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就是这样！”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便是你身为反派要做的！”
宁溪本就心有怒火，眼下更是手中不受控制地聚起了一团火焰，瞳仁也变成了红色。只是，那团火刚要出手,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挡下了她这一击。
红色骤然褪去, “师父！”
“溪儿，你做得过了。”他转身，对陆眠等人说道：“爱徒顽劣，还请诸位海涵。”
“大长老？！”
墨玉带着梦寻正追着他过来，回到原地却只见到这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听到刚才那句, 出口问道：“什么爱徒顽劣？长公主怎么会是您的徒弟？”
宁溪看着面前这个人。虽然他换了一张面皮，但她认错不了, 这个人就是师父。正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却感觉那黑纱下的一双眼睛在叫她噤声，便闭了口。
“不，你不是大长老。”墨玉道：“我们之前都看到了，大长老已经在法阵中灰飞烟灭。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师父！您为何要帮着他们？！”宁溪跺脚问道。师父以前一向偏宠她，为何重逢以后就忽然帮着外人说话？
陆眠微微皱眉。她好像感觉到，要找寻的那股力量, 就在宁溪身上。
“在下蓬莱乐予明，无意冒犯。个中原委, 还请诸位听我道来。”
“乐予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叶思卿打断了他, 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你是夺舍他的妖灵, 现在又要了长风大长老的魂。你和墨凝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和秘密。别装了，我们都已经看到了。”
虽有黑纱挡着，但宁溪仍感觉到师父的面色变了，遂更是对叶思卿满腔怒火，“什么意思？！我师父就是乐予明，你这是污蔑！”
“喂，他都还没说话，你激动个什么。你很了解你师父吗？”陆眠冲宁溪道：“你和他相处不过三年，后来他不告而别去了哪里，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如果不是师父在这里拦着，宁溪只怕要为这几句话和这几个人杀个百十来遍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没错。
“如果你们关系真那么好，他为何都不告诉你？”陆眠继续说：“我看他和思卿之间倒是有话要说。你不如给他个时间，咱们先走。我也有话要问你。”知道她要出言嘲讽，又传音补充了一句：“事关你师父，过不过来随你便。”
宁溪正欲发作，却是听到她这补充的一句话才改了主意，冷冷笑道：“好。我倒想听听你要问什么。”
“来吧。”陆眠向叶思卿递了个眼色，遂将宁溪拉到一边。
“叶公子好一张嘴。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我乐予明行得端坐得正，今天还是头一遭被人说，我不是我自己。活了这把年纪，今天还真是涨了见识呢。”说着转向墨玉和梦寻，“这样的话你们也信？”说着叹了口气，“现在的长风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叶思卿憋笑，“是吗？”
“现在的妖才是一代不如一代喽。”梦寻故作失望地慢慢摇头，“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墨玉霍然拔出龙泉剑，锃亮锃亮地指向他。“什么来路？面都不敢露！有种先把你这东西拿开。”
妖灵沉默了。看着他们的反应，过了好一会，伸出手，慢慢地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另一边。
宁溪瞪着陆眠，“是什么，说吧。要是敢糊弄我，呵，现在你落单了，”
“你师父他，”陆眠打断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过来点儿，这可是秘密。我是见你对他用情颇深才打算告诉你的。”
按理说对方的鬼心思很明显。她凭什么会知道有关她师父的事儿呢？知道，又为什么会告诉她呢？可事关师父，宁溪想不了那些，直接凑了过去，只听陆眠附在耳边编道：
“你师父他做了很多坏事啊，可其实他一开始不是这样子的。他也有很多的无奈啊，后来他遇见了你，他很喜欢你”
胸口骤然一疼，却是那个声音在她脑中惨叫的声音更让她崩溃。一缕青烟忽从她体内散出，聚在空中，没有形状。而她在这会儿像个受了重伤的人，倒在一边起不来了。
陆眠抬起眼睛，目光犀利地看着那团青烟，刚刚伸进宁溪体内的狐狸爪子才慢慢变回人的手。
“啊，陆眠！你这个邪祟！”青烟咆哮着，为妖力所伤的地方很难愈合。
“这世界原本自有它的运转方式！是你，是你这个外来者打破了这一切！”
“果然是选择了宁溪的身体。”她哼了一声，“世界意识就是你吧。除了时不时在男女主脑子里哔哔，强行控制他们的行为，你还会干嘛？？”
“主角行为决定着本世界运转，我的使命就是要让走偏了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男主是应该杀掉九尾狐妖的！一切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已经改变了很多，非常多的剧情了！！”
“可惜，那我的使命就是要与你斗争。原著要我死，我怎么可能按原著走。我跟你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你要干什么？想灭了我？别做梦了！”
“有没有做梦，试试不就知道了。”她慢慢拿出了那把橙色仙伞。如今她的仙家修为已达高阶。
“既然你是站的仙门的立场，我今天就用仙术灭了你。这是叶思卿亲自教我的高阶术法，今日就让你第一个体验了。”
“你不能杀我！我是维护这个世界秩序的，我”
话没说完，一股锥心之痛已然袭来。这东西虽没有具体的人形，但竟然也会痛，尤其她用的还是长风的术法。
不灭了这玩意，思卿，墨姐姐……所有原著里的人物，都要被这股力量控制，走向原著的结局——九尾狐妖还是要死在男主手里，思卿和墨姐姐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却要被强行凑在一起，梦寻与墨姐姐相爱不得……
她忽然想起自己吐槽过的那个原著的烂尾结局。是不是世界意识控制到最后，人物在最后一章那么一会儿挣脱了控制，表现出了属于自身意识的行为？
眼前忽然一片白光乍现。橙色仙伞被一股力量倏地弹回来，收进了她袖里。陆眠整个人飘到半空，看着这股青烟慢慢像齑粉一样散去。在它散开的中央，出现了一幅画面。
陆眠露出讶异的目光。
一个法阵在眼前出现，和之前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画面又一转，是一个英俊少年站在漫天风雪中，肩上坐着两团雪球，嘴唇冻得发紫。
“思卿？！”陆眠叫了一声，正想跑过去。
雪娃娃探着脑袋，嗲溜溜地说：“主人，你师父要来接你了。十天到了，刑罚也该结束了吧。”
少年没有答话，似乎是不太想说话。半晌才道：“是，他快来了。”
“要出去了，你不高兴吗？哦，也是……主人出去了，就见不到雪娃娃了。呜，虽然很舍不得主人，但我更不希望你待在这里。”
“今天是我的生辰，”他说了一句，声音平静。
“诶？”
“你信吗？”
“嗯……？”
“连我自己都不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过过生辰。昨天他让人传话来说，今年要给我过生日。二十弱冠……他说，就是今天。”
“诶？那不是挺好的呀！难得他终于肯对你亲切一点啦。主人那么小就没了父母，一直把他当……”
陆眠看得眼花花。这一段，原著里也没有。
“如果事情真是那样，那么，救下我的命却只让我活到二十岁，灵魂给另一个人，也是我父母和他的交易。当年我父母是不得不答允。”
“主人在说什么？雪娃娃听不懂。”
“假的。”他抬起手指接住一片雪花，点漆黑瞳晶亮澄澈得如两颗黑水晶，“都是假的。”
“什么呀？”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就是个笑话。”
“什么笑话？也讲给雪娃娃听一听，看看好不好笑？”
“……”
他伸手把它从肩膀上拿下，放在手心里，一双桃花眸亮晶晶的，“可是我反抗他以后呢？要去做什么？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我视为亲人的人，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又默了片刻，他启唇，轻轻道：“我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喜欢。我要去找我的父母了。”
雪娃娃疑惑道：“找你的父母？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呀，你要去哪里找呢？”
他闻言露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笑。“怪我啊，九岁时候修为尚不够，才造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小家伙。
不过，我很谢谢你。”
“再见了。”
陆眠看得几乎要窒息，往前跑了几步，到了那少年身边。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他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向前走去。一道门慢慢打开，光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跟着那个身影走了出去，神情淡漠。
“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辰。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师父说。”
第80章 望前尘（10）
墨凝以前从不这样热切地和他说话。
然而他看他的表情, 一点变化也没有，有些反常，不由有点担心。“你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么？”
“师父何时如此在意过我的情绪？”他心如明镜，却还是反问道。
墨凝听着心中一紧, 忙道：“那不一样。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么, 平时对你严厉, 是因爱之深责之切。今天不一样，我也做一回慈父。来，跟师父来，这里面给你准备了一个生辰惊喜。”
陆眠追着过去，只那一瞬间捂紧了心口, 大声道：“喂, 你别去！你别……别进去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别人说是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其实里面是……
她忽然想到之前做的那个噩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那个梦，就是他原著里的真实结局。
然而她什么也阻止不了，因为这是在原著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少年如他师父所愿地进了那扇门。然后他说： “不用你带，我自己会去。”
墨凝蓦一皱眉。
他走到他前面, 自己到了那个法阵的阵眼里，从容如清风。
他的确曾因幼失护恃，企图把他当成父亲看待。
人生没有什么是真实的, 除了痛感。他走到那里，躺了下去, 慢慢闭上眼睛。
短短二十载的生命, 什么想要记住的东西也没有, 什么深刻的美好也不曾留下。
印象最深的只有小时候那半夜失火的小草屋、炼狱塔中飘雪飞霜的悬崖峭壁。
墨凝紧握的拳正在涔涔出汗。他比他想象得更不可思议, 而自己却比预想的更加紧张。
“思卿！”陆眠大喊着过去。就在不久前她才和他一起见了大长老被换魂的全过程，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他？！
“你快出来……出来！！叶思卿！”她徒劳地喊着，法阵却已然启动。墨凝亲自在旁守着，口中念念有诀。他便这样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化成了光……
墨凝在法阵旁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自语道：“此事终于成了，等得我好苦。儿啊，你往后肉身复原，可得自由了！”
虽然这是原著里的叶思卿，但还是不免让她感到难过。事实竟是这样的。在他被另一个人替代以后，那个人就要顶着他的身份和他所拥有的一切，在世界意识的控制下和墨姐姐相恋……狗血！
她来不及想太多，拔腿追着那散灭的光点跑去，它们漂泊在空气里，她跟着飞去，那些光穿过她的身体，一颗也抓不到。
眼前浮现他那一双眼睛。
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半分神采也无。好像这么漂亮一个少年，却不曾见过太阳，不曾见过春花秋月……从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掌门首徒，风华荣光。
最后一个光点穿过她掌心飘落。凉风轻吹，彻骨生寒。
彻底全散了。
眼前又是一幅画面，那是一个男孩小时候的样子。他和父亲依偎在一起，旁边站着一只美丽的仙鹤。
陆眠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仙鹤的长足上。它的脚踝处，戴着一对银镯。
这是最后一祯。在世界意识内看到的原著真实剧情，自此而止。
她情不自禁地又拿出了橙色仙伞。橙色的光芒顺着伞缘滑落，劈碎了眼前的最后一缕青烟。
结束了，都结束了。现在不是原著，所有都改写了。
她在心里说着，从这方画面里走出去。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拆散男女主任务，恭喜宿主杀死世界意识！还剩下的任务有：攻略男主、拿到月遥锁打开锁妖塔，请宿主继续加油哦。
但是陆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现在情绪低落，满脑子都是法阵的画面。之前看那长风大长老在法阵里，叶思卿还揽着她担心她会害怕，却又怎么知道，之前在这个法阵里被换魂的人就是他自己呢。
不过……
“你是说我就差两个任务了？攻略进度到多少了？”
“百分之九十。”
“奇怪。”她想着自语道，“他爱我至此，为何会还差百分之十？”
系统忽然发出滋滋的响声，好一会儿，把她耳朵都叫麻了。
“你故障了哇？”她伸手堵住耳朵。
滋滋声终于听了，耳边却传来一个很久没听到的熟悉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