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体谅妈妈，有些事忍一忍好吗？”
她盛了一碗汤放在林漾手边。
林漾沉默片刻，才低头抿了一口。
“妈，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卓季芳笑了，催促她赶紧喝汤。
因为是第一天开学，学校里没怎么上课，晚上布置的作业也并不多。林漾晚上回家的时候沈柏裕还没到家。
她和沈妄的晚自习放学时间也不一样，所以回来碰不上也乐得自在。
这几日林漾没再乘坐司机的车子，她和同路的同学走了那条小路，互相也能有个伴。
是以，除了早上吃早饭两人碰见，一天下来倒也见不了几次。
除了开学那天，沈妄每日也是走路或者公交车上学。
周五那天，林漾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吃好早饭，失神的间隙沈妄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对望了一瞬，她不好再装没看见，主动打招呼：
“哥哥早。”
沈妄看出她的犹豫，胳膊肘搭在玄关的鞋柜处，毫不避讳的抽了根烟出来，恣意的点燃、吞吐。
烟雾缭绕间他眼尾半勾，林漾听见一声很低的笑声。
“既然这么讨厌我，那为什么还要违心的跟我打招呼？”
淡淡的烟草气味在周围的空气中扩散。
家中沈柏裕也吸烟，林漾不喜欢那种烟味，但沈妄的这支烟好像闻起来并没有那么讨厌。
但也不喜欢。
她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只是牵起了唇角：“哥哥是让我以后在家里也装作不认识你吗？”
如果可以，林漾倒是求之不得。
但沈柏裕和卓季芳的关系摆在那，她就算再装，也不能和沈妄撕破脸。
沈妄笑了。
笑意很淡。
他摘下烟，喉结轻滚，凛冽的眼角漾开半分不甚遮掩的弧度。
他说：“林漾，你就这点能耐？”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林漾倏然回神。
沈妄刚刚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你妈，你倒是挺会委屈求全的。”
她靠在楼梯拐角处，指尖攥紧了旁边的扶手杆，空气中还散发着香烟的点点气息，有一瞬间，她被刺激的有些窒息。
沈妄的话直白又锋利。
却也是准确无误的揭开了她努力掩藏的难堪。
从那天后，两人一个周末都没再见到。
周六的时候沈妄要上课不会在家，顶多周日中午在家吃顿饭晚上继续上晚自习，林漾特地在周日那天约了沈曼凡出去玩，避开了尴尬。
周一开学那天沈柏裕吃早饭时倒是提起：“明天我和你妈要出去参加个活动，晚上回的迟一些，李姨明天也有事，你在学校买点吃。”
他说着要给林漾拿钱，林漾不想让他觉得见外，也不多说，接了钱应了句“好。”
“对了，沈妄最近跟你相处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卓季芳看过来。
“没有，沈叔。”林漾说，“哥哥对我挺好的。”
沈柏裕满意的点头：“漾漾，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什么不舒服和不开心的可以直接跟叔叔说，叔叔会替你做主。”
“好，谢谢沈叔。”林漾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临出门拿钥匙时卓季芳才想起来：“家里钥匙还少一把，明天再去配。今天晚上李姨不在，你回来时去高二找一下你哥，问他要钥匙先回来。”
本来4把钥匙，沈柏裕拿一把，林漾和沈妄各拿一把，还剩一把放在门口，卓季芳和保姆出门随意拿用，但因为昨天沈柏裕在单位换衣服弄丢了一把，李姨这次回家明天下午再来必须要带一把开门，沈妄的早上又拿走，还剩一把沈柏裕今天也要带走。
也就没多余的给林漾了。
她跟沈妄在一个学校，和沈妄暂时共用一把倒也合理。
只是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她心累的呼出一口气。
晚间放学的时候林漾故意磨蹭的迟了一些，同桌问她怎么不走，她谎称还有点作业要写，不急。
平常和她在一个路上的周弦思过来找她，她又用了同样的借口。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林漾才收拾书包。
高二的第一节 下课铃声也在这会响起。
她无可奈何的朝中间的走廊走去。
没办法，沈妄比她迟了一个半小时放学，她总不能一直在学校干等着。
整个高二年级灯火通明，这会刚下课，班级里的学生基本全都出来，在走廊聊天、打闹、接水。
好在她跟沈妄都是一班，连楼层都是一个。
所以刚穿过走廊，林漾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彼时那人正和其他三两个男生站在走廊与楼梯口的衔接拐角处，几人围成了一个圈遮住了朝向办公室的方向，远远看着就跟几人站在一块聊天的模样。
而身高最突出的沈妄，站在人群中心，他双臂松散的环着，那张隽刻的脸上透着几分薄凉的笑意，狭长的眼尾似轻蔑的睨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人。
林漾看清那人的脸——又是杨瀚。
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但像这样下课期间就在楼梯口如此明目张胆，应该不是什么小仇。
威胁人拿钱倒也不至于。
林漾望了一圈，发现虽然有人注意但大家都统一的视而不见，恨不得离这几人八丈远。
沈妄说过让她在学校装作不认识他，林漾想着还是等人群散了再上前跟他说话吧。只是那处有人先发现她：“沈哥。”
是那天打架时她见过的男生。
沈妄侧目。
他黑眉还是拧着的，灯影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多了些不耐和冷冽。
一秒后，他极富侵略性的眸子在她和杨瀚的身上梭巡，懒懒挑眉：“怎么，又来找他要钱？”
林漾：“……”
这哥，可真是他妈难伺候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林漾摇头：“我找……你。”
众人都跟着看过来，有意外，有惊讶，也有看戏时的淡然。
沈妄沉思几秒，没什么反应的松开手臂，抬了抬下巴：“先让他回去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散了。
没等展子鑫和纪磊疑惑，就见沈妄径直抬起脚朝那女生走去，并且主动跟人搭话：“走吧。”
“什么情况？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你见过哪个女生喊动过他？”展子鑫睁大眼，“这他妈不但喊动了，还是沈妄主动跟她说走吧？”
纪磊上次就见过这女生，没多少惊讶，只是分析着：“你说，沈哥是不是看上人家的颜值了？”
别说他第一次见多看了两眼，就是刚才他周围那几个男生在她过来时两眼都发直。
展子鑫总觉得不对劲，想起上次沈妄提起的家里来了个拖油瓶，不由多想了些可能。
旁边传来窸窣的动静，两人这才想起那混账小子。
纪磊手臂搭上他肩膀：“杨瀚，你他妈但凡有点良心都干不出来这畜生事，偷老人的东西，骗老人的钱，你是真的禽兽不如。”
杨瀚哆嗦着说不出话，他刚刚膝盖被踹了一脚，这会还发软。
展子鑫是真想再把人打一顿，拍了拍他的脸：“滚吧，最近两天别让我看到你，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另一边。
林漾跟着沈妄来到了走廊中间的高一洗手池旁，这处掩住了高二的视线，只偶尔有高一的值日生过来接水，又很快恢复安静。
沈妄站在第一个水龙头那，撸袖子的动作虽然恣意潇洒，但洗手时却很细致耐心。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仔细洗着，指节的皮肤在月色和灯色下越发白皙干净，半月牙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在水流的冲洗下微泛着冷意。
纯净的不染一丝杂质。
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骨节分明，骨腕有力，十指修长。
他不带温度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找我什么事？”
林漾移开眼：“拿钥匙。”
水流声停止，沈妄关上水龙头，抬眸看过来。
林漾把原因跟他说了。
沈妄审视般地盯了她几秒，蓦地移开视线，倒也没为难。
“等着。”他抬脚走回去。
钥匙被沈妄放在了桌屉里，他回去翻了两下才找到，展子鑫一直在他身边好整以暇的打量，末了，见他掏出钥匙，跟着出去。
沈妄觑他。
展子鑫：“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这人是不是你那名义上的妹妹，最近刚到你家？”
两人快走到水池台边，沈妄也不避讳，意味深长的朝某处凝了下，不轻不重地重复：“妹妹？”
“不过是我爸从别人家捡的罢了。”
话音刚落，他看了下展子鑫。
展子鑫明白，站在那处候着，没再上前。
几米远的林漾正趴在最边上的护墙上，她发尾被风吹起，侧脸弧度线条很标准，站姿很端庄，只是此刻沐在月色下安静的有些不真实。
展子鑫不由咋舌，这妹妹，藏着勾人的婉约娴静。
沈妄把钥匙丢给林漾，见她踌蹴着没走，意有所指的问她：“还有事？”
他以为她会提刚才自己说的那话。
“哥哥，你以后还是少打架吧。”林漾纠结了好久觉得还是说一下，“沈叔应该也不希望你在学校跟人打架。”
沈妄觉得可笑，一瞬间眸底戾意翻涌：“你管我？”
虽然意识到自己会被怼，但这带刺的反讽还是让林漾窝火了下。
她强压住，勉强撑住一副好脾气：“那哥哥当我刚刚没说就好，哥哥再见。”
她转身就走，笑容也在顷刻间消失，只是走了没两步，察觉到身后如刺的目光林漾还是气不过，转过身眨眨眼，唇角一扬：
“那我就祝哥哥打架时永远不会受伤。”
一分钟后，展子鑫实在忍不住大笑，他走出来，朝着那处已经没人的空旷地指了指：“你这妹妹是在祝你还是咒你，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被怼的说不出话。”
“我说，你这妹妹脾气挺大啊，”
沈妄垂眼，并未搭腔。
他眼眸微转，看向她刚刚趴过的那处护墙。
沈妄确定，他说她是他爸捡的那句话林漾绝对听到了。
就这样，她都没发作。
反倒是一句“你管我？”勾起了人怒火。
倒还真是挺为她妈着想。
再回班的时候坐在最后一位、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叶炜正站着等他。
见沈妄过来，他上前，身形瘦弱的不像个男生，因为病情脸色苍白，有些胆小的攥着衣角，垂着头不敢看沈妄：“纪磊都跟我说了，谢谢你帮我教训杨瀚。”
沈妄冷冷抬眼看到了班级内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纪磊，展子鑫倒赞同纪磊的做法，他可看不过沈妄做好事不留名。
“叶炜，沈妄为你这事没少动手打过杨瀚，以后如果真出什么事，你到时能记着替沈哥说句话就行。”
一听说动手，叶炜表情立马急了：“你别为我跟他打架了，他那样是活该，你别跟他动手。”
沈妄收了点戾气，淡淡接道：“没事，也不全是为了你，老子看他不爽。”
饶是叶炜再不聪明也知道这是沈妄让他减少愧疚感的安慰借口，他固执地又补充了句：“谢谢，沈妄。”
“不用。”沈妄视线从他紧绷的身上略过，没再多停留，“先进去上课吧。”
展子鑫叹气。
拍了拍叶炜的肩膀，也跟着进去。
都说沈妄凶戾狠痞，可谁又知道他连班里没什么交集的同学都能不留余力的帮助，却从未多为自己解释过一句。
-
沈妄结束晚自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想到自己晚上刚把人气了，他都做好了翻墙进去的准备，却没想那丫头径直给他留了门，大门和小门就这么明晃晃的开了一道缝隙，被夏日的晚风吹开了一大半。
他站在门口朝楼上某个亮着灯的房间定定的瞧了会，轻哂了声。
这人，心可真够大的。
沈妄进去关了门，动作倒没刻意放轻，反正知道林漾也没睡。
经过自己房间时，他倒是没停。
直接往林漾那个房间走。
而后，抬手，敲门。
过了十多秒，门打开。
她应该刚吹完头发，飘散的黑发蓬松的落在她漂亮的颈肩，一张脸白净细腻，毫无瑕疵。她半抵着门，穿着夏日的睡衣睡裤，这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上又披了间外衫。
不知是防着谁呢。
两人谁都没开口。
须臾。
沈妄倚在她门口的墙上，薄唇扯了个似有似无的弧度，目光落在她防备的脸上：“这气是还没消？”
“什么？”林漾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妄也懒得再提。
“号码给我。”他把手机掏出来，没什么耐心，“我家虽然不是家财万贯，但也经不起你这么祸败，门开的这么大是留门呢还是招贼呢？”
见林漾还是没动静，沈妄深深皱眉，目光烦躁。
“给我号码，下次回来提前给你打电话。”
林漾立马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几秒后，自己放在卧室的手机也响起铃声。
沈妄可没心思跟这什么“妹妹”交流感情，只把他爸最重要的核心命令传达：“明天早上下来早点，王叔开车去学校。”
“不用的，哥哥。”见这人好好说话，林漾也懂事的接道，“明天我走小路去就好。”
沈妄深深看她一眼，觉得她事真多。
要不是懒得听他爸那打官腔的没完没了的大道理，他能浪费时间在这跟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周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