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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端着鸡丝粥走到裴渊的床前,歪着头看着他紧皱的眉眼,再次确认道:“您真的不会死了吧?”
“不会。”
听到裴渊坚定地回应,明枝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小声地说道:“殿下一定是有福之人,妾不用看着自己的家人离世了。”
裴渊不解地问道:“你看了那么多话本,今日为何是家人,而不是夫君?”
明枝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舒太妃说若是一朝为人妾室,亦或是嫁与有妾室之人,那边把那人当作主子一般,不可有分外之想。”
说着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嘱咐。
在知道了明枝的身份后,裴渊自是省得舒太妃传授她这些的意思,这都是由当家主母该教育子女的男女之事。
若是她的祖父装聋作哑,没有在他外祖被人诬陷的时候站出来,明枝应当会在钟鸣鼎食之家被娇养长大,更不会成为他这不受宠皇子的侍妾。
想到如此,裴渊心中竟有了一丝愧疚,日后他不介意宠着明枝一些。
明枝看着裴渊放下手中的碗,修长的手指忽然把她揽在怀中,迫使她躺在他的胸前,她脸颊瞬间发红,疑惑地问道:“殿下?”
裴渊确认了明枝的身份后,他便毫无顾忌地把她抱在怀中,就像抱着幼时母妃给他缝制的布老虎,轻嗅着她身上的茉莉香。
明枝只听他疲惫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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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医令再次来到长华宫给裴渊把脉时,不禁感叹道:“殿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日后那便是享不尽的福分,好好养一月有余便可痊愈。”
罗织嬷嬷被折腾了这几日,已然面容憔悴,听到太医令这话,赶忙便跪在殿前,嘴里嘟囔着:“贤妃娘娘定要保佑我们殿下,还有这天上的佛祖们也多谢了。”
明枝听着这话,也笑着落下了泪珠。
当她今日醒来,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温度仍是不敢确定他是否活着,直到现在她紧攥着衣裙的手指才缓缓放下。
裴渊不仅没有去世,甚至养上月余便能痊愈的消息传遍了后宫,这宫中之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郭贵妃听到侍女传话后,气愤地摔掉了手边的茶盏,甚至觉得不如意,拿起博物架上的瓷器挨个摔在地上,愤恨地说道:“那个狼崽子竟然没有死,可怜我清儿却被陛下杖责三十,就连我父亲都被连累。不就是打了他几鞭子,他不是也没死吗!”
一向不懂政事的郭贵妃只得把父亲和儿子受苦的错误,归结在裴渊的身上。
侍女把浑身雪白的小狗放在她的身旁,安抚道:“娘娘莫要生气了,这银丝可是心疼您。”
郭贵妃似是想起什么,抚摸着手下的小狗,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老三暂且等着吧,此仇本宫定要报回来。”
而在皇后宫中。
皇后对镜描眉,眉眼之中满是欢喜,一想到郭贵妃吃瘪,她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娘娘,为何要帮三殿下?”贴身侍女问道。
皇后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眉黛,说道:“本宫只得了两个女儿,大公主被她那狠心的父亲送到北蛮和亲,为了护住我们栾儿,只得选择一个没有母族的皇子。大皇子蠢钝如猪,只有我们那陛下把他当宝贝,二皇子早夭,论长那便只有三皇子。”
侍女应道:“若是三殿下输了,那娘娘可就危险了。”
“无妨,因着我父亲是南山书院的院长,这前朝官员五之有三都是本宫父亲的学生。这么多年陛下都没废了本宫,他自是寻不出本宫的错。”皇后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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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裴渊的身子大好之后,长华宫在宫中的风向却是变了,不仅陛下解除了长华宫的封禁,就连当初快掉下来的墙皮也被重新修葺了一番。
宫女和侍人也在私下传着说道:“三殿下乃是大福之人。”
曾经被认为晦气的长华宫,如今却成了风水宝地,时不时会有经过的宫人在此祈祷。
“晦气,都滚滚滚!”看着她们在宫墙外祈祷,罗织嬷嬷拎着扫帚便要赶人。
而明枝举着花锄,站在荒芜已久的花圃中说道:“嬷嬷回去歇着吧,腰可是会乏的。”
罗织嬷嬷气愤道:“无碍,我们殿下刚被陛下重视,若是被他们这些小蹄子抢走了福气怎办?”
那个在拜的宫人听到此话,不屑地说道:“希望殿下的福气,能治治您的老腰。”
明枝捂着嘴便悄悄笑了出来。
到了晚上,明枝抱着自己的话本如约出现在裴渊的寝殿,顺便把今日之事将给了裴渊听。
裴渊自从服过损害身体的丹药后,每到夜晚便总会头痛,就连西南巫医也没有缓解的法子。
他想起装昏迷那时,闻着暖洋洋的茉莉香,听着明枝软糯的声音似是可解。
自那之后,明枝虽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厢房,但每夜总是在他的寝殿歇着。
什么都没做,只是两人相拥而睡。
他想起过两日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说道:“过两日,陪我赴皇后的千秋节。”
第七章
明枝手中的话本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她磕磕巴巴地说道:“殿,殿下,只有侧妃和正妃才可以去宸华宫。”
相比于明枝的慌张,裴渊却是分外冷静。
裴渊手持一本古书,眉眼微抬,随性地说道:“无事,宸华宫那么多官员及其家眷,没人会注意到你。”
听到他的话,明枝还是觉得不妥,踱步走到了裴渊的身边,轻轻戳了他的臂膀,小声说道:“可殿下日后还要娶正妃,妾要是去了会被人说宠妾灭妻。”
皇帝每年的生辰称为千秋节,她听闻千秋节上不仅有烟花,杂耍亦或是戏曲歌舞,就连其中的膳食也很美味。
因着千秋节事务繁忙,内务府每年都会从宫女所挑些宫女前去帮忙,若是遇到了心善的领队嬷嬷还会分些银钱和糕点。
奈何每年都没有选上她。
听到裴渊说起,为了美景美食她自是想去的,奈何为了殿下的名声,以及她日后在正妃心中的印象,只能想想便作罢了。
明枝眨巴着眼睛等着裴渊的发话,他却放下书册,俊俏的脸颊直直对上了明枝。
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明枝的心思单纯,他自是猜到了明枝喜欢看他的面容。
小妮子总是在他入睡后偷偷观察,甚至在他换上华贵的朝服后,眼里仿若闪烁的星辰一般明亮,就连嘴角的小梨涡也若影若现。
明枝猝不及防地与裴渊四目相对,被他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笑意,击中了心房。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就连耳朵尖也在隐隐发热。
在明枝被他看得脸色发红后,裴渊浅笑道:“无事,就当陪我了。”
明枝似是在恍惚之下,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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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在送走裴渊去上朝后。
明枝与罗织嬷嬷坐在抄手游廊下暖洋洋地晒着太阳,吃着小厨房新做的核桃酪,她便对着嬷嬷说起此事。
罗织嬷嬷嘴中的点心还没下肚,便被明枝的话吓得呛了一下,不停地在咳嗽:“什么?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明枝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轻抚着嬷嬷的后背,焦虑地应道:“是的。”
裴渊心中一向有主意,但明枝若是去了宛若众矢之的一般,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自是不忍让明枝受到委屈。
罗织嬷嬷缓过神来,思索了一番后说道:“虽是殿下的吩咐,那边去吧,记得多听多看。若是害怕,那边穿上那件和宫女颜色一般的裙子。”
心中惴惴不安的明枝被罗织嬷嬷点拨了一番,便舒心了许多。
翌日。
因着参加千秋节,宫中参加晚宴的主子,一般都会在用过午膳之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裴渊在午膳之前便赶回了长华宫。
这是明枝第一次与裴渊坐在一起进午膳,她一向爱吃些肉类菜式,但想起舒太妃的手册上写着:“世家贵妇皆以喜素食为荣。”
她盯着面前难以下咽的水煮白菜,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夹到了碗中,还时不时地瞟向裴渊面前的清蒸鱼,白切鸡,佛跳墙。
小厨房的胖师傅手艺一向很好,就连云翠宫之前的厨子也不及他十中之五。
更何况因着今日是皇帝的千秋节,不仅今日宫中的菜色最新,就连往常很难得到的海鱼,每个宫中都被分发了一条。
那鱼刚端上桌的时候,鲜香已然充斥了整个屋子,如今只能看着当真是煎熬。
裴渊看着明枝眼睛不停地看着那盘鱼,却迟迟不动筷子,宛若饿了好几日的狸奴一般,
他自是自晓京城的贵女皆以瘦为美,甚至有的姑娘看着宛若一阵风便能吹跑。
仿若约定俗成一般,京中贵女皆喜素食,但他分明在明枝的梦话中听到肘子,烧鸡之类。
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道:“平日可是能吃下一个肘子,今日怎么却成了御膳房的兔子一般。”
明枝听到此话,脸颊被气得圆鼓鼓,扯着衣角说道:“胡说,妾一向爱吃青菜。”
她说完此话,便后悔了。
只见裴渊端着她心心念念的鱼:“冷宫的狸奴似是才下了小崽子,把这个端给它吧。”
明枝话在嘴边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着头。
心中的哀伤已然溢了出来。
裴渊见她这般可人怜爱,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轻抚着她头顶的碎发,笑道:“吃吧吃吧,莫要哭出来。”
明枝当下才知晓自己被骗了。
她眼中马上就要溢出的泪花硬生生被气了回去,小手轻轻捶打着裴渊的胸膛,气鼓鼓地说道:“殿下!”
裴渊的心中总是藏了许多了事,今日逗弄了明枝一番,却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在明枝换上那件和宫女衣衫一般的水绿色衣裙,头戴一根简单的银质发簪,便行至了裴渊的面前。
明枝看着裴渊的眉眼微皱,紧张地扯着衣角问道:“殿下,妾的衣服可有不对?”
裴渊知道明枝今日不想出风头,但他今日的目的正是如此,他沉声说道:“今日是主子,不是宫女,去换件其他颜色的衣裙。”
明枝只能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戴了一根简单的海棠纹的银质步摇。
在裴渊勉强点头之下,两人便出发前往了宸华殿。
刚行至宸华宫的广场上,明枝便紧张地一直攥着衣角,在裴渊的脚步停下之后,她便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哎呦。”
裴渊轻笑一声,半蹲下揉着她的额角,温润地说道:“还没进去就这般紧张吗?”
裴渊一向都是温和待人,今日却是分外的温文尔雅,明枝娇憨地点了点头。
心中仿若被他点燃了一朵小火苗。
而在远处定北侯嫡女苏冉的眼中却是分外恼人,明明那人不仅给她送了宝钗阁的簪子,虽说是冲撞她马车的赔礼,不应是什么定情信物?
难道是她误错了意,明明有人要拉她走出大皇子的深渊,怎么生过一场病之后就变了?
竟然在宸华殿前和他新得的侍妾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冉气得甩袖便走向了殿内。
裴渊的余光见她离去后,脸上的神色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管明枝是否妥当,便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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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华殿是大魏皇宫最宏伟的一座宫殿,除了平日的大朝会以外,只有在重大的节日才会启用。
明枝虽然紧张地揪着衣角,但是仍在悄悄地左顾右盼。
这里的席位约莫有上百个,皇子席位一般在皇帝左手一侧的第一排,但裴渊的座位却在皇子们身后第三排,郡王所在的位置。
明枝沉默地站在裴渊席位的一侧,她自是知道皇帝不喜殿下,竟没想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裴渊见明枝还未坐下,他一把便把明枝扯在了怀中,把她放在自己身侧的位置。
他一改往日和煦的态度,强硬地对着明枝说道:“坐,莫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见到他如此严肃,明枝先是一愣,如坐针毡般坐在了裴渊身侧。
所幸位置偏远,若是不被人刻意观察的话,自是不会看到她。
但只有明枝这么认为。
宫殿中各方的眼线,在明枝刚踏入的时候便传到了她们主子的耳中。
因着打伤了裴渊,而被禁足一月的大皇子首先发难道:“三弟可是在美人乡起不来了,还逾越地带了侍妾前来。”
原本把心放在肚中的明枝,此时身子仿若一颗石头般僵硬。
还是被发现了。
裴渊轻抚着胸口用力地咳喘了两下,虚弱地应道:“自从上月卧病在床后,臣弟身子骨一向不好,侍妾伺候地周到,便带了过来。”
众人自是知晓裴渊的身子因何而起。
皇帝一向偏爱长子,因着当时皇帝迟迟不处罚,曾经跪在长青门前的朝臣们,见大皇子竟然对亲弟如此苛刻,便对他愈发的不满。
明枝的心中却满是担忧,已经大好了,怎么还会咳喘?
大皇子却不接他的茬,装作关心亲弟的样子说道:“三弟是嫌我赐予你的侍妾不好吗,怎么又纳了新人?”
那夜她只是把脸弄脏,却被大皇子误认为丑女,她小小地哼了一声,便把头低了下去。
裴渊浅笑道:“多谢皇兄赠与弟弟的美妾,这位便是。”
大皇子的瞳孔一缩 ,那夜分明是个骇人的丑女,没想到却是一个清秀美人。
而坐在阶下的定北侯嫡女却是听了一清二楚,竟是大皇子给他送的人,手中的手绢都快要撕碎了。
还不等大皇子再次发难,司礼官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臣等参加陛下,祝陛下千秋万代,福寿永康。”
震耳欲聋般地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皇帝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
司礼太监见众人已经就位,便高声喊道:“开始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