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温玉把笔从她手里拿出来：“不用想了，绾柔，你没见过他，根本画不出他的样貌。”
姜温玉轻抚着她的背部，她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
萧启琮站在院子里，听到姜温玉出来才开口：“她怎么了？”
姜温玉道：“大概是记忆出了问题，忘了一些不愿接受的事。”
萧启琮直截了当：“我吗？”
姜温玉道：“我有试着问过，关于你的一切，她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一认真想就会头疼欲裂，呼吸困难。
所以武陵侯这些日子还是不要来见公主的好。”
她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些忐忑，怕萧启琮又不管不顾地乱来，他对永嘉的占有欲太强了。
然而萧启琮却只是道：“我知道了。”
他只留下一个地址，让有事去找他，然后就走了。
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
过了两日，萧擢风尘仆仆地赶到燕国，被直接带进了与公主府一条街之隔的院子里。
还没等他站稳，萧启琮把他拎进浴桶里，亲手给他洗刷干净，还用花瓣给他搓了一遍。
萧擢讪讪道：“爹，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换钱？”
萧启琮道：“还想要你娘亲吗？”
“要，当然要！”萧擢趴在浴桶边缘道。
萧启琮一边吩咐下人把小公子的衣服拿去熏香，一边道：“那我送你去找娘亲，你要可爱些，听话些，让你娘亲喜欢你。”
“啊？那爹爹你呢？”萧擢道，“讨女人欢心不都是你们男人的事吗？”
萧启琮：“……”但凡这不是娮娮生的。
萧启琮给他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裳，又亲自给他把头发梳好，最后给他挎上小包袱，牵着他出了门。
两人来到公主府前，萧启琮蹲下/身，按着萧擢的肩膀：“我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萧擢拍了拍胸脯，“爹爹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娘亲带回来。”
萧启琮点点头：“去吧。”
他退到角落里，看着萧擢的背影，若是这样再不行，他就真的黔驴技穷了。
萧擢背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爬上了公主府前的台阶，又去拍那紧闭的大门：“娘亲，开门，你的小可爱来找你了！娘亲，快开门！”
门房推开一道缝：“何人在公主府前喧哗？”
“我在这，”萧擢把他的目光吸引下来，才道，“我来找娘亲，你能放我进去吗？”
门房看他衣着华贵，又生得白嫩嫩的，以为他是哪家走错路的小公子，就道：“这里没有你娘亲，你家大人呢？”
萧擢：“在里面啊。”
门房想了想，今日公主府里也没有外客啊，他只好问：“谁在里面。”
“我娘亲。”萧擢说着就从他胳膊下钻过去，游鱼一样跑进了公主府，“我娘亲真在这里！”
门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哎，你回来，这是公主府，擅闯要杀头的！”
萧擢边跑边喊：“杀头也比没娘亲好——！”
他腿短，人也小，却格外聪明，专挑缝隙小的地方钻，身后一群侍卫竟也没能抓住他。
萧擢也不知道自己跑哪去了，刚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就迎面撞到了别人身上。
一股特别好闻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抬头一看，只见正是他的娘亲，比画上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萧擢先是愣了愣，而后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喘着粗气道：“娘亲，我终于找到你了！”
永嘉今日才恢复些精神，中午看了会书觉得烦闷，就想出来走走，却不想突然跑来一个孩子，撞到她身上也就罢了，还喊她娘亲。
侍卫已经跑了上来，在永嘉面前刹住，跪下道：“公主恕罪，属下这就将他带走。”
萧擢一听抱得更紧了，撒娇道：“娘亲，我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你别赶我走。”
永嘉让那些侍卫退下，自己蹲下来，摸了摸他透红的小脸：“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萧擢抓住她的手，“我认识你。”
永嘉被他柔软稚嫩的小胖手一握，心里当即一软。
萧擢把脸贴在她手心上：“娘亲，你是不是不想要我？我很听话的，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说着就泪眼朦胧，委屈得不行。
麝烟在一旁看着，大致已经猜出这孩子是谁，只是没料到被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永嘉见他快要哭了，只能道：“那你先留下吧。”
说完又去吩咐侍卫：“你们去查查，尽快找到他的家人。”
“是，公主。”
永嘉起身往回走，萧擢就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娘亲，你牵着我。”
永嘉眉头皱了皱，还是没有松手：“你叫什么名字？”
“娘亲，你叫我星星吧，我出生那晚星星又多又亮，特别美——但是没有娘亲美！”
永嘉想起星空就有些不太舒服，就问：“这是你的乳名吗？你的名是什么？”
萧擢仰头问：“从来没人叫过我的乳名，娘亲也不愿吗？”
“不是，”永嘉又道，“我毕竟不是你娘亲，你还是别乱叫了。”
“不，你就是我娘亲！”萧擢道，“娘亲肯定是嫌我麻烦，才不想要我的。”
永嘉没办法，只好哄道：“不是的，你就先跟着我吧。”
萧擢心满意足地进了娘亲的卧房，不由得感慨：“哇，娘亲，你这里好大好漂亮啊！”
他虽然是武陵侯独子，可自小长在军营，见过的嘴豪华的地方就是他爹的军营，这么漂亮的屋子委实没见过。
永嘉带着他坐下，用帕子给他擦了头上的汗，又把他身上的小包袱拿下来打开，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物，都拿熏香熏过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侍卫长找了小半日，也没找到一点头绪，到了晚膳时只好回来请罪。
隔着一层纱帘，永嘉道：“无妨，明日再接着找。”
侍卫长退下后，又吩咐麝烟：“去给他准备房间。”
正拿着筷子流口水的萧擢一双招子滴溜溜转了转，然后夹了鱼腹上最肥美的那块肉，放到永嘉碟子里：“娘亲，给你吃鱼。”
永嘉摸了摸他的头：“饿了吧，快吃饭吧。”
萧擢嗯了一声，开始扒拉饭，这一桌子饭菜好吃是好吃，只是他在蜀地待久了，总觉得没味道。
他自己吃着，还不忘站起来给永嘉夹菜端汤，麝烟反倒站在一旁没事做了。
一顿饭献了不少殷勤，吃饱喝足后就抱着永嘉撒娇：“娘亲，我这么听话，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永嘉把他推开了些，“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房间，就在隔壁，你这么听话，要自己睡。”
萧擢：“……”
他怕惹娘亲不快，只能不情不愿地道：“好吧，我听娘亲的。”
萧擢又赖了一会才被带下去休息，永嘉也去沐浴更衣。
麝烟给她擦头发时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就问：“公主，头又疼了吗？”
“不是。”永嘉道，“只是看到那孩子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个孩子和他的琮哥哥有点像。
也或许是这么多年过去，她记错了吧。
麝烟扶着她躺下：“奴婢看那个孩子机智早慧，说起来话也有趣得很呢。”
永嘉道：“他家里人丢了孩子肯定正着急上火，还是尽快找到把他送走吧。”
麝烟：“公主放心，肯定能找到的。”
永嘉应了一声，就躺下休息了。
麝烟将床幔放下，又去熄了灯，而后到外间守着。公主半夜时常被噩梦惊醒，身边离不了人。
·
永嘉睡到后半夜时做了场噩梦，被困在里面许久都走不出来，正被逼到绝境，整个人惊惧至极时，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是咬掉东西的声音，很清脆。
那声音一下比一下清晰，将她从噩梦中吵醒了。
永嘉霍然起身，她用手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就掀开帘子，只见萧擢正蹲在她床脚，手里拿着一只青辣椒在啃。
永嘉皱了皱眉：“你这是……”
萧擢从怀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娘亲，这个给你。”
永嘉接过那水嫩嫩的胡萝卜，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饿了吗？”
萧擢狂点头。
永嘉把啃了一半的辣椒拿过来：“饿了可以让人给你准备吃的，怎么吃这个？”
才多大一点，就空腹吃冷辣食物，怪不得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萧擢低下头：“爹爹顾不上我，也没人给我做饭，我就只能溜进厨房，有什么就啃什么。
辣椒、葱、姜、白菜、茄子、地瓜我都啃过，这个胡萝卜又甜又脆，我没舍得吃，专门给娘亲留着。”
“你爹爹不管你吗？”
萧擢摇摇头。
孩子丢了这么久也不见找，可见父母确实不上心。
永嘉摸了摸他的小脸：“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萧擢：“爹爹让我出来找娘亲，说不把娘亲找到就不许回家。”
永嘉有些生气：“你爹爹在哪，带我去找他。”
萧擢连忙摇头：“娘亲，他出去了，十日后才会回来。”
永嘉问：“那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萧擢想了想，道：“有一个后娘，肯定会把我撵出来的。”
他搂着永嘉的脖子：“娘亲，你别赶我走。”
永嘉拍了拍他：“罢了，你就先在这住着，十日后带你去找他们。”
萧擢趴到她肩膀上，高兴地应了一声。
永嘉则吩咐麝烟：“先去准备一份早饭端进来。”
萧擢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拉着永嘉出去跑着玩，他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园子，兴奋得不行，什么都想看看。
此时是秋日，日头已经不晒了，永嘉撑着伞，远远跟在后面。
萧擢自己跑一会，就要向她招手：“娘亲快来！”
永嘉陪着他玩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后就困得不行，想看会书只觉得每个字都在眼前飘忽不定，眼皮忍不住往下掉。
麝烟看了一眼在旁边熟睡的男孩，笑着道：“公主也去睡会吧，姜夫人说了，您要多休息。”
永嘉只好把书放下，除了外衣躺到床上，不过数息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永嘉动了动，发现有点不对劲，转头看去，只见萧擢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身旁，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身上，像是在抱着他一样。
永嘉睡觉很安分，绝不可能是自己把手搭上去的，那就是萧擢拿了她的手放到身上的。
麝烟大概是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端着水盆进来，却见萧擢也在床上，不由得愣了愣。
永嘉对她嘘了一下，自己起身到外间擦洗。
麝烟笑道：“公主以前都睡不着的，这次竟然睡了这么久。”
永嘉道：“跟着他走了那么久，确实是累了。”
萧擢平日午睡只睡大半个时辰，萧启琮就一定会把他叫醒——睡多了晚上就亢奋，闹着要出去玩。
这次没人喊他，周围又萦绕着娘亲的味道，一觉睡到了快酉时，这才揉着眼起来找娘亲。
永嘉正在看书，见他醒了就让麝烟用热帕子给他擦脸，又在一旁问：“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萧擢点了点头，拿了两块糕点坐到永嘉身旁，先给永嘉一块，自己才吃起来。
吃完后永嘉给他擦了擦手，他就坐在旁边问：“娘亲，你在看什么呀？”
永嘉应了一下：“医书。”
她做好了继续回答的准备，谁知提问的人突然不问了。
永嘉又翻了一页书，旁边的人都没发出一点声响，她把书阖上：“怎么不说话了？”
萧擢道：“娘亲在看书，我不能打扰娘亲哦。”
永嘉笑了笑，牵了他的手道：“下午刚搬来两盆菊花，我们去赏花吧。”
萧擢高兴地叫了一声，一路蹦跳着，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51章 陪伴
当天晚上, 永嘉躺下没多久就一阵困倦，正要进入梦乡时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窸窣声。
她睁开眼，就见萧擢正抱着枕头爬上来。
萧擢愣了愣, 小声叫了句：“娘亲？”
永嘉应了一声, 带着困意掀开被子：“上来。”
萧擢高兴得不兴，立刻爬上去，把自己的枕头放下，躺到永嘉身旁。
永嘉把被子给他盖上：“睡吧。”
萧擢屏住呼吸看了一会, 而后往永嘉身旁挪了挪, 就伸手去拉握她的手。
永嘉昏昏沉沉，也没去管他, 直接睡了过去, 只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在身旁翻来翻去。
永嘉难得睡个好觉，翌日清晨起床时神清气爽, 萧擢却赖起了床，麝烟叫了两遍都不管用。
“先让他睡吧，”永嘉道，“一会姜夫人要来，先去沏茶。”
麝烟就把床幔放下，转身出去沏茶。
姜温玉原本担心永嘉心中郁结，病情会加重, 谁知一进来就发现她脸色红润, 气色好了许多。再一把脉，确实有所好转, 不由得笑道：“好多了, 药可以隔日吃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