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颜帆。
她唇角轻轻翘起个弧度。
这人应该是趁自己睡着,悄悄改的备注。
“你这叫——乐不思蜀?”温穆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带了几份玩味。
随颜帆心虚:“……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她步子不自觉放慢一些,就着月色和温穆讲话。
温穆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行,接你。”
话音落地,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懒散的单手拧开瓶盖。
随颜帆听到他喝水时的吞咽声,渗出些热意。
“我在车站等你来接。”
因为有些热意,她下意识把衣服拉链往下扯了一些,还没到最底,又被人用声音打乱。
“别脱衣服。”温穆扯起唇,制止她的动作,“万一感冒。”
随颜帆:“……你是和大师学了占.卜吗?”
“嗯,”温穆慢条斯理道,“不仅学了占.卜,还有很多隐藏技能,在等着你慢慢发掘。”
随颜帆哦一声,有些期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隐匿的想念在夜风中一点点暴露。
最后一百米,电话震动,屏幕显示着电量不足。
温穆大概也听到她的提示音,故作遗憾:“陪聊时间到,金主该回家充值了。”
“……你收费有些贵。”随颜帆笑,“我还没聊呢,费用就扣光,你能不能先贷款给我,我回去还你。”
温穆:“…我高.利贷。”
随颜帆:“我还得起。”
“…磨人。”温穆喉结轻滚,怕她手机自动关机,没有再聊什么多余的话。
又安静数秒,他压低一些声音,音调略沉:“今晚睡个好觉,随颜帆,明天见。”
“明天见。”
随颜帆刚挂完电话,侧眸.便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闺蜜.探究般的眼神。
“小九,你说的领证是真的?”闺蜜还是有些震惊。
随颜帆今天见面的时候就和她聊了这件事,她没信.还以为是开玩笑。
可她分明又看见随颜帆给那人的备注是老公,而且她以前也没有听到过随颜帆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过话。
高中那几年,随颜帆沉浸在学习里,偶尔遇上胆大的男同学和她告白,她都有礼貌但又疏离的婉拒。
她脾气很好,但又从不在谁面前服软撒娇。
“真的。”随颜帆点头,和闺蜜一起往公寓的方向走。似乎想到什么,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悠远,“再过一段时间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带他回来给你们见见。”
*
翌日上午,闺蜜回公司上班,随颜帆提着行李去了高中母校。
她多留一天主要是想看望一下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
陈老师下课后把她往办公室领:“怎么还这么瘦。”
老师笑的无奈,语气里带着亲昵和心疼。
“最近有点忙。”随颜帆把手里捧着的花和礼物递过去,抱她一下,“等回去,我把肉都长回来。”
“发照片给我。”陈老师不听她没有参考性的承诺。
随颜帆乖巧点头。
老师在办公室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想起她的胃,“喝点热的能受得了吗?”
天气冷,有些不想让她喝冰水。
“可以的。”随颜帆把杯子接过去,说自己现在应激反应小了很多。
老师这才放心。
随颜帆把包里随身携带的结婚证拿出来给老师看:“我真的结婚了,老师,很想当面告诉您。”
除了外婆,最想当面告诉的就是陈老师。
老师对她来讲,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高中那几年,是老师替她出了一部分学费。
后来在她暗淡无光的漫长人生里,也是她出现在自己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外婆去世,她眼睛出问题,住在医院,还有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老师永远是第一个探察她情绪给她安抚的人。
“恭喜我们小帆。”老师拍拍她的背,问起她最近的生活。
随颜帆如实告知。
提到温穆,她又回忆起温穆一直出现在她们的对话里,老师没有见过真人:“我想等明年带他回来看您。”
老师看一眼证件照上五官优越气质非凡的男人。
几次启唇,又几次欲言又止。
从办公室出来,随颜帆陪老师在学校转了一圈。
学校也有一些变化,修建好的塑胶跑道,还有全新的图书馆和食堂,连后面的宿舍都进行翻新。
“你打回来的钱,建图书馆没有用完,”老师给她指指不远处的操场,“又修建了这条跑道。高中压力大,强身健体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随颜帆认同:“学校还缺什么您告诉我。”
“什么都不缺。”陈老师把手里提了一路的信递给她,“学弟学妹们给你写的,你空的时候看。”
“小帆,以后好好为自己活着吧,听老师的话。”
*
随颜帆带着这句嘱托,出了学校。
车票是晚上十点,出学校后她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外婆。
看外婆本不在她的计划里。
在她的计划中,结婚后的第一次,她想和温穆一起去祭拜外婆。
可是好多话,她都还没有和温穆说。
不敢说,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
她好像一如既往不够勇敢。
坐在出租车上,随颜帆不自觉心情低落。
她没有给舅舅说自己回家的事,下了车,让司机等她一段时间,她抱着花往后山走。
石阶前长了一些野花,在密布着的野花丛中还有一束雏菊。
雏菊上沾染一些露水,很像是不久前刚放置的。
她神情微怔,又回忆起这几年.也遇上过几次.她来时.外婆墓碑前搁置着花。
可能是舅舅。
知道外婆喜欢雏菊的人不多。
舅舅的可能性大一些。
她没有再多想。
把石阶前的几颗杂草拔掉,把自己抱着的雏菊和那束摆在一起。
随颜帆蹲下,和外婆说了自己和温穆结婚的事。
“领证那天,我好想梦到您,但是您都不肯来我梦里。”随颜帆看着墓碑,眼眶带些湿润,“要是您也想我,能不能托个梦给我,我过的挺好的外婆,就是想您。”
她把眼角渗出的水珠抹去,低低道:“您别担心我,我现在有阿穆,还多了很多亲人,失眠的状况也好一些。等明年我带阿穆回来看您,您不是特别喜欢他吗?见到他,您一定开心。”
又坐几分钟,随颜帆调整好情绪。
她给外婆磕了三个头,起身往山下走。
山间有风,随颜帆拢拢衣袖。
走到山脚时,随着她步伐的响动,一道陌生的嗓音突然落在耳边。
“烦烦。”
浑厚的音色带着一些讨好的磁性。
随颜帆手指僵住。
温穆喊她名字时会把帆读成一声。
这人读的二声。
因为是厌烦的烦。
过了几秒,随颜帆轻轻抬头,视线对上站在对面的男人。
几年不见。
又或者说本来都不曾见过几面。
郑金两鬓的头发斑白一些,佝偻着的腰让他比随颜帆还矮上半截。
他表情里充斥着逢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现在要给你奶奶祭拜,奶奶去年走的,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有一个瞬间,随颜帆想直接和他装作不认识。
他们本来也是处于不认识的状态。
刚准备回绝,又听他继续道:“你弟弟也在山上,你们姐弟俩一直没见过,你上去和他见见面,多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说曹操,曹操到。
郑金话音落地的同时,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孩从山上下来,喊了声“爸。”
随颜帆侧眸看一眼,心里没有什么过大的波澜。
甚至连她这个所谓的弟弟和自己长的是否相似,她都懒得探究。
“我还有事,先走。”她把衣服拢的更紧一些,脚步沉沉的往前。
身后的人并没有罢休,他追上来,语气里有讨好也有威严:“怎么说我也是你爸,你身体流着我的血液,现在你日子过得好了,是不是要给爸爸养老,还有你弟弟,他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你钱花不完就帮衬一把……”
随颜帆顿住脚步,竟然有些想笑出声。
所以在他眼里。
当她这个所谓的女儿有了价值就应该成为他的提款机器。
他好像根本忘了,在她六岁那年,他就开心的把自己的抚养权让出去。
郑金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念及血缘关系有些心软,语气缓和一些:“爸爸也不是一定要花你多少钱,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当借给爸爸的。我还听人说,你和你大学时的男朋友重新在一起。爸爸很高兴……”
“和你有关系吗?”随颜帆打断他的话,她不想问他从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和几年前得到消息的途径一样。
她皱了皱眉,甩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郑金沉下脸,刚想呵斥,不远处的出租车车门打开。
司机从里面下来,往随颜帆的方向走:“要帮忙吗?”
他人高马大,气场瞬间压过郑金。
随颜帆摇头:“我们走吧,不用和他浪费时间。”
司机点头同意。
他凉凉扫了郑金一眼,目光里带着些不屑。
这年头真的什么人都有。
他刚才坐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随颜帆没在再理会身后的目光,她在司机的护送下上了车。
“谢谢您师傅。”
随颜帆有些过意不去,司机不仅愿意在这里等她,还下车帮了她一把。
是她预料之外的事,也是人家本来没有义务去做的事。
“举手之劳。”司机在后视镜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下次再遇到这种状况你就直接报警,千万不要被道德绑架。”
他没有多问,却给了随颜帆很中肯的建议。
“会的。”随颜帆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声音有些低。
*
离检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随颜帆提着行李坐到了候车厅。
厅内人不多,三三两两才坐着一个人。
随颜帆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显示屏上。
大屏上滚动着列车信息。
厅内明亮的灯光照射到她精致的脸,投射的阴影,形成一道灰暗。
她茫然的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里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
她没想过会碰到郑金,这几年她回遂安的次数不多,不曾和他正面遇到过,只除了刚毕业那年。
随颜帆眼睫微垂,突然就很想见温穆。
停顿片刻,她翻出手机,找到温穆的微信想给他发消息。
一句话删删写写,还是没能发出去。
她有些迷茫,但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迷茫消除一些。
大屏上时钟不停在往前走,随颜帆扬着下巴,在心里做倒计时。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检票。
她低头翻了翻包,准备提前把身份证拿出来。
这个时候,随颜帆的手机突然响起。
铃声将寂静的氛围打碎。
她睫毛颤动几下。
看到屏幕上熟悉的称呼。
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随颜帆。”听筒里的声音凝结着不知名的低哑。
被点到名字的人唇线拉直:“在,我在等车。”
温穆沉默几秒,没有接她这句话,开口时,他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慵懒:“上次的锦鲤池还记得吗?”
“记得。”随颜帆听见他那边的背景里有种空荡的沉寂,猜测他是不是在锦鲤池旁给自己打的电话。
温穆扯下唇,突然道:“你想个愿望吧,新来了条锦鲤,我帮你试试灵验不灵验。”
“什么愿望都可以?”随颜帆垂着头,无意识捏捏自己的衣袖。
“都可以。”
“温穆。”她喊他一声,声音很轻,“那你能不能帮我许——现在就见到你。”
这话一落,听筒里低低哑哑啧笑一声。
随颜帆因为这声笑,心情缓和许多:“是你说的什么愿望都能许。你帮我许了吗?”
“许了。”温穆压了下头顶的鸭舌帽,表情认真,“你把眼睛闭上,我们测试一下灵不灵。”
随颜帆无奈闭眼:“…你别告诉我,闭上眼睛,睡一觉,再做个梦,梦里什么都有。”
“…我是那种人吗?”温穆笑,“我明明是——”
“向来说到做到的人。”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清晰又缓慢。
伴着浅淡的呼吸,一帧帧悠悠的飘到随颜帆的耳边。
她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不自觉根根颤动。
抑制着不规律的心跳,她任凭他温柔的话语由远及近的砸到地上。
不知又过去多久。
男人坐在他身侧,把鸭舌帽转个方向,反戴在她头上,轻吻她的眼睛。
“愿望浪费了公主。”
两人肌肤相贴时,他沉沉低喃,“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今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