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九月流火【完结】
时间:2022-11-08 11:37:19

  仿佛它能吸收他的法力为己用。烛鼓心中大骇,这怎么可能呢?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谁,敢在万神大典上生事,疯了吗?
  烛鼓逐渐暴躁起来,这时候流沙涌动越来越快,一堆沙子从地面冒出来,慢慢变成一个人形,唯独前面的脸一片空白。他朝烛鼓伸出手,嘶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我……”
  烛鼓置之不理,那个沙人就拖着沉重的步伐,不依不饶跟在烛鼓身后,嘴一张一合,砂砾像血一样从他嘴里漏下来:“我也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我也有光明的前程。你杀了我,还将我拼接到蜘蛛身上,当畜生一样驱使。你做这些事时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被人这样对待……”
  烛鼓被沙漠炙烤了很久,本就心浮气躁,他猛然回身,一拳头将那个沙人砸的稀巴烂:“滚!你们这些贱种,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那个人变成一滩沙子,落回地面。然而砸毁了一个,其他地方又涌起来新的沙人。沙漠里最不缺的就是沙土,烛鼓暴力打砸也无济于事,很快,他身周都是各式各样的无面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围在烛鼓身边如索命厉鬼一样伸着手:“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烛鼓被追得毫无喘息之机,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这时后面有一个沙人忽然朝他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什么东西,在烛鼓胳膊上狠狠刮了一层。
  烛鼓被沙人围了许久,压根没防备这些东西,他感觉到手臂一阵冰凉,随即才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他低头,发现自己整条手臂被刮下去一层皮,切口锋利纤薄,上面还残留着水珠。
  万神大典不能带法器,刚才伤到烛鼓的竟然是用水凝结出来的冰刃,别说法宝,连件武器都算不上。
  要知道龙全身都是宝,龙骨金刚不败,龙筋柔韧弹性,龙鳞坚固无比,几乎没有弱点。天界竟然有人能用最普通的冰划伤龙?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烛鼓被偷袭后恼羞成怒,他恶狠狠盯着后方,然而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烛鼓愤怒地大吼:“来啊,有本事正面对战,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
  烛鼓话音刚落,身边景象骤然变化,脚下炙热的砂砾猛地变成细小的金属钉,铺天盖地朝他射来。烛鼓连忙躲避,在仓皇中,又有人暗算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烛鼓出奇愤怒,经过这么久,他终于发现这好像是个五行阵法,会根据他的攻击改变形态。比如他用火攻击时,脚下就会变成沙漠,火生土,他的法力被土阵吸收,反而助长了阵法。
  琢磨出规律后,烛鼓后面有意用和阵法属性相克的法术,很明显的,幻象边界晃了晃,看起来马上就支持不住了。烛鼓大为得意,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去,脚下忽的变成汪洋,烛鼓毫无防备落入水中,铺天盖地的窒息感重重压下来。还不等烛鼓用避水术,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寒气,一柄利刃精准绕过烛鼓的保护鳞片,刺向他逆鳞。
  一块月牙状的白色鳞片被击碎,利刃长驱直入,深深刺入烛鼓身体。
  万神大典分明不允许带法器,是谁偷藏了武器进来?烛鼓低头,这才发现所谓利刃其实是他的鳞片,被用冰粘连起来,所以成了一柄刀。那个人刚才躲躲藏藏不断偷袭,原来并非技不如人,而是在伺机搜集烛鼓的鳞片。
  龙全身都是宝,同样,全身都可以作为武器。哪需要带什么利器进来呢,龙自己的鳞片,就是最锋利的刀刃。
  烛鼓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自己的鳞片杀死。烛鼓不甘心,费力地回头,想要看看这个人是谁:“你是谁,为什么和我作对?”
  然而烛鼓只看到一片水泽,背后那个人声音压低,听起来低沉冷淡,不辨男女:“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需要知道,我是杀你的人。”
  他说着,用力转动龙鳞刀,将烛鼓的心脏绞碎,不肯留丝毫生机。烛鼓体内剧痛,血从他七窍流出,染红了整片水域。
  烛鼓眼皮无力地耷拉下去,心中实在憋屈极了。他莫名其妙死在外面,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看对方这份利落劲,分明是熟手。
  等等……烛鼓突然睁开眼睛:“是你,魔……”
  他还没说完,体内猛地抽痛,刀被拔出去,毫不犹豫地从他喉管划过。烛鼓喉咙被割断,便是有心也发不出声音了。
  烛鼓瞪大眼睛,直到死亡,他都无法相信这一切。
  烛鼓的尸体飘在水中,他死后身体恢复了原型,变成一条庞大的龙。黎寒光踏着龙脊,轻轻跃过,认真打量着脚下细长的龙体。
  为了防止烛鼓身上有留影、传音类的东西,黎寒光全程没有露脸,连杀人凶器也从烛鼓身上取。冰逐渐融化,黎寒光松手,冰刀下坠,散成一片片龙鳞,就算以后其他人发现烛鼓的尸体,也会以为这些鳞片是打斗中掉落的,不会有任何痕迹指向黎寒光。
  黎寒光目光中没有不忍也没有兴奋,像一尊无情死神,只是在审视自己任务完成的是否完美。最终,他确定一切符合预期,轻巧地朝水面上浮去。
  羲九歌在外面控制阵法,她听到破水声,忙问:“怎么样?”
  黎寒光破水而出,他作为魔界的吉祥物被邀请来万神大典,所以穿了代表魔界的墨紫色礼服。厚重的礼服遇水后变得极沉,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纤薄的背、劲瘦的腰。
  黎寒光没在意身上的湿衣服,低而快说:“他已经死了。我没用法术,基本没留下痕迹,但为防万一,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接下来不要有任何交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顺利。这个阴阳五行阵是羲九歌前世试验出来的,现在的她还没有得到,不必担心阵法会暴露她。黎寒光也尽量减小创口,隐去所有个人痕迹。
  这个湖人迹罕至,烛鼓的真身沉在下面,估计许久都不会被人发现。全天界都知道烛鼓唯我独尊、任性妄为,他消失十天半个月没人觉得奇怪。等众人发现不对时,恐怕已好几个月过去了,那时万神大典已散,众神族各自回家,烛龙就算想查也来不及。
  这十五年内他们把所有细节推敲了无数遍,一切都已精心准备好。羲九歌和黎寒光各自有时间线,等一会出去找人作证,更足以以假乱真。
  羲九歌点点头,她扫到黎寒光的衣领歪了,提醒道:“你的衣服。”
  黎寒光低头:“怎么了?”
  羲九歌怕被人撞见,没时间和他细说,直接上手帮他拉好,顺手将他的外衫用神火烘干:“你这样衣衫不整地出去,不被怀疑才怪。接下来见机行事,你自己小心。”
  黎寒光感觉到她的法力笼罩住他全身,距离他的皮肤只隔一层中衣。黎寒光顿了顿,叹道:“神女……”
  “什么?”
  黎寒光卡住,最后摇摇头道:“没事。”
  每个人修炼方式不同,法力也如气味一样,各有各的标识。羲九歌用法力贴在黎寒光身上,对黎寒光来说,无异于被她快速摸了一遍。
  羲九歌不懂情爱,想到什么做什么,有些时候都让黎寒光觉得是他太保守了。比如上次的“疗伤”,这次的烘衣服。
  黎寒光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放弃抵抗,任由她拉扯衣领,在他的腰上滑来滑去。羲九歌不明白黎寒光又怎么了,她懒得追问,专心调整黎寒光的衣服。
  他在水下和烛鼓打斗,虽然没有留下伤痕,但衣服不免乱了。她将他的衣领拉正,解开腰带,重新束好,一一挂好玉佩和绶带,这才满意说:“好了。”
  她抬头,发现黎寒光脸色雪白,一双湛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意味不明。他这样子,像是良家妇女遇到了恶霸,被占了便宜又不得不委曲求全一样。
  羲九歌觉得她这种联想实在荒谬极了,她诧异问:“怎么了?”
  黎寒光手指按住自己衣领,静静摇头:“没什么。”
  羲九歌怪异地瞥了他两眼,说:“那我先走了?”
  “好。”
  黎寒光安静点头,目送她离去。他这样做既视感更强烈了,像一个被占了便宜委曲求全,还得不到名分的良家。
  羲九歌被这种奇怪的联想搞得浑身不对劲,她朝后看了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羲九歌按照计划回自己的宫殿,路上看到一群公子小姐在不远处聚会,柯凡也在其中。她心念微动,换了条路,装作刚从寝宫出来的样子,在路上慢慢散步。
  羲九歌正需要人证,何况她这段时间忙于修炼,已有好几年没去看过柯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问一问。
  果然,那群人见到羲九歌,连忙给她见礼:“参见明净神女。”
  各世家家主要在万神大典交际,这些小辈同样不能轻松。许多合作、联姻都是在万神大典上促成的,交朋友已不再是个人行为,而是这群少年少女的任务。这段时间各种名头的宴会、论道会不断,世家公子小姐们想方设法多认识人,但他们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羲九歌。
  羲九歌逃课的事还没有传开,在其他人眼中,羲九歌依然是那个事事完美的明净神女。众人骤然见了传说中的人物都有些拘束,一个少年诚惶诚恐地问:“我们是不是吵到神女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羲九歌刚刚杀了人,这是来找人做不在场证明了呢?羲九歌微笑道:“没有。我修炼结束,随便出来走走,正好看到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熟悉羲九歌的少年少女都有些意外,久闻羲九歌大名,他们本能以为羲九歌高不可攀、目下无尘。没想到她真人比传闻还要漂亮,性格也十分亲切。
  在场少年们受到鼓舞,胆子不由大了起来:“我们在这里游园赏湖。如果神女不嫌,不妨入内一坐。”
  羲九歌微微颔首:“有劳了。”
  羲九歌来后,宴会上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刚才谈笑风生的公子小姐们都很拘束,围在羲九歌身边,不敢说话也不敢散开。羲九歌只是想找些人证,并不欲多耽误功夫,她说道:“我随便走走就好,你们不必管我。”
  有羲九歌发话,众人这才陆陆续续散开。刚才在人群中一直没机会,等人群散开后,柯凡才和蓐收家的公子小姐一起上前,给羲九歌行礼:“神女。”
  血统越高的神族寿命就越漫长,而血统驳杂的神族,各方面都更接近凡人。十五年过去,羲九歌容貌一如往昔,而柯凡已经从一个婴儿长成少女。她和羲九歌站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来谁的年纪更大了。
  柯凡是在画中出生的,哪怕柯屹为她换了血,她依然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多病,修炼比普通神族小孩还要吃力。要不是羲九歌喂了她好几颗不死药,恐怕她都未必活得到现在。
  羲九歌看到柯凡的脸色,问:“这段时间你身体怎么样了?”
  柯凡摇摇头,笑着道:“还是老样子罢了。”
  她身体病弱,从小不能大跑大跳,连过于激烈的情绪都不能有,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的样子。羲九歌又问了她修炼进度,心中对她的寿命很忧虑,但还是要做出一副乐观样子,说:“比上次强多了。你修炼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寻我。”
  柯凡应是,但心里知道,她哪有问题能问羲九歌呢?三年不见,羲九歌的威压显而易见又强了,高深到柯凡都看不出来她有多强。而柯凡寄人篱下,这些年浪费了不知多少灵药,却连最基础的入门法术都做不好。
  柯凡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蓐家的千金,也知道自己血统低贱,要不是父亲对羲九歌有恩,根本不配生长在钟鸣鼎食的蓐家。
  多病和寄居很早就让柯凡成熟起来,她知道养父母对她虽然好,但这种好里存着利用和展示。出门赴宴时所有小姐对她都很客气,仿佛一点都不歧视柯凡的血统,但柯凡知道,她们这样做,只是在讨好她背后的羲九歌罢了。
  唯一没有目的对她好的,只有羲九歌。黎寒光或许能算半个,但她长在白帝属神之家,又是个女子,黎寒光为了避嫌,很少单独联络她,每次见面必然有羲九歌陪同。
  柯凡更觉得,黎寒光是为了和羲九歌相处,而不是为了见她。
  柯凡知道自己和这些人有着云泥之别,但生不出任何攀比之心。她是一只误入雄鹰巢穴的雨燕,生来属于平凡,没什么可强求的。她静静等着自己生命终结,只要死前还能看到他们在青云上矫健飞翔,就已足矣。
  蓐收家族的小辈已经习惯羲九歌找柯凡说话,他们也知道羲九歌不喜欢交际,遂识趣地不去打扰。但是今日,羲九歌和柯凡说完之后,蓐收的第二子蓐钺主动上前,拱手道:“明净神女,晚辈有事禀告,可否借一步说话?”
  柯凡听到蓐钺的话,素来平淡的表情动了动,脸上似有急切。羲九歌和蓐收还算说过几句话,但对他的儿子完全不熟。蓐钺这样说,应当不会无的放矢,羲九歌答应了他的请求,说道:“好。”
  柯凡眼睁睁看着羲九歌和蓐钺朝另一边走去,干着急却无计可施。羲九歌顺着湖岸走远,等离开其他人的听力范畴后,羲九歌问:“你想说什么?”
  蓐钺却忽然正容,对着羲九歌长长行礼:“贸然打扰神女,是晚辈失礼。但晚辈有一事,必须禀明神女。”
  羲九歌越发好奇了,问:“何事?”
  “晚辈心悦柯凡,不敢自专。望神女给晚辈一个机会,允许我与她余生相伴。”
  羲九歌着实没料到他竟然说这种事,怔了一下,道:“这种事你应该问她。”
  蓐钺苦笑:“她说她只是个普通神族之女,血统低微,寿命短暂,如果和我在一起,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蓐家对她很好,她不想让养父母为难,所以不愿意接受我。”
  羲九歌觉得柯凡的担心很有道理,说:“那就算了吧。”
  蓐钺却梗着脖子,拱手道:“可是,我心悦她,无关身份和家世。我的父母都很和善,堂叔堂婶也是开明的人,我愿意和父母澄明实情,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一直抗争到他们同意为止。”
  羲九歌被绕糊涂了,问:“既然你已经有决断,那来找我做什么?”
  蓐钺发现明净神女的逻辑过于简单直接,他不把话说明白,明净神女就不接他的言外之意。蓐钺只能说道:“她父母双亡,神女算是她唯一的长辈。事关婚姻大事,我想禀明神女,征求神女同意。”
  羲九歌实在不懂一对男女愿意就在一起,不愿意就不在一起,为什么要圈圈绕绕搞这么麻烦。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你和她商谈就好,我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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