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章自没有想到一位公主能有这样胆量,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让我那位故人挂念至此,说什么也要让我来瞧瞧。”
“故人?”
李忘舒心内警觉。
知道她在舒府的可没几个人,便是知道她跑到并州的,掰着指头都能数清,难道朝廷或者西岐人已经发现她了吗?
季飞章也没解释,倒是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来。
“你要做什么?”李忘舒警惕地看着他。
她没有声张,是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如今舒府内有外人在,她若是被人认出来,麻烦可不小。
可倘若面前这人要威胁她性命,她倒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
季飞章抬手,将那匕首举到她面前:“有位故人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姑娘。他倒没说什么,但我有一句话提醒姑娘。可信之人未必可信,生死关头,还是要将武器拿在自己手中。”
李忘舒垂眸看着那柄匕首。
刀鞘通身漆黑,不见一点装饰,唯有刀柄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泛着冷硬的银色。
便是如今下午的日光照着,也不能将它暖和半分。
她此前经历几次刺杀,此刻也能多少感知那些武器是否锋利。这柄匕首显然不是普通的兵器,是杀人的利器。
外貌倒是不显眼,可是内里却未必不锋利。
“你到底是谁?”李忘舒微微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始终笑得像个狐狸似的男人。
季飞章将那匕首往前递了递:“方才说过了,在下季飞章,不过是这并州城里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罢了。若非有人相托,也不想打扰姑娘。”
李忘舒却并不信他言语。
季飞章好像没有耐心了,他抬抬手:“姑娘拿着吧,若是不喜欢,待我走了,你丢了就是,我也好回去交差。不然这般僵持着,等会那舒老爷和舒夫人处理完事情回来瞧见,可就尴尬了。”
见李忘舒没有行动,他干脆自己扯过李忘舒的袖子,硬是将那匕首塞进李忘舒手中。
李忘舒倒想还给他,可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唯恐被舒府的人发现,还不待再说什么,季飞章已是转身从那月洞门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李忘舒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前脚才要踏出月洞门去,便听得季飞章开口叫了舒通正,她又不想被舅舅舅母发现,便连忙退了回来。
只是站在那墙根底下,又瞧着手里头那柄不添一丝装饰的匕首,她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不会不会,怎么会是他……”李忘舒连忙摇摇头,赶紧将那匕首收起来,恐被人瞧见告诉了方氏,又免不得编一堆理由解释。
只是她才刚走出一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隔着这道月洞门的另一侧,正传来舒家人与来人争辩的声音,可这头却是安安静静,连方才那些跑着要看热闹的丫鬟的身影都瞧不见。
李忘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季飞章一个外男,便是认识舅舅,又怎可能放他在府中一个人随意行走。
那头还因为争执吵闹不休,仅隔了一道墙的这边却是空无一人,连个路过的都没有,哪里就会有那么巧的事?
她又心有余悸地看了那匕首一眼。
这季飞章决不是他说的什么并州纨绔,只怕身份非同小可。
果然舒家内藏乾坤,不是久留之地。
还好后日便是商队出发的日子,她自然是一刻不想留在这里了,若是舒家真有问题,到时候她被牵连出来,那可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半个时辰后,从舒家离开的季飞章回到了自己的小楼中。
不出所料,展萧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这两日季飞章也已习惯了展萧的神出鬼没,他在舒家的事办得顺利,心情好,倒是懒得和那人的臭脸计较。
“怎么样,商队有问题吗?舒通正为了做生意可是什么都肯干,怕我影响了他商队的行程,赔了我三百两。”
“有。”
季飞章并不认为商队会有问题,倒是展萧的回答让他有些惊讶。
“什么问题?难道那商队还另藏玄机?”
“不如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的匕首给公主。”
季飞章叹了口气:“你追踪情报的本事明明这么高,为什么不也来我们鹰组?”
“我在问你。”
“不是你让我给的吗?”季飞章倒是格外惬意,“你把匕首故意扔在我这,不就是想借我之手送给公主殿下吗?展萧,你不会真的担心那位公主吧?”
“什么意思?”
季飞章脸上没了笑容,好看的桃花眼也冷了下来:“鉴察司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我虽然不知道司长为什么让你跟着公主,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那公主可是皇家的后人,你倘若果真掉进温柔乡里,便是有一点想法,什么后果你更清楚。”
“所以呢?”
“我猜你想借舒家之手,套出帝令的详细所在,但展萧,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提醒你,及时收手,一旦知道帝令在哪,立马带着那位公主回永安。”
他见展萧不说话,又道:“匕首我送给她了,只说是一位故人托我转交。我知道你要得到她的信任,但那可是公主,且是个倾国倾城的公主。凡人都有七情六欲,你展萧以前倒是没有,以后呢?”
七情六欲,展萧对那些东西可没什么兴趣。
他开口道:“商队后日出发,不从并州城内走,所以根本就没有给夹带的人留下机会。”
季飞章面色大变:“什么?”
作者有话说:
季飞章:不愧是我!(叉腰)
第19章 启程
是夜。
永安城内阴云密布,瞧着是要有场大雨。
御书房内,宁帝李炎搁下笔,抬头看向来人:“怎么样?有进展了?”
屋内站着的是鉴察司司长律蹇泽,虽人到中年,但却并未发福,隐约还能瞧见当年“永安律郎”的风姿。
“公主殿下后日便会离开并州,前往锦州,锦州,如今实为代王所辖。”
“你是说,福微要去找李烁?帝令在李烁手中?”
“微臣倒不这么认为。”律蹇泽摇摇头,“福微公主既敢将帝令在她身上一事公之于众,想必已知道帝令非同小可,事关皇位,这也是她敢逃离的底气,她赌没人敢在帝令不知所踪时对她下手。”
“那她找李烁做什么?”
“如今在福微公主眼中,圣上与西岐人都不可相信,那就只有代王还有可供依靠的力量。”
宁帝李炎神色严肃,眼中隐现杀机:“若非朕不知帝令下落,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抓回来。她真是和她娘一样,总是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朕最生气。”
律蹇泽可不敢议论皇家是非,他只道:“圣上放心,若论追踪查探的能力,展萧已是无人能出其右。他如今也在并州,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公主殿下的信任。”
“要不要朕再让禁军好好查查,尽快逼福微离开并州?”
“圣上若是等不及,自然也可以给禁军些压力。如今禁军和西岐人都在并州,那位公主想来不会想在并州久留。”
李炎点点头:“她以为朕找不着她,肯定想着赶紧到她那好叔父的地盘上,朕就让她去,到时一网打尽,她也能替她娘实现愿望了。”
律蹇泽没再应答此语,只是微微低着头。
身为鉴察司的司长,且在这个位置上稳坐十几年,他最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一句都不该说。
与那位已故的蕙妃娘娘相关的事情,最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
三月十四,天刚蒙蒙亮,李忘舒便已起来了。
今日正是舒家的商队离开并州的日子,也是她到锦州启程的日子。
昨日方氏已来同她交代过,舒府后门会有一辆马车等着她,载着她到城外与舒家的商队会和,之后她再以舒家远房亲戚投奔锦州的表亲之名混在商队之中。
她孤身一人逃婚来此,并无多少东西傍身,除却方氏为她准备的,其实没什么其他需要拿的东西。
只是她换了一身方便行路的短打劲装后,又瞧见在孙家集时展萧为她买的那身裙子,到底还是过去将那件衣裳装在了随身带着的布包之中。
卯正刚过不久,外头天色还是雾蒙蒙的,便听得一阵小心的敲门声传来。
“殿下,可准备好了没有?”
是方氏的声音。
李忘舒便起身,拿好东西,小声道:“准备好了,烦劳舅母。”
方氏这才推门进来:“我已经让他们都备好了,殿下只管登上马车就能走。只是有一件麻烦事,今日才出,所以我才急急来告诉殿下。”
“出了什么事?”
李忘舒知道追她的人都已来了并州,听见方氏这么说,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氏道:“不知怎么,府衙忽然加派了巡逻的人手,且整夜都不停。往常这个时候路上没什么人,正好走,城门也有我们的人打点了,必然一路畅行。但如今路上却多了许多巡查盘问的。”
“他们是找我的?”
方氏点头:“老爷晨起就已出去试探了,那些人拿着画像呢,画像上头正是殿下样貌。”
“怕不是什么府衙的人,该是禁军的人。”
方氏大惊:“连禁军都惊动了?殿下果真要冒险吗?”
李忘舒笑笑:“我倒已是从刀口上捡回一条命的,并不打紧,只是烦劳舅舅舅母收留多日,只怕连累你们。”
方氏摇头:“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那马车上没有一点舒家的标记,又是从后门走,定是不会与舒家扯上关系。只是殿下倘若被拦住,不知可有应对之法?”
李忘舒心里觉得这方氏问得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想不通症结所在,料想这位舅母大约是关心她,便道:“我不过孤家寡人,倘若真遇到事情,大不了就回永安去一死了之。只要不连累旁人,我又有什么要紧。”
方氏神色复杂,拉着她的手:“苦了殿下,但愿老天保佑,别有什么意外,到时出城,进了商队,他们离开了,大抵也没什么事了。”
她话音方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怎么还不走?可快些,趁着天还没大亮不引人注意。”
舒通正急急过来,身上还带着晨雾似的,见方氏和李忘舒站在门口叙话,连忙催促。
李忘舒自然见礼:“辛苦舅舅为我谋划,我这就离开,还请舅舅舅母保重。”
舒通正连声道:“我们无事,殿下可千万路上小心。”
这般说着,一行人便从李忘舒所住的客房出来,一路往后门去。
才点过卯的侍从正排着队往府中各处做工,好在有舒通正和方氏领着,那些下人只以为是主家查工,也没注意到还有个姑娘混在一行几人中。
待到了后门,果见一辆青漆小马车停在门口。
此刻东方已然发亮,正好照在那辆小小马车上,但见上头果真没有一个牌子,看着与普通百姓家租来的马车无异。
情况紧急,此刻也来不及道别了,李忘舒与舒通正和方氏打过招呼,便急忙登上了这辆小马车。
马车上还有方氏为她准备的东西,吃穿用度皆不少,想来从并州到下一座大城应是不用愁了。
李忘舒心里感念,想着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回来,定要报今日之恩,便觉马车晃了一下,往前行去。
晨起的路上还没有太多人,只有零星几个小贩在挑选好地方摆开摊子。
李忘舒悄悄掀开那车帘一角,见外头一片平静,才觉放心一些,遂靠回马车中,想着趁出城这一会功夫再小憩片刻。
只是她才刚靠着躺下,便听得外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想起方才方氏所说,李忘舒连忙起身,自那车帘缝隙小心翼翼地瞧见一队骑马的侍卫从她的马车旁经过。
那些人看着是禁军打扮,却还好跑得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马车。
见那一骑人马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忘舒才短短地舒了口气。这出城一路注定不安宁,虽说并州城门并没有多远,可她倒不敢再睡了。
就这么走了不知多久,隐约能瞧见马车外天光已经亮了,李忘舒觉出些不对来。
这并州城虽说是大城,可总没有永安大,怎么这么久还没出城。
她刚开口,想要问一问那赶车的车夫,忽然间却是觉得一个踉跄,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忘舒问出这句话时,一时伸手攥住腰间的匕首。
外头根本没人回应。
等了一会,李忘舒越发觉得不对,她一手攥着匕首,另一手朝马车车帘探去。
估摸着外头没有禁军,她才一把将那帘子掀开,只是那车辕上,哪里还有车夫的身影!
李忘舒顿时大惊,已是意识到有诈。
虽尚不知如今到了哪,但恐怕还在并州城内,于是她连忙回身拿上自己的包裹,便从马车里冲了出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出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并州府衙!
第20章 好戏登台
“这位就是福微公主殿下吧?”
并州府衙的大门前,一个身着官服之人负手站着,瞧见李忘舒,开了口。
李忘舒朝他看去:“不知这位大人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
那人笑道:“公主殿下就莫要狡辩了,下官若是没有万分的把握,也不敢亮明身份,在此等候啊。毕竟,禁军的方指挥使,可是就在并州呢。”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只听得甲胄碰撞之声由远而近。李忘舒忙朝四周看去,只见这府衙门前的几条路都冲出禁军侍卫来。
他们训练有素,片刻之间便将此处围了起来。
此刻红日东升,斜斜的日光正照在并州府衙门前,路过此处的百姓都被吓了一跳,站在路边有些畏惧却又有些好奇地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