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讥笑:“她穷得要死,肯定是假货。”
他害怕女朋友继续追问,赶紧岔开话题,拉她进了另一家饭店。
过了一会儿,林嘉誉终于带饮料回来了。
他远远看到余笙在叹气。
“怎么了?”他将其中一杯饮料递过去,“试试吧,这家在附近很有名。”
她垂下眼眸:“谢谢,没怎么。”
店员打断他们的对话,上了菜。
林嘉誉也没多心,掰开一副竹筷:“那我们快点吃?快开场了。”
余笙点点头,专心吃饭。
吃了饭,他们散步前往剧院,时间刚好。
天黑前,白色大道只是一位未施粉黛的明星,穿了件素净的白裙躺在休息室闭眼假寐。
入了夜,这位大明星才会换上最绚烂的华服,粉墨登场。
现在太阳已经落了。
霓虹交错,缤纷的剧目广告密密匝匝,巨幅海报们争奇斗艳,竭尽所能捕捉着观众的眼球。百老汇大街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蓬勃的生命力。
理查德·罗杰斯剧院门口已经排起长队,街上到处都是人,还能看见不少帐篷支在路边。
余笙看了看帐篷外头挂着的牌子,上面用英语写着——我不是流浪汉,我只是在排队。
一路上都有人在叫喊,询问是否有人退票,他们愿意高价收购。
“哇……真火爆。”
她很自然地走向队尾,林嘉誉却指着隔壁的帝国剧院:“走这边。”
余笙以为记认错了,晃了晃手中的票:“写的是理查德剧院哦。”
对方的语气微微上扬,浅然笑道:“我带你走秘密通道。”
他们路过《悲惨世界》的卡司告示牌,走入帝国剧院边上的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安静幽深,和繁闹的百老汇大道截然不同。
走进巷子深处,余笙的双手紧紧捏在胸口:“林先生,我们真的没走错吗?这里好黑……”
“别怕,”林嘉誉放慢脚步,和她靠得稍微近了一些,“这条路我常走。”
他在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住,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没多久,门便从内打开。
一位皮肤黝黑的外国人从门后走出来,“Hey!誉,你终于来了!”他张开手臂,热情地和林嘉誉拥抱。
林嘉誉拍了拍友人的肩膀:“斯蒂夫,好久不见,先祝你今晚演出顺利。”
“谢谢!你能来看我表演,我感到非常高兴!”
林嘉誉侧开一步:“斯蒂夫,让我向你介绍,这位是余小姐,我的朋友。非常谢谢你给我们的票。”
听到他说“My friend”,斯蒂夫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而余笙在一旁愕然。
林嘉誉说的英语是伦敦腔,比她在剑桥念过书的哥哥还标准。
尽管他刻意用美式的语言习惯说话,还是改变不了那纯正的英式发音。
“余小姐,”林嘉誉换回中文对她解释,“斯蒂夫是伯尔的新演员,是我在RCM的同学。”
在《汉密尔顿》这部剧里,阿伦·伯尔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至于RCM。
全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那是国际知名的音乐高校之一。余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是林嘉誉的母校。
她激动不已:“很高兴认识你,斯蒂夫先生。我是第一次来现场观看《汉密尔顿》,我无比期待今晚的演出!”
“感谢你的祝福!”演员展开纯粹的笑容,“请二位跟我来吧,演出快要开始了。”
余笙不是初次来剧院听剧,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熟识的人都对音乐剧没兴趣,往常,她只能一个人来。
但是这一回……她默默注视林嘉誉的背影。
不自觉地,她快行几步,紧紧跟在他身后伸手可触的地方。
斯蒂夫带他们从职员通道穿入理查德剧院的后台,他们成为第一批检票入场的观众。
落座后,林嘉誉蓦然看向她问:“余小姐,你在加州生活过吗?”
余笙的笑容定住了,像是被揭了短,难为情地缩起肩膀:“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的母亲是美国华裔,姥姥姥爷都常居加州。小时候,她在那生活过一段时间,长大了也常陪母亲回去探亲。
所以她说英语带点加州口音。
但是,这种口音即便在美国也不是很受欢迎。
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剧里金发碧眼的做作靓妹,穿着一身死亡芭比粉。不少人认为这口音不仅婊里婊气,还很俗。
算是美国版“夹子音”。
她一直在改,但是多少还残留了一点。
不过,余笙没和林嘉誉说这么多。
受到父亲的严厉教育,她不会对不熟悉的外人提起家事。
“老毛病?”林嘉誉问,“你是指什么?”
见他一头雾水,余笙只是掐头去尾地提及一桩旧事:“那个,中学时我经常被同学嘲笑,他们觉得我讲英语很装,听着恶心。”
中学时期,有的孩子还不太懂事,小团体抱起团来像个刺猬,然后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到处扎人。余笙也没能幸免。
林嘉誉听后,冷不丁地淡淡说:“不觉得恶心,我很喜欢。”
“……哎?”
他说得理所当然,澄澈清亮的眼睛锁住她,她被盯得莫名心慌。
他又道:“其实你的发音更像纽约人,但是元音说得很饱满,我才问你是不是在加州生活过。”
余笙扯了个谎:“没有没有……谢谢你的安慰。”
“别误会,我没安慰你。”
她一愣,侧目看着林嘉誉。
他的表情没什么起伏,他只要不笑,总是透出一股疏离缥缈的气场,让人感到他和自己离得很远。
可他的语气十分肯定:“那些人只是嫉妒你罢了,你不用在意的。”
余笙发觉,林嘉誉不是一个特别会共情的人。
听了她的故事,他的反应可谓冷淡,连一丝一毫的同情都看不出来。
可能他的热情和敏感全都给了音乐。
但是,这样就很好。
余笙反而感到自己被对方平视着,不自觉地,重新挺直了腰杆。
林嘉誉微微偏过脸,与她对上视线:“而且你的声线不错,你唱歌是不是很好听?”
余笙哑然失笑:“……我严重跑调,从来都不敢去KTV。”
他屈肘托腮,扬起了唇角:“下次和我去,我唱给你听。”
他清冷的眼睛里晕开暖色,像晨光落在极地的雪盖上,蒙着一层光。
那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余笙的嘴张了又合,没能出声。
她攥紧手指,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才慢半拍地回答道:“好啊,我会期待的。”
她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不禁一阵懊恼。
今晚,好像太紧张了。
余笙从小跟着父母出入各种大场合,见过太多有权有势,有钱有名的大人物。
她早已练就不怯场的本事,不管见谁都能坦荡镇定,脸不红,心不跳。
唯有这次和林嘉誉独处,精神一直没办法松弛下来。
为什么呢?
余笙想不通。
这个级别的明星她又不是没见过。
小时候过生日,母亲带她去见她最喜欢的演员,她都没有这么紧张。
所幸,其他客人也开始进场了,嘈杂顿时填满这间剧场。
林嘉誉也低头看手机,好像在看什么人发来微信。
熊怀:记得带口罩!
助理连着发了几个跪地磕头的表情包。
无奈,他乖乖掏出口罩戴上了。
之后,又自觉地用前置摄像头自拍一张,给熊怀发了过去。
林嘉誉:满意了?
助理马上发来一串呲牙笑。
熊怀:你和余小姐今晚真的不回来了吗?
林嘉誉:谁说我不回来?
那边,熊怀没敢吭气。
但他猜也猜得到。
林嘉誉:少听迟渊瞎说,听完音乐剧我就回去。
熊怀:不回来也行……
熊怀:我都想通了,迟哥说得对,你谈一次恋爱不容易,柒哥那边我会想办法帮你。
林嘉誉不得不感叹,这迟渊是有点本事的,这么快就给熊怀洗脑成功,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
林嘉誉:收收你们的想象力。
他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收起手机,余光却不自觉瞥向右手边。
余笙侧颜的线条娇俏温润,鬓角散落的碎发柔软而顺滑。她注视舞台,那双眼睛星子一般,亮亮的。
前几天,林嘉誉在机场看诗集,盯着书本上余笙模糊的照片时,助理凑过来,瞥了一眼。
当时,熊怀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位竹生老师,长得比较普通吧?起码她自己可能对长相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林嘉誉问。
熊怀蹙着浓眉想了想:“我觉得……出版社不会选一张模糊的作者照,这贴了和没贴有啥区别?所以我猜,是作者不想被看清长相,要求出版社放了这张。那她为什么不想被看清呢?大概率是不满意自己的外表。”
乍一听似乎有道理。
可见到余笙本人,小熊也知道他说的大错特错了。
长了那样一张脸,应该不至于对外貌感到不满。
她只是和我一样,讨厌被以貌取人。
——林嘉誉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他永远记得,刚出道时公司对他说,他这张脸比他的嗓子值钱。
林嘉誉不瞎,他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
但他很不喜欢这种定论。
因此,他拒绝了所有出演偶像剧的工作,要求专心做音乐。
“我只想唱歌。”这是他对公司领导说的。
由于不听话,高层一度对他非常头疼。
若不是他运气好,凭借出众的实力迅速唱出知名度,可能早被公司雪藏了。
林嘉誉不曾后悔,他想靠歌声留住听众,而不是靠一层会衰老的皮囊。
在这一点上,他认为余笙和自己是类似的。
距离开场只剩下几分钟了。
很不巧,周凡和肖芮也来看这场了。
他们的座位是第一排。
肖芮左右看了看,阴着脸:“怎么是第一排……这就是你说的好位置?”
“这里多好!”周凡伸出手瞎比划一通,“多近呀,要是他们演得不好,我就上去演给你看。”
肖芮冷冷哼了一声:“那你演吧,我走了。”
“不是……大宝贝儿怎么还生气了呢?”见她摆脸色,周凡立马怂了,柔声细语哄着。
“你到底懂不懂啊……”肖芮狠狠瞪他。
“这又不是演唱会,第一排太近了,全程都得抻着脖子看,像只乌龟,而且还看不到舞台后方。”她指向后排,“七排正中才是——”
话没说完,她忽然一愣:“咦?那个女生,我们下午是不是在饭店见过?你认识的。”
周凡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去,张大了嘴:“还真是。”
肖芮羡慕不已:“她那里才是最好的位置……”
“给她能耐的……”周凡咂咂嘴,嗤之以鼻,“肯定是大佬带进来的呗,可能最近傍上大款了吧,毕竟她还算有几分姿色。”
肖芮斜他一眼,用胳膊肘狠狠撞他:“你看见了?少在背后胡说八道。”
周凡老老实实闭嘴。
真邪门……为啥要帮一个不熟的女人说话?
他死活都想不通。
“不过,她身边那个人,”肖芮又一次偷偷回头,“是我的错觉吗?看着有点像林嘉誉。”
“你指定认错了,”周凡发出不屑的笑声,“那女的要是认识林嘉誉,我跟她姓!”
作者有话说:
《汉密尔顿》确实是百老汇知名音乐剧,
但是文中出现的演员为虚构,和现实无关。
第7章 《satisfied》
演出进行到中场,有二十分钟的休息。
林嘉誉带余笙去剧院里的小吧台喝饮料。
中途他去卫生间,余笙留在卡座,给她搜刮来的场刊拍照。
余笙傻笑着编辑朋友圈,疯狂赞美这场演出,恨不得赋诗一首表达激动的心情。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搅了她的好兴致:“我说,你该不会是追着我来的吧?”
她抬起头,首先看到一只手抓着个威士忌酒杯,杯子里的酒不剩多少了。
接着,又看到周凡吹鼻子瞪眼的嘴脸。
余笙冷漠不语,周凡就来气:“我在跟你说话!”
咆哮带出一股难闻的酒味,她避之不及,被呛得直咳嗽。
“你酒量那么差……还敢喝威士忌。”
大概半年前,她和周凡还有联系的那段时间,周凡在杀青的庆功宴上喝多了,耍酒疯,打了饭店的服务员。
他的公司花钱把这事儿压下来,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从那以后,余笙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酒量差,酒品烂,还爱喝。
简直是人菜瘾大的典例。
周凡把剩下的那点威士忌倒进嘴里,揩了一把挂在嘴上的汁水,嚷嚷不止:“你为什么跟踪我?我去哪都有你!”
余笙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死蟑螂:“少自恋,我根本不想碰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