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伤我臣民, 朕就敢夺你南国京都!”
说白了,现在两国双方其实都不适宜开战,一旦开战只会生灵涂炭而已。
“小凤哥, 我跟他们回去。”
罗饴糖不愿意眼巴巴看着他为了自己, 成为两国的千古罪人, 已然干了弑帝篡位的事, 若是再不顾臣民, 百年千年后,史官笔下会如何写?
“你现在只是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 睡醒想通了, 就一定能回到过去的。”
在众人的震愕中,罗饴糖一步一步走到凤剑青身边, 伸手去握住他以剑指着黑衣人的手。
那边随时准备以刀剑插入民众心脏的黑衣人,其实心里也十分着急。
毕竟他们其实并不想屠戮, 只想安全将月漪公主带回南国, 倘若事情到了这一剑不得不捅下去的时候, 他们也担心两国关系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看着纤细瘦弱的月漪公主,身体挡在了那位近乎疯狂的帝王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同他说话。
随后,大晋天子竟真的缓缓松开了指对的剑。
大家松了口气,立马放开大晋民众,带上月漪公主,仓促逃离大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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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剑青解救了民众,然后又眼巴巴看着南国的人前来把罗饴糖带走,那一刻他有想过把她夺回来,但一想到她眼里会出现失望和心寒,他又抑压着心底愈发难以按捺的欲望,强行压抑住自己。
之后,他始终气息凝重骑马回宫。
就在啸风和齐安都在担心他会做些过激行为时,他只是回寝宫睡觉。
这就大出他们意料,因为近日陛下在朝堂中做出的决策都是比较激进的,啸风他们没想到他这次能沉得住气,实在让他们欣喜过望。
凤剑青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二天上朝时由身边的小太监过去传话,陛下病了,须得休息一天,无事勿扰。
子夜时分,他睡醒睁眼,自打他替晋安帝掌朝以来,已经甚少有睡过一觉如此长了。
这一次,他睡得似乎比以往都有些久,也睡得沉。
一觉醒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经历完一辈子,梦中的那一辈子,他彻底失控了,毁了大晋,也毁了南国。
在战火涂炭中,他甚至因而失去了她,多可怕的梦。
他也不知道何时起,那个在他眼中还是烦扰难缠,喜欢坐在他肩膀胡闹的小姑娘,就走进了自己心里,再也出不去了,甚至让他执迷成狂。
他深夜推开前来阻挠的值夜宫人,独自来到宁寿宫,看着空荡的宫室,这才想起,她已经跟随南国来接应她的人,回南国去了。
他像一个被挖走了魂魄的躯壳,连什么时候不顾御前值守的侍卫阻拦,宫人的劝阻,自己坏了自己立下的宫规,深夜出宫回了旧时王府的都不知道。
只记得每一张惶恐又为难的脸,轮番跪在他面前的画面。
凤剑青深夜来到王府西院的翠月庵,王府里所有下人都被叫醒集中了起来,结果他看见人多觉得烦,立马斥退了。
小静和小慧两个小尼深夜被唤醒穿戴好出来,看见陛下竟来了,有些惊愕。
凤剑青来到罗饴糖的寝屋,两小尼不敢跟进去,只立在门边等候随时差遣。
人离开多时,可这房间大概没有时常开窗的缘故,依旧充满了属于她的甜腻气息。
有些像她小时候的味道,又有种少女独有的馨香。
房间角落里,零零散散堆着些线头和绣品,都是些没完成的做着自娱自乐的。
“回陛下,这些都是居士绣坏了的半成品。”两小尼回道。
凤剑青听了,鬼使神差地,开始把那些半成的绣品拾起,折好收进怀中,两小尼看了,疑惑地互相对望一眼,都不敢出声。
他翻着翻着,一不小心,一个藏进废布料里的连理枝绣样荷包就掉了出来。
这是一个成品。
而且,这个荷包上的绣样看起来比她绣的那些牡丹都要精细,而且还镶了金丝,看得出来绣的时候颇废了一番心思,就是不知道为何会混在废料中,不要了呢?
可很快,他就看见荷包内衬绣了一个极小极难察觉的字。
是一个“凤”字。
皇族姓凤,凤剑青、凤钬阳、凤定萧都姓凤。
可是,按两个小尼的话来推断,当时绣这荷包时,她理应并未见过晋安帝,至于陆冬元的话,她大概到现在都以为他是区区五品官之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姓凤?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是绣给他的。
凤剑青捏紧了这个荷包,指尖微颤,轻轻抚挲着上面精巧的连理枝绣纹,内心像突然涌入了一束带有暖意的光,驱散了些心底的阴寒。
收好了荷包,步出王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心脏沉稳了许多,理智也慢慢恢复一些了。
隔天,百花井大街上灰沉沉的,没有多少开店的铺子,以往热闹的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可刘大喜的糖点铺还在开着,只有三两个排队前来购买的人,圣上的队伍打扮十分低调地来到其中。
啸风说:“陛下,您想吃,差人来买就好。属下去给您买吧。”
凤剑青轻轻朝他扬了扬手,自己默默地走了过去。
在侍卫环绕中,哪怕他只作低调打扮,也依然是最耀目的那个。
因为如今没人敢出门,队排了没多久就到他了,店铺老板刘大喜看见他的时候,笑着亲切地招呼了一声:“年轻人,好久没见你了,这种敏感时候你也出门来,怎么,这次也要买你家娘子喜欢吃的糕点吗?”
“掌柜,我从来没说给谁买,你又怎么知道是给我娘子买呢?”凤剑青面容冷清问道。
向来不甚平易近人的老板,这次居然直接朝凤剑青笑:“当初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给心上人买的,而且年轻人你气度不凡,想必家境不错,却还愿意亲自排队来买,想必,是极为珍爱之人。”
“我看人一般比较准,你喜欢人家好久了吧?现在,应当也成为你娘子了吧?”在给他包糕点时,老板又笑着问了一句。
“尚未。”凤剑青礼貌地回了一句。
老板笑容停顿,“既然那么喜欢,就不要去管那些外在的,遵循内心去追求人家姑娘呀,你是不是不敢追?千万不要学我,年轻时只顾着所谓家业、门户之见和原则,结果现在悔恨终生。”
“没有那么简单,她如今不会应的。”凤剑青接过糕点,准备要走。
却被热血的老板拉住,“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千万不要因为别的原因就放弃了,除非你不喜欢。人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得先满足了自己的私欲,才有别的心力去顾全大局啊,你说对吗?要是自己都不能成全自己,哪有能力去成就别的大事?”
“我的真面目被那姑娘看见,她永远不会喜欢我了。”凤剑青淡淡道。
老板却笑了起来:“男人能有什么真面目?无非就是那些事了,权利名欲,就像当年把持朝政的摄政王,许多人说他无欲无求,就我不信,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半点私欲没有?果不其然,后来他就弑君夺位了。”
身后乔装打扮的禁卫军都不禁替这糖点铺老板捏了把汗,可凤剑青只是默默地听他说着,并没有动作。
“不过说真的,朝代更迭,又怎会没有流血事件?大家好像都看不到当年惠帝的事一样,怎么到了摄政王做同样的事,大家都开始怵了起来?反正我是没在害怕的。我告诉你,当今陛下可从未抓错过一个无辜人,像那城外讨食的瞎子乞丐,其实他死得真不无辜,我都亲眼看过他在市井煽风点火,引乱子。相反,我觉得现在的皇帝比以前好多了,虽然手段绝辣,至少决策都是明智的。”
“我告诉你,女人嘛,只要你足够喜欢,她原来要是也喜欢过,该陷的一样会陷进去,没有理智可言,能理智对待的都不算真的爱。”
凤剑青一言不发,拎着糕点走了。
身后众禁卫军终于松了口气。
凤剑青回到宫中,就开始重新将先前的提案重新提出修改,把那些过激过严的举措喊停下来,连夜修改。
同时,他也诚恳地修书一封,命人送去了给南帝。
罗饴糖进了南国皇宫,每天锦衣玉食,佳肴珍馐,可是她并不快活。
南帝每次来到她的宫殿外,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见面。
“皇儿,你是不是怪朕这些年没把你找回来,让你吃了不少苦?可父皇当时以为你跟你娘被疫病村里的人杀死投进湖里,那些人把你娘的眼睛都挖了出来送到朕面前,朕以为你不曾存在过啊!”
“要知道的话,父皇就算耗光国库,也得兴兵攻入大晋,把你给找回来呀!”
南帝在殿外痛诉道。
罗饴糖闭门不见,只让宫婢传话说身子长途跋涉,实在乏得紧,请陛下先离开。
她至今一句“父皇”都不曾称呼过他啊!
而罗饴糖只是觉得,想法和观念不同的两人,没必要强行去说通对方。
南帝觉得自己夺君妻,乱`伦,甚至认为只要自己喜欢,可以不在意别人看法,也以为她会觉得自己会不在乎自己奸`生子的身份吗?甚至会觉得自己是月漪公主而感到荣幸吗?
大概在南帝心中,只要自己高兴,任何事都可以罔顾原则来行事,就像她亲娘也是。
要不是因为他没克制住,她亲娘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真的觉得累了,请你们去告诉陛下,让我安静睡会。”罗饴糖翻转过身背对宫人们道。
“皇儿!你真不打算理会父皇了吗?对了,大晋皇帝写信来,说要向你证明什么,还说什么定会等到你真心诚意答应嫁给他。”
罗饴糖一听,立马揪着床帏坐了起来。
第73章
大晋经过一场宫变后, 曾许久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阴翳中,城中的人谨言慎行, 什么也不敢说,出门都尽量避免了。
可是这一段时间,路上抓□□的人少了, 慢慢地, 又开始恢复了生机。
被大军压倒过的枯败木枝连根拔起, 重新种植了果树, 城护军每日多了一项工作, 就是操练的时候要来给果树浇水,悉心呵护,等树上果子熟了, 就家家户户地分发。
城门残缺的地方修补好了, 城外处刑地的血冲洗干净, 种上了明丽的月季, 路上行人再也不低着头战战兢兢前行。
大晋和南国开始互通商贸, 大晋向南国输入他们最紧迫需要的药材、粮食、砂石和各类农作物,南国则向大晋输入硫磺、矿产、木材、玉石等。
因为两国交换的资源都是彼此需要的, 互惠互利, 很快就成了关系紧密的邦交友国。
只是现阶段, 南国因需求上迫切程度较大,其依赖度就较大晋要大, 只是大晋好像也从不拿这点要挟南国什么,只除了有时输送会被隔三差五打断, 不过也只耽误一些时间, 终究会恢复输送。
南帝时年四十有二, 膝下无子,只有十个女儿,因而,现在罗饴糖也会慢慢地,开始帮南帝打理一些庶务了。
这天,罗饴糖穿一身男装打扮,在粮官处帮忙核算数目。
“莱州那边的军粮有缺失,大晋的粮食还没送到吗?过两天还不到,就要见底了。”罗饴糖一边核算,一边皱起眉问。
“得想个法子,边境的军粮不可缺,肯定不能从百姓中间抽取,这样吧,让那边的军人用锄耕当操练,开始种植高产的红薯,行军之人,除了要会打仗以外,也得学会在恶劣环境中活下去,而不是等待朝廷救济,这样,到了恶劣的决战环境,怎么活,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啊。”
粮官一边用笔记下,一边点点头。
南帝笑着跑来找她。
“皇儿,怎么样,你来这里做事一段时间,辛不辛苦呀?辛苦的跟父皇说,咱不干得了。”
罗饴糖在这里掩藏身份工作一段时间,被他一来就戳穿,这下,整座府衙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了。
粮官吓得笔杆都掉了,他也没想到,这位新调过来的大人,年轻有为,学识渊博,点子又多,竟然会是女儿身,还是宫里那些总给人印象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南帝没留意她脸色难看,继续自顾自说着:“父皇过来是帮你忙的,之前你不是常说,大晋那边运输得有些奇怪,总会隔三差五耽搁些时间吗?”
“父皇帮你查清楚了,原来那晋帝,时常会发疯病,隔一段时间发病,他发病时,满朝文武都会避让,而他仿佛也知道自己一旦病发就控制不了自己似的,就传了一道密旨,但凡在他模样不对,情绪变得十分激烈时做出的事、安排下来的任务,一律让人前往截止。”
“每回输往南国的谷物,总会被他一封信截停,然后又有人去截停他这封送出的书信,朕也好奇,他这人发疯时,信到底写了什么,于是,找人去把信换了过来。喏,就这封。”
南帝扬了扬手中的信,“还没拆的,皇儿想不想一起来看看?”
罗饴糖眼睛抬了起来。
见她果然又反应,南帝又笑道:“那你喊声父皇来听。”
罗饴糖蹙了蹙眉,她这刻板又冷清的模样,不禁让南帝想起从前未篡位前那位摄政王,内心有些吃味。
“父、父皇。”她移开眼睛,低声别扭地喊。
“欸——好闺女。”南帝顿时心花怒放地应道,“喏,信你来拆吧。”
罗饴糖记挂着自己来南国前,凤剑青表现出的不妥,急急拆了信封来看。
这是一封下命送到南帝手里的信。
信中的笔迹显然有些握笔不稳,甚至还能看出,写信人一边写这信的时候,还一边用左手拉扯着右手手腕,所以才会写出字迹都往左偏移。
当时他似乎字竭力制止自己写这封信?他当真被什么控制了神智吗?
而当罗饴糖看完这信,惊得把信掉落。
南帝奇怪地凑过来,拾起信,“怎么了?他信中写什么了?”
南帝拿起信看完,脸色也变了,猛一拍案,惊落不少文书。
“简直岂有此理!!这不是在趁势欺我南国吗!!竟然敢威胁朕把月漪公主嫁他!”
罗饴糖回神,赶紧拉住气愤的南帝,“父皇!他不是命人去把信截停了吗?这信理应是不能到您手里的!既然不能到您手里,就等于不是真的要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