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的疼痛对他来讲还不如吃一顿奢侈的大餐来得印象深。
哦,痛的时候要是想想诗绪里,伪装的委屈情绪就会以假乱真,让他自己都难以分辨。
但没有诗绪里的话,就只剩下小气的怨恨和诅咒能永远的留存于心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心态已然与正常人迥然不同。
过了几日,青木由衷地觉得那个人也太没用了,怜悯对青木来说只能徒增烦躁,甚至还会觉得可怜他的话是在嘲讽。
那人嘴里一直叭叭叭,大言不惭,还扬言要保护他,总在心疼青木以前的死亡,听得青木愈加烦躁想吐,骂那个人也没用。
直到那人被野兽生生吞噬,才终于停止烦人的聒噪。
青木站在残骸旁,状似怜悯地落泪,他抹了抹湿润的脸颊:“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居然被吃掉了……不过,没用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啊,不仅没给我找到新鲜的肉,还这么废物地死掉。”
他话锋一转,眼泪说收就收,眼神染上幸灾乐祸的怨毒:“不过呢,谁让你嘲讽我可怜的!!哈哈哈哈哈哈现在到底是谁可怜啊!说一些废话还不如赶快拿一些食物衣服,钱都没有,还丑,真是没用啊!谁要一个人过乡村野鸡的生活啊!”
死亡和没有仆人奢侈品相比,当然是没有奢靡生活更加可怕啊!废物连这都不懂!
那人的残骸尸体死不瞑目,骨头被青木嫌弃地踢了一脚。
青木富江并非正常人,如果有谁用正常人的心态揣摩他的遭遇,擅自大发善心,他不仅不会感谢,还会利用完对方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反咬一口肆意嘲笑。
青木遇见的都是恶人,就连他自己,也是纯粹的恶。
我听罢,不知晓他跌宕起伏的经历,只以为他出了趟远门,哦了一声。
青木撑着伞,他很高,比我高得多,仿佛从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同撑一把伞过,依旧按照自己的身高,撑得雨水飘进来,沾上我的额头。
“诗绪里!”青木气愤道,“而且我还遇见一个一直在嘲讽我的人,真的很伤心……我也很害怕,一直在被欺负……”
我有点好奇了。
“怎么嘲讽的?”
“他骂我可怜啊!”
“……哦,那确实。”我扯了扯嘴角,无法理解说青木可怜的人的脑回路。
青木一看就是个不同于常人的人,得寸进尺得很,怎么想的。
我拉住伞柄,把伞往下移了一点,青木毫无反应依旧在哔哔谴责,在他口中自己就是一个无辜至极的小白花,对方就是恶毒的大叔大婶,天天欺负他。
走了一段距离,雨又飘进来,他撑着撑着就又举上去了。
青木还在说,N吧N吧的说个不停。
我再次把伞下移,过了会儿又上去。
我烦了,直接把伞拿过来:“我来撑!”
“……诗绪里,你也这么觉得的吧!”他说道,对于我来撑伞的动作接受良好。
……对不起,刚刚被雨打脸,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一顿,含糊嗯了一声。
随即,青木絮絮叨叨又撒娇的声音裹挟着雨声混进耳朵里,我目不斜视,没发现青木说着说着逐渐低下头,直到彻底失去声音。
我:“?”
“……诗绪里,伞真的好低。”青木的头顶被伞面笼罩,他还特地低了低头,依旧躲不过被伞面顶头的遭遇。
而外面的伞面被他的头顶顶出个圆形突起。
我:“……咳。”
因为平时打伞就很低,所以…
我默默举高一点,青木却开始输出:“这个做伞的好废物,居然把伞柄做那么短!”
…这是什么滤镜?
我忙解释道:“其实是我撑得低……反正现在好了。”
青木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就好似如果真是我的错,他就别扭地不谴责、默认了一样。
雨中的街道行人很少,氤氲湿气漂浮在空气中,雨滴连成串掉落,鞋身被溅起的或多或少的水滴沾湿了些。
“你这样,升学怎么办。离大学不远了吧。还随时消失。”
“无所谓,”青木恹恹道,“大学很无聊的诗绪里。你不要去。”
……这话说的跟他以前上过大学似的。
“怎么可能啊,没文凭,进厂都不要你。”我死鱼眼道。
“我可以给诗绪里你钱啊!”
这种话我一般不会当回事,敷衍地嗯嗯几声。
到了红灯前,青木又不说话了,然后突然又喊又叫,把我吓一跳:“诗绪里诗绪里!!伞又低了!!”
他已经低了很多,我不自觉间举伞的手慢慢放下,于是他的头顶再次被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好想笑……我就真的笑出来了,把伞抬高,我学习他平时的语气一本正经地无理指责道:“肯定是你太高了!”
只是学不到他的嫌弃恶毒,还含着笑意,就跟开玩笑一样。
青木却不这么觉得,他认为我每句话都不是在开玩笑,低眸细细地观察,目光一遍一遍黏着我的脸,他没有笑,面上没有表情,莫名带着认真或者说怔怔的懵懂。
“…诗绪里,你还是第一次笑着朝我撒娇诶。”
我顿时炸毛:“这算什么撒娇啊!?……不对,以前我撒娇过吗?!”
“有啊,拽我袖子叫我救你的时候。”
“……”我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无数次滑跪,痛哭流涕地抱大腿的行为,沉默片刻。
……这叫撒娇吗?不懂,但是比抱大腿好听,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好吧……那你以后每次都要应哦。”
非常从心地提醒保护承诺。
“嗯。”青木轻轻应道。
等红灯时,还是由他举起了伞,高度被我拉着伞柄调整得刚刚好。
雨幕毫不停歇,凉意侵袭,远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近处又是浑身冰冰凉凉、美得失去性别的青木,他也安静下来,睫羽如同展翅欲飞的鸦黑蝴蝶,又长又纤弱。
我忽然觉得心情平静,很是舒适。
青木突然冒出声音:“…啊,诗绪里你不会嫌弃我身高吧!”
平静被打破了。
青木继续哔哔,中心思想就是“诗绪里你不要嫌弃我身高!”“我身高很完美!”之类。
我:“……”
我忍无可忍:“那是开玩笑的!而且你反应这么久,是笨蛋吗!”
青木顿时陷入惊愕的状态,久久不能回神,就算回神也在我身旁露出幽怨委屈的表情,没有回嘴。
我一路上顶着他幽幽的视线,感觉自我承受能力增强了不少……
第32章
到家之后,将鞋晾在外面,我先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青木正窝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露出精致的脚踝与一截皓白窄腰。
跟只猫似的。
纤细流畅的脊背弯曲成一个弧度,黑色碎发蜿蜒在沙发上,阖上眼安睡的脸褪去了刺人的傲气鄙夷,蔓延着宁静的情绪,温和人偶一般。
乖巧到不像青木了。
走近,青木身体在随着呼吸细微地起伏,我伸出手拍拍他肩膀。
“起来起来,该你洗澡了。”
他没反应。
我再拍。
“青木青木,醒醒。”
他没有睁开眼,轻轻抬起头移了位,再顺势落下,正正好将我的手压在底下,不轻不重,冰凉柔软的脸颊细腻触感与沙发的质感分别在手背手心里流淌。
我随之一愣,青木这才睁开眼睛,侧躺着微微弯眸,朝我勾唇笑,与平时不同的弧度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力与性感。
青木撒娇道:“诗绪里,我饿了,我要出去吃饭。”
我:“……那你出去啊,别压我手,久了就麻了。”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我干嘛要去。”
“因为我们是情侣!”
他尾音落地,理直气壮。
他压着我的手,蜷缩的模样宛如一团猫缩在我手腕边,我是弯着腰俯身的姿势,才洗过吹干的栗色头发顺着垂下,飘到他脸上,青木伸手抓住。
我:“…放开。”
青木:“诗绪里――再吃三明治我胃绝对会坏掉的!腐烂掉!”
我呵呵笑几声:“我怎么没烂掉。”
青木:“因为我更不好养。”
……合着我就好养呗。
不过他哔哔得我头晕,按了按太阳穴答应了,只是问他是不是请客,青木一脸笑意:“不啊。”
我又沉默几秒,感觉他要找其他人付钱。
这些我都没再在意,青木进去洗澡洗了许久,我衣服都换完了,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新闻播完,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开始那么大,啪嗒啪嗒拍打屋檐阳台的声音不断传入室内。
我催了一下,青木才慢悠悠出来,抱怨道:“讨厌下雨,衣服都脏了。”
他嫌弃地将衣服扯了扯。
我没看出哪里脏了,说道:“那你换件衣服啊。”
不知何时我家里堆了一叠青木的衣物,敷衍地堆在客卧的衣柜里,青木压根不想打理,我更不可能帮别人做家务,所以那些衣服被青木翻来翻去,一团杂乱地扔在客卧衣柜里,凌乱不堪。
这次青木又翻来覆去地找,我站在客卧门口无语地看着那名贵无比的衣裳被人嫌弃地一扔一件。
青木翻完,烦躁道:“都变成老土的旧款了!”
“?”我直觉这不是我的领域,没有插话。
也没有说那些衣服在我看来倒是挺好看的……
青木愤愤地把衣服全甩进垃圾桶,垃圾桶里堆不下那么多衣服,于是变成被衣服堆淹没。
我提醒道:“记得你自己扔垃圾啊。”
“……”青木有些不情愿了,但不想也不敢叫我干事,他走到外面去,不一会儿回来,对门口的人讲,“不准进来!”
他应该让那些人进来帮忙把“垃圾”搬走,却又对陌生人踏入屋内感到一丝警惕与不爽。
青木自己把那堆衣服抱出去,扔给那人:“快点,丢得越远越好!”
我探头看一眼,发现那人是楼下的某个住户,这是来当工具人了。
青木举一反三,又将屋子里所有垃圾桶的垃圾一股脑都给了对方,象征性伪装地说了几句对方的好话,然后啪地一声关门,脸瞬间恢复面无表情。
他的衣服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只好穿着今天的将就将就。
终于能出门,我打开伞,青木没拿雨伞,心安理得地在我一撑开后就钻进伞里,我顺势将伞柄递给他,拿出手机。
有人给我发消息。
[间织,我们周末要在我表姐家办一个学习会,你也来吧!你的学习最好了。]
我刚要拒绝――
[我表姐会给你们每人一套书,嘿嘿嘿,而且白吃白住两天哦!]
[谢谢邀请,多久去?]
桃子说了时间地点,我记下,与她道谢,收回手机。
……并不全是书的缘故,还有桃子也算是我的同学,这个班本就是中途插进去的,同学对我的邀请其实很少,所以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表姐?好像是那个谷酒晴子作家吧?
“诗绪里!”
我回神,一直跟着青木的步伐走,没注意走到了哪里,反正他认路。
青木对于我的私聊很不满意,说道:“真是没礼貌,竟然在别人走路的时候发消息,是谁啊?”
听到第一句话差点以为他在说我,闻言我马上就要生气了,谁知他是在说发消息的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别人也不知道你在不在走路吧……没谁。”
我慢慢道,自己的事情,懒得给他解释了。
青木跟个无理取闹的恋人一样,当场发作,大声哔哔道:“一定要告诉我!万一他对诗绪里图谋不轨怎么办!……肯定图谋不轨吧!”
我无语道:“是女同学。”
“女的也一样啊!”
富江的嫉妒毫无道理可言。
“???”
我懒得跟他扯,青木自己嘀咕几声,见我一脸“啊听不见――我真的听不见――”的表情就无能狂怒,却憋了又憋,最后憋屈地转移了注意力――到达目的地了。
他选的吃饭的店是牛排店,小小一块是我一个月兼职工资的那种。
青木一到此处就挑剔地看了看,“勉强及格。”
他把伞放在门口,眉眼间还带着刚刚的幽怨,服务员上前,青木眉毛一挑,马上就要将无处安放的怒气撒在别人身上。
我想了片刻,伸手慢慢牵住他垂落的手,小心钻进他的手掌,冰凉一片。
青木原本在皱眉准备对别人发脾气,这下瞬间微微瞪圆了眼,抿紧了唇,看过来那眼神,把我看得莫名有些羞赧。
――搞得我像强行吸猫的流氓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我干巴巴解释道:“呃……不是情侣吗?牵手很正常吧。”
“……嗯。”青木缓慢地点了点头,全然没了刚刚隐忍脾气的怒气样子。
我松了口气,自觉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遇围观了。
服务员不知道自己逃脱了一劫,走至面前,眼中闪过惊艳:“…是两位吗?这边请。”
我要松开手时反而是青木握紧了,他反应过来后恢复倨傲的表情,低头看我一眼,唇角带着洋洋得意的笑,看得人的拳头都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