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指尖通红的手揣进了衣兜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早上她不该和江吟犟,她就该保持以前的样子,戴厚手套也戴厚冬帽,起码会抗冻一点。
但陈延白的视线,总是那么一个合适说服她与寒冷斗争的理由。
她还是坚持了现在。
陈年沉沉的吐了口气,她看见那团白雾在自己眼前消散后,勇敢的将脖子伸了出来。
寒冷的风真的刺骨,陈年揪了揪眉闭眼。
等她睁眼时,她的那道视线尽头朦胧的出现了一个身影。陈延白站在百日尽头的光亮处,黑色长羽绒,穿在他身上厚重却不显臃肿,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里流动的人群成了虚幻,独朝气蓬勃的少年最亮眼,那是陈年的冬天里,最出彩的一撇。
笔墨浓彩,久久留存她心间。
满腔情绪肆意流窜至她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陈年忽然想到一首诗。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作者有话说:
PS:1.最后年年想到的那句诗来自胡适的《希望》,侵删。
2.陈延白发给年年的那条英文消息翻译为:“这叫永恒的流星。”是因为年年没有看见流星雨,陈延白特地给她拍的。
3.还有就是,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陈延白不喜欢易瑶的哦,因为他们两家里关系亲密了一点,陈延白自始至终只把易瑶当成邻家妹妹看,别误会啦!
第38章 冬天
她是真的很欢喜。
欢欣情愫在她的脑海里碰撞, 迸发出的余热烧灼她整颗心跳。
陈年大胆向他的方向走去,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离的近了她也没喊,偷偷溜到他身一侧, 抬手刚准备想吓他一跳时, 谁知那人反应极快,猛一个转身, 宽大手掌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她的手,往前一带,她整个人差点摔跤。
陈年被吓得心有余悸, 地是滑的, 要不是陈延白还拽着她,她肯定直接一个狗吃屎了。
也庆幸陈延白反应快, 在她踉跄着快要摔跤时, 又一道力给她扯了回来,陈年脚底打滑,身子又向后仰,陈延白一个手臂揽过她的背, 侧身搂着她。
鼻息里满是少年清冽的气息,像是被枯雪覆盖的松木味道, 沉冽又清新。
陈年怔着目光看她, 眉目里都软。
似冰雪融化凝成的露珠。
陈延白眸色干净, 在触及到陈年的目光时, 又微微凝出沉色。他手臂收力,将陈年身子推直使她站稳。他收手揣进衣兜里, 似在尽力留存指尖刚刚抚过的那抹透凉, 半晌他才出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假模假式的生气, 调笑倒是多几分,“陈同学,你想吓唬谁呢?”
计划失败得彻底。
陈年面色难堪了些,她支支吾吾想说话,却语无伦次。
越说脸颊越红,那股热似乎又燃烧了起来。
陈延白跟她并肩站一排,这磕巴模样,让他嘴角溢出些笑。
懒懒的,松松的,肆意不羁。
陈年失语闭上嘴,为自己干的蠢事买单。
她穿了件很厚的枣红色棉袄,左胸口处缝着一支口袋,口袋上绣着两颗樱桃,同样的红色,却添了些稚气。两道秀眉很浓,被额前的刘海略微盖住,头发也长了一点,快到到肩膀的位置。那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又浓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委屈。
是那种莫名的乖。
敲落在他的心上,让他心软了一遭。
随即他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想欺负你。”
这话里多多少少藏了风月暧昧,陈年多心细想了些某某,滞愣目光里,她眼珠活动。
香樟绿叶承受不住雪粒子的重量,残枝败叶间,一叶雪“啪嗒”落地,在地面上砸出冰花。
碎瓣四溅。
她突然不过脑的来了句:“你想怎么欺负我?”
说完又后悔。
鼻尖与脸颊都缀着一丝酡红,内颅在不停燃烧。
那股热瞬间涌上来,手脚都不凉了,反而酥酥的,还冒汗。
陈延白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却是比夏日的太阳还要热。
太过炽烈。
陈年想逃,刚想抬步离开就被陈延白拉住书包提带。
懒洋洋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还莫名带了一点坏,“跑什么啊?”
“真怕我欺负你啊?”
不是怕。
是陈年怕死了。
鬼知道她刚刚想了些什么竟然嘴瓢成那样,那是多么容易能想入非非的话啊,就被她那样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
就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一辈子不出来。
“放心,不欺负你。”陈延白闲庭信步的走上前一步到她身边,然后将手揣进兜里,侧眼看她,跟妥协似的,还提醒她,“路滑,走慢点。”
那是陈年第一次掐着点进教室,还是和陈延白一起。
两道身影一起走进教室里时,被刚向后转头的宋林菲看见,她眼睛一亮,右手很是自然的拉了拉身旁许嘉述的衣袖,示意他也转头看。
许嘉述扭过头来时,陈年和陈延白刚好到座位上坐下。
就跟克隆似的,许嘉述惊讶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一圈,随后问:“哟,你俩今早竟然一起来的。”
“说说吧,你俩踩着点来,干什么去啦~”
宋林菲想听八卦,食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眉飞色舞的看着埋头整理书籍的陈年。
陈年脸颊红红的没理她。
不一会儿就早自习开始了,老师进了教室,宋林菲被许嘉述扯着转回去。
自习是语文。
宋林菲拿着书挡住一半的脸,身子悄悄向后仰,继续之前的八卦,“年年,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陈延白早上干什么去了呢。”
“……”
陈年嘴里正背着古诗词,她想忽视这个话题,却奈何不了宋林菲的一直追问。
直到——
身旁的少年突然举手叫了讲台上的老师。
教室里的声音渐小,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向这边。
宋林菲被吓了一跳,捏着书紧张的退回去,面不改色的小声胡念着。
语文老师视线落过来这边,绕过宋林菲的头顶到陈延白身上去,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拍了拍桌子收拢学生们的神思,然后走下讲台朝陈延白去。
宋林菲以为是他要告状,脸色不佳。
就连许嘉述这会儿也在偷偷笑她,那笑容里藏着看好戏的意思。
这让宋林菲冒了一身的冷汗。
可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陈延白叫语文老师来,只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只是虚惊一场。
语文老师背着身一离开,宋林菲就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瞪陈延白。
刚刚可把她吓坏了。
然而罪魁祸首却悠哉游哉,手里捧着本语文书,眉眼松惬。
注意到宋林菲的视线,陈延白勾了勾唇,懒音懒调里藏着一股别有的心机,混在一群读书声里,却被陈年准确听见所有。
“谁让你欺负我同桌的。”
陈年促然心悸,念古诗的声音都发抖了一丝。
这句话里太具有维护性,陈年偷偷抿唇笑了笑。
这快临近学期末,各学科都进入了复习状态。火箭班进度很快,即使都快过了一个学期,陈年却仍觉得有些吃力。
但她又不好意思一直打扰陈延白,毕竟她之前记得他跟她说过,学霸再优秀,也需要复习。
思及此,她就想着期末就不去打扰他了。
自己复习也是一样的。
这天他俩一起来书吧复习,陈年埋头正在整理错题集,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的落在她的头顶,笔尖在纸上划动,沙沙作响。
陈延白就坐他对面,复习到一半就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女孩儿因为埋着脑袋做事太认真而未从察觉,手里捏着笔,在灯光下晃动。
他的视线垂落在她的本子上,好久之后才想起来,这姑娘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刻意冷淡。
问题不问了,也不跟他讨论了。
他深深的察觉到了一点奇怪。
于是他放下笔,一只手撑着半张脸,目光幽幽的盯了她好一会儿。
陈年是在无意间抬头撞上他的视线的。
视线一抖,她表情呆愣的看着他,“怎么了?”
每逢见到陈年的这个表情,陈延白都会觉得有趣,他又想逗她了。
“你说怎么了?”
他话语悠悠,语调刻意被放得很慢,听起来很懒。
嘴角上扬着,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陈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最后只好弱着声音回:“我应该怎么了?”
对面的人顿时就笑出声来,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陈年,我算是输给你了。”
还没想明白陈延白为什么会输给自己,陈年就看见他手伸过来,手心朝她向上摊着。
视线里,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忽地勾了勾。
“最近小测的试卷,给我看看。”
陈年霎时间懂了他的意思,可又忙开口,清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你不是也要复习?”
“看完了。”
陈年:?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手里的书他只翻了几页。
这叫看完了?
“可你只看了几页。”
“用不着全看完。”
“我都记得。”
“……”
他这么说,陈年也只好将试卷拿过去。
最近的小测试卷题型跨度大,与平时练习的试卷难度高,陈年没怎么考好。在把试卷递过去的那一刻,陈年心是虚的。
捏着手指攥了攥,她迟疑的开口:“这次的试卷,我其实没做好……”
“已经很好了。”陈延白翻来覆去的将她的试卷多看了一会儿,扭头跟她说:“这次的试卷有点难,你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分数在我之上,相比较而言,我的努力在他们之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延白说:“你要做的,就是稳定提升。”
这也算是安慰话,陈年心里顿时像是被灌满了暖气。
她阖眼淡淡的笑了笑,侧脸被灯光勾勒出的轮廓线条细柔且流畅,纤长睫毛扇了扇,像蝴蝶轻拍的羽翅。
“还有啊,不要怕麻烦别人。”
陈延白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陈年抬眼看过去,少年面容清隽。书吧里温度高,他脱掉了外套,只露一件毛衣与白衬交叠而搭,文质彬彬与懒倦相融于一身,前额光洁又立挺,深邃眉眼诱人深入。
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可也依旧未避及他落过来的目光。
灼灼滚烫。
书吧里四下里没有什么同学,周围很安静。陈年清晰的听见他没说完的后半截话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我不觉得你麻烦。”
距离期末考试时间越近,复习就更为紧张了起来,身与心都会感到十分疲惫。
大课间活动时间久,刚结束一堂复习课,陈年就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最后趴在桌子上,闭眼睡着了。
宋林菲本想喊她陪她去小卖部,结果一转身便看见一脸疲惫休息的陈年,到嘴边的话怔然停下。恰巧这时,她身旁的许嘉述起身,木椅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宋林菲赶紧一巴掌拍过去,许嘉述正要大喊大叫,就看见了宋林菲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做“嘘”的动作。
紧接着,她用手指了指右边。
许嘉述看过去,瞧见了埋头休息的陈年。
这下连走路都没声了。
下课时间教室里人很少,只有极个别的两三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讲话,但也还算安静。
陈延白就待在位置上看书,手指捻着一页一页翻,余光瞥见旁边趴桌休息的人,他视线一顿,顺势看过去。女孩儿趴在桌上,手臂枕着脑袋,脸颊一半被垂落的发丝遮挡,发与发间的缝隙只能瞧见她小巧的粉.唇。
窗外起风了,有些凉。
陈年睡得不踏实,身子动了动脑袋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陈延白。
动作太大,桌上的草稿本掉在了地上。
陈延白看了眼。
下意识先是起身关了窗,冷风被明净的玻璃窗挡住,教室里稍温暖了些,玻璃内壁缓缓起了雾。
他回头,回到座位上捡起了陈年的草稿本。
视线一晃,却定在了草稿本上那为数不多的某个姓氏上。
“陈。”
大大小小的几个字布在草稿页面的任何地方,被繁复的数学公式与解题过程遮挡。但陈延白目光如炬,还是看见了许多。
眉头稍皱了下,边将草稿本放过去边喃喃自语:“看来还真是喜欢这一个字。”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很幸运的是,这次陈年和陈延白在同一个考室。所以两个人上完自习后就顺道过去。
陈年走在走廊的里侧,陈延白在他右边。托他的福,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并未觉得有多冷。倒是他,发丝轻飘,羽绒帽的羽毛也颤巍巍的乱飘着,但他走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冷吗?”
陈延白扭头看一眼和自己并肩走的陈年,摇头。
陈年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在不好判断的前提下,她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于是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很小的暖手宝,伸手给他。
“陈延白,这个给你。”
他们刚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停下,人来人往赶着去考室的学生逐渐变少。
陈延白视线往下落在她的手上,细细白白的一只手,手里攥着一颗星星。他笑了声,抬眼问她,“这什么?”
“暖手宝。”陈年说:“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