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少不得做娇羞状:“二皇嫂又取笑我。”
这帮贵眷的酒量着实不小,跟荣相见喝到天黑方散。
她脑袋顶着重重的冠子,装了一整天的端庄,回家时脖子都直不起来:“当王妃,什么端庄娴雅都是次要的。首先就是要有个□□的脖子!”
飞雪笑着给她卸下冠子,她立马在榻子上躺成一条咸鱼。
外头,陆续有人回话,卫妈妈都一一听了,打发去。倒是拿了几样账目进来给她看,说是置办静颐园需要的各项用具。
荣相见少不得洗把脸,细细把账目看了,指出几样错处,叫下面的人改。琳琅又说送给太后娘娘寿诞的贺礼备好了,叫她亲自去看。
她挣扎着起来,一一细细点过,确认无误,才可怜兮兮地问:“琳琅姑奶奶,小的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
“瞧你这么可怜,去吧!”琳琅咯咯直笑。
相见正准备回屋睡觉,孟贞如不知何时站在院子外面,叫了一声:“王妃,奴婢有事回您。”
飞雪一看她就来气:“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有事找我妈去。”说罢扶着荣相见进屋。
相见笑她:“她在府里没出什么岔子,怎么还是跟冤家一样?”
“如今殿下离京,姑娘今日也不在府里,她清闲着呢,不自己玩去,跑来跑去,不知道想干什么。总觉得她不老实。”
荣相见心中一动,笑说:“那就叫进来问问有多不老实。”
孟贞如只是站在卧室的外面,回了话:“王妃,今日您带着几个姐姐喝喜酒去了。奴婢想着院子里不能没人看着,就四处转了转。发现一个花匠借着送花盆的时候,在书房和佛堂两处鬼鬼祟祟地探看。”
之前,荣相见特地吩咐过,卧室、两个书房和佛堂,下人一律不许入内的。
飞雪立即问:“既如此,你怎么不拿了他来?”
孟贞如看了她一眼:“奴婢是新进府里来的,贸然拿人来恐未必取信于人。不若王妃派几个亲信得力的,暗中盯着,拿住就好。”
相见知道她是故意说给飞雪听呢,笑道:“我知道了。把那人名字样貌告诉卫妈妈,着人盯着他。”
“是。”孟贞如行礼退下。荣相见便吩咐飞雪:“明日二婶婶请客,我要回趟家。你就和小南、卫妈妈看家,注意情况。”
“是。”
荣相见在家里见到二姐姐,听她私下说,皇陵的守卫已经换成了征北将军,也就是她的夫君,昌国公世子麾下的人。
“你是不知道,听他们接手的人回来说,余氏的日子过得如那没人管的牲畜一样。一日只有一顿饭吃。冬天夏天,都只盖那一床薄薄的被子。前年患了咳疾,没郎中看,至今都没好……唉,一个中宫皇后,若不是干出那样没天理的事,何至于此啊!”
听到这里,荣相见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她明白,煜王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引出三殿下,就是为了母亲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荣相予宽慰她:“你放心,以后皇陵一应给余氏的供应不会再被克扣了。除了一日三餐,还会给她一些进补的东西。也会请个郎中给她看病。”
相见直道谢,又恐连累了姐夫。
“你放心,这本都是给她的份例里的,我们只不过做该做的事,就算有人问起来,那也是永安侯的人不干净,他们才不敢让人知道。”
听姐姐这样说,荣相见才放心。
在家住了两日,她回王府时,果然藏着的牛鬼蛇神等不及出动了。小南当即拿鞭子把人在佛堂外悄悄捆了,关在柴房里,等荣相见回来发落。
那个花匠原本还想东拉西扯,小南直接在他面前表演了一个飞刀,稳稳扎在他身边的废弃木板上,立即吓得什么都招了。
小南告诉王妃:“这个人是从孟家发卖的奴才里买来的,原本是伺候孟家出门跟车的,与京中不少人家的家奴认识。他进府没多久,启王府的管事找到他,给了他银子,让他探听府中的消息,查看府中情况。每半个月在西街菜市口碰面说话。”
“启王?”荣相见有些意外,启王和煜王没什么过节啊。
她顿生一计,让小南告诉那人:“叫他若想活命,就装作没事一样,照旧与启王府联络,对他们说什么,等我想好了告诉他。”
荣相见越想越后怕。连毫无瓜葛的启王,尚且虎视眈眈,煜王府的日子真难过。不知道煜王如何了,有没有吃张家的亏。
正巧这时,吴风从前头送进飞鸽带来的消息,孟贞如接了送到上房给荣相见:“王妃,殿下的信到了。”
荣相见急忙接过,把那纸条展开。
“已至江州,一切顺利,勿念。”
正反都仔细看了几遍,她才敢相信:“就这十个字?他也太敷衍了!”
琳琅和孟贞如在一旁忍不住发笑。
她进屋提笔写了一句:“太过敷衍,罚你重写。”
递给贞如,让她拿去给吴风,又问:“这次你立了功,想要什么赏赐?”
孟贞如摸了摸发间的珠花:“奴婢这满头戴的都是王妃赏的,不敢再要赏赐了。”
荣相见知道她的心思,也喜欢她聪明,就说:“那以后,你替我多留心着府里的事。李青家的在二门外,你在里头,你们两个当我的耳朵眼睛。”
“是!”小丫头高兴地行了个礼,去了。
荣相见看飞雪的样子,似乎没那么反感她了,笑道:“你们几个每日跟着我进出,贴身伺候。外面的事,未免不如她们清楚。我也需要这样的人。”
“是!我会一直盯着她的,只要她别安坏心思就好。”
相见笑着拧了一把她的脸:“离了你们几个我可怎么办哟!”
第二日一大早,荣相见进宫,小南只送她到正阳门。她的身份是煜王府侍卫,非召没有资格进后宫,便在这儿等候差遣,反正有飞云琳琅跟着她,又是太后那里,大家都很放心。
进了钟毓门,就是后宫所在。
一个内官迎上来:“煜王妃娘娘安好。今日太后寿诞照例在昭明宫里办。奴才特来迎接。”
太后不喜欢热闹,寿礼不爱大操大办,慈宁宫更是从不举行这些筵席之事。只有每年的寿诞,皇帝坚持合宫与皇室宗亲在昭明宫齐聚祝寿。
荣相见想都没想就带着侍女,跟着宫人往里走。
昭明宫是宫里最靠北的一座宫殿,在御花园后头,往那个方向走,越走越冷清。在往常这很正常,可今天有喜宴,怎么也应该满是宫人忙碌出入或者碰到其他皇族宗室成员吧。
“不是在这里办寿宴吗?怎么没人?”荣相见奇怪。
“王妃您今日来迟了,其他王府宗室都已经入座了。”那宫人说。
“我……没有啊。”荣相见一向守时。
“王妃,赶紧进去吧,太后娘娘刚才还念叨,您怎么还没来呢!”
那宫人脚步渐渐快起来,荣相见也有些着急,可是总觉得不对。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这位高班,是什么时候入的慈宁宫伺候?”
那宫人便道:“奴才是上个月才分派去慈宁宫的,王妃想必不认得。”
荣相见立即转身对琳琅和飞云说:“快回去,这人不是慈宁宫的。”
琳琅和飞云吓了一跳,赶紧护着荣相见往回跑。前面就是寿康宫,刚才看到有几个宫人在走动。
她们没跑出这条甬道,便看见那尽头出现了几个妇人。
荣相见一眼就认出来,其中有几个就是府里赶回来的宫人。
她们原先都是寿康宫伺候太妃的。
身后,昭明宫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开合声,几个年轻內侍走了出来,面色不善。
这里没有寿宴。
为什么?荣相见想不明白,她怎么着了人的道。
第86章
“姑娘, 我们拦住那几个婆子,你快跑出去求救。”琳琅低声跟荣相见说着什么。
“不,他们首要目标是我, 我戴着这么重的冠子,穿着这一身衣裳, 跑不出去的。倒是你们, 离我远一点,待会儿我一摸肚子,你们就跑出去报信。去北宫门附近找陈日新求救。”
琳琅和飞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们跟着荣相见朝甬道尽头那一群妇人缓缓走去。
“哟, 替皇后娘娘办事来了?”荣相见一开口就直入主题,把那群人吓了一跳。
她们本来做好了荣相见歇斯底里,大哭大闹的准备,谁知道她丝毫不慌,还有心跟她们闲聊。
她们是奉皇后之命而来,可是谁敢承认啊,少不得狡辩:“王妃莫要胡言, 这里可不是煜王府,任由你撒泼。”
荣相见冷笑一声:“这里也不是永安侯府, 任由姓张的说了算。你们这么听皇后的话,小心皇上和太后娘娘不乐意了。”
“好大的口气,一个公府庶女, 倒是敢在宫里拿起腔调来。”那领头的嬷嬷被皇后身边的人斥责,怨气都加诸荣相见身上。
相见笑着, 抚摸着腹部:“我一个公府庶女自然没什么腔调,可是有了皇家的骨肉, 就另当别论了。”
此言一出, 连琳琅和飞云都呆住了, 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姑娘给的信号,立即从甬道的两侧搡开惊呆的宫人。幸好她们跟着小南学了几招脱身之法,迅速摆脱钳制,成功脱身,没命地向外狂奔。
边跑边喊:“来人啊!有人要谋害煜王妃!”
可惜,寿康宫的太妃都薨了,连侍卫都没有派驻。附近除了原本送到煜王府又被打发回来的奴婢,再没有别人。
飞云这才意识到,她们都是步步算计好了的。
背后琳琅大喊:“你快跑!”
而后,一把扑向追上来的几个宫人,把他们拖住。
飞云头也不敢回,继续飞跑。她像回到了幼时逃荒的路上,为了偷点吃的给饿得嗷嗷哭的弟弟,被别人狂撵着到处逃命。
次数多了,她跑得越来越快,偷的东西越来越多。
后来,她被卖到了英国公府,很多年都不用这样没命地跑了。
飞云跑过了寿康宫,朝慈宁宫方向去。她记得,这中间隔着一个花园。
终于,在背后的脚步声就要撵上她的时候,她看见了几个人影从前面一道小园门外经过,立即没命地冲出去喊道:“救命啊,有人要害煜王妃!”
等看清对方是谁的时候,她哭着笑了出来,一把扑在荣相知脚下:“三姑娘,快去找太后,有人在昭明宫里谋害四……”
一句话没说完,被身后赶来的人捂住了嘴,整个人被三个內侍抬了起来。
她像是一只待宰的猪,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挣扎出一只手,死死扒住园门不放。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模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荣相知,求救。
“这位贵人可不要多事。我们是奉主子的旨意办事,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当没听见。”
这些內侍并不知道那人是煜王妃的亲姐姐,只当是个入宫道贺的贵眷。宫里修理奴婢,她们哪会插手。
荣相知刚才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等看清楚飞云,又听她说的话,就知道是荣相见在宫里出事了。
可是那个內侍一句“主子的旨意”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可能是皇后的吩咐,她可不能掺和进去。
于是,她冷笑了一声:“哪里来的胡言乱语疯妇,大喜的日子还不快关起来。”
那內侍当即躬身道:“是。”
飞云的手指死死抠在门边,无奈整个人被往后拖去,指甲生生被掀翻过去。
可是那手指的痛,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痛。这是姑娘的亲姐姐啊!
她彻底丧失了希望,如一条死鱼一样,被人抬进了寿康宫。和琳琅一起,被捆成了粽子。
荣相见倒没有被捆。那些奴仆没想到,荣相见居然有了身孕,不敢贸然动她。万一伤及皇室血脉,这可是要命的事。
他们派人悄悄去了慈宁宫,向皇后身边的方嬷嬷请示。
方嬷嬷立即着人叫了一个亲信的太医来给荣相见把脉。
结果,当然是没有。
“好啊,竟然敢用这样的事诓骗?”那个领头的嬷嬷送走太医,当即有恃无恐,大手一招呼:“给她捆起来,小心别弄破了一点皮肉。”
近十个人一拥而上,荣相见趁机按动了手钏上的机关。
数十根银针齐齐发出,一些奴仆尖叫捂脸,指缝里鲜血直流,哀嚎一片。
剩下的宫人,见她按着手腕,生怕待会儿还有银针飞出,不敢靠近。
荣相见稍微冷静下来,心想这银针总有用尽的时候,若真无人知道她出了事,这么多人只怕她还是难逃毒手。
她抬起手一脸冷漠地往前逼近:“这针上涂了剧毒,放我们出去,便有解药,否则,就等死吧你们!”
那几个受伤的宫人立即跪地乞求,其余也都吓得避得远远的。
眼看事情出现转机,荣相见朝两个侍女偏了一下头:“把她们两个也放了!”
那些宫人只顾躲着,反而是几个受伤的,为了活命立即照做。
然而一个为首的内侍大声将那些人斥离,他正躲在飞云背后,刚才看见煜王妃这样在意两个奴婢,心生一计,匕首横在飞云颈间。
“王妃,您是贵人,可奴才们命贱。王妃的银针只管扎过来,王妃扎我们一针,我就在这两个丫头身上捅一个窟窿。等到您的银针都用完了,这两个丫头也就没命了。”
飞云和琳琅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无奈嘴被塞住,无法求救,只是痛心呜咽。
局面僵持之时,一个嬷嬷捧着一碗冰镇绿豆百合汤走到相见面前:“前些日子得罪了,今日请王妃喝一碗汤下下火,宽恕奴婢们吧。王妃,只管放心,这汤无毒,不会伤您性命。”
汤碗越来越近,味道转眼已经扑到了荣相见鼻间。
相见这才意识到皇后要对她做什么。
皇后不敢杀她,但是她要把自己被余氏害得丧子,无法生养的恨,报复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