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洲天外婆平时每天有练毛笔字的习惯。
不好空手来,买一只毛笔送最为合适。
*
陈茜云正坐在窗边看书, 身穿一条紫色旗袍,旗袍上绣着两朵明艳的牡丹花, 右手边的案柜上刚添了杯热茶,冒着热气。
听见敲门声,她将视线投去门口。
看见熟悉的人带了一个脸生的小姑娘来,推了推架在脸上的眼镜。
那小姑娘长得甚是好模好样, 眼仁黑亮, 鼻骨弧度优越,唇形小巧但饱满,那五官拆开来,每一样都俊俏, 组在一起更不用说。
她最喜欢的是她那一头长发。
黑得纯正,虽长又直, 但有蓬松的细软感,自然披散, 像流动的黑色瀑布。
能比过她当年。
“阿伟, 她谁呀?”陈茜云问。
许洲天松开了简笙的手, 带她走进去, 道:“你猜猜看。”
“我怎么猜得着。”陈茜云道。
许洲天扬眉:“她是嚣嚣那小子刚谈上的女朋友。”
简笙轻点了下头,喊出一声:“外婆……”
来的路上,许洲天已经跟她说过了。
等会进去,陈茜云有可能会将她认成他的外公,让她不用大惊小怪,配合他演戏就行。
陈茜云笑眯了眼望着简笙,“孩子,快过来。”
“让我好好瞧瞧。”
除了将许洲天认成他外公,陈茜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笑起来时也很和蔼,简笙莫名像起自己的外婆。
不带防备心地上前,唇角也弯起。
陈茜云越看越是喜欢,拉住简笙的手,“叫什么名儿啊?”
“简笙。”简笙回。
“竹简的那个简?”陈茜云问。
“嗯。”
“哪个笙呢。”
“笙箫的笙。”
“好名字。”陈茜云笑。
“你属什么的啊?”陈茜云又问。
“兔子。”简笙说。
“那跟我们嚣嚣一样大啊,哦,你不知道吧?嚣嚣是许洲天的小名,这孩子打小就特别嚣张,那时候他哥哥比他那两岁,他还在襁褓中,他哥哥想抱抱他,他一脚就踹了过去,怎么都不让他哥哥碰,会走路的年纪了脾气也横,啊,不过现在好多了,现在都成年了嘛,都上大学了,肯定不像小时候那样了。”
哥哥……
许洲天还有哥哥吗?
她第一次听说。
许洲天从没跟她说过他还有一个哥哥,蓝蕾蕾他们也没说过。
心里虽然生怔,但先顾着接陈茜云的话,“我知道的外婆,他有跟我说过,他的小名叫嚣嚣。”
“真的啊?你们才刚谈恋爱,他就愿意把小名告诉你了?”陈茜云瞥许洲天一眼,“阿伟,看来嚣嚣很喜欢这孩子嘛。”
简笙心想,她跟许洲天虽然刚谈上恋爱,可其实已经认识很久了。
许洲天轻轻干咳了一声。
简笙反应过来什么,将手里提着的盒子递上前,“外婆,这是我给你买的一点见面礼。”
“还带了礼物啊,好好,谢谢啊。”陈茜云笑。
聊天的过程中,陈茜云的状态也很正常,之后陈茜云又问了简笙其他许多问题,比如她在哪个大学,是不是明城本地人,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基本上把想对一个孙媳妇了解的都了解了。
聊天聊够了,陈茜云喝了口热茶,说道:“孩子,想不想去打羽毛球?”
“羽毛球?”
“是啊,打羽毛球,强身健体。”陈茜云道。
“可是现在……是晚上了。”简笙说。
“傻孩子,可以在室内打啊。”陈茜云将杯子落给许洲天,从椅子起身,“我得去换衣服,阿伟,你先陪这孩子聊聊天。”
许洲天应:“嗯。”
陈茜云径直去了里间。
简笙小声,“许洲天……”
“嗯?”
“我球技很差。”简笙说。
如果只是跟同学打,她没什么所谓,可是,等会是要跟许洲天的长辈打。
心里生出一些紧张。
运动一向是她的弱项,羽毛球也好久没打过了。
许洲天安慰她:“没事。”
“随意发挥就行。”
他声音慢悠悠,“我外婆球技也差。”
这个“也差”,让简笙轻松了许多。
可等陈茜云换好运动装,一起去到球室,简笙见识了陈茜云的球技。
根本不是“也差”,而是精湛到她总是接不住她抽来的球,但是她的球不管打得有多偏陈茜云都能接住。
陈茜云年纪虽然比她大了好几轮,可是打起球来身姿矫健,反应也敏捷,跟脱兔一般。
不知道第几次跑去捡球了,简笙气息有些不匀,双颊变得很红,陈茜云做着拉伸说道:“不行啊孩子,你怎么跟嚣嚣他妈妈一个样,体力太差了,这才打多久就喘气了,平时太缺乏锻炼了是不是。”
简笙道:“外婆,是你球技太好了。”
陈茜云大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嘴可真甜!”
“再来,外婆今天得好好锻炼锻炼你!”
简笙又陪陈茜云打了一会,手有点发软了,这次刚从地上捡起球,许洲天走了过来。
“茜云,换咱俩吧。”
“嚣嚣第一次带女朋友来,你总不能把人家吓跑了。”许洲天用叶斯伟的口气道。
“而且,跟我打肯定有劲一点。”
陈茜云瞄了简笙一眼,道:“好吧。”
“那个孩子,你在旁边看会我和嚣嚣他外公打吧,多学学。”
简笙弯唇,道:“好。”
她将球拍递给许洲天,站去一边。
之后肉眼可见陈茜云打得比之前更来兴头了,因为许洲天球技比她还好,无论她抽什么球过来都能被接住,简笙帮他们数了下,最高记录连打了五十个球没掉,没过多久,陈茜云已经满头大汗,挥手说“不打了不打了”。
打完球,已经九点过,陈茜云平时是早睡型,□□点就要睡觉,今天因为见了简笙比较兴奋,才玩到这个时候。
后面许洲天没带简笙继续在那多待,跟陈茜云告了别。
不过简笙比许洲天先离开,许洲天拿了车钥匙给她,让她到车里等待。
可能打羽毛球消耗太多体力,简笙在车里坐了一会,感觉到饿了,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明大月饼来吃。
一个差不多吃完了,才见许洲天从医院里面出来。
车窗降下。
路灯不够明,简笙在车里也没开灯,只见一个上半身轮廓,骨架小,昏暗里脸依旧白皙。
许洲天双眸落在她身上。
忽有些走神。
有个人坐在车里等他。
那种感觉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平日他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许洲天。”简笙喊了他一声。
许洲天嗯了声,在车窗前停下,伸手捏了把她的脸,才绕去驾驶位。
晚上有些凉,简笙重新把窗户升回去。
等许洲天也进到车里,她道:“我觉得你外婆状态挺好的。”
“是么。”许洲天嗓音懒。
“她今天心情是挺好。”
“我说的,是状态。”简笙道,“就是,她其实不太像一个精神病人。”
“她这个,间歇性的,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看她心情。”许洲天道。
“……”
简笙道:“那你现在离开,她会不会怀疑?”
“怀疑?”
“她不是将你认成你外公吗?”简笙说。
许洲天道:“不会。”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我外公他工作挺忙的,以前就不是时时能陪着她。”
简笙没说什么了,不好多问许洲天外公和他外婆的事情。
想起别的。
“你还有一个哥哥吗?”简笙出口。
许洲天应得随意,“嗯。”
“他比我大两岁,跟我爸妈在燕城生活。”
“哦……”
简笙想问,为什么一家人没有在一起呢,他哥哥跟他爸妈在燕城,而只有他跟他外婆在明城……
涉及到他的家庭隐私,她忍住了好奇。
“我还有个哥,你很惊讶?”许洲天道。
“算吧。”简笙道,“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
许洲天浅扯了下唇。
“走了。”他道,懒插上车钥匙。
“带你去看许霸天。”
简笙愣了下,她道:“现在很晚了。”
“你……”
“送我回学校吧。”
许洲天扭过头,“你确定不去看许霸天了?”
“……”
现在又不是高中的时候了,而且明天是国庆加中秋,学校放假不上课。
简笙觉得今天都看了许洲天外婆了。
再去许洲天家里看一趟他养的那只猫,好像也没什么。
便脱口道:“好吧。”
“那去。”
*
从凯瑞私人精神病院到许洲天家要近不少,只用开半个小时。
一路上,简笙看着窗外的霓虹灯。
觉得一切发展的是不是太快了。
昨天之前,她还在害怕某天会在学校里撞见他跟他女朋友走在一起的画面。
想象过,根本无法接受。
可是她知道他条件那么好,不可能一直单着。
而昨晚,他们和好了,今天又确定了关系……
确定关系的第一天,跟许洲天做了很多事情。
一起吃中饭,一起喂宿舍楼下的流浪猫,一起吃晚饭,一起来看他外婆。
现在,又要一起去他家……
嘴角很轻地弯了下。
到达许洲天家时,夜已深。
简笙看了看外面,才推开车门下车。
许洲天家还是在这,中间没有搬过。
她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并且是高二上学期的事情了,但还存着一些印象。
带简笙进到家里,许洲天转着手里的钥匙,“许霸天,你看谁来了。”
简笙心想,许霸天她总共其实也就见过一次,来许洲天家里那次,之后是偶尔跟许洲天视频的时候看见。
而且一只猫,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她。
四下无声,宽阔的大厅很安静,无猫应许洲天。
简笙手被许洲天抓过去牵上,他带她一起上二楼。
“你家里那位阿姨呢?”简笙问。
她发现这个家过于安静了,空荡荡的,一点人气也没有,跟多年前那次来的感觉一样。
“明天不是过节?我放她假了。”许洲天道,“她回家了。”
“……”
上到二楼,才看见许霸天从一个房间里跑出来,有些急切,冲许洲天喵喵喵地叫。
过了这么久,许霸天好像更胖了点,一双异瞳依然炯炯有神又有威慑力。
看着它,简笙脑海浮现出另一只猫。
她宿舍楼下的那只缩小版“许霸天”,这会不知道它在做什么,是不是孤零零地躲在某处花坛里睡觉,或者等待好心人喂食。
肥胖的白猫一见到许洲天,直接往他身上跳,脑袋撞到他胸膛上蹭。
许洲天懒撸着它脑袋。
他抱猫的样子,看着很有耐心,减少了整个人身上那种冷硬和锋利感。
跟白猫腻歪了会,许洲天没忘记旁边还有个人,抱着猫凑近简笙,“还认不认识?”
问的许霸天。
白猫看起来挺懵的,昂着脑袋盯着简笙,小脸写着“这人是谁啊?”,脑袋贴回许洲天手臂,喵喵喵地叫着,更想跟他交流感情。
简笙自己找台阶下,“我跟它都好久没见了,怎么可能还会认识。”
许洲天道:“那你不是白来了?”
简笙看着白猫,手握紧了下斜跨包的肩绳,准备说“倒不会”,许洲天道:“今晚在我这睡。”
“……”
她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他。
许洲天黑眸也在盯她。
嗓音懒沉,“来都来了,确定不在我这过个夜?”
简笙突然发现,她是不是被许洲天忽悠了。
他可能并不是真的想带她来他家里看猫……
“我发现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了?”
“你之前骗我说,你外婆球技很差,其实明明很精湛,现在又——”
“又什么?”
简笙不好再说下去。
因为她也是自愿要来许洲天这的。
“我忽悠一下你,你还计较上了。”
他落下怀里的猫,单手搭到简笙背后的围栏扶手,将她半圈住,“你当年那么绝情的毁约,我可都没跟你计较。”
“……”
提起这个,简笙更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