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如叹了一声, 把洗好的碗放在沥水架上,走出厨房。
两个人坐在沙发里,电视也没开,就这么坐着。
直到姜意如先开口:“阿茵,妈知道你还是喜欢弹古筝,小时候吵着闹着要学,后来大了,你反而不吵了。妈知道是自己没能力,和你爸离婚以后不能再供你学琴,还不得已卖掉了外婆给你买的古筝。虽然你不怪我,可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又不敢说,怕你听了会更难受。”
姜思茵低着头,眼眶一阵阵泪意。
“但有些话我如果再不说,我怕会害了你一辈子。”姜意如握住她的手,“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为了我放弃小孟,放弃你自己的梦想,比起把你绑在身边陪着我,妈更希望你能真的幸福。”
姜思茵闭了闭眼,一串泪珠掉下来:“可是……”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从生下来就是你自己,其次你才是妈妈的女儿。”姜意如叹了叹,“你的日子还长,要向前看,你还要走很远很远,不能被绊住脚步,知道吗?”
姜思茵用力捏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不停点头。
“傻孩子,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姜意如抱住她,像小时候哄睡一样拍她的背,“你要是一切都为了妈,以后妈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妈也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外公,很多事情不是别人说的那样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就甘之如饴,一点儿也不累。”姜意如笑了笑,用手擦擦她的眼泪,“等妈老得走不动了,就跟你去帝都,到时候你烦我也得让你养着。”
姜思茵吸了吸鼻子,挂着满脸泪痕瓮声瓮气地问:“你会去么?”
“当然会去,一定去。”姜意如眼睛也湿润着,摸摸她脸颊,“妈得给你跟小孟带孩子去。”
姜思茵本就哭得红红的脸一下子更烫了,羞得打结巴:“妈你说,说什么呢……”
姜意如看着她笑出声。
姜思茵咬了咬唇,嘴硬道:“我又不一定跟他……”
“嗯,那不跟他。”姜意如懒得拆穿,“随便什么小王小李的,只要你喜欢,妈都给你带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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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知道她要回帝都的是唐杏,电话里尖叫声持续了半分钟之久,后来开口的声音还是颤抖的。
“你真的要回来吧?不是开玩笑吧?嘶——”她似乎捏了自己一下,禁不住痛呼,却又开心得不行,“好家伙我居然没做梦,嘿嘿嘿……”
“行了你别折腾自己了。”姜思茵哭笑不得,“回来是真的,而且我决定了,要考王璐教授的研究生。”
唐杏愣了一下:“等等,你不是要考公务员吗?怎么又变卦了?”
姜思茵笑了笑:“想通了呗,想实现崇高的人生价值。”
唐杏笑:“以前不也觉得当个螺丝钉挺有价值?”
姜思茵努了努嘴:“还没钉进去就已经生锈了,我还是算了吧。”
当初考公的决定对她来说只是为了生存。可是以生存为目的,未免也太可悲了。
她原本也不是那块料,就算拿到了所谓的铁饭碗,一辈子也只是个到点敲碗等饭的人,成不了那个崇高的体制内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只有自己越来越好,才能让身边的人过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之前居然想不明白,非把自己钻进死胡同。
唐杏问:“那你家孟医生知道吗?”
姜思茵蹙了蹙眉:“什么我家孟医生?”
“别装傻了,看那男的最近春风得意,就知道在你这儿尝到甜头了。”唐杏啧了一声,“可以啊你,要么不回,要么学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
“才没有呢,你以为王教授的研究生那么好考?那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要夸张。”姜思茵认真道,“你怎么知道他最近春风得意?”
“我不是去医院拔了智齿嘛,就正巧碰见他了,那叫一个容光焕发,扬眉吐气,让人嫉妒啊。”唐杏道,“不过话说回来,也保不准人家不是因为你,异地恋到底不靠谱,你回来得好好查查他。”
姜思茵懒得跟她掰扯这种无聊话题:“你够了,我跟他才没有。”
“哦对对对,没有。”唐杏顺着她打哈哈,“浪漫又朦胧的暧昧期嘛,我懂,以后我注意措辞好了伐?”
“……”
和唐杏定下了去帝都的时间,唐杏也安排好接机的时间,两人就挂了。
虽然已经决定回帝都,理清思绪后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可一想到了帝都又得找房子租房子,积极性就被打消了一半。
琴行老马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分店,正缺人,都是老板自己看店。可老马娘亲身体不好,周末想回去陪老人家,正好能让姜思茵去做个周末兼职,工资不高,但能覆盖一部分生活支出。
再在周边租个房子,这样去学校自习和琴行兼职都比较方便。
说起大学城,倒是有一个地方挺近。
她知道孟清时之所以离开父母一个人住,是因为那小区既离医院近,离学校也近。
可惜唐杏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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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这些酱带着啊,想拌个面饺子什么的,比外面买的酱干净,等妈什么时候有空去给你包饺子。”
“知道了。”
“在外面千万别亏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你学习练琴都得用脑子,更得吃饱吃好。”
“知道了。”
“有空也学学做饭,不为伺候人,也得把自己照顾好。”
“知道了妈……”姜思茵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个袋子,里面放着箱子装不下的各种手工酱,满满都是姜女士的爱。她看了眼外面的大巴车,“我再不走要等下趟了。”
“那你去吧。”姜意如眼睛有点红,把她往门里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姜思茵抱了抱妈妈,忍着不舍的心情转过身,走过进停车场的闸机。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
当大巴车驶出客运站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瘦削的身影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变得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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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到帝都,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三个多小时的飞机。昨晚因为要启程而习惯性失眠,从市里客运站到机场的路上她补了一觉,上飞机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升空后耳朵总堵着,人有点难受,却不是晕机的那种难受。
其实她并不怎么爱坐飞机,只是更不喜欢在路上磨蹭很久很久,而飞机是最快的。
回家的时候因为想省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如果不是靠睡觉消磨过几小时,她想她会在车厢里难受到疯狂。
小时候她明明很喜欢坐飞机。
喜欢升空和降落时超重失重的过程,喜欢从机舱里看云,喜欢看漂亮的空乘姐姐和帅气空少。
重要的是,那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一起。
他们坐的都是头等舱。
后来她一上飞机就难受。
好在难受的时间很短,连看完三集电视剧,飞机已经在帝都的上空盘旋。
天黑了,整个城市纵横交错的灯光都在脚下,像一幅铺开的画卷。所有人都在这幅画里,画里装着数不清的人生,起承转合,喜怒哀乐。
她知道她也将会被装进去,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
但即便再渺小,再微弱,也要努力地发光。
帝都机场太大了,很长时间的滑行,刺耳的噪声过后,飞机才终于静止下来。
她给唐杏发了条消息,乘着摆渡车到航站楼,循着路上的指示标去取完行李,便跟着人流继续往出走。
唐杏向来是个守时的人,然而当她走出到达口,还是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微信也没有回。
姜思茵皱了皱眉,刚要给她打电话确认,突然,身侧正在呼啸的晚风停了下来。
一抹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夜晚的寒冷。恍惚夹杂着佛手和白茶的木质香,淡淡地侵入鼻间。
隔了那么久依然清晰好分辨。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随之飘来男人低沉而温柔的嗓音:“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呜呜呜呜呜呜!
第35章 (二更)
上次见面分明还没过几天, 却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也或许是这个人加上帝都的天帝都的空气,会有种格外的久别重逢感。
姜思茵愣愣地抬起手, 只听见对方轻笑了下:“行李。”
她脸一红, 慌张地把箱子和袋子递过去。
孟清时掂了掂:“这么重?”
“嗯,我妈让我带了好多东西,要不是我说拎不了, 还能更多。”姜思茵指了指他手里的袋子, “那个我妈说,有两罐是给你的。”
这一路她就像只骆驼,给他和唐杏驮了一大堆吃的。
“那帮我谢谢伯母的关心。”他倒是毫不推辞。
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姜思茵也坐进副驾驶, 在飞机上难受了一路, 一上车就感觉到久违的舒适,开始有困意袭来。
她放松身体眯了一觉, 人变得神清气爽, 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伸展了一下双臂。
冷不防的, 听见身旁男人的声音:“来帝都怎么不跟我说?”
他还是问了。
姜思茵知道一定是唐杏告诉他了,所以来接她的人是孟清时, 可她不确定唐杏到底向他透露到了何种程度。
除了说她要来帝都, 还有没有对他说更多。
她拣了个不怎么出错的回答:“你工作忙, 我想着等我来了再告诉你。”
“只有我忙?”男人笑了一声,却明显透露出不悦,“岳文骁呢?堂堂国企大工程师,他倒是闲, 你的事儿全都能管。”
姜思茵顿时觉得窘迫, 嘟哝:“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思茵。”他依旧平稳地开着车, 但情绪不太平稳,直白地向她袒露心情,“我吃醋了。”
唐杏他可以不计较,那是她的闺蜜,无论他与她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能也不会想去取代的存在。
但岳文骁,从始至终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直接得令她不知所措,在副驾驶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轻抠着安全带。
“找到地方住了吗?”半晌,他继续问。
姜思茵摇摇头:“打算先找个宾馆住两天,再去看房子。”
“不用了。”孟清时在路口转了个弯,“先住我那儿吧。”
她刚懵懵地点完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望向驾驶座,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行,我怎么能住你那……”
“为什么不能?”孟清时扯了扯唇,语气有点凉飕飕,“你倒是可以跟岳文骁出去吃夜宵,压马路,看表演,跟他商量人生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
接下来的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啧了声,把手搭在车窗上,看样子真emo住了。
姜思茵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明目张胆地表达醋意,明目张胆地酸溜溜,就连这样的阴阳怪气也并不让她觉得反感。从最初被质问的不知所措,变得有点新奇,还笑了出声。
孟清时眉头一蹙:“笑什么?”
姜思茵接着笑:“你这样还有点可爱。”
她和岳文骁到底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本来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看他吃醋还挺有意思。
特别是她说出“可爱”这个词的时候,发现孟清时耳朵尖一道可疑的红。
顿时更可爱了。
他假装不动声色,语气也不容拒绝:“作为你隐瞒我的惩罚,这件事没得商量。”
紧接着车子开进小区,她知道自己也入了瓮,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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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在门口迎接她,激动得汪汪叫个不停,尾巴快要甩到天上去,仰着脑袋张着嘴巴,样子乖巧可爱到不行。
怕吵到邻居,姜思茵连忙蹲下去揉狗脑袋:“好啦,摸摸,别叫啦别叫啦。”
富贵停下了叫声,欢快地绕着她打转,踮脚站起来舔她。
大舌头就快要舔到脸,被孟清时给拉开了。
以前姜思茵不明白,也没细想过他的一些行为,懂了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人居然连狗的醋都会吃。
就是个表面宽容大度,镇定自若,实则心眼比针眼还小的老陈醋坛子。
“对了,你之前给我的‘补偿’……”孟清时突然开口。
“不是补偿。”姜思茵连忙纠正他,脸上却爬满窘迫,“是给富贵的零食钱……”
“哦,说错了。”孟清时煞有介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边说边摸了摸富贵,“是妈妈给的零食钱。”
“……”姜思茵抿了抿唇,嘟哝:“什么妈妈,别乱说。”
舔不到姜思茵的富贵开始舔他的手,他笑着安抚:“妈妈还没答应当你妈妈呢,继续努力。”
富贵轻轻地“汪”了一声。
孟清时假装听懂他说话,点点头:“哦,是爸爸要继续努力。”
姜思茵看着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不禁脸颊发烫,连忙转移话题:“我睡哪儿啊?”
“这里的房间你都可以选。”他扬了扬下巴,面向主卧,“那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