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九月流火【完结】
时间:2022-11-08 11:37:19

  但来都来了,让他空手而归是不可能的,黎寒光继续劝道:“水神既然不忿,为何不行动起来?哪怕失败,也好过坐以待毙吧。”
  共工冷笑一声,也不再掩饰了,刺道:“你可真是玄帝的好儿子,为他排忧解难,都算计到母族人身上了。魔界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幽都虽然地处偏僻,但每日都有死魂来报道,消息其实非常灵通。黎寒光当初拔轩辕剑的动静着实不小,魔界送了两个人去天界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共工据此猜出黎寒光的身份,并不意外。
  黎寒光意识到这个方向可能是对的,不慌不忙说道:“我若向着玄帝,何必来这里和你浪费口舌?将军,你不妨静下心好好想想,我到底是哪一边的。你真的甘心待在幽都,永远过见不到太阳的日子吗?就算你愿意,那被困在结界内的万千魔族,他们愿意吗?”
  共工默然,黎寒光给他时间,等他从嫉妒中清醒过来了,才继续说:“如今天界只有我和常雎两位魔族,只有我们能给你们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常雎还在人间历劫,归期未定,而且他们毕竟是月母一族,和九黎族毫无关系不说,并且常家一直觉得他们是被冤枉的,一心想洗清冤屈回归神族,和他们合作,未必是明智之举。靠人不如靠己,共工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变局,万年前涿鹿大战我们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你还要错过机会吗?”
  黎寒光一边说一边观察共工的表情,他意识到共工已经松动了,但还不够。
  黎寒光心中叹了口气,忽然露出一脸哀戚之色,遥遥望向魔界主岛的方向,怅然道:“自从离开魔界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三十六年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可好?但黄帝、玄帝一日不除,我便一日无法回到魔界,哪怕站在一水之隔,也不能回家看看。”
  黎寒光说完自己恶心到了,他心想他都牺牲到这种程度了,共工再不心软说不过去了吧,总该不会要他哭出来罢?
  幸好,共工比黎寒光有良心一点,他重重叹了口气,问:“你想做什么?”
  黎寒光暗暗松气,谢天谢地,他不用装哭了。虽然黎寒光对魔界没有丝毫好感,更完全不想承认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但能利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至于黄帝让玄帝来讨伐魔界也是没有的事。但黎寒光敢保证,一旦真的走到这一步,带兵的必然是玄帝,黎寒光只不过是将未来的事情提前说出来罢了,算不得欺骗。
  黎寒光唇边露出浅淡的笑意,眼中如浮光碎冰,璨璨泛着冷光:“这等大事,须从长计议。现在,我要查三界所有投胎名单。”
  共工带着黎寒光进入一间半悬空的槐树树屋,问:“这里存放着近一万年来投胎记录,你要找谁?”
  树屋中放着许多木架,但上面空无一物,唯独湿气很重。黎寒光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四周,随便报了几个名字。
  共工停到一座木架前,手放在木头上,微微发力。只见木头中渗出水珠,逐渐凝成一本书。
  黎寒光看似随意打量,其实一眼不错盯着共工找书。他看到这种术法,心里啧了声,心想难怪他进来什么都没看见,原来共工将信息藏到水里了。
  水看似无形,其实张力巨大,可以记住很多东西。如果把信息记录在水中,然后渗入到木头里,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不愧是水神,能将水微操到这种程度,黎寒光自愧不如。
  共工相继凝出几本书,递给黎寒光。黎寒光接过,并友善地分了一本给共工,让他帮忙找。等共工注意力转移后,黎寒光自然而然靠到木架上,手按住木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重复共工刚才的术法,飞快在水中搜索。
  他是寒性法力,冰和水也算殊途同归,让他将这么多信息刻在水里做不到,但简单重复不成问题。
  他率先寻找羲九歌的名字,果然一无所获。黎寒光并不意外,有白帝和西王母在,羲九歌的命簿肯定早就被拿走了。他再次搜寻自己,不可思议的是,记录中竟也没有他的名字。
  不可能!想想就知道,他父不疼娘不爱,父族母族皆视他为耻辱,根本没人关心他,会有谁专程取走他的档案?他脑海里觉醒了许多记忆,少说转世了五十多次,应当很好找才是。
  黎寒光再三确认,实在没找到自己后只能放弃,转而寻找九月初一酉时降生的婴儿。共工毕竟不是傻的,他很快察觉到黎寒光的动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吃惊。
  他活了几万年,对水的操纵出神入化,来幽都后无施展之处,只能将毕生感悟融在术法中,创造了这套藏书术。黎寒光才看他演示了一遍,就学会了?
  这是什么恐怖的天赋?
  黎寒光废了大半天口舌进入档案室,结果一无所获。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很久,和共工约定了日后联络暗号后,就赶紧回去找羲九歌。
  羲九歌穿着白衣,在黑茫茫的幽都十分明显,黎寒光很快就在黑水边看到了她。黎寒光唤了声九歌,快步走来,但他走近后才发现,谢老夫人也在。
  黎寒光的脚步顿住,莫名觉得紧张。谢老夫人看到他,视线缓慢扫过,素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这就是二郎了罢?”
  黎寒光赶紧看向羲九歌,羲九歌对他微微一笑,说:“祖母刚才还提起你了,还不快来见祖母?”
 
 
第92章 爱无止
  黎寒光出入过那么多险境,哪怕面对生死之战脑子也是冷静的,此刻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短短几步仿佛连走路都不会了。
  黎寒光捏了捏关节,用十分稳重端庄的姿态走过去,认真向谢老夫人行礼:“老夫人。”
  谢老夫人淡淡点了点头,脸上还是那副不怒自威世家主母的模样。羲九歌暗暗梭了他一眼,道:“还叫老夫人呢?”
  黎寒光瞳孔惊讶地放大,他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改口道:“祖母。”
  谢老夫人这才露出些浅淡的笑模样,问:“你们何时成的婚?婚礼请了哪些宾客,如何祭祖?”
  黎寒光一一作答。他和羲九歌成婚时没有婚礼,幸好他后面补办了一次,可惜没能完成,但前面的流程都走完了。
  对婚礼上不上心并不看花费,而要看细节,谢老夫人听到黎寒光宴请的宾客就知道他用心了。虽说婚礼只是一个仪式,并不代表什么,但男方对婚礼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对女方的态度。
  谢老夫人原来不喜欢萧子铎,她觉得此子心机太过深沉,恐非良人。而且,谢老夫人也担心萧子铎是为了得到谢家助力才对谢玖兮好。婚前百依百顺,婚后却翻脸的男子,谢老夫人见过太多了。
  可是萧子铎和谢玖兮在一起三年,依然愿意耗费这么多心思为她补办婚礼,可见情是真的,并不是为了谢家的权势。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功名、利禄、家世都是虚的,他对皎皎真心,比什么都强。
  谢老夫人说:“你们既然成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夫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遇事多说多谈,切莫自作主张,如此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黎寒光暗暗觑羲九歌,她一脸平静,似乎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黎寒光这才受宠若惊地应下。
  他暗暗感叹谢老夫人看人之准,她没有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之类常见的诫勉新人的话,反而让他们多沟通,不要自己拿主意。
  这确实是黎寒光和羲九歌之间最大的问题。羲九歌直来直往,黎寒光又十分舍得下身段做一些撒娇、勾引之事,他们的亲密度不用担心,但两人都主见强,凡事习惯自己扛,从不和对方商量。生活小事就罢了,但如果真遇到事,他们两人必生分歧。
  黎寒光认真听谢老夫人训话,一一应下。他最擅长装乖弄巧,但这一次他眸光漆黑,神色专注,没有丝毫亵玩之色。
  他知道谢老夫人在羲九歌心中的重量,她愿意带着他见长辈,在祖母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在黎寒光看来,远比去见西王母、白帝有意义多了。
  而谢老夫人也认可了他。他们两人没有三书六礼,无媒而合,虽然夫妻恩爱,但在黎寒光心里始终是项遗憾。如今谢老夫人承认了他们的婚事,他们终于是被长辈祝福的夫妻了。
  将谢老夫人送回去后,黎寒光变得特别激动,一路上都紧紧攥着她的手。羲九歌有些不好意思,嗔道:“还有这么多人呢,你端庄些。”
  她竟然嫌他不端庄,黎寒光顺势抱住羲九歌,说:“他们都是鬼魂,等转世后会将今日看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有什么关系?”
  羲九歌瞪了黎寒光一眼,她性情冷,容貌却明媚娇艳,这一眼如钩子一般波光潋滟,顾盼生辉:“胡搅蛮缠。你去了这么久,做什么了?”
  黎寒光说:“我去轮回殿找命簿了。九歌,会不会有人轮回转世,但不上生死簿?”
  “怎么可能。”羲九歌不假思索说,“三界生灵,无论人神妖魔,只要活着就会被生死簿收录。”
  黎寒光微不可见皱眉,问:“如果是草木牲畜呢?”
  “飞禽走兽也有命簿,只要魂魄不变,说不定下一世就投胎成人了。未开灵智的草木倒不会记录,但它们一岁一枯荣,算不得生灵,一旦生了灵识,成为妖,便自动出现在生死簿上了。”
  这基本算是常识,死亡对众生平等,三界生灵无论高低贵贱,都逃不开生死簿。除非,他不属于三界。
  黎寒光微微叹了口气,觉得那个离谱的猜测越来越像真的了。
  也不知道幸运还是倒霉。
  他们今日来城主府是为了寻找投胎名单,黎寒光已将九月初一酉时投胎的记录全部复刻了一份,打算带回客栈从头翻查。虽然他觉得可能不用找了,但勉强再挣扎一会。
  两人来意已毕,相携往府外走去。穿过鬼魂队伍时,黎寒光随意瞟了一眼,忽然顿住。
  羲九歌察觉他的神态有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南阳公主。
  她穿着她死时那套衣裙,鹅黄色鲜艳明媚,宛如娇矜的公主要去城外踏青,一点都不像身处幽都。
  羲九歌也安静了,默默陪着黎寒光。然而黎寒光站了很久,最终握紧她的手,低声说:“走吧。”
  羲九歌惊讶:“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用。”黎寒光说,“她的阳寿已经结束,让她安心去投胎吧,不要再想起以前那些事了。”
  父死兄亡,同室操戈,贬妻为妾,被迫生子,这些事情都结束了,就该永远遗忘,让她在轻松和期待中度过最后一段有记忆的日子。
  等到来世,一切都是新的,她又会变成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
  羲九歌看着他素白平静的脸,默默握紧了他的手,陪着他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等他们走后,队伍中的女子慢慢回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黎寒光没有回头,南阳公主也没有开口唤他。
  等回到客栈后,一关门,黎寒光就默默抱紧了羲九歌。羲九歌心里叹了一声,柔声道:“既然心里不舍得,刚才为什么不去见她?”
  “没必要。”黎寒光脸贴在羲九歌头发上,低低说,“她都要投胎了,前世对她而言只有痛苦,我何必去打扰她最后一段宁静?我只是觉得心酸,我难得感受到能勉强称为爱的东西,可是,她要转世了,等下一世她会有新的儿子女儿,他们一家人会温馨和睦地度过一生,再不会记得萧子铎。当然,对她而言这是好事,只是我又成孤身一人了,此后只剩我守着兰苑的回忆,萧子铎还算不算真的存在过呢?”
  羲九歌慢慢环住他的腰,说:“还有我。”
  黎寒光惊讶,微微错开身体看她。羲九歌忽然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
  在黎寒光意外的目光中,他朝思暮想两千年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随即嘴上传来柔软温热的感觉。她挑开他的牙关,大胆又笨拙地试探。
  和黎寒光比起来,羲九歌的技巧实在太贫乏了。但这是她难得的主动,而且是她恢复神女身份,意识清醒下的主动。
  黎寒光被这个认知刺激,身体和情感都激动起来。他用力攥紧她的腰,手指陷入她腰后裙褶中,都能看到隐约的青紫色血管。
  黎寒光纵容她主动,适当的时候勾着她的舌尖指引她,教她如何亲吻。羲九歌学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人就摔倒在床榻上。
  倒下时黎寒光扶住她的腰,没让床沿磕到她的膝盖。他躺在榻上,心想差不多可以了,他知道她想安慰他,也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但再继续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趁两人换气时,黎寒光按住她的腰,不着痕迹提醒道:“九歌,可以了。”
  羲九歌呼吸有些乱,她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垂在颈边,细细痒痒地拂动着。但羲九歌并没有起身整理头发,她直视着身下人的眼睛,说:“怎么会没人记得萧子铎,南阳公主去投胎了,但我还在。莫非你觉得,我对你不是爱?”
  黎寒光感觉到她在拉他的腰带,脸色微微变了:“皎皎……”
  在外面他一直唤她九歌,唯独说情话或在床笫间的时候,会叫她皎皎。他声线冷清,此刻变得低哑,这两个字缠绵在他齿间,有种难舍难分的缱绻意味。
  他按住羲九歌的手,羲九歌拽了一下没拽开,挑眉看他:“你确定?”
  黎寒光叹气:“皎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万一我把持不住,怎么办?”
  羲九歌俯身,抵着他的唇,气若魅魔:“那就不用把持。”
  黎寒光听懂她话外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真的?”
  羲九歌没回答他,只是手指用力,这回轻轻松松地,没遇到任何阻力就拉开了他的衣带。
  这个动作仿佛放开了什么开关,黎寒光握住她的腰翻身,羲九歌也没有反抗,平平稳稳陷入锦被内。两个人的位置顷刻颠倒,黎寒光单手撑在她上方,他衣襟松散,因为这个动作肩臂现出一条流畅紧致的线。
  黎寒光一动不动盯着她,问:“为什么?因为祖母的话吗?”
  他说服共工花了很久,在他离开后,谢老夫人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羲九歌看着面前的人,他身材颀长,肩膀宽阔,背很薄,所以显得脖颈尤其修长,透过散开的衣领,能看到里面纹理分明、纤长有力的肌肉。他的脸长得美貌清隽、高冷禁欲,谁能想到,白衣下却有这样一副好身材。
  羲九歌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真真是剑眉星目,冰清玉洁,但颜色冷极反而生魅,他这样眼眸漆黑、长发凌乱的模样,称得上艳色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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