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意千重【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7 17:20:07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骑着一匹老得半秃的驴,慢吞吞地出了洛阳,朝着长安城而来。
  日头高挂,热浪扑面。
  他歪歪斜斜、吊儿郎当地任由老驴走着,嫌弃地道:“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怂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长安。”
  “也就是我了,人美心善,舍不得鞭打你,舍不得催促你。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把你卖了或是杀了吃肉。”
  老驴斜着眼睛往后瞅他,倒像是翻白眼儿似的。
  他刚好看到,便拍了老驴的头一巴掌,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竟敢瞪我?到了长安,我就让你被豺狼咬死,送给小杜煮了吃!”
  话音未落,他便捂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到匍匐在驴背上,直不起腰来。
  老驴善解人意地停下脚步,等他咳完。
  半晌,他方直起腰来,喝一口水,叹道:“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也。”
  收起水囊,他抬眼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勾着淡红的唇开心地笑起来。
  “小杜,小杜,铁石肠肚。”
  “走吧,走吧,再耽搁下去,人都要被晒化咯。”
 
 
第118章 总算死了
  圣人走了没多久,长安城就出了个怪事儿。
  京兆府看门的老头子早起开门,“咕噜噜”滚进来几个男人。
  倒把他吓了一跳。
  他发一声喊,值夜的衙役跑来看,但见门口不止是滚进来的那几个男人,外头还堆了一堆。
  个个儿都被绑着,打得鼻青脸肿、口角流血,嘴还被臭袜子堵着。
  再一看,胸前背后贴着纸,上书:“为非作歹的恶徒。”
  弄进去一审,竟是前些日子当街强抢民女,被琅琊王派人抓捕的那拨无赖中,侥幸逃脱的剩余人等。
  个个都心有余悸:“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好好儿地躺着睡觉,突然就被抓起来打了一顿,然后就到这里了。”
  又纷纷表示:“以后我们再不敢了,给多少钱,多少好处都不敢,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毕竟对方已经撂下话头,说是再有下次,就要把他剁了。
  萧家给的钱再多,也比不上自个儿的命重要。
  京兆尹心里就有了数。
  这是有人不方便明里出面,躲在暗处出手相助那杜清檀。
  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都是狠人,毕竟在京城当地方官,成日不是这个权贵闹事儿,就是王孙公主当刺头儿。
  要想坐稳这个位子,仅只聪明还不够,必须长袖善舞,目光长远,还得圆润。
  成吧,这事儿不能装死不管,于是派人去萧家传唤。
  萧让已然去了洛阳东都,萧七郎也被他带走,家中只剩裴氏。
  听说京兆府上门传唤,她先就认为自己怕是听错了。
  于是假借更衣梳洗,让管事出去接待,自己厉声喝斥下人:“把屠二叫来!”
  没多少时候,一个满脸怨毒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体型消瘦,脸上的肉皮耷拉着,起了道道褶子,走路之时习惯性地弯着腰拖着屁股,每走一步都仿佛在磨蹭似的。
  正是早前被杜清檀暴打过的屠二。
  他没能治好,成了残废,于是从又胖又壮,迅速衰败成了现在的模样。
  只是人瘦了,心肠倒是没变,反而更加恶毒阴狠了。
  “回夫人的话,是这么回事。京兆府接了琅琊王的名刺,将当日参与的闲汉抓了十多个。
  小的打点之后,本已答应关几天就放出来,其余人等不再追究的。
  谁知余下那些人半夜被人莫名打得半死,绑着扔到京兆府前,前胸后背还贴着纸片,说是为非作歹的恶徒。
  这事儿惹得议论纷纷的,若是不管,怕是要闹到上头去。是以京兆府又反了口,说是要查。
  然后,据说有人供认,是受了咱们家的指使。这才来咱家传唤。”
  裴氏暗自心惊:“半夜被人莫名打得半死,绑着扔到京兆府前?这是谁干的?”
  她以为在这种特殊时期,梁王、安平郡王府都不会有空去管这种事,毕竟自顾不暇了。
  还想着,若是没有武氏撑腰,对付杜清檀这么个小贱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想杜清檀运气好,先是遇到琅琊王,后面又有这么个人在暗处撑腰。
  夜里是要宵禁的,各大坊门关得死紧,一旦被抓到,打死都有可能。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差不多在这长安城里手眼通天了。想想就很可怕。
  于是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是谁干的?你有数么?”
  屠二知道个鬼,想到这事儿他也是很冒火。
  盘算得好好的,还想着抓了杜清檀,他非得亲自上手废了她不可。
  结果那天在嘉猷观外,就给他眼睁睁看着杜清檀绝处逢生。
  若非他跑得快,只怕也会被抓起来。
  裴氏就很生气:“你怎么办的事!我让你做干净些,怎么就让那些无赖知道是我家了?”
  屠二连忙辩解:“夫人啊,小的真是按着您的吩咐,尽力遮掩行迹的,但他们里头有几个人认得小的。
  就是上次永宁坊水患那事儿……还有之前七郎离家出走,四处寻人,都动用了他们……所以……”
  裴氏目光微闪,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改了厉色。
  “原来如此,都怪我一时着急,错怪了你。这样,你再去打点打点,尽量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又放缓了声音,说道:“家里人都不如你机灵能干,这事儿全靠你了。办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屠二被她哄得高兴,接过婢女递来的十两金子走了。
  裴氏低声吩咐心腹婆子几句,道貌岸然地去见京兆府派来的人。
  她出身名门,又是官员之妻,京兆府的人待她很是客气。
  说清楚来龙去脉说清楚,问道:“恶徒指证此事乃府上所为,还请夫人随我们走一趟。”
  裴氏一脸茫然冤屈:“我不知道这事儿啊?总不能因为那杜五娘早前和我们家有过纠纷,就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吧?
  说是恶徒指证我们府上,那是指证谁啊?这姓裴的多了去,我们府上也有好些族人在此居住呢。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事!竟然就要叫我往府衙里去,以后我还能见人?”
  京兆府的人见她推脱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配合,索性道:“实话与夫人说,恶徒指证府上一个叫屠二的下人,说就是他干的。”
  “什么?居然是他!”裴氏先是惊愕地喊了一声,再若有所思:“难怪,难怪,倒也情有可原。”
  京兆府的人肯定要问为什么。
  裴氏就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其实就是当初,这屠二得罪了杜五娘,杜五娘直接找人把他废了。这……断人子孙的事,能不恨吗?”
  京兆府的人脸色格外精彩,还是秉公执法:“既如此,还请夫人将这屠二带出来。”
  “去,把屠二叫来!”裴氏气愤地道:“倘若果真是这刁奴干的,我决不轻饶!竟敢败坏我家名声!”
  京兆府的人道:“倒也不用夫人操心,自有国法。”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嘈杂。
  一个下人快步而来,说道:“夫人,屠二偷盗府中银钱,被发现,翻墙逃跑,从墙上摔下来跌死了!”
  “什么?”裴氏气得整个人都是抖的:“这刁奴!”
  总算死了。
 
 
第119章 小杜,我知道你藏了私
  屠二死不瞑目。
  萧家下人当着差役的面很守规矩:“没敢动他的尸身。”
  差役在屠二身上搜出黄灿灿的十两金。
  再验看墙头,果然有翻爬的痕迹。
  再一看,还真是个废人。
  于是看向领头人:“头儿,这事儿怎么办?”
  “家门不幸啊,我儿不幸,怎会遇着杜家五娘这个丧门星!但凡与她沾上的,就没一件好事儿!”
  裴氏掏出帕子哭啊哭,顺便使个眼色给管事。
  管事便把京兆府的人拉到一旁,各种塞各种讨好。
  “我们主君在朝为官,小郎书念得好,正是前程似锦,又怎会为了这种事自绝前程?
  都是这恶奴为了报复那杜氏女,这才伺机收买恶徒报仇。眼见着你们来了,怕了,又偷盗主人钱财逃跑。
  不想被发现,又急又慌摔下来,一命呜呼。他倒是死干净了,却败坏了我们府里的名声,拖累了家主……”
  言下之意,这事儿全是屠二的错,京兆府的人收钱结案就对了。
  京兆府的人收了钱,有了结案的理由,便叫人把屠二的尸身抬上,回去复命。
  裴氏收了眼泪,恶狠狠地道:“恶奴!把我害惨了!还敢偷盗银钱逃跑!幸亏老天开眼,叫你恶有恶报,立时死在这墙下!”
  就像真是这么回事,全和她没关系似的。
  心腹婆子及婢女悄悄看她一眼,垂下眼装死。
  杜清檀接到消息,已是午后。
  叫她去的倒也不是京兆府廨署,而是管着这一片坊区的万年县廨。
  万年县廨在宣阳坊,就在平康坊旁,一路走去倒也近便。
  但似她们这等人家,从未去过廨署,总觉着上公堂、打官司就不是什么好事,还怕被萧家趁机报复。
  杨氏很紧张:“要不,找个借口叫他们等一等,请了元二郎陪咱们去?”
  杜清檀摇头:“人家有自己的事,不能总攀着。不用怕,我是苦主,又是拿了琅琊王的名刺报的案,暂时不至于对我动手。”
  杨氏觉着她说得有道理,便拾掇了些碎金铜钱带上,陪她出门。
  不想走了一截路,忽听有人在街边懒洋洋地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声音颇熟悉,懒洋洋的,细品,还带着股子欢快的味道。
  “独孤公子!”
  采蓝激动地喊起来:“独孤公子回来了!五娘,大娘子,是独孤公子!”
  独孤不求穿得光鲜亮丽,暗红色的宝象花丝绸缺胯袍,蹀躞带上的铜钉亮晶晶的,六合靴纤尘不染,配着一把看起来很贵的横刀,身后还跟着个牵马的奴仆。
  奴仆长得周正高大,也是一身新衣,牵的马十分神俊,纯黑无杂毛,头小、臀圆、体态匀称,一看就是从西域来的宝马。
  那马的鬃毛、尾巴,全都用五彩丝线扎起来,配的鞍具也是最好的,泥障也是崭新的红色丝缎。
  特别讲究,特别夺目。
  马如其主,一样的美,骚气十足。
  杜清檀高兴地笑起来:“独孤,你这是发达了啊!挣到大钱啦?”
  “马马虎虎,一般般啦。”独孤不求迈开长腿,大步朝她们走来,唇角勾着,颇得意。
  “咦!你这是怎么了?”他看到了她手掌上缠着的白布,再看看几人的表情,就道:“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点麻烦事。”杨氏先是高兴,随即又有些忧愁。
  这可怎么好,虽未过明路,但和元家已经有了那种意思。
  独孤早不来晚不来的,恰恰这个时候出现了!
  只这种心事不足为外人道,杨氏只能强作镇定先按下:“你这一向都去哪里了?”
  “我的事不着急,先说你们的。”
  独孤不求拿着杜清檀上上下下地打量,就怕她少了块肉什么的。
  “我看你走路的姿势也不大对劲,是还疼?伤到骨头没有?”
  采蓝连忙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独孤不求也没义愤填膺地咒骂或是愤慨,只道:“那这会儿是要去万年县廨了,正好我没事,陪你们一起。”
  杨氏虽然觉着好,却又生怕闹到后面尴尬,因此就想婉拒。
  杜清檀却是道:“也好。”
  她的目光从独孤不求脸上滑过,在他淡红色的唇瓣上停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独孤不求用力抿一抿唇,唇瓣瞬间变红。
  他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撺掇她:“我这马可好了!花了许多钱!你要不要试试?省时省力。”
  杜清檀摇头:“我不想。爬上爬下的,疼。”
  话音未落,身体就腾空而起,却是被独孤不求夹着两肋,托到了马上。
  “哎呀呀呀!”这是采蓝的惊叫声,里头带了点儿兴奋。
  “哎~呀!呀!呀!”这是杨氏的,惊愕中带着恼火。
  当事人小杜大夫一点声音都没出,被托上去就顺势坐好了,摸一摸马脖子,再拽拽鞍具,试一试脚蹬,夸道:“真好。”
  独孤不求趴在马背上盯着她看,长长的睫毛蝶翼似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里头满满都是欢喜。
  “小杜,送给你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还带了点儿讨好的意思在里头:“平安也给你了。”
  高而壮实的男仆叉手行礼,很恭顺的样子。
  “平安武艺高强,寻常三四个汉子近不了他的身。我下了大力气,托了好些人情才找到他。”
  独孤不求朝她挤眼睛:“我知道你也不弱,但男女先天体能就不同。有他在,你会安全很多。若是担心欠人情,你可以写欠条的。”
  杜清檀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独孤不求。
  “你想干嘛?”她很直接地发了问。
  “讨好你啊。你不是正需要这两样么?当时若有健仆宝马,谁能拦得住你?”
  独孤不求化身马奴,替她牵着马,笑嘻嘻地往前走:“小杜,我知道你藏了私。”
  他回转身,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狡猾:“教我好不好?你再教我点儿本事,我就能挣更多的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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