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要想到程期一直监视着青夷,且将矛头对准了云皎,萧朔便不能忍,也不想忍。
擒敌先擒王,虽难了些,却是最好的办法。
攘夷城内,他只在些关键位置安插了暗桩,若想擒了程期,他必须谨慎调动。
萧朔脑海里过了一遍,心静不下来,多想也无益,萧朔直接回了营帐,帐内云皎同玉珂说说笑笑,似乎已不受绑架之事影响。
萧朔听了一会,听见云皎的笑声,嘴角微微上扬了下,这才走进去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玉珂站起来行军礼,瞟了眼云皎,忍着笑遛了。
她问夫人为什么喜欢将军,夫人道:“可能是因为他给我送了双珠草吧。”
双珠草,猪草。
玉珂乐不可支,若夫人心眼小些,怕是就记仇了,哪还会和将军在一起。
玉珂走了,萧朔这才问:“怎么连这也同她说?”
第一次送花给云皎送了猪草,是他永远的痛,还让下属知道了……玉珂知道了,想来十二卫应该也会知道。萧朔已经想到,他会面对怎样的目光。
云皎笑着问:“生气啦?”
“对啊。”萧朔坐下,背对云皎。
云皎不可思议看了他一眼,绕到他眼前去,仔细看他神色,萧朔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皎戳了戳萧朔脸颊,没有用,又双手捏了上去,扯着萧朔两颊,“不生气了好不好?”
萧朔掀开眼皮定定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云皎与之对视,目光往下一瞟,忽的凑近贴了贴萧朔嘴角,然后迅速退开,“不生气了好不好?”
“再亲一下。”萧朔道,他哪是在生气,不过想逗一逗云皎。
云皎:“…………”
云皎睨了他一眼,如了他的愿。
入夜,洗漱完萧朔又替云皎擦了一次药膏,云皎裹着锦被,肩膀露在外,侧躺在床上,待肩膀上的药膏干了后,才穿上里衣。
待她躺下,萧朔吹了灯,只留下一盏留夜的烛火。她伤在右肩,萧朔便躺在她左侧,不似以前那般将她往怀里带,只虚虚的压着,以防云皎睡着了乱动。
一日又惊又险,但萧朔守在身旁,云皎心中安宁,不多久便睡了过去。
身畔之人呼吸变得绵长,萧朔始终没有睡意,借着微弱烛光看着云皎睡颜,萧朔心静,擒拿程期的计划逐渐成型。
“报——”
营帐外一声长喝,刺破夜空。
随后,帐外守卫的士兵掀开帘子进入营帐,站在屏风之外,“将军,有急报!”
萧朔转头看过去,身侧云皎动了动,似有醒来的征兆,萧朔轻抚云皎后背,低声道:“没事睡吧,我去看看。”
云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萧朔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衣绕出屏风。
萧朔问:“何事?说罢。”
“斥候来报,东北边有大批军马突来,看军旗,是攘夷城戍军。”
萧朔眉头微蹙,脑内千回百转,程期挟持云皎的计划不成,看来是打算进行下一步了,萧朔道:“传讯营中将领士兵,命其做好准备,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士兵领命转身往外走,萧朔道:“且慢,着斥候给前线长立、驰远将军等人传信,命他们严防死守,切不能让敌夷突破防线。”
“是!”
萧朔迅速换上铠甲,抑制不住心底的暴戾,程期脑子被狗吃了,胆敢在此时打内战。
屏风内,云皎听着萧朔换铠甲时发出的碰撞声,醒了过来。
萧朔提起红缨长/枪便走,云皎站在屏风后,注视他离开。
不多时,玉珂来了。
玉珂进入营帐,径直往屏风处走,将军说夫人在睡觉,让她来守着,玉珂便想先瞄一眼,哪想刚行至屏风,便见一道人影立在那。
玉珂顿时惊了,心悬了起来,不会又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吧?!夫人若再出事,她安有命在?!
一瞬间,玉珂脑袋乱做一团,定睛一看,看清人是云皎后,才松了一口气。
云皎只着了单薄的里衣,玉珂道:“夫人,夜里冷,快回床榻休息吧。”
云皎点了点头,躺回床上,玉珂掖了掖背角,“夫人你睡,我在外边候着。”
云皎拉住玉珂的手,“别走,就在这。”经过白天的事,她一个人,心底总有些许害怕,即使知道玉珂就在外面。
玉珂看了看床榻,将军的床,她和夫人,不太合适吧?
云皎挪了挪位置,她睡萧朔这边,让玉珂睡她常睡的那边,眼巴巴望着玉珂。
玉珂心底软乎乎的,也没那么多讲究,躺到了云皎让出来的位置。这是夫人让她睡的,将军再怎么不乐意也于事无补……至于会不会给她穿小鞋,玉珂一副无赖架势,穿就穿吧,无所谓。
斥候探得消息快,萧朔反应也快,调动集结兵马,迎战夜袭的攘夷城士兵。
这一战,攘夷城士兵从慷慨激昂,变作了茫然失措。
上峰下令进攻青夷城,道青夷城已被敌夷人马占据,然而迎战的却是青夷城士兵,举的是萧字旗。
哪是敌夷人,那分明就是青夷城戍军!
他们不明白上峰为何会下令攻打自己人,若是与敌军对战,战死沙场也不足惜,可是打自己人……他们不想打,不愿打。
他们内斗伤了根本,岂不是让敌人占便宜,届时还能守住大衍边关吗?!
他们都明白的道理,上峰们怎么就不明白?
这一战,双方都打的极其保留,打到后面,几乎没人再下手。
程期将战局看在眼中,见状命人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程期身侧,是紧急派遣来督军的沈西泉,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日暮时分抵达攘夷城,随军出发。
沈西泉眉头紧蹙,显然不满这一战的结果。
攘夷士兵撤退,青夷士兵也选择了撤退。攘夷士兵茫然不解他们为何要攻打青夷,青夷的士兵同样不解,同样是戍守的将士,为何攘夷会对他们忽然发难。
天光熹微,两方士兵皆退去,萧朔带兵返回营中,战了一夜,他神色并不好看。
程期听令萧泽,萧朔现在不止觉得程期脑袋被狗啃了,还觉得萧泽没脑子。
萧泽对他的忌惮已经到了这地步?即使有敌夷虎视眈眈,拼着敌夷破关入境的风险,也要将他除去?
无论他怎么想,萧泽派人攻打青夷城的既定事实不能改变,他只能想方法应对,同时也提防敌夷入侵。
与攘夷对战,因着两方都未尽力,伤亡并不重,但伤者仍需即使处理。
营地留下的两个军医都死了,能进行救治的只云皎一人,她才受了伤,萧朔不忍心她劳累,没让人叫她,着人去前线,带五个军医回来。
程期一击不中,为完成萧泽的命令,后期不知有多少仗要打,得多叫些军医回来以防万一。
即便有玉珂陪着,云皎夜里也未睡好,一来是担忧萧朔,二来是白日的惊吓,她一直将睡未睡,天方亮,听着帐外的动静,她便坐了起来。
玉珂警醒,她一动便也醒了,“夫人,天色还早,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他们回来了吧,我去看看。”云皎说着,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时又抹了一层药膏,待收拾妥当,与玉珂一道出营帐。
战后伤兵不少,营中留下的军医少,她得去帮忙。
她抵达伤兵营,环视一圈,没见着帮士兵处理伤口的大夫,随口问了声:“章大夫邱大夫呢,还没找到?”
玉珂道:“找到了,都没了。”
云皎顿住,转头望向玉珂,“是昨日掳我的贼人所为?”
玉珂道:“邱大夫是贼人同伙。”章大夫是连带着丢了性命,但后面这句她没说。
她不说云皎也明白,云皎沉默了好一阵,邱大夫是同伙,是罪有应得,而章大夫,是无端遭受连累。
云皎去取了药材,清热解毒的药材分了几大罐,有煎服的,也有熏洗的,她加好水,帮两个伤势轻微的士兵处理好了伤,让他们守着煎药。
包扎清理外伤,云皎早已做惯,很快便处理了好几人的伤口。
待萧朔收到消息前来,云皎已经帮二十多人包扎完了。
萧朔有心想说,玉珂却凑上前来,低声道云皎知晓章大夫邱大夫已经死了的消息,邱大夫不提,但章大夫去世,云皎心中定然不好受。
看着云皎专心替伤兵处理伤口,萧朔没有上前,嘱咐道:“你盯着夫人,让她多休息,不要累着。”
玉珂应下,将军就是不说,她也会做。
许多事需要萧朔处理拿主意,萧朔没有久留,很快便转身离开。
玉珂守着云皎,偶尔也能帮帮忙,外伤处理她不行,但接骨她行,有谁关节错位了,她一捏便回位。也算是帮上了忙。
玉珂数着云皎治疗的伤者,三十个一完,玉珂就端着温茶水递上,周到不已。
云皎休息一刻,便又继续,这次没持续太久,萧朔命人去前线带的军医回来了。
回来了五人,再加上云皎,一共六人,很快便将伤兵处理完。
那厢,萧朔回到议事的营帐中,开始琢磨粮草和兵器的问题。
兵器方面,刀、枪等能抢能重复使用,可箭矢却不行,箭一旦离弦射出,尾羽就烂了,再用便没了准头。不过只要应对得当,弓箭的弱势也可弥补。
萧朔最担心的是粮草问题,之前他身份未暴露,有稳定的粮草供应,一月供应三次,十天一次,现在他身份暴露,这些必定就断了。
七天前才供了一批粮草,按旧能再坚持三天,再加上前段时间粮草的结余,能坚持六至八天。前几日同富州通信,萧翊道粮草已经运出,走暗道送来,怎么也得还要十天半月,萧朔叹气。
——
攘夷城,将军府
“沈大人也看到了,不是本将不愿,是士兵不配合。”程期不紧不慢道,他下首坐着沈西泉,“同是边关将士,戍守青夷,防范敌夷来犯,他们不愿自己人打自己人。”
沈西泉茗了两口茶,“哦?那程将军的意思呢?”
程期道:“内耗不可取,只要最后结果一样,不妨换个法子。”
沈西泉笑了笑,他生得周正俊朗,但笑意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倒显出了几分怪异来,“程将军先前的法子下官听说了,不仅没成功,怕是连埋伏了那么久的暗桩全都暴露了吧?”
程期握紧拳头,平静道:“时间紧,计划不周。”他顿了下,眸光望着沈西泉,“早就听闻沈大人足智多谋,如今有您相助,如虎添翼,什么事儿办不成啊?”
“当不得,程将军谬赞。”沈西泉道,“圣上如何下令,咱们怎么办事即可,不然啊……那可是抗旨不遵。”
程期神色一黯,“沈大人说得是。”他理也讲了,弊端也点出来了,沈西泉摆明了软硬不吃,定要以圣旨行事。他表面上是圣上派来的督军,但实际站在哪一方,他一清二楚。
他是阉人沈明远的人。
他不是替圣上督军,而是替沈明远督军。
程期咬牙,可偏偏动不得他。
沈西泉缓缓站起来,“程将军,下官告退。”
程期道:“沈大人慢走。”
沈西泉离开,程期的脸色立马变了,阴沉至极,第一次对他所忠的君产生不满,不满萧泽所下命令。
萧朔担忧粮草兵器,程期亦能想到,他不想有太多伤亡,但又不得不按旨行事,程期推演后,展开了拖字决。
青夷城、攘夷城粮草供应是在同一天,七天前才供应了一次,剩下三天的粮草,程期不觉得他们能坚持太久。
为了加快粮草消耗,程期不时派兵攻打试探,虽未真刀真枪打上几场,但却极其消耗将士体力心力。
与此同时,夷荣也闻风而动,几次发起进攻,攻势迅猛,不见成效不撒手。
长立长白等人只能死命守住,好在他们与敌夷交手太多,早以习惯了对方的路数,即使攻得再猛烈,也能抵挡得住。
前线的消息不断传给萧朔,萧朔看着最新传来的消息,眉头微蹙,忽然将前线汇报战事情况的文书都翻了出来。
日期、时辰一一对比,萧朔眼底闪过寒光,心中浮现杀意。
敌夷每一次进攻的时间,恰好与攘夷进攻青夷的时间节点相同,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每次都一样,只能说明一件事。
攘夷城中有内鬼。
萧朔将文书拍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真是好算计,前后线都在交战,不论哪一条线被刺开口子,都无暇顾及加以支援。若一定要支援,露出了破绽,那可巧,恰好一网打尽。
这是程期知道吗?
萧朔沉思,恰好攘夷城中密探传回消息,萧朔看着密信上沈西泉的名字,只觉豁然开朗。
程期他知道京中派来的督军在背着他做什么吗?他和夷荣进攻的时间点一样,他就没有怀疑吗?
下次交战,他可亲自问上一问。
然预想中的下一次交战,久久未来。
萧朔再清楚不过,程期知道他们粮草不足,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拖时间。
营帐外,火头军和看管粮仓的将领求见,萧朔让他们进来,两个人两张嘴硬是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气势。
“将军,粮仓就要见底了,最多今天晚上一顿,后面粮就要空了。”
“今天中午的稀饭,勺子捞起来都见不着几粒米。”
“吃不饱怎么打仗……”
萧朔亦知晓其中难处,“粮草已在送来途中,再坚持两日。”
城中地主乡绅的粮仓基本被掏空,萧朔道:“我再派人去城中买。”挤挤总会有的。
萧朔挑了一名长袖善舞的将领李常言,让他用那三寸不烂之舌,为营中将士挣点口粮来,萧朔给了极大的权利,只要能谈下来,他做主便是,若是探到谁家有粮食,但谈不下来的,回来告诉他,他亲自去谈。
李常言:“定不负将军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