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章啧啧嘴:“难得啊,还有你展萧骗不过的人?怪不得言旷那小子传信,让我说什么都要对那位福微公主好些,万不能伤了她,原是因为这个。”
展萧没空跟他开玩笑:“她要见舒家的人,恐怕是有什么事想要借舒家的势力。”
季飞章收了笑容:“你知道帝令在哪了?”
“如果知道就不会来见你了。”
季飞章讨了个没趣,靠坐回软榻上:“她一个弱女子,还是个没出过宫门的公主,能把帝令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哪去?我想这帝令只怕根本不在她身上,还在宫里呢。她自己也该知道如今是靠着帝令保命,想来不会留这么大的破绽。”
“正因她知道,所以帝令才还在她身上。”
“你那迷香使得神出鬼没,不能迷倒了她直接搜吗?我们可是把她一路从永安护送到并州了,又是西岐人又是禁军的人,你知道一路上我处理了多少麻烦吗?”
“你说得容易,连司长都不知道帝令该怎么用,让我们务必带着东西和人一起回去,你计划得倒好,怎么自己不去?”
季飞章讪讪地笑笑:“论演戏论追踪,司里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就说吧,又打算让我做什么?”
他那一双桃花眼里,闪动着些异样的光彩,问的是“做什么”,可样子却好像再说:“还有什么瓜能让我吃吃”。
展萧看都懒得看他,开口道:“她如果顺利进了舒家,你想办法套消息出来。季公子身家丰厚地位卓然,想来也和舒家打了不少交道吧?”
季飞章很是机械地笑了一下:“是是是,谁让你展萧是司长的得意门生呢,我照做就是了。不过我可提醒你,那舒家里头可是一团乱麻,据说公主殿下身娇体弱,你可当心,她折在里头了。”
展萧看了他一眼,看见那人一双桃花眼笑成个狐狸似的,没再答话,转瞬便离开了。
*
似锦巷算是并州城中地段最好的一条路了,沿着这条路东西都是大户人家的房屋,重楼飞檐,与不远处百姓的低矮门户对比分明。
晨起的天气倒不错,一路走来都能瞧见卖东西的小商贩,只是到了本该更繁华的似锦巷,却是显得冷清起来。
李忘舒想起昨日那位纪大哥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才朝那座落在似锦巷最好一处地段的舒府走去。
“看来昨天那位大哥说得不错。”展萧一边走一边朝四处看着。
果然这似锦巷里,不是寻常人所能接触。
李忘舒却没说什么,她手中有信物,自然没有告诉展萧。
舒家当年在永安城,大半都是靠她母妃的荫蔽,如今她带着信物前来,没道理对方拒绝她,况且,现在的舒家家主,按理说正应该是她舅舅。
她没有回答展萧的话,只是兀自向前走着。过了今日,他们就两不相欠,如今也没必要再牵扯那么深。
她还有些金银首饰,到时也一并给他,这么多银两,总够他两辈子都无忧无虑了。
那舒家府邸修得气派,远远已看见了院墙,却是沿着走了许久才到了大门前。
大门紧闭,显然是有贵客才会打开,旁边两个角门,门口倒是站了小厮,正倚着墙好似在打盹。
“就到这吧。”李忘舒看向展萧。
展萧却是看着那边两个小厮,神情算不得多好:“殿下还是先问问吧。”
李忘舒也懒得再与他争辩,便转身朝舒家大门走去。
“请问此处可是并州舒府?我是舒家老爷故交之女,奉父母之命前来寻亲,烦请通传。”
这一路过来,李忘舒倒也学会了隐藏身份,如今朝廷和西岐人都在找她,她自然要见到那位舅舅再言明实际。
舒家的小厮听见有人来了,这才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姓甚名谁?可有信物?”
“烦劳通传一声,是永安故旧来见,想必舒老爷自然知道。”
永安故旧除了她根本不会是别人,但凡她那舅舅不是个傻子,便能明白过来。
只是让李忘舒没想到的是,她话音才落,那小厮便忽然变了脸色:“什么都没有,见什么见,传什么传!我们老爷忙着呢,没空见你这不知哪来的乡野村妇!快滚快滚!”
“可是……”
李忘舒还想说话,可还不等她开口,那小厮竟上手就要推她。
舒家门口修了两阶石阶,她正站在上头,被人一推,便是一个踉跄。
“干什么?”这会忽有个人从背后扶了她一下,这才让她堪堪站稳。
那小厮一眼看见冷着脸的展萧,只觉得当头一棒似的,被吓了一跳,连瞌睡都没了。
虽还是赶人,到底没那么粗鲁:“快走吧快走吧,我们老爷你们可得罪不起。”
李忘舒还想说话,展萧却已拉着她离开,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先走,我还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天外来客
“翻墙?”客栈内,李忘舒听了展萧的办法,皱了皱眉。
这展萧当时说了他还有办法,李忘舒还当是能有什么新的身份,又或是编个新的理由,却万没有想到,竟是趁着夜晚翻墙入府这种简单直接的法子。
“那舒府的人显然是瞧不起我等‘平民百姓’,殿下若要从大门走,只怕三五天也没有进展。”
“可私闯民宅并非小罪……”
“如今殿下最要紧的是见到舒家的人,属下自然不知殿下有什么办法让舒家家主相信,但既然殿下笃定要来此处,想必另有安排。今日属下看过院墙,算不得高,只要有个踮脚东西,不成问题。”
“你要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
李忘舒显然还是怀疑的,展萧倒是并不意外。
他执行过众多任务,其中不乏失足一步就万劫不复的,在骗取信任这件事上,最忌讳的便是着急。
他略显无奈地笑笑:“连命都差点没了,还怕冒这种险。”
李忘舒瞧着他,又想起他那锋利的软剑,一路行来从未见他取下过,想来那一身几乎无人可敌的本事,倒真成他的底气。
“这些,够不够?”李忘舒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那装了首饰的布包放在桌上。
展萧倒有些惊讶:“殿下不留些以备后用吗?”
“我若进了舒府,自然有舒家的人作为依靠,这些东西我用不着,舒家既还是大户,想来家中护院不少,你送我进去,少不得冒险,这些就是额外的酬劳。”
“公主还是想着和属下一刀两断。”
“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看在钱财的面子上帮我,我自然给你更多钱财,保你后半辈子无忧生活。”
展萧表现出一丝黯然来。
“拿着吧,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了,若你嫌少,事成之后,我向舒家周旋,再给你些。”
李忘舒将那布包推到他面前,里面的几件首饰相互碰撞,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
那都是出自宫中的上品,是为公主和亲所用,寻常市面上难得一见。李忘舒不通庶务,只以为这些首饰左不过百两,展萧却知道,搁在金玉行里,炒上上千也是有的。
这位福微公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倒是在钱财这些事情上格外大方。
只是外头不比宫中,她这样非但不好办成事,还容易成为待宰的肥羊。
不知怎么,在这一刻,展萧竟然希望那舒家真能帮这位福微公主实现她的愿望,倘若在舒家手中便能将帝令的秘密揭开,他便可带她回去,也免她受此漂泊寥落之苦。
*
入夜。
并州城中仍旧如昨日般热闹,但似锦巷却截然不同。
诚如那位纪大哥所言,寻常百姓一般不到此处来,白日里都不见人影,更遑论夜晚。
但到底这些世家大族,门口总是会有些守卫,李忘舒和展萧到此时,远远就瞧见正门前站了两个人,正在一边吃酒一边聊天。
“这边。”展萧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墙,李忘舒朝他点点头,两人便踮着脚走过去。
那门口吃酒的人显然没有发现府院已经被人盯上了,也不知人已到了院墙下,仍旧聊得热闹。
“怎么上?”李忘舒抬头看着那高高的院墙,虽然展萧已在客栈大略说过,可她还是不很会。
展萧将今日买好的挂梯从背囊中取出来,李忘舒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便见一个钩锁连着挂梯,一下就卡在了院墙墙头凸起的地方。
展萧拉了拉梯子,确认没问题了,才道:“殿下放心,我在下头。”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住那还有些晃荡的梯子:“真的行吗?”
“没问题。”
这是司里特制的东西,挂两个李忘舒都不会有问题,只是不能说而已,只能骗她是街市上随便买的。
李忘舒便抓着那梯子,按照展萧教她的,踩了第一脚上去。
那挂梯为了方便携带,乃是软的,人蹬在上头,每动一下,便会带来一阵晃动。
李忘舒哪里爬过这样的梯子,才登了两步,便觉浑身冒汗,有些不敢动了。
“殿下不是说不怕吗?”展萧站在底下护着她,倒还有心情开起玩笑。
李忘舒瞪了他一眼:“我到底挂了个公主的名,哪有公主还学这个的……”
展萧欣然。
她一路上风尘仆仆,如今又换了普通的布衣,和登上车舆时比判若两人,只是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娇气,倒和那些深宅大院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墙也不高。”
李忘舒忽觉脚上传来一个力道,低头去看,竟是展萧抬手托着她的脚,护着她往上。
她愣了一下,忽想起史书里那些昏君,便是这样拿人当梯子,不觉心里一股怪异,连忙道:“我能行。”
而后果真没那么怕了,慢是慢了些,到底爬了上来。
只是到了顶,要往那墙头上跨过去的时候,她又犯了难。
正当她想再问问的时候,忽然身旁擦过一阵风,待她去瞧时,已见展萧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
“若是这点功夫的没有,凭什么护着殿下出来?”
他伸手到她面前,恍惚竟是笑着的。
此刻半轮明月已然升起,照在他身上,如同披挂一层银灰,李忘舒便那样仰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忽想起前世来。
倘若前世也有一个这样的人,教她如何翻墙跨院。
会否她便能从那虎狼窝中逃出来,不必做条祭旗的亡魂?
“殿下?”
李忘舒回了神,倒也半分不扭捏,抬手搭在他手上,借着这股力道,总算也坐在了墙头之上。
舒家府院之中此刻已上了灯,隐约能瞧出交错的小路来。
只要跳下去,她便进了舒家的大门,不管是溜进去,还是被人发现,见到她那位舅舅总容易些。
只是走到这一步,李忘舒自己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留恋之感来。
她坐在墙头上,看向身旁的展萧。
月光并不能将人映得太分明,只是那股朦胧,更添几分神秘,竟是一眼就让人印在心里。
展萧转头去看舒府内的布置。
他实在不是很善于和姑娘对视,尤其是一个总带着些许探究的漂亮姑娘。
“这次是真要告别了。”李忘舒先开口。
展萧没有回应。
她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接着道:“这几日赶路,多谢你的照顾。日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他还是没有回应。
李忘舒默然叹了口气,原本想同他好好告别,看来禁军的人,到底都不怎么好相与。
她于是也不说什么,撑着身子准备找个合适的角度从这墙头上下去,而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厉喝。
“什么人在那!快来人,有刺客!”
第14章 无用的木簪
李忘舒怎么也没想到,她与展萧不过是多在墙头上坐了一会,竟被舒府内的家丁发现了。
那门口的守卫还吃酒聊天,这院里的护卫怎么还忠于职守了呢?
两人从墙头上下来,便已进了那些赶过来的护卫的“包围圈”。
只是那些护卫显然没想到这小贼还拿着凶器,看到展萧抽出软剑,他们都向后退了几步,没有一个敢上前。
“你们是什么人?闯进府中想干什么?”似乎是那些人里为首的一个,拿着个木棒“耀武扬威”地问。
李忘舒大着胆子上前:“我乃舒家后人,求见舒家家主。”
面前这些人当然不是展萧的对手,可这些人并未作恶,李忘舒也不想再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
只是那为首的护卫却好似不信:“什么后人?我们老爷可没有流落外头的‘后人’!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拿你去见官!”
“那你试试。”展萧淡淡开口,转了转手中的剑。
那柄软剑乃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平时收在腰间如同腰带,抽出来时便迅速抻直成为利剑。那柄剑是见过血的,瞧去就像带着杀气一般,那些护卫哪里见过这般兵器,登时吓得更往后退去。
那护卫头子一见形势不容乐观,便拿出虚张声势的本事来:“我们老爷可是并州城内有名望的,你们这般行凶,抓到官府,那可是要砍脑袋的!”
“我有信物,还请让舒老爷前来相见!”
成败就在此,李忘舒也不怕了,紧攥着手拿出天家气势来,将那年纪小些的护卫们都是一震。
正在两边相持不下的时候,便听得一个厚重声音传来:“什么信物?”
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小路上走来一行人,前头两个丫鬟提着灯,后面跟着一位身量颇高的中年男子。
那人面相倒有几分熟悉,事已至此,李忘舒自然猜到来人便是她的舅舅,如今舒家的家主——舒通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