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我听见了你陈述的全部。”陈延白云淡风轻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那个你举例的案例,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年神色一怔,指尖微缩,指腹擦过兜里手电的筒身,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在辩论赛上,为了让更多的人信服自己那一方的观点,陈年特地将自己的亲身经历拆解成几个板块横插在里面,她有提到几个小事件。本只是想在那上面再锦上添花一笔,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陈述的那些只言片语会被陈延白听进耳朵里。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很窘迫,眼睛也发酸。
陈年眨眨眼,想要逼退眼里的酸意,大大方方的跟他解释道:“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案例罢了,应该是真实的。”
下一秒,漆黑的天空上划过几道银色的细线,陈年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她抬头看着天空,漆黑的眸里有光影瞬间移过。陈延白的那句“那你呢,有经历过一样的吗?”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妥协了,手指勾着望远镜,默默的扭过头,和陈年一起看了场流星。
就算,记忆里那场她没看见的流星雨,他在今晚补给她了吧。
流星很短暂,甚至是稍纵即逝。但陈年还是看得很认真,因为她想到了高中那年,她错过的那场流星雨。
今晚她就悄悄自私一点,当这场流星雨是他补给自己的吧。
流星雨结束后,陈延白将陈年送回了宿舍楼下,两人分别在即,陈年突然出声喊住他。
陈延白转身,身子立在高高的路灯下,光影拢住他整个人。他此时眉眼含笑,撩着眼皮看她,惬意又吊儿郎当,恍然瞬间,光阴向后倒退,陈年看见了她日记本里的那个轻狂恣意少年。
她将口袋里的小手电掏了出来,伸向他,“这个是你的吧?”
陈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手电筒上,他发现是那个他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玫瑰星云手电,眉毛一挑。
他不回答,陈年就认为他是默认的意思,于是说:“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陈年发现陈延白的周身气压低了几分。他微眯着眼看她,极具压迫性的危险气息传来,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什、么?”
“给我说清楚。”
陈年重复了一遍:“这个东西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
“这是我给你的。”
“我不需要。”她甚至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手又递过去了几分,下着逐客令,“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陈年实在是太过固执,陈延白盯着她拿着那个手电的细嫩的纤手看了几分,最终他没收,嘴角勾了一股笑,凄凉又孤寂,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咬了咬牙,“陈年,你就这么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陈年白的控诉让陈年的心一顿,她像是突然沉入了大海里,那种她好久都没体会过的窒息感又瞬间涌上来。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悲悸的神色,心脏像是被细针扎破,有点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眼睛里泛着凉意,比秋叶的风还要凉,声音也冷淡:“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个手电,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说完,陈延白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那里,他的背影很单薄,看起来又孤寂落寞,逐渐与夜色混为一体。
那天之后,陈延白没在找过她了,甚至是之前每天早中晚安的信息也都一同消失不见。可陈年像是形成了习惯,睡觉前起床后总会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看一眼,在看到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什么都没有时她才反应过来,陈延白好像被她气走了。
没看见他的信息,竟然也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该是昏了头了。
陈年将手机放下,然后反身下了床。
陶粒正在化妆,她见到人下床了,手里拿着粉扑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瞧见陈年神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昨晚没睡好啊?”
“嗯……”
她昨晚很晚才睡觉。
本来和陈延白看完星星后回到宿舍就已经很晚了,她很快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装着的,全是昨晚陈延白失望离开的样子。
陈年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一件衣服去了卫生间。身后陶粒现在在涂口红,一边涂一边催促她,“你快点啊,上课快要迟到了。”
等陈年收拾好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他们两人赶到上宇宙天体的大课教室,时间快要接近上课,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门口迎风的那两个位子还没有人坐。
陈年和陶粒第一反应是想另外找位置坐的,可他们直着脖子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其他空位,再不济就是座位太靠后,而上这门课程的老师又给他们布置了额外的规矩,那就是在他的课上尽量都靠前坐。
无可奈何,陈年和陶粒只好坐在那两个迎风的位置上。
门外的风簌簌吹进来,冷风拂面,叫陈年好一顿搓手。
上完那节课,陈年就和陶粒很快的离开了,陶粒抱着陈年的手臂,整只手都塞进她的咯吱窝里,“好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陈年也觉得冷,整个身子都跟打寒颤似的缩了缩,“不知道呢,我们赶紧回宿舍吧。”
“好。”
不知不觉一周就过去了,外面天色阴沉,不一会儿就下了小雨,宿舍房间里的光很暗。陈年看着玻璃窗外至上而下掉落的水珠,心情也跟着阴郁几分。秋天的雨,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凉。
下雨天她不打算往外跑,打算就在宿舍里看会儿书。手在抽屉里乱翻着,视线一撇,她突然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小手电,手指一顿,她改变了方向将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她突然想到上次陈延白自嘲的跟她说过的话:
“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突然有点落寞,又突然有点后悔,心里跟塞了一大团羊毛似的,闷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陶粒发现了她的异常,扯了个凳子到她身旁坐下。看她盯着手里的那只手电筒怔怔发神,陶粒没忍住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陈年惊吓得回了神,视线飘忽着移过来。
陶粒托着腮正看她,“年年,你怎么走神了?”
“没……”
“打住。”
陈年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陶粒打断。
“你心里肯定有事,你要是愿意说你就说吧,我当你的树洞。”
陈年向她诉说了自己最近心里的烦心事,话题中心围着陈延白展开,她神色淡淡,愁眉苦脸着,“我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就这?”
陈年没说话,陶粒就当她默认了。
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很认真的说道:“年年,其实你还是很在意陈延白的对吧?”
“你还喜欢他。”
陈年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反驳:“才没有,我早就忘掉他了。”
“小骗子。”
“……”
陈年很躲闪这个话题,陶粒也没有再继续与她深入的交流下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一想吧,想想你对陈延白,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你心里面想的问题,才能更顺利的解决不是吗?”
第53章 生病
陶粒说的话很有道理, 从陈延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那颗磐石好像就已经在开始剧烈的摇晃。
明明都快要塌掉了。
她还是忘不掉陈延白。
第二天中午陈年和陶粒去食堂买饭,排队的间隙, 陶粒忽然提到陈延白的事情, 她手碰了碰陈年的胳膊,问她, “年年,关于你和陈延白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陈年点头, 淡淡的出声:“我好像, 还是忘不掉他。”
从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似乎就会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年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陶粒突然明白了几分, 她眨眨眼问她, “你是还在想你们高考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
陈年诚实的告诉她,“有一部分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得太久,仔细认真的想一想其实他没有错, 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地位在他心里想得太重了, 而我又太固执了些, 总觉得他要出国留学这件事, 应该要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或许, 他还没察觉到我喜欢他吧。”陈年眼底溢出一丝苦涩。
“我觉得不对。”
就凭她陶粒看了十几年的狗血爱情小说来说,她觉得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说的那样简单。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 陈延白提前从国外毕业来到京北大学, 为的就是陈年。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陈年听:“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陈延白选择来京北, 是为了你。”
陈年神色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别样的情愫,但很快就被覆盖。她很惊讶陶粒会有这种想法,“你想多了吧,他来京北念大学,是为了天文宇宙而已。”
“我这是合理的猜想,那也是有可能的。”
“概率低下,可能性不大。”
“……”
“但我就是感觉,他来这儿是因为你。”一个隐隐的想法突然降落在陶粒心头,比刚刚的想法更天马行空,“你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陈年抬眼看她。
“陈延白其实也暗恋你。”
陶粒的可能越来越偏离实际,陈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过这种可能的,在每一次他对她的好里。
陈年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陈延白了,上次在上天体宇宙课上,老师点过名,他有意识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她没太在意,自认为他应该是请假了。
可这次因社团活动需要召集社团人员参加会议,陈年依旧没看见陈延白的身影。社长孟盛阳同样是点名到齐,他跟天文学老师一样,准确无误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
这让陈年起了疑心。
一直到会议结束喊解散的时候,陈年也还没收回自己的神思。
她在想陈延白不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走路没多心,她快要撞门上,好在孟盛阳眼疾手快,手掌及时挡在她的额头和门的中间,这才没让她直接撞上去。
陈年瞬间回神,孟盛阳的手还覆在她的额头上。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孟师兄。”
手掌里的温热消失,孟盛阳愣了下,迟钝的收回自己的手,他对陈年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你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陈年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不开心?”
陈年抿出一个极淡的笑,再次摇摇头,“也没有。”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出教学楼,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温度有些低。
凉凉的风刮来,陈年的裙摆微微飘动。
女孩儿神情很淡,纤细眼睫细细的垂落着,掩映着落寞,孟盛阳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什么也没问也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路过奶茶店,孟盛阳去买了两杯奶茶。
陈年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孟盛阳摇摇头,说:“请你喝奶茶是想让你开心。”
“你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
陈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而她又叹了口气,主动跟孟盛阳分享自己的烦恼:“我好像惹一个人生气了。”
“朋友吗?”
“算……是吧。”陈年喝了口奶茶,认真又慢慢的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的朋友,大学联系又少,他又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伤害了他,孟师兄,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倒说不上,或许就是情绪使然,上了大学之后你们见面少,不比高中时期那样频繁,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生存环境都在发生改变,你不必太过在意的。”
“我倒希望是如此。”陈年心情舒畅许多,她嘴角弯了弯。
孟盛阳见她心情好了几分,自己也笑了笑。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孟盛阳就跟她挥手作别,见他往校门的方向去,陈年多嘴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啊?”
“嗯,陈延白那小子生病住院了,这会儿正催着我过去呢。”
他边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似的跟陈年摇了摇。
陈年反应不及,有些愣,看着他慢半拍,“陈延白……住院了?”
“他没告诉你吗?”孟盛阳也是一愣,他以为陈年知道才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的,但现在看着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没有。”陈年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平静,“孟师兄,你能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孟盛阳没瞒她,“突发性的急性阑尾炎,前天进的医院,昨晚做了手术,问题不大。”
陈年听完松了一口气,声音喃喃:“那就好。”
但她的细眉紧皱不松,很明显的担心浮于她的脸上。
孟盛阳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的邀请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好。”
二十分钟后,孟盛阳带着陈年来到了医院,住院部三楼304房间,陈延白一整个人躺在最中间的那张床上,他穿着白色的淡点病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削瘦。他的脖颈很长,脑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浅浅的闭着眼睛。
穿上病服的他身上有种病态感,眉间神色恹恹,眼睑下还有一团乌青,被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掩盖,添了一股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