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个没人的清净地方,李忘舒这才能好好问问他们救下的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姑娘。
“吃了这个,就说说你叫什么,又是因为什么才被人追的吧。”李忘舒拿着一块饼,放进那小女孩手中。
他们找机会问了一路,这小姑娘就是不愿说话,如今这个破草房里没人来,李忘舒便想拿吃的令这个小姑娘开口。
那小女孩浑身都灰扑扑的,拿着饼没说话,倒是啪嗒啪嗒掉起泪珠子来。
李忘舒瞧着只觉心里不是滋味,刚想抱抱她,便听那小女孩终于开了口:“我叫小溪。我爹说,是溪水的‘溪’。”
“你爹,也在金田吗?”
小溪点点头:“我同他们走散了。姐姐,你是活菩萨,我今日是太怕了,才乱叫爹娘,他们那些人凶得很,若不是见着父母亲人,断不会放人的。”
她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仿佛生怕李忘舒和展萧事后算账一般。
“我可以干活、侍奉人,求姐姐饶了我乱认亲人,万不要把我卖给那些人。”
“你快起来。”李忘舒连忙将她扶起来,“我们不怪你,都知道是一时演戏。你告诉我你爹娘在何处,我们才好送你回去。”
小溪站起来,却是面露难色:“怕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
“去年我们县里来了几个坏人,就是那些追我的人,他们整日在县里的路上劫人。”
“劫人?”展萧本在一旁站着,听见这话走过来,“劫什么人?”
“但凡是长相好看的姐姐,都被他们抢走,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家里亲人再也没见过,听人说,是送给了吃人的魔鬼,我还以为,我也要被魔鬼吃了。”
“这世上哪有神魔,恐怕是为了索要银子吧?”李忘舒听说过有劫匪拦路劫掠人质,再让亲人拿银钱去赎,只以为这金田县也是如此。
展萧却面色凝重,已然皱眉:“只怕不光是为了银子。”
李忘舒不解地看了展萧一眼,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便问小溪:“那你既逃出来了,也不用见那魔鬼,怎么还说回不了家呢?”
“我家住在东头的小溪边,要回去,肯定又要经过那些人在的地方,他们拦路,自然回不去。”
“我们送你回去呀。”李忘舒拍拍她,“小溪你自己当然危险,但我们送你就好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小溪却连连摇头:“姐姐你长得这样好看,若是被他们瞧见了,只怕杀人也要将你带走的。”
“杀人?他们劫掠女子已是违了大宁律,怎么还敢杀人?官府不抓他们吗?”
“官府从来没见过,也不知在干什么……”小溪低下头,这世上有太多事她不明白,从小爹娘教她要守规矩,可那些人不守规矩却也根本没见有谁惩罚。
“官府只怕还在忙着填大灾带来的亏空呢。”展萧冷冷开口。
去岁因为旱灾和冬天寒冷,死伤无数,又有无数人沦为流民,要安抚这些人,又要防着朝廷知道,这县令知州,只怕已是焦头烂额,几个劫匪罢了,除非起义,又有谁会管?
十几年前就是这样,十几年后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
“就算是要赈灾,也不能放着人作恶呀。”李忘舒却是愤愤。
她前世从未有这样的经历,甚至不知道兖州还出过灾情,如今眼见百姓受苦,又想到自己和亲也换不来安定,心内更是气愤。
展萧走过来道:“这里不比永安,能压着不出大乱,已经是这些人能做到最好的了。”
“他们那些人,把人关起来,还要打人,倘若不是我年纪小,能从那牢房缝隙里钻出来,只怕都没人知道我就死了。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到金田县去。”小溪不懂展萧与李忘舒说的那些大道理,她只知道县里的坏人会抓漂亮的姑娘,眼前的姐姐救了她的命,她不想害了她。
可她越是这么说,李忘舒就越是觉得不对。
大宁如今还没起战乱,李炎虽然耽于内斗,可到底还稳坐帝位,这般平稳的情况下,一个小小金田县里,怎么会有人猖狂至此?
不只大肆劫掠女子,还敢将她们关到大牢里。
“小溪,你放心,姐姐一定将你送回家中,他们不过拦路而已,我们又不是单打独斗,哪里用害怕?”
“不行的。”小溪连忙摇头,“那些人抓了人就关起来,要是不听他们的,就打骂,好多姐姐都被打得吐血了。”
“好多?”李忘舒神色一凛,“小溪,你还见到了其他被关起来的人?”
小溪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她们年纪比我大,不能从那牢房里出来,还在被关着。”
“岂有此理!”李忘舒只觉得胃里涌起一股甜腥,让她想起前世在西岐,也是被西岐人关在一个牢房一般的屋子里,说是让她锦衣玉食,实际上哪都不让她去,与囚禁无异。
展萧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拉过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这破草屋的另一边。
“殿下,冷静。”
李忘舒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子另一侧,显得有些茫然的小溪,又朝展萧道:“我很冷静,我们既救了小溪,就该将她送回去。”
“殿下只是想将小溪送回去吗?”展萧问。
李忘舒看着他,忽然一滞。从在永安时,他就一直能猜到她想做什么。
“我不能眼见这样不公,却坐视不理。”
“殿下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也在逃。要么到锦州,想来殿下已在锦州有所安排,要么就是被抓回永安,一死了之。”
“把她送回去,也不影响我到锦州。”
“殿下耽误得了这些时间吗?禁军只是暂时不知道你我在哪,倘若耽搁一日,被他们发现,殿下想过该怎么回转吗?”
“那就见死不救,让那些受苦的姑娘都自生自灭?”
“殿下去救她们,那谁救殿下呢?”
“你啊。”
展萧看着面前的人,忽然间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他罕见地有点愣住了,只是盯着李忘舒,想要否定她,却又觉得她所说实际上应该是对的。
李忘舒回视着他的目光,声音清澈却有力:“我一路逃婚至此,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大宁可以免于战火,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吗?倘若我连这小小金田县里的人都救不了,那我凭什么说我去了锦州,就可以救万民呢?”
“殿下……不是因为不喜欢西岐王,才逃婚的吗?”
李忘舒眼中隐隐有泪:“你应该最清楚,我手里有什么,让我敢做这些事情。”
是帝令。
展萧脑海中有如山崩海啸。
他忽然想起奉命入御书房秘密见圣上那晚,圣上同他说过的话。
帝令里有皇家最不为人知的秘密,连皇帝也只有即位之后才能知道。若非舒家老太爷病死,帝令不知所踪,他也不必有这次任务。
连当今圣上都不知道帝令里到底是什么秘密,但圣上却告诉他,得帝令者,可得天下。
“殿下,当真愿意赌吗?”
“我如果不赌,凭什么认为我自己有能力凭着一块帝令,就改变大宁?”
“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恐有性命之忧,殿下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失手了,该怎么办?”
展萧紧攥着手,离开并州时那为向她立誓而留下的伤口,此刻隐隐作痛。
“殿下以为那些人真的被吓退了吗,真的信了一个小姑娘随口扯的谎吗?那是最为狡猾的市井混子,他们从一开始,目的就是殿下。不然殿下想想,怎么一个小姑娘,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就能自己从那么多男人守着牢里逃出来呢?”
李忘舒看着他,忽然间明白过来某些在方才对峙时一直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原来这本来就是一场局,小溪以为她是自己逃出来的,其实连她逃出来这件事都已经被利用了。
那些混混离开,不是因为相信了展萧是小溪的父亲,只是因为他们等的就是她自投罗网,等的就是她送小溪回家。
森然冷意自脚底而起,李忘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只觉呼吸有些困难。
她如今才明白离开并州时展萧为什么对“流民”二字如临大敌。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就能放弃吗?
“展萧,我今日不管她们,来日,我就是她们。”
她前世被西岐王押送高台,以血祭旗时,又与那些被抓走的贫苦姑娘有何不同呢?
从她逃离和亲队伍那一日起,她便走的是一条只能成不能败的路,又与眼下何异?
若果真连金田县这些被欺负的姑娘都救不了,那她远去锦州,也不过是一场父亲与叔父之间博弈的笑话罢了。
“殿下……”
“展萧,我再问你一次,我可以信你吗?”
她说问他,可展萧却只觉得,那是她放下一切骄傲与矜持的乞求。
作者有话说:
展萧“喜当爹”
*
关于为什么要去救人这件事,后面还会有解释,提前说明一下~
下章入V,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 ̄*\\))
*
专栏有古言预收《竹马夫君权倾天下》,下面放个文案,感兴趣的小可爱就收藏一下吧(づ ̄ 3 ̄)づ
/
城东颜老爷家的女儿颜画天姿国色,媒人踏破了门槛,可她就是谁都不嫁。
几年下来,求娶失败的公子才俊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积怨太久”,他们“脱粉回踩”了。
颜画在公子哥们的口口相传里,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花瓶,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颜画不在意,她早有了装在心里的人。
那人才气斐然,已到京城赶考去了,迟早金榜题名回来娶她。
/
春意阑珊,京城里终于回来一行赶考的士子。
只是他们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却是一副没考上功名的落魄样。
颜画在这行人里终于见到了她等了好久的意中人。
只是……
/
盯着眼前这布衣书生样的徐倾看了良久,颜画大手一挥:
“没考上就没考上吧,反正我颜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养得起!”
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誓要让他的小可怜竹马感受到“家”的温暖。
只是事情逐渐不对了起来。
/
书院里的老学究赞誉有加,
厉害的知府大人亲自登门拜访,
连十里外的山贼头子都对徐倾毕恭毕敬!
/
直到跟着徐倾走入皇宫的大门,颜画才惊觉——
原来她的夫君已权倾天下!
第26章 以身作饵
倘若以前有人说展萧会有心软的一日, 他一定不屑一顾。
入鉴察司第一件事便是摒除杂念,一心只为了任务。一个合格的暗卫,不该有太多个人感情, 更不该让那些感情左右自己的任何决定。
展萧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亲眼见到为完成任务认识的“兄弟”被刺杀在自己面前, 却能为保大局而隐匿行踪,到最后也没有出手相救。
所以他为收集证据,见到有世家纨绔玩弄婢女以至出了不只一件人命官司,却从未想过救那些可怜女子脱离苦海。他要的是证据, 拿证据就是。
他在鉴察司十几年, 见了太多生离死别, 甚至为了审问消息,死在他手底下的人都不知凡几。
可李忘舒和他不一样。
她赤诚、有情义, 甚至有时候单纯得有点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敢逃婚的福微公主。
但也正因如此, 她有时候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倒好像是普普通通一个及笄不多久的姑娘。
她活得真实,活得热烈。
展萧很难想象这短短半月,他怎么对李忘舒会有那么多的感觉,可那些感觉鲜明地存在着,并且好像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微臣说过, 会送殿下, 安然到锦州。”
他回答时很平静,就像这句话是他安排好的每一句一样。
但话已出口, 他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已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改变了。
带公主离开并州,脱离鉴察司的掌控, 这本不在他与圣上、与司长的计划之中。
李忘舒终于朝他笑了一下, 她擦掉眼里盈着却倔强没有掉下来的泪, 朝着小溪道:“小溪,过来,吃了东西,送你回家。”
*
永安城内阴云密布,瞧着要有一场雨来。
御书房里,律蹇泽在堂中站着,微低着头,不敢多话。
宁帝李炎有些心烦地将那折子扣上,靠在长椅上,按着眉心。
“你……”他话说了个开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最后叹了口气。
“微臣驭下不力,甘愿受罚。”律蹇泽“砰”地跪下,倒让宁帝一愣。
李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将他扶起来:“你快起来,你在这给朕跪三天三夜,又有何用?”
李炎不住摇头:“朕也是奇怪,那展萧不是鉴察司里最厉害的吗?怎么会毫无踪影呢?连你都不知道他去哪?”
“方指挥使将阵仗铺得太大,展萧想带走公主,就不能出动太多鉴察司的人,以免被禁军认出来,他为了不被方指挥使发现,只能连臣也瞒着。”
“那你还有方法联系他吗?”李炎又问。
律蹇泽摇头:“他的追踪之术天下无人能敌,自然若要躲起来,谁也别想找到他。”
“那朕的帝令怎么办?和你的人一起埋到地底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