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很念旧,”周子颐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语声温柔,“和我一样。”
这话听起来好像意有所指,田语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从北州回来了?你不是不喜欢安州吗?安州人太精明。”
“你还记得我这句话……”周子颐怔了一下,脸上的愧色一闪而过,“对不起,那时候都是我一时气恼胡说八道的。”
遥远的记忆袭来,田语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激荡。
毕竟那是一场投入了真情实感的恋爱,她也曾想过天长地久,并为之和父母努力争取,但是最后却败给了现实。
田成善不喜欢这个从北方山沟沟里来的穷小子,而穷小子也心高气傲,不愿意做小伏低哄他开心。田语左右调和,好不容易才让田成善看在她的面子上和周子颐见一面,结果见面当天,两人剑拔弩张、你来我往,吃到一半吵翻了。
“安州人太精明”这句话,就是在那天吵完架之后说的。
后来她和周子颐见面不得不瞒着田成善,最常用的一个理由就是找朋友打网球,这也是上次为什么田成良暗讽她因为网球和田成善差点闹翻的原因。
“不说这些了,”她不想再纠结往事,再次岔开了话题,“过去的都多过去了,聊聊现在吧,你看起来混得不错。”
“还行,总算没丢人,”一提到工作,周子颐颇有几分傲色,“读完研后我就进了现在这家投资公司,一开始当助手,后来就直接升任了基金经理,今年公司计划在安州开设分公司,我就申请过来了。”
“那挺好,周大才子的确名副其实,”田语开玩笑,“不枉当初我们全班人包括老师都看好你,把你媲美周敦颐。”
当年周子颐和田语是同班同学,就算在人才辈出的安州大学金融系也出类拔萃,被赐名周大才子,有很多校外女生都追到学校里来看他。又因为他接人待物都很傲气,名字还像《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大家还半开玩笑地给他起了个“周莲花”的外号,一直叫到了大三。
大三时,周子颐公开追求田语,半年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同学们感慨“周莲花”为爱降落,傲气不再,整个人都温和了好多,一致同意抛弃了这个外号。
“你又笑话我,”周子颐的眼神亮了亮,“真怀念以前的校园时光。最近几年安州变化太大,以前经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了,这几天我有空了就在安州大学附近走走逛逛,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别考古怀旧了,往前看吧,”田语笑着道,“周经理未来的日子金光闪闪,不必去怀念以前的旧时光了。”
她举起杯来,“来,以茶代酒,祝你前程似锦。”
茶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周子颐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谢谢,那你呢,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那位……对你好吗?”
“还不错,”田语神情自若,像个粉刷匠似的粉饰自己的婚姻,“平常还挺惯着我的,也很支持我的事业,就是忙了点,经常满世界跑。”
周子颐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那比我好,以前我太年轻,动不动就对你甩脸子,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有时候回想起来就很后悔。”
“礼物贵在心意,倒也和价格无关,”田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钻石表,“是我们俩没有走到最后的缘分——”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周子颐吃惊地问。
“我……我忘了件事,很急,真不好意思,我得走了。”田语拎起包来,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她刚要拉开包厢的门,周子颐叫了一声:“小语,等一下。”
“我真有急事,”田语回头,歉然道,“下次有空的话,我回请向你赔罪。”
周子颐几步到了她的面前,凝视她的眼神中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声音也微微颤抖:“小语,我想问……如果……你还没结婚……那现在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没有如果,”田语冷静地道,“子颐,这种设想还是不要有了,害人害己。”
回去开车已经来不及了,出了饭店,田语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赶去丽珵大酒店。
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两眼,二十五分钟前有个未接来电,应该是程慕允的,手机放在包里静音了,她完全没听到。程慕允怎么给她打电话了?难道……
她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抱着一线希望,她拨通了赵心桐的手机,“妈,我有事耽搁了,你们在……”
“小语,”赵心桐兴冲冲地打断了她的话,“和慕允约会得怎么样了?那个旋转餐厅挺浪漫的,慕允他这个人就是工作狂,一头钻在公司里出不来,需要人提点,咱们慢慢来,这两天我们都在敲打他了。”
“妈,你们别为我操心了……”田语哭笑不得,她还以为是全家人到丽珵吃饭呢,没想到居然是她和程慕允单独的饭局。
“不替你们操心替谁操心啊,”赵心桐开心地道,“前两天我还和你妈通电话呢,都等着替你们俩抱孩子,最好生两个,一男一女凑个好字。”
田语扶额。
长辈们几乎都这样,结婚生子是女人铁打不变的流程,至于感情,可以放在一边慢慢培养,迟早会有的。
现在她已经可以预见程慕允因为她失约而发火的场景了,赵心桐还在这里展望孩子和二胎。
“妈,你想得太多了,”她不得不泼冷水,“我先挂了,回头再和你说。”
“行,不占用你们俩的时间了,好好吃饭,生孩子的事情不给你压力,你说了算,听你的。”赵心桐喜滋滋地挂了电话。
出租车在马路上飞驰,田语捏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给程慕允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再一看,出租车已经飞驰在了新塘桥上,新塘江畔的霓虹闪烁,宛如一条长龙蜿蜒盘踞在两岸,丽珵大酒店已经近在眼前,好像也不用特意再打电话了。
急匆匆赶到了顶层旋转餐厅,领班就迎了上来,问清楚姓名后把她往里带去。
推开门一看,田语愣住了。
包厢很大很美,此刻正旋转到南面,直面新塘江,视野开阔,将整个江景一收眼底;餐桌上空空如也,不知道已经吃完了还是没上菜,房间里也没有程慕允的人影。
隔壁传来说话声,田语走过去一看,最里面有个小门,是专为包厢配置的休息室,程慕允正坐在沙发上和人视频通话,神情专注,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田语一路飞奔还有点喘,斜倚在门框上盯着程慕允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了起来。
看,她又高估自己了。
还以为程慕允会为了她的无故失约而生气,结果程大总裁压根儿没时间理会她的失约,而是直接在包厢里处理起了公务,真是分秒必争。
的确是个工作狂。
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她视线,程慕允抬起头来,示意她稍等片刻。
流利地说了一长串外文后,程慕允合上了电脑,抬手看了看时间:“来了,怎么这么晚?”
田语不想节外生枝,含糊着编了个理由:“下午在开一个金融会议,晚了,手机放包里没听见,不好意思。”
“金融会议?市财政厅牵头的那个?”程慕允想了起来,“郑克己好像也去了,你要是缺钱的话和我说一声,不用去那边看别人眼色。”
田语不想提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向程慕允开这个口,一旦开了口,就好像两人的新旧产业之争就彻底落下帷幕,她和田成善都输了。
“吃饭吧,”她避重就轻,“我有点饿了。”
“你还知道饿?”程慕允站了起来,不悦地道,“我从六点半等到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就算开会晚了,也该给我回个电话。”
田语有点心虚,如果说昨天她有理由反驳程慕允的双标,那么今天的确是她的错,就算是随口答应的、就算是误会了是全家聚餐也不应该忘得一干二净没有赴约:“对不起,那这顿算是我请你吧。”
程慕允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吃饭还能让太太请?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那你说让我怎么赔罪?”田语无奈地问。
程慕允的眸色一沉,意味深长地道:“算了,先暂时记在本子上,下不为例。”
不愧是老牌的高档餐厅,VIP服务十分到位,迟到的晚餐很快就上来了,菜品还是一样的新鲜美味。
程慕允看来是真没吃东西,主菜牛排和蟹腿很快就被他消灭干净,田语刚才和周子颐吃了一点,现在没什么胃口,随便尝了点蔬菜就饱了。
时间也不早了,程慕允挥手叫了买单。
餐厅经理上来递了名片,并诚恳邀请程慕允入个黑金会员卡,不仅可以享受全年的健身和游泳权益,还能免费享用总统套房:“程先生,我们的总统套房非常特别,可以直通屋顶花园,享受凌驾于城市之上的星空和月光,非常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夫妇抛却城市的繁华,度过一个静谧美好的假期。”
程慕允心中一动,忍不住瞟了田语一眼。
女人应该都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浪漫吧?
“行,办一个。”
“那程先生、程太太这边请。”
餐厅经理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引着他们去贵宾室签约,走到一半,走廊上出来了一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热闹得很。
“哥,嫂子!”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田语一看,是郑淮。
郑淮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向他的朋友介绍:“看,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我哥,牛着呢,我嫂子漂亮吧?哪个女明星都比不上。对了,嫂子,我哥说你也在开那个金融会议,还和一个朋友……”
田语一个趔趄踩空了台阶,往前扑了过去。
程慕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小心!”
田语倒抽了一口凉气,翘着腿走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脚……脚崴了。”
作者有话说:
醋醋:担忧,程总不会自作多情到我女儿故意要投怀送抱吧!
程慕允:……
程慕允: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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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医院的候诊室前吵吵闹闹的,一个熊孩子在座椅上上蹿下跳,连带着整排椅子晃动不已,妈妈偶尔揪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上几下屁股,中间夹杂着孩子的嚎叫;另一边有个中年男人津津有味地在看外放视频,手机里不时传来女主播娇嗲的声音;对面则是一对老夫妻,老爷爷应该是发烧了,时不时地咳嗽两声,老奶奶则紧握着他的手,隔一会儿就不安地去摸他的额头。
田语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刚才深怕郑淮把金融会议的事情穿帮,她急中生智借口脚崴想要赶紧回家,结果程慕允坚持要来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骨折,不由分说就把她拦腰抱起,让司机直接载着到医院挂了急诊。
此时的程慕允一身高定西服,合体的剪裁衬得他愈发修长挺拔,深邃俊朗的眉目蕴藏着身居上位者的气势,板着一张脸站在田语身旁,和这嘈杂的急诊室简直格格不入。
“站着干嘛,”田语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歇一会儿。”
程慕允一动不动,面似寒霜、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个熊孩子。
在熊孩子第五次在椅子上蹦跳的时候,程慕允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被白炽灯光一照,阴影由上而下压倒性地威压地盖住了熊孩子,熊孩子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忽然一下不动了。
“你再跳一下试试?”程慕允一字一顿地道。
熊孩子仰起脸来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妈妈飞一样地扑过来抱住了孩子:“你这人干什么这么凶?和一个四岁的孩子计较,白活这么……”
程慕允没理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冷冷地吩咐:“把手机静音了,我太太头疼脚疼,听不得吵。”
那中年男人一挑眉,正要反呛,眼角的余光一撇,看见了隐在角落里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这是和程慕允一起来的司机兼保镖,健硕的肌肉看起来一拳能打飞两个小鸡崽子。
识时务为俊杰,中年男人赔笑着关掉了直播,往远处挪了挪位置:“不好意思,一时开心忘了,是不能外放影响他人,咱们一起提高素质,共建和谐社会……”
熊孩子抽抽搭搭的,不敢再跳了,趴进了妈妈的怀里,他妈也没了声音,僵着脸抱起孩子坐到了另一排。
对面的老奶奶偷偷伸出大拇指,给了小夫妻俩一个赞。
“我让你去国际医疗中心你非得来这里,”程慕允身上的低气压还没散,转头教育田语,“这里乱糟糟的,还要等这么久,不是浪费时间吗?”
田语无语了。
国际医疗中心在新塘江的另一边,开过去的时间就要半个多小时,而市一院只要十分钟;再说了,程家的家庭医生虽然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但私人医院里的X光室并不是,到时候还要麻烦别人。
这两下一比较,不是这边的性价比更高吗?
她不想和程慕允在这种公共场合争论,垂下眼睑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小伙子,”刚刚还夸赞程慕允的老奶奶看不下去了,“你这样可不行,对老婆怎么能态度这么差,你们要是实在急的话,我们和你换个号,下一个就是我们。”
“不用了,”田语连忙拒绝,“奶奶你们先,我没什么大事。”
“老太婆,你又瞎教育人了,”老爷爷咳嗽了两声,调侃道,“老娘舅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