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怀疑乐平郡主装病?”
穆雨淅眉头微皱,半晌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许是我太过多疑,她这个时候装病又有什么用意?应该是我想多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真的不是穆雨淅多疑。
晌午心中才隐隐起疑,下午便收到了裴六娘的帖子,约她往乾街茶楼一聚。等她携玉清一起抵达茶楼,见到的果然是伴裴六娘一起到来的裴三郎。
“穆姐姐,你来了。”裴六娘一见穆雨淅便亲热的迎了上来,拉着她在包厢中坐下。“听屈姐姐说,乾街这家茶楼中的点心一绝,咱们今日一定要尝尝。”
不等穆雨淅回应,裴六娘便自顾自的开口:“我方才已经交代小二将茶楼里的特色点心都上一份,怎么还没来?穆姐姐你在此处等等我,我去后厨瞧瞧。”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包厢。只留下穆雨淅和裴三郎两人面面相觑,身后还坠着玉清这个小尾巴。
“三郎。”
“元娘。”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目光相触,穆雨淅提起帕子捂嘴一笑。
“三郎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场景和裴府宴会时一模一样?”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裴三郎的嘴角不自觉的浮上一丝微笑。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上次是我先说,这次元娘你先。”
穆雨淅轻轻一笑,显然也想到了当时两人互相谦让的场景:“好。”
“三郎你托六娘约我前来是有何事?”
裴三郎毫不意外穆雨淅能猜到约她出来的是自己,直接开口解释:“母亲昨日入宫觐见皇后,得到一个消息,长公主特意入宫求御医为乐平郡主诊治。”
“乐平郡主她是真的病重?”穆雨淅有些惊讶:“怎么会这般突然?”
“不知。只是母亲回府之后,便开始拟聘礼……”裴三郎轻咳一声,耳根微红的开口:“开始拟单子,已经写好了帖子,准备明日拜访穆府,尽快……尽快定下我们的婚事。”
哪怕穆雨淅私下里性子再狭促,再喜欢故意逗弄裴三郎。此刻听见他一本正经的提及两人的婚事,她的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倒是一旁的玉清还算镇定,见穆雨淅羞怯不能言,便主动开口:“恕婢子僭越,归云观的道长才给我们家娘子卜了卦,说娘子今年不宜定亲。此前两家已经商量好明年再定亲,为何裴家突然想将婚事提前?”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裴三郎并不愿意欺瞒穆雨淅:“母亲从皇后透露的消息推测,长公主可能会恳求圣上为郡主指婚冲喜。圣上和长公主毕竟一母同胞,在长公主的哀求之下,未必不会心软。”
“荒唐!”
穆雨淅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见穆雨淅似乎只对长公主府的做法表示愤怒,并未排斥定亲之事,裴三郎心中的忐忑消散了许多,继续开口:“至于道长的卦词,元娘你不必担忧。我此前没来得及告知你,归云观的观主是我师父。我去求一求师父,必定不会损害元娘你和穆府的名声。”
今日令穆雨淅惊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归元观观主是裴三郎师父”这件原本会令她多思多虑的事情都没办法再牵动她的情绪了。只是疑惑的看向裴三郎。
“事态紧急,三郎你又有免除后患的方法,那便直接请伯母上门和我母亲商谈便可,为何要约我出来告知来龙去脉?”
听见这话,原本还能勉强算镇定的裴三郎眼神飘忽的看向另一侧,避开了穆雨淅疑惑的目光。穆雨淅只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情绪传来,这情绪酸酸甜甜,冲击的穆雨淅的思绪都短路了一瞬。就在她努力分辩这浓烈的情绪之时,裴三郎好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只是……”
停顿了片刻,裴三郎继续开口:“我只是不想勉强元娘。虽然因为乐平郡主的缘故使婚事提前,但我心中其实还是很欢喜的。”说话间,原本看向他处的裴三郎转头望向穆雨淅,目光真挚的盯着穆雨淅的眼睛:“若元娘不愿太早定亲,我便回禀母亲,想其他的法子周转。”
“还能有什么法子?”
“出家,自污,总能有办法的。虽然我也不知乐平郡主欣赏我哪一点,但圣上总不可能指一个道士给郡主冲喜。”
望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想其他办法的裴三郎,穆雨淅未曾感受到半分的不忿或者失落。他是真心在询问她的意见,带着忐忑与期待,却没有半分穆雨淅应当答应的傲慢。
穆雨淅并未意识到她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么的柔和,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可是穆家女不能嫁一个出家修道的人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还是由家中长辈做主吧。”
第37章
裴三郎动作十分迅捷,在乐平郡主病重一事还未发酵之前,京城中便已经开始流传起有关裴三郎的流言。据说归云观观主为其批命,道裴三郎今年有一大劫。若无法遇到和他命格相补的贵人,轻者重病,重则殒命。更加巧合的事,此前被归云观观主断言今年不宜定亲,否则容易犯小人的穆家大娘子正是那个生辰八字和裴三郎完美互补的贵人。
“你们说穆家会答应裴府的求亲吗?”
一群好事之人聚集在酒肆之中,讨论着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我觉的悬。穆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儿,向来养的如珠似宝。穆家大娘子更是嫡长女,据说很得穆家家主宠爱。既然归云观主为其批命,说她今年不宜定亲,想必穆家不会冒这个险。”
“这可未必。”旁边的人持有不同意见。
“裴家虽然人丁兴旺,但纵观整个京城,有裴三郎这般资质的又有几人。只要他能长成,裴家再兴盛个几十年完全没有问题,裴府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说服穆家,以此来保住裴三郎。”
“你的分析未必有误,但穆家家主执掌中书省,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裴府许出的好处他未必能看的上。”
“裴家在军中人脉深厚,那可是实打实的政治资本,穆家家主怎么会看不上?”
“若穆家还有个小郎君,也许穆家家主能为了继承人将穆家大娘子许出去联姻。但你们别忘了,穆家人丁凋零,穆家家主那一辈只有几个不亲近的表兄,下一辈更是只有穆家大娘子和二娘子两个女儿,裴府许出的好处未必比穆家家主仅有的两个女儿重要。”
“嘶~”
旁观者深吸一口冷气,很是真情实感的为穆家家主感到可惜。
有少年意气犹存的酒客看不惯他们一副以利益来权衡一切的模样,不悦的反驳道:“你们怎么这般俗气。裴家三郎毕竟是闻名京城的美男子,又天资聪颖,说不得穆家大娘子便相中了他,点头答应这门婚事了呢。”
听见这话,原本还在争执的双方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反驳的酒客。其中一人语气讥讽的开口:“你怎么不说穆家大娘子心善,不忍见裴三郎因此殒命,因此答应了这门婚事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人影往此处奔来。
“最新消息!穆家禁不住裴家恳求,不忍裴三郎受劫,答应了裴府的求亲!”
听见这话,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此前出言讥讽的酒客。这酒客猛然被如此多的人同时注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是吧?这么离谱!”
“就是这么离谱!”玉清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知穆雨淅,得到了一个惊愕的表情。
“如今京城的人都这么好糊弄吗?这么离谱的借口也有人信?”
穆雨淅显然没有想到裴三郎说的他能处理竟然会是这种办法。外面的好事者也着实令她感到惊讶,竟然开始真情实感的争执到底是裴家三郎的“大劫”比较严重还是穆雨淅的“犯小人”更加麻烦。明明与他们毫不相干,却能为了两人的婚事是否能成而“大战三百回合”。
玉清显然也不理解,只捂嘴轻笑:“许是因为娘子你和裴家三郎的名声在京城太过响亮,因此大家十分关心这桩婚事是否能成。”
穆雨淅无力扶额。
两人扯了几句闲话,穆雨淅主动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之前让你安排人盯着,如今我与三郎定亲的消息已经传出,长公主府的反应如何?”
玉清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回答:“长公主御下严苛,咱们穆府之前也没有想过在其他权贵之家埋钉子,因此并未打探出什么消息。不过有一桩事我有些在意。”
“什么事?”
“长公主府损耗了一套十分名贵的瓷器。这瓷器整个京城也只有两套,一套被太后赐给李妃,另一套则是分给了长公主。”
“许是长公主不小心打碎了,毕竟瓷器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好保存。”
玉清摇摇头:“若只是损耗了一套瓷器,并不足以让临清专门提一嘴。蹊跷的是,长公主府中的洒扫婆子清理时曾说,这套瓷器是被客居在长公主府中的乔家娘子不小心打碎的。”
“嗯?”穆雨淅闻言坐直了身子。
“不说长公主御下严苛,那洒扫婆子怎么敢随意编排府中娇客。便是她说的是真的,但她作为一个负责将污秽清运出内院的婆子,也不太可能打探到这么详尽的消息。因此这个消息只有可能是长公主故意放出来的。”
玉清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放出这个消息。那瓷器虽然贵重,但长公主作为太后亲女,也不必担忧因为不小心损坏御赐之物获罪,何必如此?”
穆雨淅沉吟片刻,想起了上次乐平郡主被抓住把柄时,长公主毫不犹豫甩向乔沁淳的那一巴掌。回想起当时乔沁淳身上传来的情绪,穆雨淅眯了眯眼,想必她平日里没少为乐平郡主背锅吧。
“也许是因为打碎瓷器的不是乔家娘子,而是另一个本应该卧病在床的人。”
“!”
玉清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娘子你的意思是瓷器是乐平郡主打碎的?”
穆雨淅轻轻点头:“乐平郡主向来霸道,这瓷器天底下只有两套,想必她也不可能愿意让给乔家娘子。按照乔家娘子那个谨慎小心的性子,也不太像会莽撞到打碎御赐瓷器的样子。而且这瓷器被损坏的时机你不觉的太巧了吗?怎么偏偏我和三郎定亲之事一传出去,长公主府就损坏了一套如此珍贵的瓷器?”
“损坏御赐之物虽然不敬,但乐平郡主毕竟是圣上的亲外甥女,圣上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罚她。长公主何必遮掩?”
“你忘了,”最后一根线被连了起来,穆雨淅幽幽开口:“乐平郡主可是病重到需要冲喜。瓷器这种东西不可能放置在床头。一个病重之人是怎么打碎本应该陈列在其他地方的珍贵瓷器的。”
玉清眼睛猛的睁大;“乐平郡主在装病!”
“无意损坏御赐之物不是大罪,但欺君是!”穆雨淅轻声开口:“若圣上知晓了乐平郡主的病重是假的,你猜圣上会认为这只是小女儿家为了嫁给心上人做出的荒唐之举,还是认为这是一桩利用他对亲人的感情,有预谋的为增强夺嫡势力而进行的欺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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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虽然猜测乐平郡主假装病重欺君,但穆雨淅她们毕竟没有证据。又临近中秋,今年正好是圣上登基的第二十个年头,今年的中秋宴宫中有意大办,各家各户都忙于准备宴会上敬献的中秋礼。若长公主以此为由,随意编一个忙中出错的借口,便可轻易的将疑点掩盖过去。因此穆雨淅并未声张,只默默的将疑点记在心里。
往年的中秋宴虽然也在宫中举办,但规模并没有这般巨大。据说今年圣上召集了许多的能工巧匠,特意修建了一座望月楼来祈福。为福泽天下臣民,皇后娘娘特意下令选出四十五名官家女郎在望月楼跳祈福舞,为天下臣民祈福。
而穆雨淅作为京城之中最有名的贵女之一,中书令家的唯一嫡女,自然也是参与祈福的女郎之一。可她偏偏并不擅长歌舞,为了避免再中秋宴上出丑,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苦练祈福舞,很难分出心力来追查长公主府的把柄。
刻苦练习的日子过的飞快,穆雨淅觉的自己的祈福舞练习的还不够熟练,宫中便已经派人来接她进宫熟悉场地了。
走在红墙绿瓦的深宫之中,穆雨淅眼中闪过一丝新意。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作为中书令的嫡女,她长这么大竟然才第一次入宫。
只因皇后娘娘和前朝的皇后大不相同,若非他人求见,她甚少召见朝中命妇。穆家是坚定的保皇党,又和皇后没什么沾亲带故的姻亲关系,因此穆夫人从未主动求见过皇后。虽说宫中每年都会举办宴会宴请朝中大臣及其亲眷,但前些年穆雨淅年纪还小,穆夫人舍不得她吃这个苦,因此一直未曾带她参宴。等到穆雨淅及笄之后,又恰逢二皇子选妃,穆夫人更加不会带她来皇宫里打眼。因此穆雨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深宫之中。
跟着领路的宫女往前走了许久,穿过几道宫门,穆雨淅来到了一处高耸的建筑之下。此处已经聚集了许多的闺秀,穆雨淅放眼望去,只瞧见了屈宜思,却未曾看见裴六娘。
上前几步走到屈宜思的身边,穆雨淅轻轻开口:“屈姐姐,你来的好早,倒是我来晚了。”
屈宜思也瞧见了穆雨淅,见她走了过来,脸上扬起一个微笑:“不过是占了我们家宅子里皇城更近的便宜。左右还未到时辰,早一刻与晚一刻并无什么区别。”
穆雨淅点点头:“也有道理。我之前在人群里没瞧见六娘,不知她什么时辰来。”
屈宜思正准备回应,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而来,开口笑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
穆雨淅回首望去,果然瞧见了裴六娘正跟着一个领路的小宫女往此处而来。自上次七夕前一别之后,三人终于再一次聚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