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游廊,游廊的尽头是一个凉亭。
凉亭里四周挂了厚厚的帷幔,暖红的灯火光微弱地透出来。若隐若现的呻.吟声音便是从凉亭传来的,那里有人。借着光,隐约可见栏杆的一边对着湖面的方向,似乎趴着一个人。
紫衣男子的护卫飞天一马当先,打算先去探一探,被紫衣男子拦住。
他不解:“王爷?”
“你在此处候着,本王去便可。”
飞天有些不放心,西宫虽然冷清了许多,护卫不可能没有。
紫衣男子笑了下,声调凉凉:“那个凉亭不可能有护卫。”论西宫,有谁能比他更熟悉?毕竟曾经的主人,这宫里一般的亭台楼阁,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建设的。
挥挥手,让飞天后退,他抬脚便往凉亭而去。
他脚下无声,或许应该说,亭中两人太忘我以至于忽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等到萧佑瑭掀了帘子进来,一览无遗。
紫衣男子嘴角的笑意,瞬间僵滞。
然而在徐浩然迷醉的眼睛扫过来,看到他那一瞬仿佛见鬼的变脸之后,紫衣男子的心情豁然开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真是太好了!
灯火照在自已男子面上,那是一张温和儒雅的脸。中等身高,身材清瘦。头戴一顶雕花金冠,鬓角有些花白,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
来人正是前朝大夏前太子,也是当今女皇一母同胞的弟弟——萧佑瑭。
徐浩然整个人都傻了,惊呼出声:“舅舅!”
作者有话说:
请重新看,一定重新看!!
第64章 [此章节已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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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连战归京
“阿瑾, ”徐皎然不懂赵瑾玉对阿尔列的敌意从何而来,明明两人寻常并无交集, 赵瑾玉此次回程途中处处与阿尔列为难, “出了点事儿,三言两语难以道清。罢了,回府再说。”
岑九这才注意到徐皎然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侍女也不在。不仅她, 跟他打平手的影子护卫长雷也不在。挠了挠脖子,他闭嘴了。
马车赶至近前, 温十欲等人迎上来。
长雪准备了宽敞的马车, 为徐皎然赵瑾玉换了车。长雪上来, 言简意赅地将闵州产业的近况与徐皎然汇报。与此同时,城门口一个黑影子定定地看着马车,压低了蓑衣帽沿, 转身往太守府而去。
车夫一甩马鞭, 马车穿过街区, 缓缓往西城区驶去。
“张氏茶庄的东家已经来府中问过几回了,”徐皎然不在,手下产业的庶务是长雪在管,他捡了要紧的说, “说是事关岭南那边新茶, 要与主子您商议。”
“此事, 就由你全权处理吧。”
长雪话一滞, 抬头诧异地看向徐皎然,以为自己听错。徐皎然笑了下,淡声道:“你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了, 岭南之事权当给你试手。”
主子这一趟回来, 似乎想通了许多事。
长雪顿了顿, 点头应声:“是。”
正值江南梅雨季,闵州梅雨一阵一阵,马车到徐府门口便停了。门口还是走时模样,大门的门廊下两盏白灯笼迎风摇摆。四月一过,赵老爹的孝期便算过了,白灯笼也可以取下了。
“明日起,牌匾换了吧。”徐皎然盯着牌匾许久,突然道。
管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牌匾字体镀了金,依旧崭新如初。摸不准她突然这般是什么意思,“主子意欲换什么字体?”
“不是换字体。”
徐皎然穿过长廊,往内门走去,“换回原先的牌匾即可。”
管家有些愣神,看看徐皎然,再瞄了眼徐皎然身边的赵瑾玉,眼底诧异一闪。赵瑾玉正巧看过来,他瞬时低下了头连连应是。主人家的心思猜不得,左右徐皎然怎么吩咐,下面人便怎么办。
次日一早,牌匾便拆下换成原先‘赵府’的字匾。
没多久,闵州大多商户关门。
持续了半个月的停业整顿,重新开张之后。原先赵家所持有的产业,明面上的东家也从徐皎然换成了赵瑾玉。赵府如此大动作的变动,自然惊动了相互依存的江南各大有名望的商贾名流。
赵家势力在闵州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小一个变动将影响闵州的安定。
太守方孟韦不放心,甚至亲自过府寻问。在得知此番变动不过是赵老爹独子长成,暗中卧薪尝胆三年,从继女手中夺回了本家产业引发的。而赵家对官府的支持依然如旧,方孟韦才放下心来。
至于徐皎然,方孟韦京城有人,年前也听到了些风声。
虽然还未被证实,但显露的蛛丝马迹都叫他心有怯怯。方孟韦是个聪明的,不论此徐皎然是彼徐皎然,只要一日没挑明身份,他便装聋作哑只当全然不知。
方府不干预,徐皎然暗中势力转移之事进行地更便宜顺利。
北郊矿山的开采,年前温十欲便全部处理完毕。多余的铁矿早在大雪覆盖大周之时转移到安全之地。至于徐皎然暗中收养孤儿之事,方孟韦在意识到徐皎然身份不同常人之后,再不敢深入追究。
方俊杰察觉到方孟韦态度转变,心中好奇,私下探过几次。
然而查来查去,查不到什么东西。不死心去旁敲侧击几次,方孟韦讳次次莫如深的态度,让他适可而止了。至于不久前与方信尤联系之事,方信尤提过不准与外人透露徐皎然在闵州之事,他却不曾与方孟韦提过。
不管如何,他心中明白了这个徐皎然,不是他能轻易招惹之人。
确定徐皎然人安全抵达闵州,方信尤暗暗松了口气。
徐慧茹肃清朝堂,京城动乱期间,他耐着性子安分了几日,便与家中长辈提出去闵州分家做客。他在方府本家本就是个闲散人,方家人只要他不伤天害理败坏门风,轻易放他南下了。
方信尤动身离开,盯了他多日的谢颐之随后也尾随而去。
与此同时,连战归京。
西北动乱不过灾荒年份流窜的西北流民,乌合之众。收拾起来不麻烦,麻烦的是假装流民,混在其中反复鼓动暴.乱的人。连战为了揪出幕后之人,着实耗了不少功夫。奈何抓到那些人便当场自尽了。
徐慧茹气得砸了桌案,“一个漏网之鱼没留?”
连战单膝跪地,摇了摇头:“煽动□□之人似乎不是寻常之辈,臣的人马暗处埋伏了三个月才抓到尾巴,抓到当场全部自尽。训练有素,个个不像常人,更像不惧生死的死士。”
“爱卿此言何意?”
徐慧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气,“起来吧。”
“有人乘人之危,企图在京城动乱之时颠覆朝堂。”连战站起来,露出一双锐利如秃鹫的眼睛,瞳色浅灰,煞气十足,“就是不知这股势力是前朝余孽,还是隐藏在京城各大势力中的心有不轨之人。”
徐慧茹眉头皱起来,手指捻着碧绿的扳指,陷入沉思。
御书房里,鎏金三足兽首香炉冒着缕缕青烟。一股浓密的花香在偌大的御书房散开,香味萦绕鼻尖,熏得人头脑昏沉。
沉默许久之后,徐慧茹开口道:“可曾搜到什么?”
“身无他物,”连战的手深入袖笼中,掏了掏,双手奉上一副折叠的白色绢丝,“不过这些人身上纹了怪异的纹身,图案臣命人拓下来了。陛下请看。”
梁公公一甩浮尘,连忙接过来,呈上。
徐慧茹打开,绢丝上是一个似花非花的图案,暂且权当是花草。不过瞧形状,不像大周所有的花种。她凝神仔细看,不曾见过。梁公公趁机也在一旁打量,一瞧冷不丁惊出一身汗,而后悄无声息地把头缩回去。
将方才一幕纳入眼底,连战目光闪了一下,若有所思。
徐慧茹没注意到两人眉眼官司,只将绢丝狠狠拍在了案几上。柳眉倒竖,日渐消瘦的脸颊此时扭曲得吓人。
近来几个月,不知是忧思过度还是为何,本就消瘦的女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太医诊脉也束手无策。
“查,”脸颊凹了进去,越发显得暴戾,“大周翻过来,也给朕将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不漏地清除干净!”
连战沉默地立在下首,又看向这老太监。
这姓梁的老东西的年纪怕是比女皇年纪还要大。
从来都一副狐假虎威助纣为虐的狗奴才嘴脸,但细细算来,却好像是这个皇宫活得最久的人。早在大夏末年,贴身伺候在夏末帝身边。后来大夏覆灭,转而又侍奉篡位的徐明月,如今又伺候了徐慧茹。
历经三朝,侍奉在一国之主身边屹立不倒。
作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以杀人为生的人,连战自问目光跟沾血的刀锋无异,奈何被他盯着的人却岿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佝偻着腰身立在龙案旁,茶水凉了便适时换茶。而后自然地推到一个位置,女皇随手能取到,仿佛一个最贴心的奴才。
梁公公袖笼中的手指动了动,半天好似才发觉连战的目光。迟钝地转头瞥了一眼,慢吞吞地又转回去。
连战盯着他的目光渐渐意味深长起来,这老家伙有点意思。
“来人,传大理寺卿觐见,”徐慧茹突然出声打断连战的沉思,冲他摆了摆手,“连将军此次平乱有功,稍后朕自会论功行赏,且先回府休息吧。”
“是。”跪下又行一礼,起身告退。
梁公公奉命去传大理寺卿,两人前后脚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天色已晚,连战脚程快,一阵风似得走着出了大殿,穿过了回廊,行至御花园前。就在御花园前的二门处候着。须臾之后,梁公公身边跟着两打灯笼的小太监,匆匆走过来。
“梁公公,”梁公公行至跟前,他迎了上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梁公公两手揣在袖笼中,腰肢佝偻,一身藏青的宦官打扮,眼角耷拉下来,敷了粉的脸白得像鬼怪。
他抬起头,两只眼笑眯了起来,一副对谁都和善的脸:“连将军,咱家这儿正有事儿呢!方才你可都听见了,陛下还在等着,别耽搁杂家的事儿!”
说着,他脚下不停,继续往宫外走。
连战的步子大,迈开腿便轻易跟了上,道:“不耽搁,可边走边说。”
亦步亦趋的,非要寻个结果不可。
梁公公甩不开他,只好作罢。回头瞥了眼,两小太监躬身行礼,识趣地退后三尺之远。
天空渐渐浓如墨染,四周暗沉了下来。廊下已经掌了灯。两人站在长廊的角落,隐隐绰绰的光,看不清两人神情。梁公公压低了嗓音,不慌不忙:“连将军有事请说,咱家听着。”
连战略一思索,单刀直入道:“本将观公公方才瞧见纹身面色有异,是否认得那图案?”
他虽直接却也不想得罪女皇身边第一人,声音也压得低,只够一拳之隔的梁公公一人听见,“方才在殿中,公公看清了纹身十分惊慌,这是为何?”
“杂家不认得。”
梁公公放开手,转身看着夜幕,毫不犹豫地否认,“杂咱家一个身陷深宫的阉人,哪里认得这些东西?不过是觉得那纹身瞧着不详,受了惊吓罢了。”他说着,迈上台阶,一节一节往下走,“人老了怕死,信鬼神的很。”
连战显然没料到他这样搪塞他,锋利的眉眼倒竖,嘴角便拉了下来。
他盯着梁文,目光似剑。
梁公公在灯笼下停住脚步,白惨惨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闲适的笑意与眉眼的阴翳却叫他看着,平添一层说不出的阴戾。梁公公不紧不慢地与连战对视,十分坦然。
两人对视,气氛冷淡下来。
连战不过是好奇,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况且这里是皇宫,是老太监的地盘,笑了笑,他道:“……公公说笑了。”
“老人家就爱说些戏言。找乐子,将军包含。”
梁公公笑眯眯的 ,道:“不过戏言真真假假说不清,杂家劝连将军。有些事不该关心的别掺和,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连战手指捻了捻佩刀的刀柄,遂又放下去。他不愿说,撬也难撬开嘴:“如此,是本将无礼了。”
说罢,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第66章
有客自远方来
方信尤长路跋涉两个多月, 今日一早达到闵州京城。
梅雨天难得好没下雨,夜黑风高的, 赵府上下已陷入沉睡。
四下里安静无声, 狭窄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趁着夜色,几个黑影围着赵府转了几圈,终于找准了徐皎然的院子。其中颀长的以为比了比着高出寻常院落一半的院墙, 踏在蹲下的两个黑影肩上往上爬。
“主子,能行吗?”底下的黑影觉得不靠谱, 咬着牙撑。
“闭嘴!垫高点儿!”
东院的墙角设了机关, 温十欲闲来无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对付一些不请自来的小毛贼, 尤其的奏效。
黑影跳下围墙,就听啪地一声铁器合十的声音,他一只脚被卡住了。清脆的声音惊动了东院守夜的护卫。霎时间灯火通明, 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蹭蹭的武器划空声, 黑影瞬间被刀尖所指。
黑影揉了揉头发,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方的地面潮湿,夜里更潮,坐下去染一身的泥。那人也不在意,单腿曲着, 吊儿郎当地指着护卫的鼻子要求见东院的主人。
徐皎然披头撒发地立在抱夏廊下, 听见声音, 无奈地扶了扶额。
摆手示意护卫退下, 她接过远兰手中的灯笼,亲自走到围墙边。人影散开,地上坐着不请自来的小贼——方四公子方信尤。
“……真巧。”
徐皎然从护卫中穿过来, 缓缓走到方信尤的跟前蹲下。视线落到他夹着捕兽夹的腿上落下, 挑了挑眉, “不知四公子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来瞧瞧你呀,”方信尤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徐皎然,没伤没残,他踢了踢那条伤腿笑道,“不扶我起来?”
徐皎然没想到他还能追到这儿来,正要说什么,人群外围传来动静。就见护卫拎着两大喊大叫的小厮,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