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安慰许妍说:“别着急孩子,没事儿,干买卖哪有不担风险的,你们借的那些钱,等到秋收的时候,爸替你们还上,连本带利的,不用你着急上火奥,可千万别急出病来。”
许妍听后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她抹了一把眼睛,才哽咽着说:“我不只是心疼钱,我是觉着这是我俩第一次做买卖,你说那会儿一头热血的,就想干出点成绩来,这么长时间,我俩起早贪黑的,谁承想,这都不到三个月,就成这样了。”
路大生叹口气,“爸懂,你就是觉得窝囊,没事儿,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有经验了,咱之后也好干,回头我说路从去,让他长点教训。”
许妍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吸吸鼻子说:“别说他了,这事儿他比我窝囊,他是注重亲情,二姐开口了,他没办法拒绝,他也没想到,这鸡饲料是有问题的,而且现在咱们都只是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来,爸你也别去问二姐他们了,管说咱们的鸡死了病了,人家一口咬定和鸡饲料没关系,咱们也没辙,到时候亲戚关系也没了,这事儿咱们就吃哑巴亏吧。”
路大生听完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有啥想法没?过后还想不想再进一批鸡雏?要是没钱,爸去给你们张罗。”
许妍摇摇头说:“回头我俩商量一下吧,如果还想做下去,就再说。”
“行,反正你俩别为这事吵架上火,用钱就跟爸说。”
路从那些天到处都在找鸡贩子,前头来的两个鸡贩子,看完都不要,说这鸡斤两不够。
这一天一天拖下去,原本打蔫儿的那些鸡,又死了不少。
每天路从往外扔的时候,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有一天,路上过来一个收鹅毛鸭毛的,骑着小摩托在街上窜,那摩托声就停在路从家附近,路从出门的时候瞧见那人正从垃圾堆里捡他扔出去的死鸡,他当场就把那人喝住了,说啥没让那人拿走。
过后回来他跟许妍说过这事儿,说猜测这人要拿这死鸡回去说不准要做成什么东西往外头卖,两人就商量着,到垃圾堆里把扔出去的死鸡用袋子装起来,找个荒甸子埋上了。
等事情办完,小两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都笑了。
因为鸡的事儿,许妍好多天不愿意和他说话,虽然知道路从在这件事上也不完全有错,也不能全怪他,可是她心里不平衡,有气没处撒,只能不搭理他。
路从自知有错,也不敢说什么。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经历这样的窝囊事儿,那段时间,愁的天天加倍的抽烟,许妍要是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立刻把烟掐了,可过后发愁的时候,又躲在一旁偷偷的抽。
总之这一阵子,过的相当不痛快。
这是路从第二次觉得自己没本事,瞧不起自己。
第一次,是他得知许妍要找对象的标准时,才发现自己离了爹一无是处,于是他去学手艺,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第二次,也就是这次,他一门心思想多赚钱,早点带许妍过好日子,结果却成了现在糟糕的样子。
以前从没觉得自己不行,现在也不禁开始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
夫妻俩相视一笑。
许妍笑完却叹口气,“咱们自己这日子往下还不知道怎么过呢,竟然还担心别人的安危,跑这么老远的埋鸡。”
路从看着她一脸愁苦的强颜欢笑,心里一阵发酸。
“对不起妍妍,这事儿全都怪我,我……”
“算了。”
她打断路从的话。
其实,她知道路从这一阵子有多不好过,每每看见他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自己躲在一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消愁时,她心里都很难过,也心疼他。
说到底,谁又愿意这样呢。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命里没这个财。
许妍走近一步,抱了抱路从,拍拍他的背说:“别想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再上火着急,只能是病坏了身体,不就是赔点钱么,再多的钱,只要我们活着,就有赚回来的那天。”
路从没说话,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抱紧了许妍。
“我是上辈子积了多大德才能把你娶回来。”
他亲了亲许妍的发顶,眼泪也顺着滴上去。
感受到了那股凉意,许妍想抬头看,可路从却觉得丢脸似的,不肯让她看见,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说什么不放手。
许妍就在他怀里闷声笑,“行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掉两滴眼泪怕什么,和我你还逞能。”
路从想了想,也笑,“你也就见过我光/着身/子不穿衣服的样子,还见过我什么?”
许妍气的捶他,“你这人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真不爱搭理你。”
“你不爱搭理我,我爱搭理你行不行。”
许妍不说话。
路从又亲了亲她的发顶,语气放低,轻声对许妍说:“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原本以为这次你很难原谅我,但没想到你……”
许妍就笑,“不原谅你还能怎么办?不过了?离婚?”
路从登时把她抱紧了,箍的许妍生疼,“那可不行,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都别想和我离婚。”
……
一星期后,剩下的那些安然无恙的鸡终于都卖出去了。
拢共才卖了四千多元钱。
当时路从凑不够钱,余下的一万是在赵家康他爸手上借来的,他爸有钱,而且专门往外头抬钱赚利息,抬给别人都是三分利,因为路从和赵家康的关系,给他们家抬的这一万,就按两分五的利息算。
这回卖完鸡的钱,也还不上赵家康他爸,又想着那两分五的利息,许妍和路从都挺发愁。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事不扎堆,坏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许良之前在外面晃荡了几个月,一直音信全无的,刘兰有一阵子天天哭,闹得许长龙都出去报警了,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结果就在十月中旬的时候,他人回来了。
人不仅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他拿出去的那些钱,一分没剩,什么买卖,都是骗人的。
他让人给骗了。
就连他自己,都是死里逃生。
听到这事儿,刘兰直接被他气的昏厥了过去,许妍听到消息回家去看,在刘兰身边守了半宿,人才缓过来。
钱没了,刘兰拉着许妍一直哭,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两个全都不省心,那么多的钱啊,干点啥不好,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见着许良说打就骂,许长龙瞧见了,又跟刘兰打了一架,许妍在边上拉这个,劝那个,那一阵,许家天天乌烟瘴气的。
刘兰本来心态就不好,这些年日子过着,从来都没有好的奔头,原本顾念着许妍和许妙,还能撑着口气,可这次出了这件事儿,差点就把她推到阎王爷那去。
她整天一口一个不想活了,搞得许妍都不敢回家。
天天守在她跟前。
许良知道自己这次闯大祸了,再加上死里逃生的经历,他最近倒是消停了不少,也不出去瞎逛了,也不跟哥们什么的出去胡吃海塞,整天就在家里蹲着,连话都不爱说几句。
许妍见着他,也懒得和他说什么。
以前她这个当姐姐的,没少跟他操心,小的时候,他还算听话,可长到十几岁,叛逆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多说一句就是仇人。
从前说都没有效果,现在似乎也不必说了。
她只期盼着,许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能够长长心,往后别再想一出是一出,头脑一热就跟人出去瞎混,什么人都敢相信。
十月初,天气越来越冷了。
外面树叶纷纷往下落,又到了萧索的季节。
天冷,就要封窗,刘兰最近生病,家里窗户还没人擦。
许妍这天又早早的过去,正好是周末,许妙在家,她让许妙给打下手,洗个抹布什么的,然后把窗户擦一擦。
虽然温度已经降下来,但今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天很蓝,云彩很少。
许妍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时不时的望望天,许妙在旁边和她念叨着什么,她也没听清,正想转身问问,结果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觉得头很晕,人一晃,许妙急声问她怎么了,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就看着许妍人直接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然后就没有一点知觉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面了,路从就坐在她旁边,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睁开眼,往旁边瞧一瞧,有气无力的问:“我怎么了?怎么跑医院来了?”
路从红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
许妍心里一沉,见他这个反应,很多不好的想法在脑子里过,眼泪“吧嗒”落下来,问路从,“你说话呀,我到底怎么了?”
路从却直接埋头在病床边上哭了起来,那是许妍第一次听见他哭出声音来。
呜呜呜的声音像是郊外的风,一股一股的吹进她的心里。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们,我该死。”
他说完,抬起头,一耳光接着一耳光的扇自己。
许妍都吓傻了,慌里慌张的抓着他,“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孩子没了妍妍,我们的孩子没了。”
路从说完这句话,许妍就彻底傻了。
“你说谁没了?”
路从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很久很久,他才带着染满悲恸的语调,低沉着声音说:“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医生说,他/她才两个多月,在你的肚子里,才两个多月,我真是个混蛋,我都没有发现你怀孕了,是我不称职,我就不配做你的丈夫。”
作者有话说:
我承认这一章很虐,你们打我吧。
就是说其实也还好,生活其实远比小说里的剧情苦,但都能过来的。
只要路从和许妍在一起,他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另外,还记得妍妍一直想走出去的愿望吗?如果没有一些惨痛的经历,怎么才能给他们一个走出去的契机呢。
也就是说,他们的新地图要开始啦……
咳咳,应该还会有几章作为铺垫,不急。
第48章 发泄
许妍这一出事, 让许家彻底消停了下来,没人吵架也没人打架了,刘兰也不整天在炕头躺着要死要活的, 就连许良都醒过神来, 变得格外懂事听话。
到了秋收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忙,许良第一次主动跟着许长龙去地里干活。
许妍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到家里。
经历过小产,她整个人就跟被抽干血似的,一点活泛气儿没有,从前多有干劲儿的一个人, 突然这么消沉,谁见了都会心疼。
刘兰说女人小产是大事, 要是保养不好, 气血回不来, 往后要经常生病。
她是过来人, 自然懂得多,就把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叮嘱给路从听,路从全部都记下, 一点都不敢有差池的照做。
怕许妍回家的时候着凉,路大生特意在他们回家前提早去他们新房把炕烧暖了, 灶坑里填满了柴火, 火光照着他饱经沧桑的脸,想起许妍的事情, 难免落下泪来。
那是路从和许妍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孙儿, 可到底与他们路家的缘分浅, 甚至都未曾叫他们感受过那份喜悦, 就已经体会到了失去。
想到自己差点就是要做爷爷的人了,路大生的心里,像是被刀尖剜过一样疼。
从医院回来后,路从那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就在家里陪着许妍,照顾她,安抚她的情绪。
疼痛或许会过去,可藏在心里的伤,却很难愈合。
虽然他是那个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可到底不是从他身体里消逝的一条生命,他再痛苦难过,又怎么跟许妍相比。
他和许妍认识十几年,从前许家境况再艰难,她活的再累再苦,也从没放弃过希望,更没有对生活彻底失望。
可是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看着许妍郁郁寡欢的,不哭不闹也不笑,常常一个人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路从有的时候很想问一问,但又怕触及到他们都不能承受的东西,每每想要开口,又将话吞了回去。
那些天里,路从围着许妍忙前忙后,做这做那,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却仍然见不到她一点笑脸。
为了给她补身体,路从跑了几趟镇上,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回来,每天都在琢磨着能做些什么她爱吃的东西。
家里虽然金钱紧张,可路从已经不在意了,他心里就一个念头,照顾好许妍,不叫她落下病根,人要健健康康的,有命在,一切才能好起来。
这天,路从正在扫地,许妍忽然开口叫他,“路从……”
听到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路从语气紧张,“怎么这样说?”
“如果我不傻,为什么我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好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那么缥缈,如果不仔细去听,都很难听清。
路从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继而握紧了许妍的手,“别再想了,好吗?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这不怪你,如果要怪,你就怪我好不好?”
许妍摇摇头,又沉默了。
这些天,她总是这样,很难开口主动说些什么,每次都是路从找话题聊,却很难见她做出什么反应,连多说几个字都难,出院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主动提起孩子的事情,可现在,却仍是这样的反应。
看着很平淡,不发火,也不吵闹。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里发慌。
就像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乌云把整片天空都给笼罩上,可偏偏又迟迟见不到一滴雨点。
紧张、担心、害怕。
这种情绪一直困着路从。
活了二十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却得不到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