若不是都城城门高逾三丈,占了地利,恐怕早已失守。
这也难怪,当初禁卫军的精英先是跟着萧飒出战,又跟着尹弘走了一批,如今留下的都是不成器的歪瓜裂枣。
甚至不少守城的士兵觑了空档,偷偷换了衣衫外逃。管这天子是谁,人总要为自己的命着想。
皇宫中,头发花白的太傅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还请皇上为龙体保重,趁如今离开都城,到了外城,再召集天下军士勤王不迟……”
裴骏疲惫地摆摆手:“太傅自去吧。朕是皇帝,天底下岂有弃城而逃的皇帝。”
“陛下折杀老臣!老臣其实贪生怕死之辈,愿与陛下共存亡……”白发苍苍的老太傅涕泪满面。
裴骏不言。过得片刻,裴骏又仿佛想通了似地,说:“太傅去准备吧。待朕换一身衣服。”
太傅大喜,从地上站起,对着裴骏躬身行礼:“老臣这就去准备。”
待太傅离去后,侍从连忙上前,打算服侍裴骏更衣。裴骏却是冷漠拂去侍从,令所有人退出宫殿,紧锁宫门。
他看着这华丽也阴沉的宫殿,突然在想,自己登上这皇座,到底是为什么,好像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裴骏惨然一笑,挥手打翻了案桌上的油灯。那书案上堆放着许多帛书,着火即燃,火苗蔓延开来,舔上了宫殿中厚重的巾幔。裴骏静静地坐在宫殿里,冷漠地听着外面的宫人惊慌呼喊“走水了,快来人啊”,依旧一盏盏打翻所有油灯。
火势越来越旺。也好,裴骏想,至少最后还有这座陪着轩国立国数百年的宫殿为朕殉葬。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南安剧院
最近几天, 南安城处处可以听见奇怪的对话。
“听说了吗?”往往先是一个人如此开口,神情夹杂着兴奋和激动, 脸上甚至带着说不出的红潮。
“听说了, 早听说了!我啊,打算一大早就去排队!”另一个人回答,双手握拳, 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来。
他们说的,正是南安城的最新消息, 刘岐和仇朱的新书出来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轰动全城。若说是当年话本、连环画刚刚出现在南安城的时候, 大家手里还没有几个钱, 许多人都没来得及买上一套《洗冤录》。那如今的南安城居民又更富裕了些许,谁不愿意先去买上这二位推出的新书, 一睹为快?哪怕是那些实在舍不得钱财的人,也想着到时候去茶馆,也能听到这新故事不是?
于是,新书开始售卖当日, 南安书坊是被热情居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争着抢着排队。饶是掌柜印了整整一千套连环画, 也被一抢而空。
一千套连环画可不便宜!要知道, 这新书一共两册, 都是用的彩版印刷,除去涂黑的文字, 那画像都形神兼备,色彩生动, 没有一丁点儿墨水团, 这样两册书, 就得卖七两银子!这可是南安书坊卖的书里, 史无前例的高价货了!
只能说,如今的南安人民,兜里的闲钱是越来越多了,一千套根本满足不了南安人日益高涨的精神需求,大家想要听故事,有逗趣的事情玩。如今的南安城,早就出现了固定的杂耍班子,日日在街头表演,往往都能有不少的打赏。
说回到这叫做《女状元》的新书。几乎所有人一打开,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这女主人公顾青青自幼聪慧,却碍于身为女儿身而不得施展,这引起了读者极大的同情,仿佛自己也是一般怀才不遇,至于之后顾青青化名顾清,上京赶考,如何在太傅庭前作诗,技惊四座,又是如何应考,一路到金銮殿面圣应对,得御笔钦点为状元,故事一波三折,把南安城居民是看得一口气停不下来。
而等故事发展到顾清去往外郡任职,一路和当地官吏斗智斗勇,为百姓做事,却被当朝太傅公子陷害,而被削职下狱的时候,两册书却正好看完,新书戛然而止。
等等,这就没了?后面怎么了?读者傻眼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才想起南安书坊掌柜的说法。这《女状元》共分三册,最后一册要在十日后才发售,若是诸位客人等不及看这结局,可先去南安剧院看戏,就能先看到故事结尾。
当初宣瑾瑜将南沧和安周合并为南安城时,就重新规划了市政建设,也是在那个时候,宣瑾瑜让人在市中心留出了一个大宅院,打算留作剧院,她还让人在里面修建可以排戏的剧楼,可一直等到剧楼都修好了,她都没时间顾上来组织排剧。直到古灵自告奋勇,打算将这《女状元》排成戏,宣瑾瑜才想起这栋空置已久的宅子。
头次排好的《女状元》便在这栋大宅子里登场亮相。
看完两册《女状元》的读者几乎都按照南安书坊掌柜的指点,前来剧院大宅里买了票。这票还不便宜,最好的座儿,得二两银子一张,剩下的,按座次,一两银子到五百文不等,最角落里的票,只要一百文。能掏出七两银子买书的,大都是不差钱的居民,因此几乎都选了二两银子的头等票,而那些来得晚的人,就只好买后面的票。还有一些好奇这空置大宅要用来干什么的南安居民,也都纷纷买了票来看,不过一般都是买的便宜票了。
《女状元》新书开售的第三天,剧院大宅迎来了第一场戏。
金花和二虎今日也受邀来听戏,他们还带着二虎的爹妈边老三和田素芬。这剧目是女子商会主办,自然各位女商也就收到了请柬和面值二两银子的赠票。金花索性将自己那张二两票换成了四张五百文的票,正好一家人都能去。
他们四人入了戏院大门,迎面先来了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伙计,对他们拱手施礼:“各位客人,还请看下您四位的戏票。”
金花把四张票递了过去。那四张票都是用的彩版印刷,上面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戏园子,最下面写着看戏的日子和时辰,还有座号,上面还改了一个戏园子的印章。伙计仔细查验了票据,便示意他们四人进去,旁边另有一个机灵的小厮上前,引着他们往里走去。
一进这宅子,金花一行人就看见一栋极为广阔的高楼,这楼共有二层高,占地极为广阔,都快占了这宅子的一半!这高楼装饰得金碧辉煌,极为华丽,要说这可不像是普通高楼,瞅着竟像是宫殿一般漂亮宽阔!金花也曾远远地瞥过郡王府一眼,总觉得郡王府都没有这般宽阔的高楼。
小厮领着他们进了这高楼里。他们一进门,只见右手边搭着一个至少有七丈长,五丈阔的台子,想来那便是演戏的地方了,而左手边,则是一排一排往上走的圆环一般的阶梯,每一层阶梯上都摆放着数十把椅子。二楼则是数个有门帘的包厢,还带着可以开合的木门。
按照他们的座号,小厮将他们领到了座位处。等他四人坐定,小厮笑眯眯地说:“四位客人,可要点些什么吃的喝的?”
二虎问道:“有什么吃食?”
小厮拿出一份菜谱来,请他们看。金花和二虎粗粗一看,这菜谱分为两类,一类是喝的,有茶水,奶茶,羊奶酪,糖水等等,另一类则是吃食,有糖渍梅子,卤鸡蛋,卤鸡,炸豆腐,各色点心等等。价格都比外面吃食摊子卖得略高,但还算没高出太多。
金花、二虎都选了奶茶,边老三和田素芬则选了羊奶酪,吃食则选了炸豆腐,卤鸡。
小厮记下他们点的东西,言说待会儿有人送来,请四位客人稍等,这才离去。
等小厮走后,金花一家人才开始小声说起来。
“哎呀个老天爷哟,这屋子怎的修这般大,这么个气派!”田素芬咂咂嘴,震惊说。
“可不就是吗,娘,我在南安城住了这么久,还去过郡城,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呢!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气派的样式!你看看那两边的窗户,都是玻璃窗吧?哎哟也不知道得要多少钱,不过确实亮堂!也不知道这么大个屋子,能坐多少个人!”说这话的是金花。她不知道的是,这房子乃是宣瑾瑜按照后世歌剧院的样子修建而成,当初修建的时候,很是让南安营造署的能工巧匠头疼了一番,才建成了这举世无双的模样。
“我数了,每一排左边有二十个座位,右边有二十个,一共有九排,能坐三百六十个人呢。”二虎小声说道。
边老三咳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这椅子不错,赶得上家里最贵的那个什么沙发了。”
听得边老三这么一说,其他三人才停下对剧院的打量,开始感受起这椅子来。还真是。这椅子里估计和那沙发是一般做法,都包了棉花芯子,还有那铁丝做的撑子,才能这么柔软。而且这椅子做得宽大,旁边还有两个扶手,坐起来真是舒服。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就有小厮把他们点的吃食送来。旁边的座位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奶茶好喝。这是二虎和金花的想法。自打奶茶这方子从郡王府里传出来之后,奶茶就迅速风靡了南安城大街小巷。这剧院的奶茶滋味醇厚,口感丝滑,让人越喝越想喝。而旁边边老三和田素芬也对羊奶酪赞不绝口,羊奶酪用小碗装着,上面撒着葡萄干和瓜子仁,一勺下去,连着酸甜的葡萄干,爽脆的瓜子仁和绵密柔软的羊奶酪一起舀起来,再送入嘴里,那真是滋味十足。
尝过奶茶和羊奶酪,四人又尝起了炸豆腐。也不知道这豆腐是如何做的,外层是炸过的脆脆酥皮,里面却滑滑嫩嫩,带着油香。至于那卤鸡,已经提前被撕成一快一块的,外面的鸡皮是卤香味十足,里面的肉则肥而不柴,入口不腻,光闻着味儿就让人口水直流,吃着更是停不下来。
一家人吃了个七七八八,台上却一敲锣,上来一个报幕的,高声说着请众位客人稍静,戏开始了!
漆黑而沉重的幕布一拉,演员们缓缓登台亮相。
首先登台亮相的是女主人公顾青青,穿一身粉黛衣衫,上面纹花绣珠,眉目含情,身段袅袅,先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一句句唱词如诉如怨,待这自白戏一了,她又换了男子打扮上来,穿靴着袍,好一个俊美儿郎!
就连那配角,也是各个出彩。顾青青的机灵丫鬟,后面扮作她的书童,还有一些丑角,说的话也是引动哄堂大笑。
最好的便是这唱词,和那原书里不尽相同,但竟比原书更好些!
一出戏,看得南安城的观众是目瞪口呆,这戏布景精美不说,演员也像是从戏里活了走出来一般,精心改编的唱词也美,素来没什么娱乐的南安居民是看得全情投入,随着戏中人一道悲喜。
一处戏毕,演员上来谢幕。
满堂鸦雀无声。
怎么,是演砸了?演员们心中忐忑,这可如何是好?旁人不清楚,他们才明白,为这出戏,不知道砸进去多少金银!
此时却是陡然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好!太好了!”
“再来一场,再来一场!”
观众都兴奋地叫喊着,原来刚刚是都看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8章 南安剧院(二)
剧院二楼的包厢里, 宣瑾瑜也凝神看着一楼舞台上的演出。
今日《女状元》头次演出,她自然也受邀前来观看, 给她预留的自然也是二楼的包厢。也正是因为宣瑾瑜前来, 所以整个二楼对外封锁,只对她独自开放。
夏三带着侍卫队将整个二楼团团把守,时刻打算护卫宣瑾瑜的安全。宣瑾瑜本想让夏三也到包厢里看看戏, 却被夏三谢绝,执意要带队巡逻。
宣瑾瑜不禁有些无奈。自打裴佑那边战况越演越烈, 听说都已经打入都城, 夏三也就越来越警惕, 生怕南安城里混入新帝的探子刺客,日日夜夜带队护卫宣瑾瑜, 尤其是最近宣瑾瑜外出之时,更是率领数十位铁甲侍从紧跟身后。宣瑾瑜本来时常换了便服,带着春香和数名侍卫,就去南安城的吃食铺子里尝些鲜, 不过现在夏三一定要宣瑾瑜带一队全副武装的侍从,这下宣瑾瑜都不愿出门扰民了。
这次也是如此, 二楼一共建有十个包厢, 宣瑾瑜本想着给自己留一个包厢即可, 其余还是正常售票,不过夏三却一力反对, 言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需以郡王安危为重。宣瑾瑜本不以为意, 觉得夏三有些小题大做, 可就连李氏也认同夏三的说法, 劝她小心为上。
宣瑾瑜也不禁反思,也许是她对血腥的宫斗还未有适应过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日剧院偌大的二楼,也只有宣瑾瑜,李氏,侍女数人还有侍卫队一行人,就连吃食,都是春香和其他两名侍女拎着自家的食盒带过来。
等一出戏毕,古灵才带着人前来谒见郡王。和她一道前来的还有阮立和仇朱。
刘歧写完了《女状元》这个话本,不过为了让南安城居民也能读懂,刘歧用的都是日常白话,甚至有些啰嗦,又有许多叙述的笔墨,如今改成演员们来演的戏剧,便就还需要一人,将这话本改成演员的自白,和彼此间的对话,且要文词华美,又不可太诘屈聱牙。
当初古灵排戏的时候正在发愁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改词的文人,宣瑾瑜便指点她,带上数瓶好酒,去找阮立。
收了古灵的好酒,阮立便泼墨而就,三日内就改完了整个话本,变为舞台用的唱词和对白。至于仇朱,则一力担当了舞台设计,带着工匠们完成了整个舞台背景。至于演员们的服饰,当然是由古灵带着纺织作坊的织女们来量身打造。至于这些演员,则是从南安、附近郡县选出的卖唱女子和杂耍艺人来担当。
因今日演出博得如雷掌声,这几位幕后功臣也是兴奋不已。三人上来先是给宣瑾瑜和李氏见礼,这才落座。不过阮立却又起身,对着宣瑾瑜长施一礼:“多谢郡王!老夫没成想,此生还能排出这样一出戏来!我看,恐怕日后整个轩国,这戏剧一事就要遍地开花了,说不得老夫日后还要借此青史留名了。”说到这儿,阮立竟然有些唏嘘。他自负才学,但此时注经编书才是正道,诸如诗词不过是文人学者眼中的小把戏,阮立也跟着不受认可,这也一直是他心底憾事。
宣瑾瑜却是微微一笑,说:“先生何必客气。我看,倒是我和南安城诸位百姓要谢过先生,还有古灵和仇朱二位,才能看到如此精彩好戏呢。”
听闻宣瑾瑜此言,古灵和仇朱连道郡王谬赞,不敢居功。
见这排戏的主力三人都在,宣瑾瑜也提议说道:“几位若是有空,不妨开办一个剧团,我看今日这个状况,倒是可以长长久久地经营下去,到时候排好戏,若要在这剧院上演,几位也大可前往县廷府,找宋冬商议,想来价格也不会太高。”说到这儿,宣瑾瑜也是为自己谋福利了,毕竟此时娱乐实在太少,若是以后排出剧目来,她也可以时常来看看。
宣瑾瑜此话一出,李氏也雀跃不已,帮腔道:“我看瑾瑜这主意好。几位这般有才华,可不该耽误,倒是确实可以看看,办个剧团。”
古灵闻言露出为难神色,她那纺织作坊,还有一摊子事儿,来排《女状元》这出戏,她已是放下纺织作坊的许多事务来做。可眼下郡王和郡王太妃发了话,她若是不应,岂不是显得不识抬举?
古灵很快也有了应对的主意:“既如此,我看倒不妨让仇娘子来主办剧团,她既有文采,又懂书画,且做事妥帖,而阮先生则专门来编这唱词,我则帮忙跑些往来,倒也可以使得了。”
仇朱一听,却是惊在当场。她今日是头一次谒见郡王,也是跟着古灵,才跟着有了这机会,得见这南安城之主。她没想到郡王爷竟比外面传的还要美貌些,眼如春水,眉似青山,一张脸顾盼生辉。哎哟,几乎是立刻,仇朱便生起了冲动,想到把郡王的样貌借来,画在自己笔下,毕竟她们学画之人,天生就喜爱美丽的容颜。
就在仇朱默默窥视郡王,暗自在脑海里勾勒容颜之时,却没想到自己被古灵点起了名字。“我?我能行吗?”仇朱脱口而出。
“这有何不行!我看仇娘子好得很,排这出戏她出了许多力气,办事也丝毫不乱。”阮立开口说道,却是赞同古灵的提议。
“既然如此,我看仇娘子不妨担了这个差事,我也看过你画的洗冤录,喜欢得紧呢!要是办剧团遇见了什么难处,也不妨到郡王府找我这个老婆子商量商量,兴许还能帮上你些许。”李氏接过话头,笑着说道。李氏甚至比宣瑾瑜还要痴迷《洗冤录》,对仇朱的画工更是赞不绝口,今日见着真人,又极为喜爱《女状元》这出戏,哪有不愿意帮忙的?
宣瑾瑜也不阻拦,李氏常年在后宅也是无聊,有些事打发时间也好。
古灵一听郡王太妃开口,连忙推推仇朱,仇朱一机灵,赶紧拜谢:“多谢郡王太妃恩典!”仇朱心砰砰直跳,有了郡王太妃这话,她若要办这剧团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在这南安城,谁又不仰仗郡王府过日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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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 《我有一座随身农场【天灾】》------
九星连珠的这一天,顾念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预知梦,也获得了一座随身农场。
在预知梦中,水蓝星即将天灾降临,短短一个月内,气温竟然降到零下一百度,极致寒潮即将来袭,而之后还会有龙卷风、海啸、火山爆发、动植物变异……层出不穷的天灾,无数人失去性命,侥幸存活的幸运儿也因为食水短缺而活活饿死。
而最后到来的,是天地异变,能量潮汐席卷,只有进化后的生命才能在新世界中谋得一席之地。
次日,顾念果断辞去工作,带着卖房的三百万现金,开始囤货行动。
她来到即将兴建末世最大基地的江城,提前购入自带温室和地下室的别墅,改装加上保温层、地暖、仓库、电水独立供应系统、安保系统……顾念专心打造末世堡垒,该有的功能,一个都不能少!
随身农场里,顾念勤勤恳恳地在田地里种主食,种菜蔬,种果树,还抽空养出鸡鸭鱼;不仅如此,她修建神奇厨房,制造天灾限定回血套餐;她打造工作间,制造变异动物捕捉器、变异植物消杀剂……
能量潮汐席卷,顾念兢兢业业地每日练起祖传呼吸术,和队友联手捕获能量晶体,开启进化之途……
顾念付出无限努力,只想要苟住小命,万万没想到,苟着苟着,她竟成了新世界的传奇。
食用指南
1.末世天灾经营文+灵气复苏,金手指粗壮,感情线稀少。
2.文与现实无关,设定为剧情服务,请勿较真,十分感谢!
第89章 火车通行(完结)
裴佑的回信寄回到了宣瑾瑜手中, 在这封信中,裴佑告诉宣瑾瑜, 他已经告知北川郡廷府, 和南安县继续合作,南安县出蒸汽机和相关技术,而北川郡则向南安县提供更多矿产。
这封信是封在蜡筒里, 由宣瑾瑜的老熟人王公公送来。
王公公此次来南安县,依旧是来做天子使节, 不过如今的天子却是裴佑, 他是为裴佑宣读谕旨而来。都城攻下后, 裴佑带兵长驱直入,才发现皇城已经浓烟滚滚, 烧起来的赫然是历代帝王居处,玄明宫。
皇城卫队惊慌失措,很快被齐王军拿下,可此时再去救火已经来不及, 玄明宫被烧毁大半,相连的永安宫和凤仪宫也受了牵连, 烧得黑灰一片。
按理来说, 若宫殿烧毁, 应把宫殿修整一新后再举行新帝登基仪式不迟。可因着社稷动荡不休,轩国各地有拥兵自立的王爷不说, 也冒出许多凶恶盗匪,整片国土都无安宁, 因此, 待裴佑带兵入得皇城以后, 齐王帐中各臣都劝他早日登基, 一为安抚民心,二则是师出有名,赶紧出兵平定轩国内乱。
好在议政用的景仁宫仍安然无恙。于是,仅仅用了十日,许宁就带着人手把宫殿迅速收拾停当,并且操办出一个简单的登基典礼来。登基当日,裴佑带着朝堂诸位臣子祭拜太庙,祀天地后,便昭告天下改元景炎。
登基之后,紧接着来的就是论功行赏。齐王军中诸位臣子追随裴佑已久,自然是要跟着加官进爵。而至于宣瑾瑜,裴佑则是封以长都郡一郡之地。这也是王公公再次到来要宣读的旨意,至于裴佑的回信,则是顺路一起带回。
宣瑾瑜这才知道,自己如今已是长都郡一郡之主。自从和整个西域通了商路,长都郡就变得富庶起来,而原本长都郡便占地广阔,只比北川郡略小,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一片地盘,便是自己的了?从王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宣瑾瑜恍惚只觉在梦中。
王公公更是感慨不已,他上次见宣瑾瑜的时候,对方不过是一个落魄王爵,虽说还有祖宗的余光,可王府里也是一片破败的光景,没想到几年时光一晃而过,自己是从数次宫变中侥幸存活的宫人,努力在新帝面前搏些脸面,而诚郡王却已是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虽说远在边关,可却简在帝心。王公公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他清楚,新帝挑来送给诚郡王的赏赐都是内库的稀世珍宝。
宣瑾瑜让王公公依旧住进了之前王公公来时住的院子。王公公本以为边关苦寒,自己赶着冬天来南安县送旨,定然是苦差一件,恐怕自己的老寒腿也会日日疼痛,只不过是为了讨新帝欢心,也为和新帝面前的红人诚郡王再打打交道,他才咬牙接下这差事。可当日住进院子后,王公公却是大开眼界。
他住的屋子里,原本的雕花大床已被撤了出去,新用的的则是炕床,连着烧水的锅炉。王公公睡觉时只用裹一条单被,就觉得那热气直往身上涌来,暖烘烘地烤得人直犯瞌睡,而半夜起夜的时候,也不用再喝那凉茶,可以去旁边锅炉处喝一杯热水。
也正是在这屋子里,王公公头一次见着了煤油灯。因为这煤油灯是从宣瑾瑜处传出,而世人皆知诚郡王是齐王的支持者,因此废帝裴骏一直不让宫中使用煤油灯,所以连王公公也是这次出门才见着。以往半夜里起来去厕所,就得点亮那油灯,拿起油灯走路时,还得小心护持着,如今煤油灯点起,不仅拎起来十分方便,不用拿双手护着灯光,那光亮更是可以照出两三丈,把附近看得清清楚楚。
而南安城的吃食也是令王公公大开眼界,上次他来时,就觉得王府美食众多,这次一来,发现这美食比起之前来,又多出不少新菜式。
把王公公安排妥当,宣瑾瑜又忙碌起来。她是召来宋冬,由宋冬接受长都郡守顾贞一职,由宋冬和顾贞去处理政务交接,再来就是把新郡城改为南安,接手全郡所有的政务,而原本其他各县的县令也都陆续离开长都郡,前往其余各地任命,宣瑾瑜自然是把自己手下的古淼、古灵、徐福等得力干将派出,以承担一县之主的重任。而南安县空出来的岗位,则是大力提拔了一波新人来补缺。
这一波人事任命,费去整整月余,宣瑾瑜才是初步在长都郡搭出了自己的班底。幸好之前南安县一直在大力发展属地,政务和作坊遍地开花,不知不觉间就储备了诸多人才,这才算是把一整个长都郡的政务给顺当地接了下来。
而远在都城的裴佑,也是和宣瑾瑜数次通信,打算把南安县的许多技术往外输送,想要在整个轩国内大力开展基建,宣瑾瑜当然是乐见其成。于是,一项项技术从南安县传去轩国各处,而随着这些新技术福泽各地之后,质疑反对当今天子裴佑的声浪也越来越小。
时光荏苒,很快又是一年后。
今日里,南安郡城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郡王邀请郡城百姓,前往东城门外,去观看火车头次出行。
什么是火车,南安郡城的居民压根不清楚,不过他们依然对此热情高涨。毕竟离上一次郡王爷又鼓捣出没人知道的玩意儿,已经隔了很久时日,况且,不管是哪一次南安城推出的新技术,郡王爷都没有让郡廷府贴出告示,让全城百姓去看的。
也因此,到了火车头次出现这一天,现场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南安城居民几乎是倾巢而出,都过来瞧热闹。
封闭已久的工地也在今日打开。南安城的居民这才发现,原来在东城门外,竟然铺出了这么长的铁轨。长长的两道轨迹,一直延伸向远处,见不到边际。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么一条铁轨,需要花多少金银。虽说在如今的南安城,铁还算不得太稀罕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几件铁做的家伙什,可把这么多的铁料,熔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铁轨,恐怕也只有富庶的南安城,才能做到吧。
紧接着开出来的,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那机器犹如一个小房子,可上面又立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烟囱,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这个小房子一样的机器身后,则连着整整十节车节,都是敞开的车斗,因此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见,那车斗里装满的煤炭。
大家都认得煤炭。听说北川郡出煤一直在涨,所以南安城的煤炭价格也越来越便宜,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会买一点煤炭备在家中,等木柴不够的时候,就烧煤炭备用。那些富裕一点的人家,更是天天都烧蜂窝煤做饭,觉着比用木柴方便。
车斗里的煤炭堆得满满当当,瞧着,差不多一个车斗里,怕是能有个一千多斤煤炭?人□□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一位有经验的车夫说:“就是两千斤!我能打报票!把那种四匹马拉的大马车装满,就和这车斗里的煤炭一样!”
这车夫话一说,所有人都信了,大家都知道,这车夫是南安城最好的车把式,车能装多少,他拿手一掂量,就能知道。这样一位车夫,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
那这样说来,十个车斗,怕是能有两万斤的煤炭,郡王爷拿出这么多的煤炭,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在前面的,小房子一样的机器开始发出巨大的轰鸣来,就好像什么凶兽一般,而那个烟囱里,也是冒出了三尺多高的白气来,直往天空飘去!而随着那轰鸣声越来越大,那小房子一样的机器竟然在铁轨上“哐当哐当”走了起来!而后面那十个车斗,也跟着一起往前走!
所有人几乎是在瞬间领会了火车的含义。原来这个怪机器,竟然可以和车一样往前走!大家的目光都牢牢地注视着火车,只见那车头越来越快,而后面的四个车头就紧跟其后,一直沿着铁轨前进,就好像永远不会疲惫。
一辆能拉八千斤货物的车。所有人都惊叹到说不出话。在他们眼里,能够载重两三千金的青鸟船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奇迹。可以说,对如今的南安城来说,青鸟船已经是过日子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出门去长都郡,去其他县城,坐青鸟船比马车、牛车都要方便快捷。平日里给远方亲戚寄东西,大家也都是用青鸟快递。而至于做生意的商人,对于青鸟船更是由衷的喜爱,如果没有这种船,他们哪能挣那么多银钱?
如果能够载重两三千斤的青鸟船都彻底地改变了南安城,那这辆能拉动两万斤的车,带来的一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群中,宣瑾瑜和裴佑正在其中。今日里他二人也身着常服,混在人群中来看这火车的头次出行。
“这是一个时代的序曲。”宣瑾瑜叹道。这一年以来,她在火车研发上投入了无数心血,先是和北川郡联手打造高炉炼钢,得到足够多的铁轨原料,又是不断功克制造火车的技术难题,这才好不容易打造出了这辆火车。
以宣瑾瑜的眼光来看,这辆火车依旧有许多毛病,和她前世里的火车对比,就犹如粗制滥造的玩具,可对于如今的轩国,火车意味着新的速度,新的货运和交通方式,以及新的时代。
裴佑感慨,说道:“是啊,也许今后,我们要再见面,就容易许多了。对了,真的不要搬去都城吗?”他试图再一次说服宣瑾瑜。
他得到的是宣瑾瑜再一次的拒绝。“不了吧,我在南安城已经住习惯了。”
裴佑一脸无奈地叹气。
宣瑾瑜有些内疚,裴佑数次邀请她去都城居住,她一直拒绝,逼得裴佑丢下一堆政务,专门来南安城看她,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过分。她犹豫着说:“说起来,之前烧掉的宫殿一直不修吗?你现在都还一直住在偏殿里。虽说大家因此都称颂新帝节俭,可如今也天下太平,你不妨还是住好一点。要是缺钱,我倒还有些。”这么说应该不会伤裴佑的自尊心?宣瑾瑜偷偷想。
“行啊,我正缺钱呢,你若是有富余,不妨赞助我一点。”裴佑轻笑,说道。
宣瑾瑜一口答应。
裴佑却暗自想,修建新的都城正需要银子,不如管小瑜儿借点钱,早日修好,他也好赶紧说服朝里的老顽固,迁都过来,到时候新都离南安一日之内便可抵达。
至于欠宣瑾瑜的钱嘛……如朕这般贫穷的皇帝,也只好想办法把自己赔过去抵债咯。想到这里,裴佑不禁笑容越来越大。
“看到火车,你这般开心的吗?”宣瑾瑜犹自惊奇,没想到裴佑还如此为国为民,登基之后见到新发明,能这么高兴,连她都少见裴佑这般样子。
“当然啊,一直想做成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能不开心吗?”裴佑优哉游哉回答。
还真是这个道理。宣瑾瑜一想,也赞同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难得有了默契,都觉得希望就在不远处。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能一路看到这里呀。(鞠躬.jpg)
正文已完结,接下来还会再更新2-3个番外,属于宣瑾瑜和裴佑的故事就到这里啦,南安城这个世界也算是讲完了。下一个世界,再见~(挥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