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心底跳跃着的那个答案,又再一次跳出了水面。
她的视线低低落在递过来的伞上。
上面绘着的橘子,她忽然想到了刚才喝的橘子汽水的味道,连舌尖都沁着甜。
七里夏树没有伸手接,却也没抬头,只是声音听起来仍然扬着平常的满不在乎:“给我?学长,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可没说我需要伞。”
他浅淡一笑,没有强行把伞递给她。
而是把伞撑开,举过她的头顶,顿时那刺目的艳阳少了几分放肆,伞面遮住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他的声音温和,“之前就很想说了,夏天这么晒,你又总是喜欢在外面待着,小心被晒伤。以后在外面的时候,起码带着它吧。”
见她不答,以为她是不愿意,他继续劝说道:“这个伞很小,放在书包里也放得下,带着也方便。”
“……”
七里夏树听着他说,视线却有些不在状态地偏移,平整又迟钝地看着自己手中还握着的橘子汽水。
舌尖舔了舔唇,感觉到残留的汽水清甜,橘子的味道,明明只是残余的一点甜,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上瘾。
安静听他说完,她才停止了舌尖的小动作。
“哦。”
“夏树。”
“怎么了。”
“我还给你买了一个东西,当做是礼物吧。”他浅淡笑着,“伸手。”
“……”
“夏树?怎么不说话。”夏油杰意识到她过于安静,稍微勾下头,大概是考虑到她不喜欢跟别人接触太近,怕她觉得冒犯,他低头的动作停在了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位置。
看清她面无表情的木讷,他低笑一声:“在走神?”
——走、神。
大概是这个词汇有一点消极的意思,她把自己那种被戳中了心事的不安感归咎为颜面丢失,反驳道:“别乱说,我没有走神。”
他仍是笑,浅浅淡淡,“好,是我看错了。”
有种被当小孩糊弄的感觉,七里夏树再次强调:“不要太自以为是。礼物呢?”
“是这个。”夏油杰也没有再纠结于走不走神的问题,从衣服口袋里摸了出来,递给她:“买伞的时候顺便看到了这个,我不是拿走了你一个发圈吗,这个当做交换的补偿吧。”
他手指一松,发圈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她给夏油杰的那个发圈,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发圈,最便宜的价格可以买一整包,能用很久。
而夏油杰送给她的这个发圈,显然要贵很多。
发圈触碰到皮肤的一瞬,有些冰凉的硬。
夏油杰的手拿开,她也看清了发圈长什么样子,上面缀着宝石一样闪烁璀璨的珠子,凑在一起成了几朵绚丽的花。
她认识这种花,是郁金香。
这时候听到夏油杰说:“想送你一束郁金香,本来要等到明年春天了,但是看到了这个发圈,突然觉得,这样是不是也可以算得上提前实现了愿望?”
“……”
七里夏树下意识去舔舌尖,那点橘子汽水的甜却早已消散。
她迟钝地停下小动作,这才笑了一下,“算,当然算。”
似乎是不满意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有气无力,她扯了扯嘴角,故意甜着声音,“谢谢夏油学长。”
按照跟宫村老师的约定,复印完卷子就要回学校。
现在回去差不多刚好赶上自习课结束,可以直接开始上午的娱乐活动时间。
可以说是非常轻松快乐的一个上午。
回去的车上,七里夏树格外安静。
她脑袋向后靠着,懒懒散散的倚在座位的靠背上,只给夏油杰丢过去一句:“困了,补个眠,到了叫我。”
已经升起的太阳光线强烈,在薄薄的眼皮上掠过无法忽视的明亮。
愈发的清醒。
她坐下来的时候把背着的包也放了下来,抱在腿上,里面放着夏油杰刚刚给她买的伞,还有没喝完的橘子汽水。
夏油杰送给她的郁金香发圈,她却偷偷握在手心里。
宝石的郁金香花朵硌着手掌心,细微的不适感,七里夏树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是在跟自己较劲。
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七里夏树的身体猛然向前冲去。
她本能仓皇地睁开眼睛,还来不及反应,有一只手及时地挡在了她的额头前。
七里夏树一头撞上了前面的座椅,撞上的,却是柔软的手掌。
车厢里的人都被这突然的急刹车吓到了,有人甚至因为没来得及扶稳而摔了一跤,重新站稳时语气不善。
有小孩摔倒了,顿时大哭起来。
大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吵吵嚷嚷着。
一片混乱之中,贴在额头的手掌温柔拿开了。
夏油杰的声音在嘈杂之中,清浅得传入耳中:“还好吗?”
“……夏树?”夏油杰怔了一下。
因为,在他的手掌拿开的瞬间,七里夏树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离开。
她握着他的手腕,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车厢里喧闹成了片,司机向大家解释了情况,重新发车。
窗外的风景再次缓慢倒带。
映在玻璃窗上的阳光随着车速的前行,在七里夏树的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斑斓闪烁的光痕。
明亮与高温里,那张愈发白皙,却没有了那副恣意嚣张的模样。
只是安静地盯着他。
而后,七里夏树松了手,嘴角翘起,顿时笑意灿烂而随意:“谢谢学长,学长你真好。”
夏油杰收回手,正要说什么。
七里夏树已经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语气轻松带笑,没心没肺:“这是到哪里了,离回去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站了。”夏油杰还是添上了一句关心,“睡得好吗?还困不困?”
七里夏树保持着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的姿势,没有回头,“你猜?”
夏油杰失笑:“这有什么好猜的。”
“学长,你这样很无趣。”
“嗯……那我猜,现在已经不困了。”
七里夏树笑了起来,“学长,猜错了。”
“如果困的话,就继续睡吧,还有一会儿。”
“不是。”七里夏树仍然看着窗外,“其实我根本不困,也没睡觉。简单来说——就是在装睡。”
永远都不想被叫醒,永远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猝不及防的意外迫使你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对。
许久以后的街头重逢时,七里夏树望着夏油杰离开的背影,却总是会想起这一天的车厢里,光线是织金一样绵密的颜色,车厢里吵闹嘈杂,抱怨,谩骂,哭闹,责怪,混杂成片。
然后,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自己。
而是温柔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有人动心了但是没人知道=v=
第19章 雨停/01
今天的天气好像并不是很好,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着层层缕缕的阳光穿透云堆。
下了车的时候,太阳却没有那么晒了。
七里夏树原本还想撑着夏油杰刚给她买的伞,见状只好收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天,云层很厚,“今天会下雨吗?”
“下雨也可以用它,我问过店员,是晴雨两用。”
“……哦。”七里夏树扯了下嘴角,轻飘飘的笑:“学长,你太贴心了。”
夏油杰微笑着,“是吗。”
“贴心得很像那个——”
“……”
夏油杰猜得到她要说什么,尤其是她嘴角狡黠的笑,太明显了。
他淡声略显无奈,试图制止,“夏树,我是男孩子。”
“嗯,所以是,男、妈妈。”七里夏树歪着脑袋笑,束成马尾的发辫嚣张地晃过弧度,笑意恣意又灿烂。
夏油杰露出一个彻底无奈的表情,低垂眼时,覆盖住了眼底的笑意。
他眉眼看起来很温和,再次抬起眼时,对她微笑着:“我是男妈妈,那你是不是就是小孩?”
“……”
七里夏树顿时咬着牙,“你敢叫一声试试。”
夏油杰淡笑:“小孩。”
“……”居然还真的敢。
这不是挑衅是是什么?
七里夏树忍不住了,捏着拳头:“打一架吧夏油杰。”
夏油杰看了一眼她的拳头,她很瘦,手腕很细,手指也是骨节分明。
在福利院长大,伙食本就不如普通家庭的精心养护,又缺乏关心和照顾,估计饭也没有普通家庭的小孩吃得那么均衡合理。
瘦得近乎营养不良。
如果不是她总是扬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脸,大概看起来会像个风一吹就摔倒的柔弱小姑娘。
“夏、油、杰。”
七里夏树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出现。
夏油杰怔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刚好像在走神。”
七里夏树已经被他搞得没脾气了,“我在跟你下战书,你这也能走神,你这样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夏树喜欢喝牛奶吗?”
“?”七里夏树沉默了半晌,才露出一个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表情,“你刚刚在说什么,喝牛奶?你的话题跳跃得这么快吗?”
“抱歉,我下次换话题的时候铺垫一下。”
“你别铺垫了。我不喜欢喝牛奶。”
“那你喜欢吃什么?”
“辣的,咸的,酸的,反正口味越浓越喜欢。牛奶那是什么东西啊,难喝死了。”
七里夏树说完,看见夏油杰的脸色有一点变,她乐了:“你怎么又皱眉啊?我喜欢吃什么都惹你不高兴吗?再说了,我可没打算惹你不高兴,是你自己要问的。”
“没什么。”夏油杰语气缓和,“以后,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走廊里传来紧张不安的脚步声。
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福利院,正在回教室的楼梯上。
这串脚步声的主人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了正在上来的夏油杰和七里夏树,脚步声猝然停下。
视线相对的瞬间,对方的眼底划过紧张。
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是夏油君和夏树啊,那个,现在自习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家现在在下面的操场集合呢,马上就要到活动时间了,你们怎么上来了?”
是名岛惠子。
七里夏树抿着唇,冷淡地回答她:“不关你事。”
她说完,继续往楼梯上走。
经过名岛惠子身边的时候,名岛惠子目光闪了闪,显然还想阻止,但是她知道七里夏树有那种奇怪的力量,她不敢跟七里夏树正面硬碰硬。
确切来说,整个福利院的孩子对七里夏树都是这样的态度。
畏惧她的力量,又对她的怪异感到恐惧嫌恶,所以从来不敢正面跟她硬碰硬,只能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次也一样,但是她没想到七里夏树会回来得这么快。
名岛惠子平静了一下心神,对着夏油杰笑了一下:“那,那我先下去集合了,你们有事的话,忙完了也快点吧,活动时间要到了。”
“——夏树?”
名岛惠子惊惶不安。
因为在她迈开步子准备下楼梯的时候,七里夏树揪住了她的衣领,她微微仰头,面色冷淡:“自己承认,做了什么?”
名岛惠子目光闪烁了一下,勉强笑着:“夏树,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提醒你和夏油君不要迟到啊。”
“名岛惠子,你,平时可不会叫我的名字。”七里夏树微微侧头,微笑很漂亮,眼底却没有温度:“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的书本被撕烂的那天,你在全班面前指控是我做的,你很委屈,很可怜,大家都安慰你,不问清缘由就辱骂我。”
“然后呢。”
七里夏树轻笑着,眉眼漂亮,“然后你说你识人不清,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你说亏你以前把我当朋友,你说我太让你失望了,你说以后就当做没认识我这个人。”
“在那之后,你只有两次叫了我的名字。”
七里夏树伸出手指,轻巧的摇了摇,笑得灿烂:“第一次,是夏油杰的书被撕掉的那天,你在教室里指控我,是我撕掉了夏油杰的书。”
“第二次。”
“就是现在。”
七里夏树捏着她的衣领收紧,把名岛惠子拽到了自己面前。
漂亮的眉眼愈发恣意潋滟,天真而明亮,如同不懂世故的小恶魔,善良地询问自己即将捏死的蚂蚁。
“所以,名岛惠子,自己说说看?这次动手的对象,是我,还是夏油杰?”
名岛惠子的脸色早已木讷呆滞,神色慌张。
尤其是七里夏树笑得越灿烂,她越觉得恐惧,感觉自己随时会被七里夏树的能力捏死。
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即使自己求七里夏树她也不会放开自己。
但是……求她身后的夏油杰,或许还有希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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