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心脏病发作,吃了药就一直睡着。
许妍脸上的泪都干涸了,表情僵硬的坐在刘兰身边,想着不久前发生的这些事,内心生出的不是后悔,而是嘲讽。
她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有意思,不能争、不能吵、不能自由。
原本心心念念的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谁料到,长大之后会是更深的束缚。
为什么?
凭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妍回过头望了望刘兰安静的睡颜,想起多年来积压于自己心中的恐惧,她那么怕失去的母亲,可似乎……从未怕过失去她啊!
“妙妙……”
“怎么了姐?”
许妙轻轻从里屋走过来,紧张兮兮的拉着许妍的手,许妍看着她僵硬的笑了笑,“你看好妈,我出去一趟,办点事。”
许妙握着她的手没放,不知为什么,看姐姐的神情,总觉得心里打鼓似的。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许妍轻声安抚。
“那姐,你快点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许妍摸摸她的头,苍白干裂的唇瓣开合,轻轻说:“好。”
她穿上棉袄出了门,外面北风肆虐,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刺的眼睛无法睁开。
一直向西走是村尾的大坝,天冷,村子的街道上都没有人出来,可是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提早挂上了红灯笼,冬日肃穆清寒之中添了一丝红腾腾的生机。
路从在家里出来时就瞧见前面的人是许妍,他本想叫住她,可又一时踌躇着没开口,就那么走神的间隙,猛地瞧见她手里拎着个瓶子,仔仔细细一瞧,那可是他太熟悉的东西了,路从吓得浑身一激灵,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
他拿不准是什么情况,没说话,就一路跟着,终于到了大坝上,路从看见许妍扭开瓶子要往嘴里凑的那一刻,强烈的恐惧瞬间冲上心头。
“许妍,你疯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没有在这里提过这本小说的创作初心,其实这个故事的产生是因为很多年以前,家里长辈跟我讲过她的自身经历,我那时候听后心中大受震撼,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是这样长大的呢?但事实就是如此,而真正的现实永远超出故事的情节,我一直都很想把长辈的经历整理为一本小说,但之前因为笔力,还有因为故事本身太沉重的原因,迟迟没有动笔,直到今年我一直写文,一直写文,突然有一天就失去了表达欲,然后心里萌生出要提笔写下这个故事的想法。
这本小说是现实和幻想的结合体,不能说完全是现实的产物,毕竟经过了艺术加工。
小说中的故事背景是东北的某个小村庄,而我的长辈也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是谁说东北人不懂浪漫的呢,哈哈,我就毅然决然的,把这份东北人的浪漫用文字呈现出来了。
小说前面大部分描写的都是女主的成长经历,而我也说过,这本小说也可以称之为《少女成长史》,大篇幅的叙述很枯燥,能坚持看到现在的读者,我很感谢你们,开文前期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因为想过这本小说会是很冷的题材,人设也好,故事本身也好,很有可能小说的成绩会很差,但没关系,我只想好好把故事写完,写给喜欢它的人去看。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跟大家说,这一章才是许妍人生中真正转折点的开始,有读者说为什么要安排女主和郑家伟谈恋爱,我这本小说很贴近现实的,而现实永远不会那么完美,但是女主一定要有所经历,只有她经历过,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什么又是适合她的,还有就是,只有郑家伟的出现,才能够将整篇故事推向一个高潮。
另外:郑家伟(现实中名字不是这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也是我那个长辈一直都很怀念的人(现在对他的感情当然不是爱情)留下一个伏笔,后面你们就会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第20章 殊途同归
长这么大, 路从自认没怕过什么事,就连从前闯祸,他爸用棍棒打他, 打到他浑身的筋骨都仿佛要断掉了, 他也从没害怕过,唯独眼前这一幕却令他遍体生寒。那种从四肢百骸爬出的恐惧感将他包围的感觉,他想,这辈子他也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路从顶着刺骨的寒风跑过去,抢夺下许妍手里握着的农药瓶,手一挥, 瓶中清黄色的液体遍地流淌,刹那间就融入到雪地中去, 一双盛满怒火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许妍, 他愤怒, 他害怕, 却也恐惧。
农药的味道很刺鼻,混合着冷空气钻入到鼻腔中去,许妍脸上挂着泪, 近乎麻木的面孔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地面,那一片蜿蜒的痕迹差一点就流淌到她身体里去。
死亡是什么感觉?
不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体会的到。
她一句话都不说, 只那么呆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
路从眼睛红了, 冰天雪地里,砭人肌骨的寒风肆意侵扰着他们, 可他体内却像是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更不知道该怎么让这股火消散, 只是他看不得面前这个女孩儿的面无表情, 看不得她轻视生命且无所谓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许妍的手很冷,纤细的手指泛着凉意,路从紧紧的握着,用力拉扯,“许妍,你看着我!”
许妍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以前生活那么苦,她都能够从容面对,上学的时候家里买不起新鞋子,她怕把鞋磨破了没办法再穿,去上学的路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就会把鞋脱下来光着脚踩在砂石路上跑,脚上磨出了血泡,长出了老茧,她也没哭过。生活虽然苦,可是咬咬牙怎么都能挺过去,毕竟人生还长着呢,努努力,往后总能吃到甜。
她那么乐观,那么向上,是因为她觉得长大之后让生活变好的机会总会很多,可生活就是如此,在她以为处处充满希望的时候,总有一双无情的手把她从阳光下拍进黑暗里。
直到今天,她才愿意承认,她很爱她的妈妈,可也很恨她。
恨她用自己的思想捆绑着自己、恨她的强势、恨她的漠然。
如果说没有路从出现阻止她,那她死了,便也一了百了,若问她后悔么,一个死去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呢?
但是现在,她清醒的看着那瓶会送走自己生命的农药泼洒出去,脑子里的一团雾被瞬间吹散,她浑身发冷,是后怕的感觉。
“路从……谢谢你。”
很久很久,才从许妍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久未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干涩又哑,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一样有气无力的,叫路从的心拧巴着疼。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你认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
许妍看着他,眉毛拧了又拧,最终却也说不出口。
死便死了,可既然还活着,她就还是那个死要面子的许妍。
“对不起路从,我真的不想说。”
路从皱眉看她,半晌才长长的叹口气。
很是无可奈何。
“你不说可以,但我问你,你现在还想死么?”
许妍摇摇头。
“兴许你是在骗我,但我告诉你许妍,人的命只有一次,不管现在发生什么,未来都会有变好的那一天,如果你现在死了,那你许妍的人生,永远都停留在最灰暗的时候,你不是一向自尊心很强么?你又怎么受得了自己这辈子活的这么失败!”
路从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在许妍的心里划上了重重的一笔,她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重复着,泪水从眼眶中蜿蜒而下。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汹涌的泪,路从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可是他却不能,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是别人未来的新娘,是别人要珍视一生的人,他路从没有资格去抱。
他克制的双手颤抖,最终只是拍了拍许妍的背。
“许妍,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美好的女孩儿,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把好的给你留在后面,你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幸福,相信我。”
兴许是很少见过路从说出这么理想化的语言,他认真的姿态充满着少年人的青涩和真诚,许妍带着泪的脸颊慢慢露出了笑容。
“我可以相信你么?”
看到她露出笑脸,路从也终于笑了,他认真点头,“可以。”
路从送许妍到她家门口时,却仍然不放心她的状态,见她要进门时,路从拉住了她的手腕,“许妍……”
“怎么了?”
“答应我,别再做傻事。”
许妍弯了下唇角,点头,“不会了。”
“我可以相信你么?”
这明明是方才她问路从的话,现在却被他将问题抛回。
“可以。”
东北的冬天,天黑的早,太阳落山时,许家的烟囱开始冒烟,是许妍在厨房做晚饭,许良在灶台下面添火,许妙给许妍打下手。
许长龙十年如一日的不归家,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人过问。
刘兰还在炕头躺着,之前醒过一次,许妍跟她说话,她没理,但看状态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眼下,除却厨房灶里的火燃烧出噼啪的声响,其余各处一片寂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良倒是难见的安静,以往也不太安分的一个人,今个也没再出门去,而许妙一直暗地里观察姐姐的表情,她心里头总是不安。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姐跟妈吵架,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反驳妈的意愿,她情绪爆发时说的那些话,虽然许妙还不是很能理解,可是她能够体谅姐姐的委屈,眼下,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姐姐,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妍除了沉默一点,单看着倒是一切如常,可她越是这么平静,越叫人心里打鼓。
就连许良这心比天大的都察觉出不对劲。
饭菜都做好了,许妍叫许妙去叫刘兰起来吃饭,刘兰说不吃,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一点气焰,许妙又劝了几句,却被刘兰语气不好的骂走了,许妍在边上看着,也没说话,就跟许妙招招手,三人就着厨房灶台边上糊弄着吃了口饭,到了夜里,刘兰起来了,坐在炕沿边上抽烟,许妍从里屋出去,面对着刘兰站住了脚。
刘兰抬头瞥她一眼,抽一口旱烟,从烟雾里眯着眼看她。
许妍默了半刻终于开口,“我和郑家伟的事你肯定不会同意是么?”
刘兰看她一眼,又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吐出去,语气很冷的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还认我这个妈就别再跟他联系。”
“即便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也不会改变你的想法是么?”
“好?好能当饭吃?没房没地,就一个城里人的名头说出去好听,管屁用!”
似乎早就预料到刘兰会这么说,自己的妈,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许妍面无表情的,甚至没什么情绪,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早就已经认清现实,心已经彻底冷下去。
“如果我听你的话和他断了,年后,我还能回厂子里上班么?”
刘兰竟然笑了,“你当你妈是傻子啊?我让你年后去上班,你俩还能断?你还不偷着跟他跑了!”
许妍抬眼去看自己的母亲,此刻满眼都是失望。
她甚至都懒得再去辩解什么,她这个妈就喜欢用自己的思想去揣度定义别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听外界的声音,我行我素,以自我为中心。
许妍从前那么维护她,不管她作为母亲是否合格,她都无条件爱她,可原来在母亲心里,她却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形象。
她到底知不知道“和别人跑了”到是什么定义?对一个女孩儿来说,算不算一种诋毁?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被扣上了一顶帽子,一顶不知自爱的帽子。
真是可悲又可笑。
许妍就这么笑了,眼圈也在暗处慢慢泛红,她不住的点头,哑着声音说:“好,你不是说年后让我看对象么?就听你的,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里等着嫁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兰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可反应了一会儿又觉得是常理之中,毕竟许妍从小到大最听话,最懂事。
她觉得许妍这次也是一样,她到底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妈的。
……
“你姐要看对象?”
年二十九这天,路从在屋子外头贴对联,隔着一座院墙,瞧见许良也在那贴,他凑过去,低声喊了一下许良。
两人从院子里出去,站在大道上,路从点了根烟,许良也跟他要了一根,两人对着抽。
许良叹口气,“是,听说初八那天看,我妈给看的日子,说吉利。”
他说完还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啥心情。
路从掐着烟,眉毛皱在一起,“你姐不是有对象了吗?”
许良看他一眼,挠挠头,“对,你不知道咋回事,我以为你问我姐这两天咋样,还以为你知道我家发生啥事了。”
“咋了?”
“我姐那天回来和我妈吵了一架,可把我吓坏了,我姐这么多年一直温温顺顺的,对谁也没啥坏脾气,对我妈那更是百依百顺,结果……唉!”
“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你姐因为啥和婶儿吵的?”
“她俩具体说啥我没听全,就知道我妈不看好她那个对象,让我姐和他断了联系,也不让我姐去上班了。”
路从听着也不说话,一直沉默,最后把手里的烟也掐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我姐妥协了呗,你也知道我妈那脾气多难缠,她说啥是啥,谁敢不听她的?动不动就气躺那了,就是别人想跟她讲理也讲不出啊!”
“所以你姐就答应看对象的事儿了?”
“嗯,不答应还能咋办,工厂的班肯定不能上了,跟那小子也铁定要黄,至于答应看对象的事儿,我也没想明白,按说这不是我姐个性啊,她虽然听我妈的话,但在找对象的事儿上,她一直很倔的。”
路从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就觉着心里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