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白跟她说了谢谢, 转身将房卡分给他们。
宋林菲自告奋勇要和陈年一个屋, 许嘉述和陈延白一个屋, 剩下的那间房,给了易瑶。
拿到房卡后,宋林菲开心的拉着陈年回了房间,将身上背包一丢,双手伸着躺在床上。陈年是第一次住客栈,她环顾房间里的四周,好奇的查探。
房间里陈列简单整洁,墙壁是由竹子构成,两张床的中间放着一个矮式立柜,立柜上一盏台灯,荷叶罩型,看起来很精美。
陈年将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的竹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很软,她坐下去,床面下陷。
屋里很暖,陈年觉得有些热,将衣服拉链拉开。手指捏到衣兜,一小块儿鼓鼓的地方。
她想起来,那是陈延白刚刚递给她的糖果。
薄荷的味道,她曾经也在他的气息里闻见过。
陈年抿了抿唇,微微扬起的弧度,是她偷偷窃喜的证明。
忽然想到什么,陈年转头,看向躺在床上成大字型摆开的宋林菲,轻声喊她,“菲菲。”
宋林菲睁眼,翻了个身侧躺对着她。
“怎么了?”
其实陈年就是想向她打听送礼物的事情,明明很简单,她却说的格外磕绊,“你……给陈延白买礼物了吗?”
“买了啊。”
陈年眼睛一亮,“你买了什么啊?”
“还不都是那些小玩意儿,也就意思一下。”
打听失败。
陈年愁眉不展。
见她这副表情,宋林菲倒反过来问她了,“你呢,给你喜欢的人准备了啥?”
她特意咬重了“喜欢的人”四个字,闹得陈年羞赧。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蜜桃的粉。
宋林菲一看她就笑了,取笑她,“年年,你脸红了哦。”
脸颊更红了。
陈年抬手,双手手心捧着脸颊,冰凉手心贴着滚烫。
“你别笑我了。”
无力的反驳让宋林菲笑声更大了些,爽朗又亮。
陈年从头羞到脚。
中午五个人在客栈点了一桌菜,为了给陈延白庆生,易瑶还从市里定了一款蛋糕,牌子是黑天鹅的,价格贵的吓人,包装瞧着也精致,就是吃掉有点可惜了。
但易瑶根本不在乎,钱能买到笑容和陈延白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蛋糕被专门的人送来,拎上桌时,易瑶就迫不及待把它打开。
半圆胚型的蛋糕,宇宙系的蔚蓝色,上面点缀了星星月亮,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精致感,像是摆放物件,不像是吃的。
“延白哥哥,生日快乐。”易瑶把自己的礼物递上去,精致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昂贵的胸针,被头顶的灯照着,闪闪发光。
陈延白接过,说了声谢谢。
易瑶娇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希望明年的生日我还能陪你一起过。”
之后许嘉述和宋林菲也纷纷递了礼物。
轮到陈年了。
手捏了捏衣兜,有些犹豫不决。
她怕陈延白不喜欢。
直到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打乱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懒懒的,偏偏尾音还翘的勾人。
勾她心痒。
“东西呢,同桌儿?”
那像是戏耍的音。
心脏都痒得发空。
陈年蓦地抬眼,跌进一道灼灼的视线里。
她嘴上应着,目光呆呆的,神思却挂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啊?”
“啊什么?”他顿时失笑,手朝她摊来,指尖动了动,“礼物。”
他在向她要。
陈年顶着四道目光,这才将衣兜里的一支细长礼盒拿出来。礼盒是墨黑色,上面徒留着一条由洁白细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再无半点装饰。
她怯怯的递过去,“生日快乐。”
陈年目光里含着软怯,生怕他不喜欢。
礼盒在他手里掂了掂,陈年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颇有些心思,可被藏得太深了。
陈延白没打开看,跟她说着刚刚和易瑶说的同样的话,“谢谢。”
他至少没嫌弃。
陈年在心里暗暗地想,可也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一顿饭吃完,许嘉述提议出去走走,陈年没去,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思绪总能飘得很远。
陈年在想中午吃饭的时候,易瑶送的那枚昂贵的胸针,精致的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大手笔。还有那个蛋糕,奢侈昂贵,那是陈年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东西。
可他们却天天见。
一种名叫自卑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精心为他挑选的那支烫金色钢笔了。
思绪在此刻被敲门声打断。
陈年回神,边走边冲门口喊:“来了。”
她以为是宋林菲回来了,结果一打开门发现不是。
面目微讶,她下意识对门外的女孩儿说:“你是不是走错了?”
“是你的房间那就没走错。”易瑶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视线落在陈年的身上,带着无形的傲气,“我能进去跟你聊聊天吗?”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这次的目的都是同一个,也算是露水同伴。
陈年侧了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年关好门,跟在她身后。
易瑶大方的坐在床边,手掌撑着,身子向后仰,撩着眼皮看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也是。”易瑶笑了声,似在嘲笑她挺有自知之明。
转而,她提到正事,“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说明白。”
没提及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但陈年此时却跟都明白似的,偏偏知道她提的是哪一件事情。
一晃眼她就想到了那天的走廊,她抱着水杯被她喊住。
陈年咽了咽喉,有些生涩。
“你不能喜欢陈延白,连想都不能想。”易瑶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里,沉重得如一把重锤,砸向她的心脏,“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陈延白不会喜欢你,况且,就算他喜欢你,他的父母也不会接受你,我这是在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陈年没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个沉默着没有情绪的模样,总能让易瑶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高一没分班的时候,陈年也总是这样在无形之间挫她的锐气。
易瑶哪里受过这种气,心里憋着火。她想激她,于是提到那件事,“就算你想喜欢陈延白,你不得先想想你家干不干净,蝼蚁,也想变成凤凰?”
陈年手指捏了捏衣角,指甲被按出一道月牙儿的白。
“物种都不一样,”易瑶勾着唇肆虐的笑,张扬又嘲讽,“就别来搞笑了。”
自尊被她在无形间摧毁。
陈年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她吵架,头一次没反驳她的话,只是把话说的很淡,“你说完可以走了。”
“我说完了当然要走。”易瑶起身,双手一拍,“我可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门开了又关。
耳边一道重力“啪嗒”一声。
陈年似泄了力气往下掉去,坐在椅子上。
那些话还在她耳边环绕,陈年皱眉闭眼,眼角都生生的酸涩了几分。
晚上一行人到外景观星台看星星。乌漆嘛黑的夜晚,只剩寂静的冷。
许嘉述身高腿长的站在栏杆前,脑袋往天上仰,眯着眼看了一半天,半天没看见一颗星。他回头,大步走到陈延白的身边,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夜晚,哪里来的流星雨,半颗星星都没看见,你不会唬我们呢吧。”
“着什么急啊。”陈延白坐在凉椅上,双腿都往前伸着,他手里握着手机,脸上神情轻松又慵懒,“不会耐心等等?”
许嘉述从不没有耐心的性子,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干等?你不无聊?”
这会儿易瑶也破天荒的接了话:“是啊延白哥哥,就为了等一场流星雨,这得多无聊啊。”
陈延白没接话,眼睫扇动,又忽逢光明片刻。
他在光源深处,见到陈年的身影。
女孩儿站在栏杆面前,仰头看天。小脸隐在朦胧的黑夜里,晚风徐徐吹来,她的发尾轻荡,扫那截被明亮的白炽灯照的似白玉的一道颈子。
陈延白盯着那截玉颈眯了眯眼,眼褶压一道细线,喉也发软了。
陈年站在栏杆前给江吟发信息说今晚不回家,江吟问她准备去哪儿,她说去朋友家住。之后江吟没再发来信息。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
身后传来易瑶尖细如铃铛的笑声,她在给父母打电话,其中有一句提到陈延白,笑声似乎更大了。
陈年想到之前她来自己房间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复杂。
夜晚最适合将人的那点细微情愫放大到千百倍,宋林菲走到她跟前,背着手用脑袋靠了靠她肩膀,跟她说话,“一个人看星星也不叫上我。”
陈年扯了扯嘴唇,对她笑了笑。
女孩儿最懂女孩儿,无声的笑意暴露此刻陈年的心情。宋林菲脸上收了笑容,问她,“你不开心呀年年?”
陈年摇头,“没有。”
“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你别狡辩。”宋林菲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拆穿她,小声跟她说悄悄话,“因为易瑶?”
陈年没说话,阖着眼眸盖住眼底淌过的黯然神伤。
宋林菲一看她就明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脑袋凑她极近,声音小到几乎成了气音:“你是不是吃醋了?”
“……”
“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还是老坛臭醋。”
“……”
陈年怀疑她在讽刺易瑶,但又找不到证据。
但这丝毫不影响宋林菲的发挥,“你就当她是路人甲就好了,你看陈延白都没怎么理她,你干嘛吃这个醋。”
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易瑶下午来找她提的那些事。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下午来找我了。”陈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喃喃。
“易瑶吗?”
“嗯。”
那这下宋林菲倒能猜出几分陈年为什么失落了,连她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都还没听,就直接说:“那你就更不用管她了啊,她说什么你都当她放屁。”
“……”
“她这人就喜欢这样,你别理就好了。”
她也想要不理的。
可尽管她极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她的心跳还是那么的不听话,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陈年心情实在不好,也不打算看流星雨了。
宋林菲陪她回了房间。
从头到脚的洗漱让她稍绷紧的神经得到放松,她缩紧了被窝里,本就像这样沉沉睡去。可她闭眼没多久,枕旁的手机轻轻震动。
她翻了个身背对宋林菲,将手机放进被窝里。
她打开。
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一小段视频。
视频里没有任何人员入境,只有漆黑的夜,孤冷得发彻。忽而,漆黑的夜空上划过的几条银白色的线,纤细又轻妙,又消失得很快,叫人好难抓住。
但陈延白帮她抓住了。
那是流星。
他抓住了它片刻流逝的永恒。
没一会儿的时间,陈延白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是一串英文,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陈年死寂的心跳再次复苏:[陈延白: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
这叫永恒的流星。
他帮她把流星永远留在了这个视频里。
只发给了她一个人。
枯木逢春,乍寒冰泉逢暖。
陈年心跳声扑通作响,放大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一下又接一下。
回家之后,她把那个视频下载了下来上传了企鹅相册,并且用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了陈延白发给她的那句话,最后末尾的点缀,是他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大地被裹上了银白色,连绿油油的树叶上,也抹上了一层寒酥。
白雪茫茫一片,连吹来的风里,都是一片雪的冷清。
气温很低。
陈年裹上了厚棉袄。
她是受寒体质,一到冬天手脚都冰凉得不行。江吟曾经以为这属于寒疾,早年她带着陈年到处看了医生,也喝了很多中药,但都没有效果。
药物治疗不行,就只能选择身外之物治疗法。
每到冬天,江吟恨不得把陈年裹成团子,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又是毛绒冬帽又是毛绒手套,生怕她冻着。
冬天江吟开店晚,她和陈年一起出门,见她光着脑袋又光着手,没忍住说道她几句:“帽子手套呢?”
陈年迟缓笨重的背上书包,书包带子勒住手臂,她挣脱了几下,“我不想戴。”
江吟欲张唇准备说教,却被陈年打住:“学校有规定,不让戴。”
“况且,我穿得已经够多的了,暖和的。”
其实她是害怕被陈延白看见,怕看见笨拙的自己,对形象有影响。
“而且快期末了,我很少出教室,不会冷的妈妈。”
江吟争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母子俩在岔路口分别。
下了公交车,陈年慢慢踱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冬天还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季节,尽管陈年衣服穿的够多了,可一阵风吹过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