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同意又能如何?朕才是一国之君。”
罗饴糖从南国回来,进宫面圣的那天起,皇帝的目光就很难从她身上离开了,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让她去色`诱摄政王,至少,不该让她用身体诱,不过幸亏她没来得及执行。
“陛下是善谋之君,妾觉得在陛下身边很安心,再也不用担心外边的人会觊觎妾的姿色,因为陛下能护着妾。”
天子在她面前把自己说得多有君威,罗饴糖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她只能顺着他来,把他哄高兴了,才好套话。
“糖糖放心吧,要是朕能早些遇上你,当初你就不会被荣安侯和他世子欺负了,以后,有朕在,定能护你。”皇帝盯着她,信誓旦旦道。
“可是摄政王那边怎么办?陛下身边都没几个靠得上谱的肱股之臣的话,怎么跟摄政王对抗呢?”罗饴糖装作忧虑道。
皇帝一听她提起摄政王,就觉得心烦,但同时见她一副弱质纤纤,真的在担心他的模样,他不忍让美人忧虑,便安慰她道:
“放心吧,那个设局短短几天内端了荣安侯的状元郎你也认识的,应该也知道他很厉害,他如今被朕提拔上来,当上了大司空,是文华殿大学士了。有他帮着朕,怎么可能对抗不了摄政王呢?”
罗饴糖窥得这个秘密后心下狂跳,脸上却维持一副恭良态度,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沿途从边境一路回京的路上,罗饴糖已经从民间听得不少诋毁摄政王的坏话,有的甚至说他通奸卖国。
大晋皇帝的手段和作风,罗饴糖虽然不算十分了解,但从以前短短的几次见解来看,她认为皇帝应该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做出如此缜密的布局,而且,她有预感,做了这些事的人,应该还做下别的他们明面上还看不到的事。
她没有想过是,竟会是陆状元出卖了小凤哥。
听说摄政王身边另外一个得力助手,许大人死了,也不知道,此事同陆冬元,有多少关系。
罗饴糖默默地闭了闭眼睛。
·
隔日早朝后,罗饴糖带着宫人做了些糕点,亲自来到前殿的位置等皇帝下朝。
朝罢,臣子摇头叹息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走最后的是已然身穿正二品锦鸡绯袍的陆冬元。
他同之前没多少变化,依旧容貌温润,待人亲切,在目光接触到罗饴糖,对她温声笑的时候,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这些如今在罗饴糖看来,只觉得这温润的笑容,假得瘆人。
“娘娘在等陛下吗?他大概还得忙好一会呢。”陆冬元笑。
“陆大人在这遇上我,都不觉得尴尬的吗?不亏是朝政重臣,连摄政王都要高看几眼的肱骨之才呢。”她冷讽道。
陆冬元却并不恼,脸上依旧笑着:“娘娘没有资格说这话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罗饴糖这一身华贵的装扮,和她这一脸怒容,继续笑道:“娘娘这一身装扮,真的惊艳到微臣了。娘娘大概不知,摄政王要回来了吧?陛下准备年夜设宴,宴请众臣,顺便为平乱归来的摄政王接尘。”
罗饴糖一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紧抓握。
陆冬元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
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从宫婢手里接过一壶胡辣茶,递到陆冬元手边。
“陆大人还是别叫我娘娘了,还不是呢,还没恭喜陆大人高迁,没什么好物,只有一壶自己做的胡辣茶,当是贺礼了。”她冷冷道。
陆冬元一听又忍不住笑,“还是不了,要被别的人知道,你亲手做的茶送给了微臣,那人不得立马从千里之外赶回大晋,提刀将微臣...”
话音未完,那壶滚烫热辣的茶便浇了他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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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剑青的大军班师回朝,途经之地,由来时民众一路的夹道相迎,到如今用馊菜、臭鸡蛋,甚至粪水去砸他们大军。
摄政王从来不管行事还是打仗,都十分节俭,军备没有准备太多,朝廷那边背叛了他,迟迟不给他们送来军备,路上还有饥民去抢军粮,军队为了不伤害那些饥民,都束手束脚,没想到饥民背后还有一帮有刀枪的人,同他们打了一仗。
摄政王的人马不忍伤民,没想到那些民众还站出来,把摄政王侮辱了一番,有人直接把黑狗血撒在他的军帐,开骂道:“狼子野心的狗贼!你勾结外贼,想把大晋拱让出去,当初我们真瞎了眼会拥戴你!”
凤剑青始终安坐帐中,手里把玩着一根簪子,态度淡淡的。
“殿下,这背后定有谋划之人。”齐安禀道。
凤剑青只轻轻地“嗯”了“嗯”,并无多大情绪变化,“找人去彻查一下,当年先帝处决的一个亲王后裔。”
就离京的这段时间,凤剑青从一个民心所向的当权者,变成如今这样,仿佛一瞬间被整个大晋背弃了一样,寸步难移。
所幸的是,有罗饴糖留给他的那一万湘军,那些湘军名义上不归于凤剑青所有,倒是能不有所顾忌,能放开拳脚去行事。
“殿下,当真让湘军去把军粮抢夺回来?”齐安仿佛不能肯定这真的是那位行事规矩、大义凛然的摄政王会发出的命令。
“要夺,当然要夺。”凤剑青闭了闭眼,“敌人不仁义,我们再讲所谓的仁义,那不是愚蠢至极?”
齐安忐忑地退下了,在他的印象中,摄政王是宁肯饿死,也要将口中那半口粮掰出一半分给民众的,现在公然要从民众手里夺抢,那么艰难的决定,他也得挣扎许久才做出来吧?
可是没等到湘军正式扮作流寇去夺抢,就有民众主动忏悔着把军粮还回了。
“是螺洲的一些百姓,听说这边有民众为难摄政王,组织队伍前来维护殿下来了。”
齐安很是欣慰,“幸好不用湘军出手,要不然,抢夺之时,肯定免不了有死伤,殿下您肯定不忍。”
“可知晓螺洲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凤剑青问。
“有位姑娘上京途经螺洲一家最大的酒楼时,无意听见有诋毁殿下的发声,她站出来为殿下正词了。然后一则关于殿下少时维护河头村,怒绑贪官的故事就传了开来,大家都说,殿下连失忆了都心存浩然正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国。”
齐安道。
凤剑青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蝴蝶玉簪。
那个傻姑娘...
作者有话说:
男主黑化造反进入倒计时...
第63章
年三十傍晚, 天早早就暗了,铅灰色的一片,压得天空低沉。
果不其然, 没过一会,下起了小雪。
罗饴糖在侧殿精心装扮,少年天子突然黑着脸走进, 一旁的宫人都没有禀报。
珠花宝石撒落一地, 姑娘纤细的一截脖颈被他用手扼住, 脸庞涨得青紫, 快要窒息了。
“那天是你哄着朕, 趁着朕不备,夺走了虎符调走城关兵士的是吧??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
皇帝被人戏弄了感情,还乱了大事, 恼怒地找罗饴糖算账。
“难怪每次朕想亲近你, 你就推脱说朕身体不好, 再等等, 依朕看, 你其实是心还在皇叔那,你有没有跟他通信!都泄露过什么秘密!说!!”
年轻天子恼得额角青筋都突起了, 情绪一个激动, 呛咳不已, 安公公连忙上前递药。
因为皇帝身体不适,罗饴糖得以暂时挽回一命, 头发散乱,眸噙泪光地坐在地上, 大口呼吸。
“要么...你就杀了我!”罗饴糖喘着气, 犟硬道。
“陛下, 娘娘她应该没同摄政王通信,他们要是早有什么的话,娘娘也不能当初跑去找陛下合作,要去南国呀,更何况,要是摄政王知道些什么的话,又怎么会回京?”安公公宽慰皇帝道。
罗饴糖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那这么说来,此次宫宴,是特地为摄政王部署的吗?皇帝他们到底还部署了什么?
“哈...想让朕杀了你,你就不必今晚宫宴上面对你旧日的情郎是吧?那么害怕他看见你如今待在朕身边的样子吗?那朕就定要让他看看!”
皇帝大笑起来。
明明当初计划好这只是一场戏,连皇帝自己也预料不到,等这场戏演起来,自己竟真的深陷进去,并且在过程中为罗饴糖的可能不忠而痛心疾首,牵动了真的感情。
这场火焰将会越燃越烈。
他缓过气后,又从地上将她捞起,扼住她咽喉,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待会出去,好好听朕指令,然后...等册立仪式之后,你再也没理由拒绝朕了。”
“告诉你吧,朕服用了太医新研制的药,现在,身体可好了。”最后,他凑在她耳根处,轻轻摩挲着她耳珠的位置,暧昧道。
罗饴糖瞪大眼睛。
·
年夜宴正式开始,朝臣和皇亲贵族陆续进场,筵席两旁都加了篝火,上方撑起了厚毡子,即便是下着小雪,筵席间还是暖和。
众人进场坐好后,摄政王凤剑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到霍州平乱有段时间了,赶在年夜宴前赶回,连身上的战甲都来不及换,风尘仆仆地进座,众人都起身给他行礼。
今年主座上设有三个座位,太后没多久来了,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一来到就替皇帝问候起摄政王来,剩下皇帝的主座,和主座旁还有一个位置。
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未有嫔妃,主座一直只设两座的。
“王爷殿下,平乱一路上,辛苦了。”
陆冬元身穿绯色官服起身,举着酒杯朝凤剑青敬酒。
身旁的齐安和啸风握起了拳头。
凤剑青表情淡淡的,轻一举水杯,“孤向来不喝酒,你知道的。”
陆冬元亲自上前帮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嵬军已经放弃抵抗了,殿下您知道吗?”
凤剑青瞟他一眼,平静道:“是你在帮陛下出谋划策的吧?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部署了?考上状元,被孤钦点那会?”
陆冬元依旧是笑:“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微臣一直都是效忠殿下,而殿下向来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殿下的人马,不就是陛下的人马吗?难不成,殿下还能有不臣之心不成?”
身后的啸风忍不住,想前来帮殿下赶走卑鄙小人,不料被凤剑青伸手拦住。
“对了,殿下,当年您为了平息朝中流言,请辞先帝赶赴冀州属地,途中被刺的刺客,微臣已经帮您找到,也顺便帮我们国公爷洗刷掉嫌疑了。”陆冬元望向靖国公的位置。
靖国公突然被点名,有些面懵地站起身。
“臣没有派人行刺殿下!臣没有!冤枉啊!”靖国公憨憨地被暗中怀疑了多年也不知,如今突然提起,他慌了起来。
“难怪孤找了多年证据没找到,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何人?”凤剑青明明知道陆冬元在为他凿开一个陷阱,却还是从容地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因为,他也想知道一个结果。
“殿下记得当年先帝身边一个得力的老太监吗?他在先帝崩天后,就很聪明地告老还乡了。当年派人刺杀殿下的凶手,就是这位老太监。”
这相当于公然把先帝生前的腌臜事,当着众人的面揭发出来了。
太后立马下令,喊人抓住陆冬元。
凤剑青喊停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冷冷地问陆冬元道。
陆冬元被禁卫军抓住,被打得嘴角带血,依旧笑着道:“微臣当然知道,可是,臣说的可句句实话啊,先帝一直想铲除您,是事实,他只是没有能力,而且当时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才孤注一掷,用你自己赋予自己的枷锁,控制你的。”
“不可能的。”凤剑青平静道。
“殿下,您比臣厉害,又怎么可能这些年以来,一直没察觉先帝的行举呢?您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认得这个玉扳指吗?这是老太监派人去暗杀完,赐给他的。”
凤剑青眯了眯眼,看着他扔过来的玉扳指。
他小时候确实经常看见先帝戴这个玉扳指,因为是西域珍贵的血玉,恰好当时他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也很喜欢,可是后来他回来后,就再没看见先帝戴了。
这老太监得了先帝这样珍爱的宝物,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获得?
“先帝当年确实是爱过文贤皇后,但后来移情一位位分低的嫔妃,也是事实。就是那位生下七皇子的文嫔,殿下还记得吗?”
“先帝真正想捧继承皇位的,是他唯一爱的七皇子。之所以对你爱护有加,只是因为当年他没有能力,又有太后和靖国公在,所以才会用尽一切来表现出对你的爱护,还故弄玄虚,向靖国公透露出成帝的遗嘱,当年成帝遗嘱是,希望先帝死后,由您继位。”
靖国公露出心虚的眼神,喊道:“赶紧把人拉下去!拉下去!!”
凤剑青没有再制止,任由他被人拖走。
先帝之所以对他那么好,除了要借他的手铲除一直企图控制皇权的高氏外,还要让他成为自己心仪继承人的箭靶,替他扫除道路,只是很可惜,那位七皇子命薄,到底享受不了先帝为他所留的皇位。
皇权的一半,到底是落在了太后和靖国公手里。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如今的皇帝不是先帝所心仪的,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总比皇位落在他这位“表面疼爱”的堂弟手里要好。
所以,先帝其实是对他怀有杀心的。
勤勤恳恳多年朝政,夙兴夜寐为国为民,百姓们轻易听信谣言,就能一下把他否定,许大人死了,陆冬元叛了,就连他一直以来发誓要报答的先帝,其实也不过一直在利用着他,把他当驴马使。
这让他不禁想到许老生前的话——无情无欲的人生,要长命百岁来,当真是为大晋当驴马的?
从头到尾,那个可笑至极的人,一直是他。
后来筵席间的丝竹声,人声,太后站起来说了什么,而群臣又站起来附和了什么,他一概都听不到了。
耳朵嗡嗡的,手里一直在握着一支蝴蝶玉簪。
他好像...只剩下它了。
皇帝终于牵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