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都被操控着做过什么事呢,太子殿下?”陆眠继续引导。
“我曾经……有很多事,有的记不太清了。但是有一件记得很清楚,我抢了一个女孩……”他顿了数秒,“后来女孩死了。她原本另有一个爱着的人。”
“那个人叫什么?”陆眠有意问道。
“顾清,我记得他的名字。”太子说,“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一点补偿吧。
……我才十几岁,之前对女孩从来敬而远之,此番却受到妖的这等侮辱。那时候他们还跟我说,当今太子是我的靠山,我却不知道,原来我自己才是太子,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已经死了,他们把我借尸还魂,控制我做了一个地痞无赖。”
“它便是夺舍太子的妖!当日我们将它的第三个分身打残了逼出东宫,亲眼看到它吃人心脏,还遇到了董大人和萧尚书。他们二人也可作证。”
“传!”
两位大人过了一会儿便到,印证了陆眠所言。萧尚书似有若无地瞥了梦寻一样,似乎对他很是无奈。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刑部尚书憋不住脸了,大怒起身,指金猊兽骂道:“妖孽邪祟一日不除,我大楚一日不得安宁!如今竟让一国储君遭到如此对待,朝廷颜面何存?!人族颜面何存?!”
“翟大人稍安勿躁,本官也很愤怒,但公堂之上,不要大呼小叫。坐下吧。”又对陆眠问:“那你是如何发现这些的?”
“说来话长。不过大人,还请容民女先讲完后面的话。”她顿了顿,启唇道:“这金猊兽妖夺舍太子,也绝非容易之事。大人可知它是如何得逞的?
它的背后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长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来了。话音落地,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毕竟宁溪虽然喜欢揽权夺势,但在这些公卿们眼中,也不至于胆大包天、不要国之颜面到如此地步。
陆眠波澜不惊,“长公主原是和妖王窜通好了的,而这金猊兽是妖王之子。此案案发后,长公主曾派人威胁了楼大人。楼大人可为人证。”
在座皆惊,“楼大人不是遇害了吗?”
“非也。此时乃案中之案,容后再为诸位大人解释。”
“传楼大人!”
楼之栩早已等候在外。只待里边传来声音,便整了整衣冠进去了。
一番问礼后,薛少卿便道:“楼大人,关于令郎一案,您有什么要说的?”
“吾儿死后,长公主曾谴人威胁于我。”楼之栩泣诉道:“她便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了,吾儿是她的人害死的,还用贱内的性命威胁我。说我若执意与她作对,下一个便是夫人……可叹我竟遭如此侮辱,无处可诉啊!”
他诉说得声泪俱下,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心中深觉可恨。
“这三位皆是人证。”墨玉道,“现在还有一位没有开口。对于它,我可探知其记忆,展现给诸位大人看。”说着她手指如花,浅蓝色的光如丝带般在指尖划过,一瞬间打在了金猊兽妖的身上,一副画面平铺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从妖王父亲的耳提面命,见过宁溪长公主,到夺舍太子……
“真是一场好戏!”一道带笑的女声突如其来,长公主人未至而声先闻,打破了现场的宁静,记忆画面也恰好消失。
“本公主竟被人指控了?哦,是谁?她吗?”她斜勾起嘴角,一双美目凌厉地看着陆眠和墨玉。陆眠并不相让,与她对视毫无惧意。
“长公主殿下,公堂之上,休要大呼小叫。”薛燕道。
“你管得我?大理寺少卿,本公主当是多高一个官呢,前些日子还不是差点判了错案,冤杀了谢大人?”
“说起这个,不也是公主您的手笔吗?”陆眠顺势接话道:“此案幕后真凶原本是你,你却陷害指认凶手为谢菁,可谓一石二鸟,既通过楼明之死打击威胁了楼之栩,又污谢菁为凶手让谢家完蛋。若非谢遥遥后来为父平冤,谢家现在也没有了呢。”
“竟是如此吗?!”眼见对方帮自己说了话,薛燕又拍了一声惊堂木道:“岂有此理!长公主,下官敬您身份尊贵,不想您”
“不想什么?”宁溪凌厉地打断了他,“还未下定论呢,薛大人就想一人给本公主定罪了?这三司会审,原来是形同虚设的呀。”
“薛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此事有关细节,可以问谢遥遥。现在他就在外边。”
“传谢遥遥——”
“传什么传?”宁溪看也没看走进来的人一眼,冷声挑眉。
刑部尚书也怒了道:“长公主请勿扰乱公堂秩序!”
“怎么着,沈大人还想参我一本?”
“在下见过几位大人。家父之前确被冤枉,而污蔑家父的幕后之人就是长公主。之前碍于她的身份权势,一直未敢说。”
“哦?有什么隐情,你详细说来!”
“他的话要如何编排,本公主不知道。但本公主知道有一件事是真的——”宁溪再次尖声打断,忽然伸手指向陆眠,鲜艳的红指甲要戳到她的眼睛了。
“你们可知么?他们几个,都是和这只狐妖窜通一气的帮凶!你们若是信了妖邪的话来污蔑本公主,那才真是罪过大了!!”
第44章 第二案(20)
此话如当空劈下一道惊雷,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很快又从惊讶转为其他情绪,有愤怒者,有好笑者,有怀疑者。
“宿主, 快想办法开脱啊!”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叨叨了一下。
“胡说八道!”墨玉瞪宁溪道:“她和我们在一起多日了, 是人是妖, 我们不比谁都清楚吗?”
“陆眠不是妖!她若是妖,为何还要竭力查案?”谢遥遥狠剜了宁溪一眼道:“此乃公堂,并非长公主信口雌黄的地方。案情尚未陈述完,殿下忽然一盆脏水扣过来,居心何在?”
梦寻道:“就是!她若是妖, 我们两门派的人岂不都成笑话了?”
陆眠忽被她这么一指, 心里也忬了一下,但想到上次她便已指出自己是狐妖, 眼下会这样也就并不奇怪了。很快她就定下心来,不卑不亢地开始演戏道:“我小时候,常因眼睛的颜色被同龄的孩子骂作妖物,没人愿意和我玩。没想到长大了,在这皇城之中, 诸卿面前,还是如此。”
宁溪冷笑一声。
“长公主可有证据?”薛燕道。
陆眠心里知道,是妖这样的事, 诸公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算案情陈述被打断,也定要彻查到底的。如果被发现是妖, 那么她之前所述的一切, 无论多有理据, 他们都不会再相信。
“当然。上来吧。”宁溪拍了三下手, 从外边走进来一个须发银白的老者,穿一件半旧灰袍,腰间所系佩玉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这是长风门的三长老。陆眠想。宁溪这是要叫三长老来当众验明自己是妖?
好歹是门派长辈,墨玉和梦寻见了,也要行礼拜见。陆眠也跟着他们行了一礼。
“墨儿,”三长老只看了眼墨玉,眼底藏着不屑,“如此妖物跟在身边,你竟浑然未觉,真有些令我失望啊。”
“三长老?”墨玉闻言愣了一下,还是说:“您搞错了吧,她不是!”
“她绝对不是!”谢遥遥看过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三长老要做什么?”
“怎么?心虚了?”宁溪笑道:“既然不是,那就当众查验一下,也好还她清白。若她真的不是,那就算了。”
谢遥遥忍着怒意道:“她的确不是。只是一个女孩被当众查验了,以后其他人要怎么看她?她不过是个凡人,没有修仙者的灵力,这样的法术又对她的身体有多大的伤害?到时就算证明了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她平白无故受的这些长公主要怎么赔?!”
陆眠听着内心惊了一下,并未想到他会这样为自己说话。此一番话,若是放在现代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放在古代,一个长公主要查验一个庶民,他还说,最后要长公主怎么赔……这在场诸官看来,都是极为忤逆之语。
果然,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同时白了脸,薛燕更是拍案道:“住口!令尊若在这里,定也不许你如此说话!”
“我可以接受查验。”陆眠心里盘算着灵隐花的承受力,估摸着三长老的法术约莫略逊于它。原著中交代过,唯一可破这朵顶级灵隐花的法器,只有失传已久的寒泉琴。
他不会成功,但是自己会受一些罪。她唯一担心的是,受了这个罪之后案情陈述还撑得下去吗?今日必须一鼓作气,不能给对方喘息的余地。
“陆眠!”谢遥遥嗔怪地看她一眼。梦寻和墨玉也看过来,微微对她摇头。“你的修为不够,承受不起要落个伤残的!”
“可我已经被怀疑了。若不如此,还能怎样呢?”她又想,这样也好,此一番查验后,便没有人再怀疑她是妖了。
“长公主,我可以接受查验。但是先说好,若验明了我不是妖,您待如何?”
宁溪轻笑一声,根本不信有这个可能,随口道:“若你不是,本公主”
“真是啰嗦。”宁溪话音未落,却听得三长老一道极冷极傲慢的声音响起,一道金光锁链直直捆住了陆眠的腰,将她整个悬离地面。
众人大讶,墨玉上前几步,又原地立住。谢遥遥跑上去想阻拦,被墨玉拦下。
“法术已经开始,贸然打断对她伤害更大。”
陆眠发髻上的钗掉了,头发忽地一下披散下来,周身发着微微金光。三长老手中一扭,金光锁链正要勒进肉里,看着生疼。谁知下一瞬间,忽然传来“噼啪”地几声巨响,众人迅速掩耳,只见那金光锁猛然碎裂,碎片金粉飞扬漫天!三长老呕出一口血来,陆眠一瞬间从半空跌到地上,橙色裙摆周围洒着一圈金锁的光斑碎屑。
“我的验妖锁!?”三长老口吐鲜血,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能震碎我的验妖锁!!?”
验妖锁也是长风门的宝贝之一,是传闻中威力巨大,无坚不摧的存在。在场众人早有耳闻。
“好了,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你口中的妖孽!三长老,你既是长风门德高望重之人,朝堂之上还请说话慎重些。”谢遥遥上前道:“薛大人,诸位臣公,你们都看到了,验妖锁碎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陆姑娘的血脉至纯至灵,才会让验妖锁触碰即焚!”
“确实如此。”墨玉道:“我们长风门的这几样法器,如果验了至纯至灵的血脉和灵魂,是会遭到反噬自焚的。”
“我也可以证明。”梦寻说,“灵山派也是这样。”
“是你们几个小辈说的是,还是人家长老说的是?”事情发展远在宁溪意料之外。她原想既然陆眠是狐妖,叫一个三长老来难道还不足以叫她现出妖身?她现了妖身,之前所做的一切指控便都算不得数了。如今那法宝既然碎了,下一步该怎么说?
“不可能!绝不是至纯至灵的血脉,她身上是妖的血脉!”三长老眼睛充血,指着她怒道:“妖孽,竟还毁了我的法宝,今日非收了你不可!”
“三长老!”墨玉要冲过去,被一道巨大的灵力挡在外面。公堂一瞬间变为斗法场,有些胆小的已经起身想要离席了。
陆眠刚从地上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这顶级灵隐花的威力好大,身后便又遭来一道袭击。三长老此刻因宝物被毁极为愤怒,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定要叫她现出妖身,将她收入锁妖镜中灰飞烟灭。
谢遥遥亦被一阵强光逼退到了角落。再抬眼的时候,满目一片灰光白雾,竟找不到陆眠在哪里。
“陆眠?!”他喊了她一声,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心里这一刻在想,他为何当初不入仙门,不修法术呢?他只是个凡人,在修仙者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下一刻,骤然间云开雾散。
画面定格在此——
三长老捂住了胸口,眼神忽然变得痴呆,状若痴傻,指着陆眠道:“我……冤枉你了。你不是……妖。”
而她安然无恙,一脸懵然地站在原地。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只感觉到对方又向自己出手,闪电一般,而自己来不及招架……可是后面又怎么了?她什么也没做,对方忽然遭了很大的反噬,瞬间就不行了,痴傻了,他的攻击也对她毫无作用。灵隐花真的有这么厉害?
宁溪失声道:“三长老!?”
“冤枉好人,我会……遭到、惩罚。”他继续痴傻地说了这么一句,慢慢转身,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众人无不惊讶,薛燕起身要阻止,三长老却已经没了影。
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了。陆眠看着他的背影想道。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她站在原地,对堂上诸位臣公说。
“你一定是用了妖术,控制了三长老!”宁溪指她道:“他刚才还怒不可遏,怎可能忽然就说是冤枉你了?!大胆狐妖,你真是好不委屈啊!”
陆眠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是叫人验了我不是妖,也不信啊。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包庇您,不查案子了,和诸位大人说是我搞错了案情,冤枉了您,是不是这样您才会放过我?”
“肃静肃静!”薛燕一拍惊堂木道。一场三司会审被搅合成这样,真是令人无语。“从现在开始,由陆姑娘继续陈述,长公主不得再发难!谁也不许离开!”
“大胆!”
“公主殿下,公堂之上,一视同仁!你若当真清白,也没有谁会搭上性命来冤枉你!”这位公主平时惹不起躲不起,现在还如此坏他的面子,真是令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