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一听,“嗯嗯”地答应,连忙抽出帕子,恭谨地给面前的人递上。
可凤剑青却并不接,只是用目光示意一旁的罗饴糖,“你去帮她把手心的雪擦干净。”
罗饴糖一听,窘得满脸绯红,连忙接过银月手里的帕子道:“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不行。”银月一本正经道,“爹爹说了,贵人的话我们要听,要是没有贵人,我们哪有新宅院住呀,还得住漏风的破房子呢。”
罗饴糖拗不过这小姑娘,只好红着脸让她擦。
这下害得她都不能愉快地跟两个小家伙玩了,罗饴糖不禁背地里用幽怨的眼神瞪着他。
手心被擦干净那下,林里刮起了风,不知是她背地里幽怨某人的缘故,还是怎地,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凤剑青把身上皎白色的银鼠皮大氅披到她身上,同她低声温柔道:“走吧,差不多要观灯海了。”
两小姑娘在底下看着年轻英俊的男子,给身旁娇艳美人披衣,又拉着她走,都不禁瞪圆了眼睛,嘴巴圈成圆,赶忙齐齐用手掩住嘴。
第53章
“要...去哪里?银月和银鹭她们还在林里呢...”罗饴糖被他抓住手腕走, 羞怯又为难地不时往后望。
“放心吧,一会有婢子进去找她们。”凤剑青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出花树林后, 就松开她的手,让她跟在自己后方走。
“殿...大人!下官都准备好了,梯子也搭好了, 请大人和姑娘上屋顶用膳吧。”张驿丞找到了凤剑青和罗饴糖, 躬身谄媚地笑道。
宽落的大院子里, 前庭只有三间瓦房, 自然能容得下许多士兵, 院前宴席挤得密密麻麻的,只有花树林那边比较宽敞。
瓦房正中的那间,瓦顶中央铺平了, 用石砖搭了个望台, 可用竹梯子上去, 四面用屏风遮蔽着, 就成了宴请凤剑青和罗饴糖的席位。
罗饴糖小心翼翼地扶着竹梯子上去, 心脏砰砰地跳动。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说过,想要在屋□□一个望台, 这样她上去再也不怕滑脚, 还可以坐在上面赏月吃糕, 没想到今儿都实现了。
桌子和菜肴都备好了,只有罗饴糖同他对坐着。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是他还没听进去她的话,还是他早已习惯了对她有求必应。
饭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用熬了许久的肉汁浇在素菜上, 能吃出肉的香味。
“我好像...不能那样吃吧...”罗饴糖低着头, 不敢看他。
对面的男子没有说话。
“要...犯戒的吧...我可是要去南国的...”她又忐忑道。
“你不吃的话,孤帮你全部吃完了。”凤剑青面无表情地把菜盘都移过来,他这段时间犹豫了很久,不安了许久,心中始终还没有个答案。
见他好像真的都要吃掉,罗饴糖这下才终于弱弱地伸出一手,点了点那盘炸成肉排模样的蕈子豆干,急急道:“那我,吃这个。”
凤剑青终于没动她指点的那盘,继续下箸吃了起来。
夜色已浓,屋下到处点起灯笼,突然,天边炸起一个响雷,一朵绚烂多彩的焰火在黑夜中绽开,照亮了一地的雪花。
罗饴糖惊得起座走到望台边缘来看。
她不敢置信道:“这是不是...就是小时候你同我说过的放焰火?真好看...”
红色绿色的光相互辉映着照耀在她姣美的脸上,等火焰彻底熄灭下去,她又惊讶地发现,底下的花树上、花墙边都挂满了一个个灯盏,荷池里浮着一盏盏花灯,像是灯的海洋。
底下觥筹交错间,是宴客喜悦的脸,丝竹声在台下想起,在座有士兵自告奋勇上台唱起了山歌。
怎么办?喝肉汤、建瓦房、养鸡畜、种瓜果花树、灯海火树银花...好像都实现了,还看了焰火,那么接下来是...接下来是...
她按着心脏一下一下撞跳的位置,感觉身后的男子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接下来她还说了什么?她好像...在梦中说了...她想嫁人。
她想...嫁给小凤哥。
“补给你的及笄礼。”男子高大的身躯拢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
“台下没有你的长辈,孤可以充当你长辈,没有正宾孤给你找,台下将士都能当你的正宾,要赞礼,孤让人唱给你听,贺词,孤说给你听...”
这时荷塘花树那边,开始冉冉升起一个个天灯,璀璨、耀目,照亮天际。
“家有小妹,年方十五,择选吉日,宴请宾客,抚琴鸣瑟,成其笄礼。望其自此,遵道从礼,宜家宜室。”
凤剑青在她耳边说着笄礼的祝词,一边抬手,拔掉了婢女给罗饴糖插的碧玉簪,小心翼翼在她的发髻上,给插好一根碧蓝色的蝴蝶玉石簪子,上面的蝴蝶还会一扇一合地扇动翅膀。
罗饴糖也终于听清楚屋下兵士唱的山歌是什么意思,那是男子赞美女子的颂歌。
凤剑青帮她插完了笄,望着她寻常姑娘家打扮,美得不行的侧脸,手边拂过她的发,久久舍不得撒手。
“糖儿,你今天,很美。”
虽然明白,这是笄礼必要的赞美,但罗饴糖听他在耳边这么说,心跳骤然加速,耳根红透,窘得僵在原地,不敢拧过头去看他。
他注视着她发间的玉簪,那是一双的蝴蝶玉簪,碧玺玉石的这一根,是女子及笄时所插,还有一根红宝石的,是用作聘物时送给女子,成亲的时候,戴上这一双蝴蝶玉簪,寓意蝴蝶双飞,相携到老。
而红宝石的那根,此时在他手里握着呢。
凤剑青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身上带点甜香气息的味道也开始缭绕起来,裹挟在一起,风吹不散。
“取字青荇,是因为荇草所居,清水缭绕,污秽之地,荇菜无痕。”他的声音也在耳边微微鼓动,酥酥的,麻麻的,低沉磁性,让人小鹿乱撞。
二人的距离越靠越近,心脏狂跳,她还在盼着他主动挪开距离,因为她感觉自己脚软了,迈不开步子,胶住在地上,希望他能把持好。
可这一刻,不知是被屋下的酒气醺着了,还是被头顶的天灯照得有些头昏,她那一向克己守礼的小凤哥,这一刻不但没有立刻推开距离,反倒感觉他灼热的气息距离自己脸颊越来越近。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离开她也得主动退开才行,只是当时她自个也鬼使神差似的定在了原地,竟还生起了一丝妄念。
如果他不是王爷,或许他们现在就可以成亲,在自己搭建的瓦房行笄礼,行婚礼,洞房花烛,行人间至乐。
只可惜天并不遂人愿,他拥有不凡的气度,不凡的学识和修养,那就注定他本该是个不凡的人物,他们是不能有交集的。
“糖糖姐姐!糖糖姐姐!”
就在罗饴糖紧张地闭起双眼,双拳紧握,那性感的唇瓣即将贴上她脸庞的时候,底下两个小姑娘突然喊起她来。
凤剑青像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懊恼地撒开脸,终于移开了二人间暧昧的距离,气息冷下来,往饭桌方向走去。
张驿丞抱着两个姑娘爬上竹梯上,歉意道:“对不起,大人,姑娘,打扰你们用膳了,是我们家两个小丫,嚷着一定要坐姑娘那一桌,下官是被吵得无法,只能冒昧上来问问...”
“不行,下去。”凤剑青未等人说完,就举起杯清茶,冷漠道。
两个小姑娘一听,眸里立马酝酿起水汽,都巴巴地盯着罗饴糖看。
罗饴糖哪里招架得住这两个小丫头的眼神攻势,以前她对王府两个小尼姑都时常心软得不行的。
“那个...我想...”她指指两丫头,巴巴地望着凤剑青。
凤剑青接触她清水一样,潋滟清澈的眼神,招架不住,略感烦躁道:“罢了,留下吧。”
张大人慌忙千恩万谢。
张银月、张银鹭两个小丫头一上来屋顶,立马像猴儿似的,在望台四周又蹦又跳地相互追逐着看天灯,还不时踮脚扶在矮墙,对着天空发出“哇!好漂亮”和各种“啊啊啊!”的惊呼声。
凤剑青被两小鬼吵得头疼,胃口也不甚佳,只夹两箸后就不吃了。
罗饴糖见他的脸越来越黑,同他小时候对她不耐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回想起刚刚他贴紧自己呼吸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怔忪,心跳尚未完全平复。
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她目光看他似的,抬眸看她。
罗饴糖心慌地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都很不耐烦那么小的姑娘啊,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他却难得脸色缓和一些,抬袖给她夹了一箸桂花酥,淡声道:“孤只是觉得那么小的姑娘难以应付,并非是讨厌或不耐烦。”
他那么一说,她感觉好像确实是。
以前小凤哥时常对她冷脸,脸上经常出现不悦、烦躁、冷漠的表情,但他对她又总是爱护有加,总是在困难和危险面前挡在她前面。
原来他只是不擅长和小姑娘相处,并非讨厌或不耐。
罗饴糖低头小口吃着他夹来的桂花酥,抿唇笑了。
他看着她展眉笑的样子,又夹了一块放到她碗,“要不是你喜欢,孤肯定把她们赶下去,太吵耳。”
罗饴糖停下筷著不动了,有些心虚地朝着那边对着灯火大喊大叫还跺脚的小姑娘喊:“月儿,鹭儿,快过来吃些菜吧!”
两小姑娘很听她话地跑过来吃菜了。
小姑娘对爹爹口中这位需要“供着”“顺着”的贵人,起初都挺恭谨的,可后来看见自己最喜欢的糖糖姐姐在这位贵人面前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又想起这位贵人在林子里给糖糖姐姐披衣,还拉着她走的样子,渐渐地,就觉得没什么可怕了。
“贵人,你为什么都不会笑的,吃到味道好吃的菜,都不会觉得高兴哦?”
小银鹭开始喋喋不休地在凤剑青旁嚷嚷。
然后小银月就凑过来罗饴糖耳朵边,大声地同她说着悄悄话:“糖糖姐姐,你知道我和妹妹为什么上来了吗?”
罗饴糖揉了揉被震得轰鸣的耳朵,笑着摇摇头。
她继续附在她耳边大声道:“因为我和妹妹看见他欺负你了!他想靠过来用嘴巴贴你的脸,我娘每次被我爹这样贴脸贴唇,都要骂爹爹使坏,所以我和妹妹救你来了。”
她这话说得对面喝着茶的凤剑青都听见了,茶碗“啪”地一声被捏碎了一角。
罗饴糖窘得满脸通红,连忙拉着小银鹭道:“刚刚只你跟月儿看见?你爹他们也看见吗?”
“没有,就我俩躲在墙根下看见,爹爹是后来我们烦着他,央他带我们上来的。”
罗饴糖松了口气,“鹭儿,可别胡说哦,刚刚哥哥他没有贴姐姐的脸,只是靠得近,知道吗?”
小银鹭点点头,“可是爹爹他说,姐姐是贵人的女人,贴贴是很正常的事啦。”
第54章
“姐姐, 你为什么是贵人的女人,你是鹭鹭的女人行不行啊?”
小银鹭说着,就眨巴着眼睛, 朝罗饴糖脸颊边“吧唧”亲了一口。
这时小银月看见了,立马蹦跶着短腿也跑过来,往罗饴糖的另一边脸“吧唧”亲了一下, 不甘示弱道:“糖糖姐姐要当月月的女人, 可不能当你女人!”
两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
凤剑青冷着眉, 突然把手里的茶碗“砰”一声砸在饭桌上, 张银鹭、张银月吓了大跳, 转头惊讶地看了过去。
“再吵把你们扔下去。”
十分冷漠不近人情的一声低斥,完全跟当年对她不耐的少年很是相符。
紧接着,凤剑青从席上起座, 走过来牵起罗饴糖的手, 带着她从屋后跃了出去。
罗饴糖还想问问两个丫头, 她们爹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对她俩说那么直白的话, 却已经被他带着强迫在空中飞, 她吓得闭了闭目,只得抱住他的脖子, 身后两个被抛下的小姑娘急得在屋顶“哇哇”大哭起来。
这三两间简陋的瓦屋后, 就是红梁雕木的院子了。
凤剑青从不亏待有功绩有能力的臣子, 只是他家姑娘的身份尴尬,她的愿望不宜由他直接实现, 须得借助别的人,以别的名义, 绕一圈来实现。
“糖儿, 南国使者来到之前, 孤带你逃离这里,怎么样?”
刚才开宴之前,有探子来向他禀报,说是有发现山黑寨的人落在了南国腹地,具体情况尚不知晓。
本来凤剑青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不管找不找到山黑寨的踪迹,他都要亲自带他家姑娘去南国金銮寺,等她完成她师父的遗愿后,再把她带回来,然后再去找山黑寨的人。
结果,这下子正好。
“带我去哪?”罗饴糖睁眼问。
“你不是说要去金銮寺完成师父意愿?孤不让你去,你还偷偷想办法联系上陛下了,孤能怎么办?”
他叹息一声,“只能亲自带你去,再带你回。”
眼前有无数盏天灯明明灭灭,升起坠落,罗饴糖抓紧他的肩膀,被他带到半空中,能怎么办?不同意会被扔下去吧?
“嗯。”她鬼使神差地,在这灯火最美的时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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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两人在张驿丞家迁居入伙宴后,就销声匿迹了,可把张驿丞急坏了。
可反观凤剑青那些下属,好像早就得到过什么指示似的,态度不慌不忙,也不见他们派人四下找寻,就只知道使唤他去找。
“莫不是,那贵人旁边的小娘子身份有古怪,他俩一块私奔了吧??”张夫人怀疑道。
张驿丞点头附和他家夫人:“本官一看那姑娘的字迹,就知道是那贵人自小手把手教出来的,莫非他们不止是情`人,还是有血缘关系那种?”
“什么意思?”张夫人挠着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另边厢,凤剑青和罗饴糖已经来到南国边境的小镇了。
凤剑青换了一身布衣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惹了路旁不少女子的目光。
罗饴糖叹息一声跟上,悄然把在小贩处买来的兜帽兜头盖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