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许良疑惑的看着路从,听他说:“我明天就走了,跟江木匠去学手艺,估计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
许良一笑,“好事啊,那你好好学啊路大哥。”
“我找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再请你帮个忙。”
看路从表情过于严肃,许良也难得正经了些,“路大哥你说。”
“叔平时不怎么在家,家里一到了晚上,就剩婶和你姐还有妹妹三个女的在,你姐现在成年了,村里村外好多人惦记她,这也不是啥好事,有些人心脏得很,不得不堤防,你现在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晚上回家去睡,给她们仗个胆儿,你觉得呢?”
这话从来没人跟许良说过,反正在他妈眼中,他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人,也没人觉得他靠谱,也没人信任过他。
可是突然之间的,有人告诉他,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责任了……怎么说呢,他觉得心里头一暖,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许良连连点头,“行,我从今晚开始就回家去睡了。”
路从满意的笑了笑。
许良又问:“路大哥,你找我来就要说这事儿?你真看上我姐了?这么想着她?”
路从咳了声,目光瞥向黑夜中看不清的前路,“有些话别说破。”
许良嘿嘿笑。
“还有一个事,你得帮我。”
“什么事路大哥,你说就行。”
……
许良后来每晚都回家睡这件事让许妍挺意外的,她从侧面问过这事儿,许良倒是学会了打马虎眼,说什么总不能一直在别人家里睡,容易遭嫌这种话。
当时听完,许妍还有点想笑,心说,你才知道会遭人家嫌弃啊。
以前她们娘三儿在家里时,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吓得一激灵,一晚上睡不出一个囫囵觉,家里的院门就是个木头栅栏,只要不是小孩儿,都能轻轻松松跳进来,也时常发生被人偷走鸡鸭鹅的事,就这些事,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那贼没对屋里头起什么主意。
自从许良夜里不再出门后,娘三儿都像吃了颗定心丸,这夜里的觉也好睡了些。
……
后来,许妍听说路从已经跟着江师父走了,说是去合市,那里有个小工程是江师父的老熟人包下的活,江师父手艺好,那个老熟人一有工程上的活准会叫他,这回他把路从也带了去。
知道这个消息时,路从已经离家三天。
许妍站在自己院子里,隔着一座院墙望着邻居家过分安静的院落,心里划过一丝陌生的情绪。
她不知道路从什么时候出发,其实应该送送他的,毕竟他曾经帮过自己许多,但想想,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相送,又免不得要被村子里的人说闲话。
想到那天路从在临行前对她说过的话,她又想不通那些话中是否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也或许是未敢多做揣测。
她这个人就是如此,总不敢生出太多念想。
许妍望着那座用草和泥巴混在一起筑成的院墙,脑子里生出许多回忆,都是儿时的回忆。
那个时候,她和路从在一块玩,一起扮家家酒,她做妈妈,路从做爸爸。
小孩子对婚姻和夫妻的定义是一无所知的,只知道这是一种游戏而已,别的小朋友也是这样玩的。
她在游戏里获得了许多快乐,知道被人护着的感觉很好。
现在想起来无疑是羞赧而又好笑的。
她记忆力很好,但或许路从已经不记得那些了。
毕竟长大后的他们倒渐渐的生分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只是觉得有些怅然罢了。
路从离开了这里,向城市迈出了第一步,或许他会在那里扎根,几年后,他在那里组建自己的家庭,过上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而她……
她想象不到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对未来的设想,一片模糊。
……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许妍看见许良趴在炕上好像在纸上写着什么,她本来没好奇,不过是从许良身后一走一过,结果这家伙就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把那张纸揉吧揉吧给揣到了怀里。
许妍反而狐疑的看向他,“你干嘛呀?”
许良挠挠脑袋,“没干啥呀。”
“那你刚才那是……”
许良嘿嘿笑,屁股从凳子上抬起来,绕过许妍就一下子跑开了。
许妍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琢磨半晌,猜想这小子可能在给小姑娘写情书,怕她看见,倒也没再往别的地方猜。
……
原本以为这日子就要这么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过下去了,没成想生活里还能出现一丝转机。
九月份的一天,许妍姥姥家的小姨忽然来家里,询问许妍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厂子里上班,是个罐头加工厂,平时要干的活就是抠果核,刷装罐头的瓶子。
这活对许妍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况且能走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她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但是一想到她妈那里,许妍就犯了难,可是不管怎么着,她都想试一试,而且她也决定,如果刘兰这次再不同意,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妥协,她已经成年,该为自己的人生做些打算。
抱着这样的心情,许妍去和刘兰说,意外的是,刘兰这次竟然同意了。
她给的理由是,“有你小姨跟你一起,我也能放心一些。”
就此,许妍要去工厂上班的事就这样定下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许良听说了这件事,他偷偷摸摸的拿出白天写字的那张纸,又在上面添上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啦……
正文也终于开始,前面的所有内容都是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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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殊途同归
许妍要去工作的罐头加工厂就在兰市本地,去市区要搭乘一个半小时的长途汽车。
她对兰市是有一些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大概是跟随父母去过两三次,只是不记得去兰市做什么,城市的面貌在她的脑海里也是模糊的一团。
能够踏上这片理想的净土,不能说她心中毫无感想,只是那预想中被放出笼子翱翔天空的喜悦已被颠簸的路途冲淡,等她双脚站在兰市这片土地上时,她的内心竟出奇的平静。
小姨刘秀在快下车时就反复叮嘱她看好自己的背包,下车后更是紧张的念叨了几句。
“车站有小偷,可千万谨慎点,被偷了就没办法找回来了。”
刘秀比许妍年长两岁,前一阵子来过一次兰市,对这儿还算是熟悉,至少比许妍强,从前在家里能顶上半边天的小姑娘,到了城市里,也变得懵懂而又小心。
她护着背包和行李袋,时刻警惕着身边经过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刘秀的身后。
车站拉客的有出租车、摩托车、还有三蹦子。
摩托车坐不开,因为两人都带着行李,为了省钱,刘秀拉着许妍上了一辆三蹦子,上车前就说好,车钱两人平摊,许妍也没什么不同意的,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三蹦子”之所以叫“三蹦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许妍想,毕竟这车行驶在路上的感觉真的很像在蹦着走。
她怀里抱着背包,目光从车窗看向外面的这座城市,这里和她们的小石村处处不同。
干净的街道、宽敞的大马路、数不清的商店、还有穿着时下新衣,打扮时髦,走在街道上的人们。
她终于要在这里展开新的人生了吗?
这一切真的像是一场梦。
……
与兰市的月光皎洁不同,今晚的合市没有一丝星光。
宿舍里的几个工友都已经洗漱好准备睡觉,路从却拿出纸笔坐在灯光下的餐桌旁,摊平桌上的信纸,落笔的动作却很迟疑,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再回过头盯着信纸,眉头皱了皱。
江亚军把脸盆推到床底下,瞥见路从端坐在那不知道在干嘛,他好奇走过去从背后粗略的看了一眼,又忽的笑了,“这是给你爸写信呢?”
路从摇头笑,“不是。”
“那是给你对象写信?你小子有对象了?”
路从又笑,“没有,是给……给一个朋友写。”
江亚军拍拍他肩膀,叮嘱两句,“那你快写吧,写完早点睡,累一天了。”
“知道了师父,我很快。”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
路从的注意力终于回归到信上面。
展信佳:
上回你在信中写到,她即将要去兰市工作,信中只言片语无法道清全貌,信在路上几经辗转,已过半月才到我的手中,想必这时,她已经到达兰市,投入到新的工作和生活中,也不知现下她可否安好,应该会十分想家。
我在合市一切都好,虽然投入工作中尚不能适应,但身边有师父关照,倒是她,孤身一人在兰市,不知是否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工作中与同事相处的是否愉快,若你有她的新消息,记得写信告诉我,我在远方时刻等待你的回信,另外,祝你在家中和叔叔婶婶,许妙妹妹一切安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
许妍来到兰市后的第二天就进入工厂上班,起初来到这里工作,她确实有些不能适应,只因她初次在外打工,熟悉工作流程、与同事之间的相处都是一门学问。
虽说许妍是个初来乍到的农村姑娘,但她天资聪颖、待人真诚,又很勤奋好学,无论是应对工作,还是应付人际关系都能够轻松掌握,她来工厂半个月,便和同事们熟络起来。
她跟刘秀刚来到工厂上班时,住的是工厂提供的员工宿舍,十个人一间,每人每月要交三十元的住宿费。
一个月后,许妍姥姥家搬到了兰市,一家人在兰市租一个带院落的民房,房屋地点距离罐头加工厂还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就此,刘秀和许妍都每日通勤回家去住。
那时候,许妍的三个舅舅都已经成家,并且各自安置宅院生活,不与姥姥和姥爷在一起,许妍的二姨也已经嫁人,家中就只剩下这个小姨,她来姥姥家住后,就和小姨一间屋子。
长大后的刘秀不似儿时那般,总和许妍对着干,两人一起出来工作,她也拿出了当小姨的样子,对许妍照顾很多,许妍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当工厂给她们发下第一个月的工资时,许妍和刘秀一起上街,她给刘秀买了一条裙子,回家路过卖糕点的店铺,她又特地给姥姥买了些点心饼干回去。
收到点心后,姥姥语重心长的叮嘱许妍以后千万不要再乱花钱,赚钱那么不容易,应该把钱攒起来,留着以后万一有个急用,再或者也像其他小姑娘那样,买漂亮衣服和发卡去,“你这个年龄应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在城市里生活,穿的太破太旧会被人看不起的。”
许妍握着姥姥干瘦的手,只笑着说:“没有人看不起我,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也不喜欢漂亮衣服。”
姥姥笑着去捏许妍的脸,“竟说傻话,哪有人不喜欢漂亮衣服?你还花钱给你小姨买,她都有衣服穿,你咋不给自己买一件呢。”
“小姨平时挺照顾我的,我也不知道还能送她什么,想来想去,买一条裙子挺好的。”
姥姥凑在许妍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许乱花钱了啊,也不用给她买,她不缺东西,待会儿跟姥姥进屋,我把你买裙子的钱给你。”
“那可不行,那成什么事了,姥姥你不用这样。”
姥姥一瞪眼睛,“傻孩子,我给你你就拿着,你出来赚点钱不容易,要是乱花回去叫你妈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又得说你。”
姥姥拉着她的手进屋,说什么都要往她兜里塞二十块钱,许妍死活也不肯收,把钱扔在姥姥的缝纫机上就快步跑出门去。
……
收到许良寄来的东西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和两盘磁带,看到这两样东西时,许妍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疑惑。
邮寄信息里明确的写着是许良寄来的东西,对此,许妍心里疑问更重。
她去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人家都已经安装座机,但是许妍家里没有,通常他们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人,要是有什么急事想要联系家里,就往大队部打,或者往村里的食杂店打,许妍的二叔在大队部工作,她就往那打了通电话。
许良被二叔找来大队部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许妍掐算着时间,又拨通了电话,这回正是许良接通的。
“姐,真的是你啊,你在哪打的电话?”
“公共电话亭,这个话费挺贵的,我就挑正事说。”
“咋了姐,你说。”
“你们最近都好?”
“好着呢,你别惦记家里。”
“那就好,东西是你给我寄来的?”
许良在电话那边咳了一声,语气支吾着说:“是啊,我寄的,怎么了?”
“我看录音机是新的,磁带也是新的,你哪来的钱?”
“咳,我之前跟爸妈去地里干农活,爸奖励给我一些钱,再加上我平时攒的,想着你在外头打工,平时也怪无聊的,你不是喜欢听歌么,我就给你买了一个,咋了,你不信?”
自己带大的弟弟,什么性格她能不了解,她心里总狐疑似的,但也不好直接质问,这万一真是他出息了一次,她的怀疑岂不是打击他的积极性。
想了想,许妍还是说:“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收录音机毕竟不是小东西,钱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我当姐姐的,不得问清楚。”
许良在那头嘿嘿傻乐,也不说话。
许妍叮嘱他,“我不是怀疑你,也知道你不会做坏事,但就怕有时候被人误导,姐跟你讲,人一旦做错什么事,这辈子都别想挺直腰杆了,知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