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由不得你。”
“是吗？”叶思卿悠然开口，“沈大人，如果凶手确实就是那只妖，而你们抓不到妖来归案，会怎么样？
怕是要落个无能无用的名声。哦，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据我所知，杜嘉就是陈留的前任父母官。他死了，顶替他位置的就是你们程大人，说是最大受益者也不过分吧？”
沈七的脸唰地变白，“你这什么意思？”
“你说……”叶思卿悠悠一笑，“若是这妖一直没抓到，其他人会怎么想？会不会妖为真凶的说法只是一个无稽之谈，被用来做真正凶手的替罪羊？”
“叶公子，你请慎言！如此胡说乱扯，即便你是长风门的捉妖师，本官一样可以送你进监狱！”
“是么？”叶思卿摊开手，“好啊，来抓我吧。”
“你！”
“我不过一个假设，沈大人，若是心里没有鬼何必动怒呢？有失身份啊。”
“沈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不过是再深入了解一番案情，并不会耽误捉妖。”墨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也是合理之事，您若一味地阻挠，反而显得心中不够坦荡，平白惹人怀疑不是？”
“好好好，你们随意！”沈七一甩袖扬长而去。
“慌着走做什么？”叶思卿在他身后笑道，“那几位嫌疑人的所在并案发现场，还得劳动沈大人带我们前去呢。”
他们抵达现场之时正好是傍晚。画室内光线很暗。墙上挂着几幅残卷，都是名家之作。叶思卿一幅幅看过去，目光落在其中一幅上。
夕泠冷冷道：“一幅普通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陆眠也走过去，只见叶思卿神情格外认真。她从这边看过去，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侧面的轮廓，格外俊朗。
他看画，她看他。
画中人是个女子，一袭绿衣，身姿袅娜，于树下翩然起舞。画面定格的是舞姿的一瞬，格外妖娆美丽。
“这幅画有什么异样吗？”墨玉走过来问道。
叶思卿道：“画中并不是人，而是妖。”
陆眠好奇，“你这样就能看出来？”
墨玉笑道：“师弟可是我们两大门派第一鉴妖人。他说是妖，那就肯定是。”
陆眠继续问：“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思卿道：“妖的眼神，与人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死者竟挂了一幅妖的画像在这里？”
“我们再看看别处吧。”陆眠举着一盏蜡烛，慢慢走了几步。
墨玉道：“沈大人，据您方才说的，目击证人有两个，一个是常来买画的张公子，另一个是死者的仆僮小六。现在我们想找他们问个话。”
过了一会儿，几人离开画室，随沈七见到了那两人。买画的张公子一副书生模样，旁边的仆僮小六长得鬼机灵的样子。
“将这两人分开审问。”
夕泠一直抱臂冷冷站在一旁，挎着一张臭脸。梦寻戳了戳他，对他们说：“才想起来在陈留要办点事儿，灵山派还有人在等我们。去去就来。”说着便走了，叶思卿和墨玉也没有多问。
“我不擅长这个，你们两来吧。”墨玉说。
于是他们便分好了工，陆眠来审买画的张公子，叶思卿则去审仆僮小六，墨玉负责盯梢。
第12章 第一案（2）
目击人张生看去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身子却在微微发抖，看样子这几日被吓得不轻。
“我每月的那几天都要去找杜大人看画，刚好昨天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已经……我一抬眼，发现旁边还有一只妖，就吓晕过去了，不过那妖并未伤害我。凶手一定就是那只妖！可惜了杜大人挺好一个官。”
“你是亲眼看到那妖伤人的么？”
“那倒没有。”
陆眠想着道：“如果妖是凶手，为何不连你也一起杀了？”
“许是她行凶后惊慌逃走，没来得及！”
“你醒来的时候在哪里？还是在画室么？”
“回姑娘，在杜大人府上。”
“为何会在他府上？”
“哦，是这样。我晕过去后杜大人的书童小六来看他主人怎么还不回家，就看到我也躺倒在地上，于是把我背出来了，我……”
“等一下，你说，是小六把你背出来的？”
“啊，对啊。”
“所以他把你背回了杜嘉府上，而杜嘉的尸首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是的。”
陆眠点点头，“小六后来过来的目的，是他告诉你的？”
“是的，他说本来是担心杜大人一直不回才过来，谁承想看到……”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别的话没有？”
张生想了想，“也没什么，小六昨天也受了惊吓。”
“所以他昨天只来过画室一次，就是你晕过去后的那次？”
“嗯，想来是这样。”
陆眠点点头，“我知道了。”
另一边——
叶思卿：你昨天酉时至戌时之间，去过画室几次？什么时间去的？
小六挠了挠头，“去了两次，一次是去给我主人送一幅画，他落在家里了，那时是酉时一刻。送完我就回去了。第二次戌时二刻去的。我看天色已晚了，担心主人还不回来，就跑去画室看，结果就发现……”
“你在来去的路上，可有遇见什么人？”
“这……”小六想了想，“哦，送完画回去的时候碰到了成衣铺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
“成衣铺老板娘？”
“就是十里街上第三家铺子。我们大人和那老板娘是熟人，她也认得我。”
“那么你给你主人送画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小六摇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主人每月十五都在画室等张公子和他交易画作。”
叶思卿点点头，“有什么再来问你。”
“好嘞公子！”小六应道，又抽了两下鼻子，哭道：“诸位大人一定要找出真凶，给小的主人做主啊！”
两头都问得差不多了，陆眠和叶思卿合计了一下信息，打算去找成衣铺的老板娘再问问。墨玉不去，就留在原地等。
说明来意以后，老板娘倒也配合，乐呵呵道：“的确遇见过小六，他说是去画室给他主人送画了。那杜大人是个健忘的，要带的东西老忘在家。昨天还下雨呢，小六从这条棚子下边回来，免得淋雨，我正好从棚子下边过，就撞了个正着。”
陆眠道：“您当时从棚子下过是要去哪呢？”
“害，我每月十五要去我闺女家哩。昨天又下雨，从棚子过去不抓雨。”
“您遇到小六的时候，他可有带伞？”
大娘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却又点点头。
“其实从这棚子走到画室去，不淋雨。他不用带伞。但大概是为了保险吧，他还是带着一把伞的。哎，小六不可能杀他主人的！我碰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带凶器，身上干干净净的呢！”
陆眠点点头，“多谢您了。”
沈七一直跟在不远处奉陪，眉头皱成了一团儿。当听说他们还要亲眼看尸体情况时，着实想发起脾气来。可一想到要求他们几个抓住那妖，还是忍了。
临到门口了，叶思卿对陆眠道：“怕的话就别进去了，我一人便可。”
“这有什么？”陆眠哈哈大笑，眼里闪烁着破案的兴奋，“你不知道，我当然要亲自看！”
倒是墨玉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去看吧，我就不进去了。闻不得尸体的味儿。”
“他死前的表情很吃惊。”陆眠弯着腰，围着尸体认真检查道：“看来杀他的很有可能是熟人。还有，你看他被挖心的地方，”她眨眨眼睛，“这是用的什么凶器，你能看得出来吗？”
叶思卿思量片刻道：“短刃，很锋利。剜了好几下，才把一颗心整个剜出来。”
陆眠皱眉，“如果是妖的话，应该是一步到位将心取出来……这么看很有可能凶手不是妖，而是人，用这么个杀法，要么是为了嫁祸给妖自己脱罪，要么就是仇杀。”
“张生、小六、妖，应该都是死者的熟人。”
陆眠点点头，“从墙上那张画来看，树妖应该是死者的恋人……就目前看来，那个沈大人说的结论绝对不可靠。这些官，昨天才发的案子，没一天就上赶着出结论了，这么急是要去火葬场啊？”
叶思卿没忍住笑，“头一回看你这么生气。”
“可不是吗？不为民的坏官就是戴帽狗！本官？哼，啄米官！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他爹爹的……”
“嘘。”他伸出指尖抵在她唇前，“阿眠慎言。有些话心里说说就算了。”
“两位看完了吗？”沈七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时间已快到晚上了，月亮眼瞅着就要出来。
“差不多了，沈大人。”叶思卿和陆眠一前一后地走出来，看到沈七一副吹胡子瞪眼，已是万分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么，几位什么时候去将那凶手树妖缉拿归案？”
“什么？凶手是树妖？”陆眠故意装没听清。
沈七一跌脚道：“哎呀，你们看了一整天了还没明白吗？你们客栈的火是怎么起的？不就是那真凶树妖知道你们几个捉妖师来了，害怕你们对付她，所以放火烧了客栈吗？亏得你们命大，不然昨天要给她烧死了。”
“沈大人好像对一切都很清楚的样子。”叶思卿微微笑道：“您很了解昨天客栈的火是何人所放，也很了解这起命案的真凶是谁。我却听说过一句话，只有下-毒的人才有解药。”
“叶公子，你不要太过分。”
叶思卿继续微笑，“玩笑罢了。沈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有人来了。
之前夕泠和梦寻两人一起走的，回来的却只有梦寻一个。他正要解释，叶思卿见了笑道：“让我猜猜，你那师兄该是先动身往京城去了。”
梦寻一脸被说中了的样子。“叶师兄真是料事如神。夕泠师兄说这桩案子太小，不值得劳动他的时间，他还急着要去办京城的大案，我劝了也没用。”
“随他去。”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就不担心他赶在你们前面去京城完成了那单委托？”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思卿哥哥就是比他晚去半个月，一个月，办案捉妖也能比他办得漂亮！”陆眠扬起下巴微微一笑，一手搭在叶思卿的胳膊弯弯里。
听见陆眠夸他，叶思卿微不可觉地一笑。
梦寻挠了挠头，“他确实厉害，所有门派里没人是他的对手。我跟夕泠师兄说过很多次，技不如人别老看人家不顺眼，小心哪天被报复，谁知他倒反过来教训我了。”
“好了。你既然没和他一起去，就留下和我们一起先搞清楚这桩案子吧。”墨玉走过来道。
“是了。我觉得这案子只要碰上了，就没有甩手不管的道理。我还是要留下来的。”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捉妖？”沈七道。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从你来请我们捉妖到现在，也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吧？”梦寻生气道：“哪有你这么上杆子催人的？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真不知道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好了梦寻。”墨玉拉了拉他的胳膊，向沈七道：“他还小，沈大人大人有大量。”
“……从未、从未有人，对本官这样说话！”
“沈大人，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们既答应了帮忙，自然是要帮到底的。只是查清案情尚需一些时日。这样吧，三日内必给你一个答复。如此你也好向程大人交差。”说着看向了陆眠和叶思卿，眼睛在说：三日，可以吗？
陆眠投了个肯定的眼神。
“……哼！”沈七一脸怒色，不过倒也默许了墨玉这个提议。“那么本官便静候几位的消息了。”
沈七虽然生气，到底还是要优待他们几个捉妖师，差人给他们在附近安排了上好的房间住下。陆眠自然是睡不着的，在脑中盘着线索。
现如今该问的人基本都问到了，却还差一个……
树妖。
她拍了拍桌子。
张生说在死者旁边看到了树妖，但如果树妖并非真凶，又为什么会当时出现在那里？如果她是无辜的，也总得弄清楚背后情由，才能帮她摘掉这口锅吧。
只是，人尚好审问，妖要怎么……联系？
对了，那幅画……
如果树妖和死者是恋人，如果能将那幅画拿在手里，想必她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早知道当时就把画拿走了，现在去可能来不及，树妖也许趁着没人看守的当口就把画取走了吧。
她想着推开窗子，正打算透口气。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却忽然闯入视线。她曾见过小六的装扮，知道杜府的下人，多半是那样的装扮。巧的是，那人不仅如此装扮，身形背影还和小六格外相似。
……必然有鬼！陆眠一不做二不休，披了一件披风直接就溜了下去，偷偷跟在那人后面。为免被他发现，还保持着一段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