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沈云禅【完结】
时间:2022-11-06 11:48:52

  “您一听到我提小殿下就紧张,爱女心切,想来能与陛下重修旧好也是看在小殿下的份上。既然如此,与其把未来寄托在一个女童身上,公主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自己呢?”邵文放缓了语速,循循善诱,“陛下既肯对公主言听计从,也有立小殿下为储君的意思,来日公主就是执掌朝政的摄政太后。试问天底下谁能甘心让皇太女继位,但摄政太后不一样,不论是从宗室中过继,还是扶持亲生女儿上位,朝政大权永远稳稳当当、名正言顺地握在手里。”
  傅知妤沉默了会儿。
  女郎的眼睫轻轻颤动,似是在思索邵文所说的可能性。
  良久之后,傅知妤抬起头:“你也是这么哄骗太后娘娘的吧。”
  邵文一愣,随即笑了出啦:“我对太后娘娘……不至于。”他唇边还噙着笑意,眼神已经冷下来了,“你可比太后娘娘聪明多了,若是太后娘娘有公主一半的眼力劲儿,当年也不至于失了先帝的心。”
  “何况,太后娘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算计谁也不会对恩人下手。”邵文摩挲着杯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老天竟然不肯开开眼,让太后娘娘有一个自己的子嗣,而是让一个血脉不正的赝品坐上龙椅。”
  傅知妤眼皮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贵妃借前夫之子,故意模糊时间说是早产儿,以此博得先帝的关注,怎么会有他的今日?而先帝竟然还信了贵妃的话,不听太后娘娘的劝阻,执意立为太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查清你的身世之后,不对沈家动手,也不处置你,自然是因为他心虚。”邵文气定神闲呷了口茶,“不过到底还是跟先帝有几分相似,强夺他人所爱确实如出一辙。”
  他注意到傅知妤变了又变的脸色:“自然不是魏轲,他个蠢货,如若不是魏家凋零至此,小辈里一个能用的也没有,哪里轮得到他来。”
  “你只是想利用他,他竟然也肯?”
  “轮不到他说肯不肯,他姓魏,吃了魏家的好处,就得为魏家办事。”邵文似笑非笑,“就跟舒家那个女郎一样,娘娘对她多有垂爱,给她那么多机会,不得做点什么回报娘娘才好。”
  ……果然是邵文。
  傅知妤心想。
  不管是挟持舒五娘,还是半路突然出来冲撞她,都是邵文计划好的。
  “考虑得如何,若你愿意与我合作,假借陛下之手,哪怕你担忧血脉不纯也无妨,自有宗室子弟给你挑选。”
  说了那样多,傅知妤还是窥出一丝言外之意。
  邵文想与她合作,只是想掩盖他力不从心的真相。按傅绥之的说法,他的人自从发现了邵文的踪迹就一直在跟着,拔除了许多暗桩,邵文现在能用的人手很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还要与她商谈,是他最后的办法。
  如果傅知妤答应,放走邵文,她大可告诉傅绥之已经平安无事,傅绥之多半也会相信她的话不再掘地三尺地追查下去,这样邵文就逃过一劫,能有喘息之机。
  桌下的手攥住裙角,傅知妤蹙起眉尖,假装作出为难的表情:“这……我再想想,我费心思逃出宫就是想过寻常人的生活……”
  邵文敛起笑意,站起身,紧逼向傅知妤:“时间不等人,公主若是没有这个打算,那邵某也只能抱歉了。”
  傅知妤步步后退,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后背抵上窗格,傅知妤背过手去,抵开了轩窗。
  从大街上能看到她的背影,傅知妤只能祈祷亲卫们已经找到附近,能发现她。
  邵文眯起眼,似乎看出她拖延时间的意图。
  “你不会以为还能绕过我逃出去吧?”邵文声若寒霜,“自以为聪明,其实也就是垂死挣扎而已,你和沈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蠢。”
  如果被他抓住,就会被用来胁迫傅绥之。她不想自己成为要挟傅绥之的工具,也不想看到他因为自己被迫放弃已久的谋划。
  傅知妤的身体颤抖着,趁邵文没有再往前的间隙,突然转过身,推开窗。
  酒阁子外面有一截凸出的栏杆,原是用来装饰的,不能载重。
  傅知妤站在上面,摇摇欲坠。
  邵文被她的举动惊到一瞬。
  楼下的人群也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吵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傅知妤低头看了眼,脑袋发晕。
  寒风吹动着女郎的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余光瞥到街上有个疾驰而来的身影,傅知妤轻轻撇过头,看清了来人。
  她的动作和倏然展露的笑颜都明明白白表示着傅绥之的到来,邵文不再迟疑,大步向前。
  然而他只抓到了一片衣角,女郎的衣裙翩飞,从他指尖滑落。
  ·
  傅知妤是闭着眼睛跳的,左右酒楼也就两层楼高,她心一横就直接往下跳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熟悉的香气充斥鼻腔。
  “你……”傅知妤慢慢睁开眼,张了张口,想叫他的名字。
  下一刻,她被傅绥之按进怀里。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傅知妤大脑一片空白,清雅的熏香被浓重的血腥气覆盖。
  她仰起头,远远望向轩窗后的人影——邵文持着一把小巧的□□,正对准他们。
  刚才傅绥之冲过来接住了她,自己却暴露在邵文的视线里。
  傅绥之痛得闷哼一声,额上满是被剧痛逼出的冷汗。
  “完了,这下是真的遇刺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用尽浑身力气扬起唇角,勉勉强强扯出一个比哭还糟糕的笑容。
  之后的事,傅知妤混混沌沌,有些记不太清。
  她只记得紧随而来的侍卫们拿下了邵文,张世行为傅绥之简单处理了伤口,暂时止住鲜血继续涌出。
  傅绥之穿着软甲,那支箭堪堪射入皮肉,没有往下更深。
  即便如此,□□带来的冲击力依旧不小,傅知妤被他抱着滚到地上。
  “你……你别死啊……”傅知妤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头脑发懵。
  傅绥之唇色发白,意识还算清醒,一路上握着傅知妤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有伤到要害,以前我在军营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在看到女郎水汽朦胧的双眸时,他的话卡在喉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能来回重复“我没事”。
  衣衫已经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随侍的太医小心翼翼地揭开。
  每揭开一寸,傅绥之的眉头就更拧紧些。
  等一整块被染红的布料被揭下,他抬起头,望向傅知妤被泪水打湿的眼眸,纤长的眼睫沾成一簇簇的。
  太医慢慢给他清理伤口,预备着拔出箭头。
  傅绥之轻声唤她的名字,傅知妤跪坐在榻边,无措地望着那一截箭矢。
  “别看了,会做噩梦的。”傅绥之说着,抬手覆住她的双眼。
  与此同时,背后一阵剧痛,傅绥之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像是虚脱了一般趴在榻上。
  处理完伤口,傅绥之上半身都被绷带和纱布缠绕,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整个人脆弱许多。
  “陛下身子骨很强健,只要每日换药,注意清理伤口周围,等过段时间就会愈合。”太医收拾完东西,误把傅知妤当成照顾天子的宫人,向她吩咐着照拂天子的注意事项。
  傅绥之刚想打断太医,傅知妤却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他张张口,没再说话,趴在榻上看着傅知妤研究伤药。
  “先用左边那瓶,再用右边的。”傅绥之指指点点。
  傅知妤投来疑惑的目光,傅绥之解释:“以前我在军中经常要用伤药,太医不说我也认得。”
  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记贫嘴。
  傅知妤气他不顾自己,又觉得内疚。
  傅绥之要养伤,赤着上身趴在榻上,暂时不能下地,但诸多事务还要等他一一决断处理,傅知妤持着奏本,一句句念给他听,再由他口述批复。
  他百般聊赖地拨弄着傅知妤的发尾,披散的长发绕在他手指上,编成细细的辫子。
  感觉头发被扯到,傅知妤转过头去,正抓住在编辫子的傅绥之。
  “你怎么玩我头发!”傅知妤气鼓鼓地问他。
  傅绥之一脸无辜。
  她目光游移到傅绥之身上,双颊一红,飞快地瞥过头去。
  “你脸红什么?”傅绥之明知故问。
  “是屋子里太热了,被热红的!”
  傅知妤仰起头,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郎露出的绯色耳尖,忍不住又去逗她:“你想看的话等我伤好了给你看个够。”
  张世行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你来我往的斗嘴声,再低头看看手上的奏本,叹了口气。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准确来说,从陛下养伤开始,每次进去都得做一番心理准备。
  敲门要够大声,喊陛下的声音也要中气十足,否则沉浸在温柔乡里的陛下很可能会故意装作听不见他的声音。
  不过今天这事,张世行非说不可。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打断了傅绥之的好心情,傅知妤赶紧把头发抢回来,危襟正坐,道了声“进来”。
  张世行面无表情地出现。
  与魏家和邵文有勾搭的士族该抓的都抓了,傅绥之给了他们机会,若是还能悬崖勒马的,不会撼动他们家族根基,让邵文临到关头失去了不少助力。
  “他自尽了?”傅绥之皱眉。
  傅知妤抬眸望向那一叠卷宗:里面汇集了诸多口供,也包含邵文的那份。
  “罢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傅绥之摸出一枚印章,抛给张世行,“你看着办。”
  张世行攥着天子的印章,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趁着傅绥之在和张世行交谈,傅知妤别过脸,偷偷打了个呵欠。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实际还是被傅绥之发现了。
  等屋内重新回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忍着疼痛,往边上挪了挪。
  见状,傅知妤摇头:“我不累。”
  “都困成什么样了。”傅绥之支起身子想握她的手,傅知妤怕牵动伤口,只好随他的心意躺到边上。
  原本这些事都有宫婢来做,傅知妤不肯假手他人,非要她来。
  她心里在想什么,傅绥之很清楚。
  “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傅绥之抚过乌发。
  “可是……”傅知妤咬着唇,“不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吗……”她眨动着双眸,眼里蕴着雾蒙蒙的水汽。
  “这是我应当偿还的,如果让你受伤,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连心上人都保护不了。”
  “胡说八道什么。”傅知妤瞪他一眼,嗔怒的语气在困倦加持之下都显得软绵绵的,“要过年了,不准乱说话!”
  听到“过年”两字,傅绥之眼皮一跳。
  他受了伤,南巡也被迫中止,等他养好伤,届时他和傅知妤约定的时间也要过了。
  傅绥之还想说些什么,耳畔传来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傅知妤的睡颜近在咫尺,脸颊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绯色。
  他忽然想起数日前在山上过夜的那一次,傅知妤也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傅绥之凝视许久,唇瓣轻轻落在她额上。
  睡梦中的女郎察觉到些许痒意,唇间呢喃了几句。
  ·
  几日之后,傅绥之自觉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除了还不能骑射唯恐伤口迸裂,其他事情都可以照常。
  傅知妤还是坚持每日给他换药,傅绥之拗不过她,内心甘之如饴,但还是装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非要被傅知妤瞪几眼才老实。
  她刚端来木托盘,傅绥之已经褪去上衣在那等着了。
  日光正好,他就坐在窗边,腰腹结实的肌理看得分明。
  就算这几天看了许多次,傅知妤还是会不争气地脸红,让他背过身去。
  换完药,她整理好用剩的东西,正准备离开。
  傅绥之拉住她的手腕,重心不稳,傅知妤小小地惊呼一声,仰倒在他身下。
  天子俊逸的脸庞倏地凑近,傅知妤想起身,被他按住手腕。
  “外面还有人呢,你先放开我。”傅知妤瞥了眼门口的方向。
  傅绥之换了个姿势,托腮侧躺在她身边,她的视野顿时被傅绥之占满了。
  “我说过的吧,等我好得差不多了给你看个够。”
  傅知妤羞恼地背过身去。
  傅绥之轻“嘶”了一声,傅知妤犹豫了会儿,还是慢慢转过来,想看看他是不是碰到伤口。
  眼前是傅绥之噙着笑意的脸,傅知妤意识到自己又被他骗了。
  “阿妤果然还是心疼我的,我就知道你总不忍心真让绒绒没了亲爹。”
  他愈发得寸进尺,傅知妤似笑非笑:“我可以找个新的。”
  傅绥之脸色一变:“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他抱住傅知妤,语气中少见的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紧紧贴着傅知妤,滚烫的气息拂过脖颈,傅知妤身体有些发软,情不自禁攀住他的肩膀。
  门外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同时出现好几道人声。
  “我皇兄呢?”
  “宣王殿下,您不能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傅楷之已经急匆匆地推开门,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他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他身后是追赶不及的宫婢,见到此情此景,知道闯下大祸了。
  傅绥之被打断了好事,阴着脸沉声道:“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傅楷之如梦初醒,立即合上门退出去。
  傅知妤呆在那里,脑袋发懵:“那是四哥?”
  “是。”傅绥之拾起衣衫穿上,“这会儿他应该在京城替我看着朝堂。”
  一想到她和傅绥之刚才的姿势被看到,傅知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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