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彼此的责任,他安静地当着“蓝姐姐”,便是最好的界线。
……
短暂地拜访一日后,蓝姐继续走镖去了,至于苏墨墨,也继续自己的翰林院生活。转眼,两旬过去。根据明大人的信件,穆家父子也快要到了。只是想起明大人在信中隐晦的乞求,想起那极有可能出现的“在逃公子”,苏墨墨便有点头疼。
她明明不想娶夫,怎么转眼间,后院全是男的了?也罢,既然都这么喜欢苏府,都来撒扫便是;)
苏墨墨这里其乐融融之时,皇宫内,却爆发出一场惊天风暴。
养心殿素来是女帝的歇息之处,后宫的侍君们承宠后,便会被人抬走,不得过夜。唯一在这张凤床上呆过一整晚的,便只有思茗了。
而现在,殿内,也只剩下二人。殿外所有的侍从战战兢兢,殿内,女帝猛地摔下了一个花瓶。
“彭”地一声,花瓶碎裂,锋利的瓷片朝着四周崩去,恰好撞上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便缓缓地流下了一道血迹。男子的容貌最为重要,这一厢,竟是直接毁容了。
见状,素来疼爱思茗的女帝,心中却并无半分痛惜。触及到自己的逆鳞,向来温和的女帝,周身也不禁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思茗,好一个思茗。”女帝冷声道。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我道宫内的毒蛇藏在何处,原来竟在我的身边!”
“十五年前,小七被人掠走。你与我说,斯萝生病发烧,推脱不得,有太医为证。而现在,林太医临终前,终是于心不忍,告知自己的儿子,当年,斯萝生病的腹泻药,正是她前一晚开给你后不利的。”
“而去年初,刺客闯入皇宫,恰好斯萝与我商议,便挡下了这一箭。呵,可真奇怪啊,刺杀女帝的毒药,居然还有解药。暗卫被调走一事,买通书房门口的林女官,想必你花了不少力气吧。”
“呵,思茗啊思茗,斯萝成为太女,想必便是你的期望吧。那么你又为何要去害斯霓呢?你可知晓……想必现在,你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我了吧?哦,在那之前,还有墨墨。她是小七之事,你早就知晓了吧。”
女帝的一声声质问让思茗哑口无言。心上人这般厌恶地看着他,话语中满是讽刺,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正想反驳自己并无害她之意,只是想让斯萝替她分担辛苦时,却又听闻苏墨墨正是小七,怔了一下,思茗下意识道:“不可能!”
在女帝犀利的眼神下,见她已全然不信自己。恐慌之下,思茗连忙膝行,一把抱住女帝的腿,辩解道:“七皇女已经去世了,陛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女帝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他,冷笑道:“滚远点。”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思茗的心,被心上人这般厌恶,比起女儿不能登基,更让他无法接受。
思茗索性坐在了地上,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陛下是否还想着那短命鬼呢?想必他一定很美吧,才让陛下至今念念不忘,思茗的多年陪伴又算什么呢?”
见女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思茗冷笑一声:“当初看见那丫头,我便可以猜出她父亲的美貌。陛下,你可知晓,抱走我的亲生孩子,却让我养着那个野种,我的心里又有多痛苦?”
“闭嘴!朕的孩子,如何是野种!”女帝又踹了思茗一脚,不再留情。女帝自幼学习骑射,思茗却是个深宫男子。他的内脏受损,唇角忍不住流出了鲜血。
他笑了笑,披头散发,越发狰狞。“所以啊,把她送走的时候,我给她吃下了毁容草,哈哈哈哈哈哈,她如今必是丑陋无比,恨不得自尽吧!”
女帝被思茗激怒。她敢肯定,苏墨墨就是她的孩子,虽然不曾知晓其中内情。但听着思茗的话,她还是忍不住痛心疾首。
冷笑一声,女帝一步步走到了思茗面前,脚尖踩在了他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思茗,想必为了斯萝,你做了不少伤害斯霓的事吧?”
思茗吐出一口血,挣扎着道:“咳咳,苏斯霓,她与你长相七分相似,必然又是一个野种!我恨,我恨那!咳咳……”
女帝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慢慢道:“那你可曾知晓,斯霓,便是你的亲生孩子?”
“当初原以为你淡泊名利,才选择留在我的身边,不求名利,不愿卷入这深宫漩涡。你生下孩子不久,容妹的孩子恰好早逝,我便将斯霓抱了过去。身为世女,她无需担心皇位之争,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也能够一辈子安康无忧。”
“想必你刺杀了不少次斯霓吧。她原本那般出色,你却在皇城散布谣言,称她骄奢淫逸。”
“害了自己的孩子,你的感受如何,思茗?”
第221章
“我、我的孩子?”思茗怔怔地看着女帝。即便胸前的脚已经移开,但他仍旧瘫倒在地,只有那双猩红的眼固执地看着女帝,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怎么可能呢?苏斯霓那般可恶,她就是你和外面的男人生的啊!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她、她绝对不会是我的孩子!斯萝,斯萝才是我的孩子!我们父女俩那么要好,斯萝那般孝顺,那般单纯,除了斯萝,我没有别的女儿!”思茗痛苦地捂着头,蓦地嘶吼出声。
于思茗而言,因着对陛下的爱意,因着那份私心,他留在了陛下身边。他不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他只要一直陪在陛下便好。但他未曾预料到,亲生孩子从身边抱走的痛苦。
“那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啊!斯萝她生下来小小一团,我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她就被抱走了,后来每次我悄悄去揽月宫看她时,明明她才几岁,但每次都会对我甜甜地笑……她就是我的女儿!就是我思茗的女儿!”思茗固执地看向女帝,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想要为自己增加底气一般。
“陛下,你恨极了我吧。你想让我难受,所以故意骗我的,”思茗越说越觉得对,他痴痴地笑着,“陛下,你不必如此。我心慕于你,哪怕你只是厌恶地看着我,就比那万箭穿心更加难受,你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现在就自尽,我自尽,陛下,我在您面前死去,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对么?”
随即,思茗竟真的爬起了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宫殿内的柱子撞去!
女帝皱着眉,正想阻止,但思茗却又自顾自地停了下来,喃喃道:“陛下不喜欢这样,陛下喜欢干净的宫殿,我不可以将陛下的宫殿弄脏……”
思茗双眼无神,精神恍惚,竟打开了门,朝着殿外走去。门外的侍从吓了一跳,却也无人敢去阻拦。夜色中,那道步履不稳的身影,便这么隐没于黑暗之中。
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想起思茗做的事,想起他害得自己和小七母女分离十五年,女帝的心中便是忍不住的怒意。但她确实不曾欺瞒思茗,苏斯霓,真的是他的女儿。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枕边人,竟会狠毒到如此地步。呵,她是帝王,莫非还要为他遣散后宫不可?可笑,可笑!
话虽如此,想起思茗陪伴自己的几十年岁月,想起回到殿内,总有人贴心地为她捏肩捶背,女帝的情绪还是忍不住低落。
或许帝王便是如此吧,身边人,到最后,竟一个都不剩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惊呼声:“思茗大人他、他跳河了!”
听清楚的刹那,女帝一怔,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尽?自尽!
怎么会,那般狠毒阴险的男人,如何会怯懦到以死逃避?!
不会的…不会的……但等走到河边,看着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她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确实是思茗。
看了几十年的儒雅面容,以及一刻钟之前那狰狞神经质的神情,此刻,全都化为了一抹苍白。逝去了,结束了。
“将思茗送回于家。”女帝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一字一句道。
想要她永远记住他么?呵,她是帝王,欺瞒了帝王,就不应该再有奢望。
至死,他思茗,都叫于思茗。他和她,在史书上,将永远没有关系。
河水洗刷了他的罪孽,却抹去了曾经。那几十年,不过一段荒唐罢了。终究,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待到她进入皇陵,这世上,将再无人知晓此事。
……
翌日,陛下告假一日,女官代为颁布了一道圣旨。
三皇女被换下。苏修撰竟是女帝的七皇女,乃沧海遗珠。而这沧海遗珠甫一回归,便被册立为新太女!
圣旨一颁布,瞬间震惊朝野上下。
赐婚、赐宅子、解除婚约……这一刻,朝臣们总算知晓,为何陛下对那苏墨墨如此厚爱了。原来,她竟是皇女!
即便苏墨墨目前是六品修撰,不曾有资格上朝,但这一日,她的名字却在皇城中被无数次地提及。
很快,就连百姓们都知晓了此事,顿时一片津津乐道。比起曾经名声不显的三皇女,很显然,苏墨墨在民间的名声更大,她从贫寒秀才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得不说像是一个传奇。而那一日状元打马游街时,高头大马上的青衫女子,更是深深刻在了每个百姓的心中。
知晓苏状元竟是皇女时,百姓顿时茅塞顿开。果不其然,那般不凡的苏状元,必然会有一个出色的身份。听闻她成为了太女,百姓们更是连连道喜。
且不提苏墨墨收到圣旨、知晓这隐藏身世后是何念头。那一厢,历经一月,穆家父子也缓缓地到达了皇城。
而一进城,两人告别车队,带着明笠,正想顺着信上的地址去找苏墨墨,转眼,便听见了身侧摊主们的议论声。
“你可知晓,这新任太女殿下是何来头?贵人当初可还在我的摊子上买过桂花糕哩!不过那时,贵人也只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罢了。”
“这太女殿下,可真是传奇啊,比话本里的经历还要精彩!啧,也是可惜了那司家,否则的话,司颜公子不就是未来的凤君?可叹,可叹。”
“别提那厢子旧事了。咱皇城还缺贵公子不成?很快不是要选秀了么,急什么!”
“你说的也是……”
穆家父子未曾在意此事,毕竟那所谓太女距离他们太过遥远。明笠则是神情一顿,听见“司颜”二字,他便想起了母亲信件上的内容。
只是明笠也沉稳了许多,摊主们的话明显有些奇怪。司家为何会可惜?凤君又是何意?因此,他走到摊子前,买下了一纸包桂花糕,轻声道:“这位店家,我们兄弟赶来皇城投奔亲戚。不知您口中的太女殿下又是何意,太女殿下不是三皇女么?”
店家美滋滋地收下碎银子,闻言,脸色一变,小声道:“小公子,现在的太女殿下是七皇女,您可别再说错了!”
“七皇女?”明笠虽蒙着面纱,语气中的疑惑之意却恰到好处。
店家便道:“太女殿下乃沧海遗珠!她流落到西府城,家境贫困,却靠着自己的本事,连中三元,考上了状元!随后去翰林院任职,来到了女帝身边,这才揭开了自己的身世!”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叹道:“岚朝的太女如此出色,是岚朝之福,是我们百N姓之福啊!殿下见过民生疾苦,而不是高坐庙堂,未来,必定是岚朝的盛世!”
店家说得慷慨激昂,穆家父子和明笠却是怔住了。
连中三元,考上状元……?那不正是墨墨么……
“店家,那太女的名讳,是否唤墨墨?”明笠压低了声音,径直问道。看着店家那瞬间惊慌失措的脸,他便确定,自己猜对了。
一时间,即便是素来养尊处优、天不怕地不怕的明笠,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恍恍惚惚间,三人便这么敲开了苏府的门。直到递出信件,直到看见那姿容绝世的女子,他们三也未曾回神。
待客厅内,苏墨墨看着变化不大的穆家父子,再扫了眼两人身旁的明笠,倒也并不吃惊,只是感叹,明大人的猜测竟成真了:明笠失踪,多半是逃来了皇城。
“贺爹,你和哥哥倒是不曾变化。”苏墨墨含笑道。但贺正君看着眼前穿着常服,浑身气势却难以遮掩的女子,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太女……七皇女……沧海遗珠……贺正君一向藏不住话,他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声音有些干涩道:“墨儿,你、我听闻你是那太、太女?”
穆岩和明笠也同时看向了她。穆岩虽则仍旧身形魁梧,但他与过去相比,早已脱胎换骨,不说气势惊人,起码看着不再怯懦。至于明笠,他一惯养尊处优,即便奔波一月,也未曾折损容貌。顶着一张少年气的脸,狗勾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墨墨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随即,她的下巴朝着一侧点了点。几人这才发觉,旁边的桌案上,竟放着一套黄色的太子朝服。
贺正君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一软,差点就倒了下去。穆岩连忙扶住了他,静默不语。唯独明笠,大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苏姐姐,你既以为太女,那你会嫌弃我们吗?”
这话说到了贺正君心坎上,他都后悔不该来这一趟了。本来女儿成了太女,前途光明,他们的存在更像是她的污点。学识、家境、相貌、教养,无论哪一点,他们都不配当她的家人。
苏墨墨哑然失笑:“当然不会。”在明笠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她补充了后半句:“贺爹和哥哥是我的家人,至于明笠,明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你的母亲托我照顾你,这也是应当的。”
明笠鼓起脸,闷闷不乐。难道就因为母亲的原因吗?她自己、她自己是否有些别的私心……不过好在,比起被关在后院里催婚,如今能够看见她已经很好了。且母亲知晓此事,便也过了明路。
明笠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死缠烂打也要留在苏府!
……
苏府很大,管家便为三人安排了院子。知晓穆家父子乃主子的家人后,她自是无比恭敬,女帝在宫中也特意给穆家父子送来了赏赐,倘若不是担心二人不适,她甚至想亲自感谢一番。只是女帝也颁布了圣旨,将穆岩封为了县主,拥有西府城一个县的供奉,地位等同于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