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
她明明坐的位置是教会的大门,这里本该是每日必经之路,但是连着几个星期,一次也没见夏油杰从这里走过。除了知道她在这里并刻意避开, 没有其他解释了。
比如说。
她告诉了她们, 她要吃治疗情绪的药, 夏油杰会买一些好玩的东西给她们玩。菜菜子和美美子显然不懂关于情绪方面的疾病, 但是在后来的几天里说了很多关于缓解情绪压力的方法。
比如说,她分甜食给她们吃, 几天后菜菜子和美美子就说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让她少吃一点。
她问的关于咒术的问题, 菜菜子和美美子回去后问了夏油杰,下次见的时候,菜菜子和美美子会把夏油杰的回答告诉她。
一方面,她需要这些关于咒术的信息。
另一方面,她在向夏油杰传递一个信息,他并不笨,领悟到是迟早的事。
这周过去,七里夏树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她把没有吃完的零食都给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笑道:“我看你们喜欢吃这个,所以多买了一点,还剩了一些,也留给你们吧。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很喜欢她,有些难过:“姐姐你真的不来了吗。”
七里夏树叹了口气:“是啊,教主大人不肯接受我和我的孩子,我只能抱着孩子投湖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大惊失色。
“姐姐你冷静一点,不可以投湖呀!”
“姐姐你等一等,我们这就把夏油大人拖出来,一定让他给你个交代。”
七里夏树突然明白了逗小孩的乐趣在哪里。
她笑着摸了摸她们两个的脑袋:“我开玩笑的,我会好好活着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松了口气:“可是姐姐……你以后真的不来了吗。”
“嗯。”
“是因为……夏油大人不来见你吗?”
她微笑:“不是,我知道他不会来见我了,所以我一开始就没这个指望。”
“那姐姐,你想见夏油大人吗。”
“……”
想吗。
不可能不想的吧。
只是她也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他了,所以她也刻意避开了这方面的念想,只要没有这个念头,她就会活得轻松一些,不然仅仅靠那些药,她也无法治愈。
可是她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诚恳的目光,她觉得对小孩子没有必要说谎,于是她头一次承认了:“想。”
“那我们帮你!”
“今天一定让你见到夏油大人!”
“……”
“算了……”
七里夏树迟疑的片刻,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经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胳膊往里面走:“跟我们走嘛,我们说到做到,今天一定会实现姐姐的愿望!”
那就……见吧。
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反正,她们两个看起来很听夏油杰的话,应该不敢做太过于忤逆夏油杰的事,她们所说的让她见夏油杰,可能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而已,不会让她真的去跟夏油杰面对面。
菜菜子和美美子拉着她从侧门进了盘星教。
这是七里夏树第一次进来,对里面的布局设施很陌生,偏偏她们两个带着她左拐右拐,这路线要多绕有多绕,最后居然还要爬墙。
七里夏树看着面前这个几米高的墙,确认道:“要爬过这个墙?”
菜菜子和美美子干笑道:“因为,因为只有这条路才不会被别人发现……不过姐姐你放心,用不着你翻墙,我们有咒力,可以带着你跳上去。”
七里夏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就可以,我就是确认一下要不要翻墙。”
“啊?姐姐你真的不用翻墙……”
“就是就是,翻墙很容易摔伤的。”
她们还没劝完,七里夏树已经踩着咒力跳上了墙头。
菜菜子和美美子目瞪口呆:“原来姐姐也是咒术师!”
她们翻过了墙头,菜菜子压低声音小声说:“姐姐,夏油大人就在前面那个楼里面传教。不过他今天好像有点事,传教过后留了几个人在里面,不让我们打扰他。”
美美子也压低声音:“所以,我们要很小声很小声,不能被夏油大人发现。夏油大人不让别人打扰他的时候,如果闯进去了,一定会很惨!”
七里夏树沉默了一下。
脑海里映出那张总是温和笑着好像没脾气的脸,她想象不出来什么叫一定会很惨。
她不以为然:“有多惨?”
菜菜子和美美子见过夏油杰动手,于是表情很严肃地说:“很残忍的!姐姐还是不要听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七里夏树笑了一声:“好,我不听。”
估计小孩子胆子要小一点,平时又是夏油杰在管教她们,小孩都会怕家长,潜意识里会畏惧大人的威压。
菜菜子和美美子见她笑得轻松,还是不放心,再次嘱咐道:“姐姐等会儿一定一定不要发出声音哦。夏油大人要是知道我们在他不让别人打扰的时候带了人进来……一定会骂我们的。”
七里夏树点头:“放心,我只看他一眼。”
她们踩着古楼的地板,从楼梯走进去。
由于夏油杰不让别人在这个时候打扰,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一路上畅通无阻。
菜菜子和美美子走在前面探路,确定了安全才朝七里夏树招招手。
七里夏树见她们这么谨慎害怕的样子,有些忍不住想笑。
一方面觉得夏油杰的教育方式会不会有问题,怎么把小孩养得这么怕他。
另一方面又觉得,她们明明很害怕被夏油杰骂,还是要带她进来看他一眼,她们是真的很喜欢她,以后就算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了,单纯过来看看她们,给她们买点零食也好。
就在这个时候,菜菜子和美美子停下了脚步,她们指了指她们面前的房间,示意她夏油杰就在里面。
然后疯狂给她打手势,让她一定要轻点,不要发出声音。
七里夏树给她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她把脑袋往窗户上一探,同时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此时已是日落西山,走廊里灯光明亮,房间里却没有开灯,昏黄的光影模糊里,七里夏树看到了夏油杰斜靠坐在中央的位置上。
里面熏了香,还摆了蜡烛和灯饰,一眼看过去还真的有几分宗教色彩。
他身披宽大袈裟,头发松散,只束了一点头发在脑后,发梢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和背后,与他斜靠着的坐姿一起,整个人显得懒散而漫不经心。
昏暗光线里,他的身影模糊,只有一半暗淡的侧脸露在光线里,他的下颚线瘦削深刻,像佛祖普度众生时横跨的江海河流。
她很少见他这副模样,他从来都是干净的衣服和温柔的笑意,即使是沉思不语时,他的眉眼里也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柔和,他就像是一种藏在夏天里的风,温柔拂过。
而此时她看到的夏油杰却觉得陌生。
他仿佛只是闲散随意地坐在那里,却让她觉得有一股冷沉的厮杀戾气,他还没有说话,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这个时候,他开了口,声音里有低沉的笑意,像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还不说实话吗。”
他的面前跪着几个人,早已颤抖如筛糠,听到了夏油杰的问话,明明他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他们却害怕得不停求饶:“教主大人!真的不是我们!真的不是!”
“最后给你们五秒钟吧,好好想想要不要说实话。”
他垂眸,手中漫不经心地捏着一串珠子,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温和,反而是一种对生命的淡漠和轻蔑。
“教、教主大人,我们说的就是实话啊——”
“教主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都是你的教徒啊。”
珠子到了第五颗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低懒的笑了一声,“我的咒灵都看到了,你们以为我真的是来找你们求证的吗?改过自新的机会给过你们了,是你们不肯抓住。”
那几个人顿时惨白了脸,开始拼命求饶。
在绝望的求饶中,夏油杰收起了那串在手中玩着的珠子,抬眸时依然笑得和蔼,“咒灵不会说谎,只有低贱的猴子会。”
他的话音落下时,七里夏树看到,有巨大粗莽的咒灵从天而降。
那几个方才还在求饶的人瞬间成了一滩肉泥,求饶声戛然而止,在空荡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一声回响,只有流淌不断的血液,从房间中央开始向四下蔓延。
浓重的血腥气味开始扩散,血液流淌出了房间,沾染到了七里夏树脱下来放在一旁的鞋子上。
那是她拍戏的第一笔报酬买的鞋子,穿着很舒服,所以穿了好多年,当时还抱有私心的给夏油杰也买了一双男款,一想到和夏油杰穿同款鞋子,她感觉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风。
房间里坐着的是她朝思暮想的夏油杰。
然而那样的夏油杰就像一副支离破碎的画,她的记忆在这一刹那全部撕碎。
温柔的夏油杰。
善良的夏油杰。
正义的夏油杰。
是微笑着半哄半劝让她去爱这个世界的夏油杰。
也就是在这某一个瞬间,她听到自己心底里某个角落里的嘶声尖叫。
此时血迹猩红,染在了鞋子上,格外刺眼。
与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同刺激着她的五官,她瞳孔有片刻的失焦。
而房间里的那个人,那个名为,夏油杰的人。
寂静几秒后,只是冷静地抬起手擦掉了溅在他下巴上的血渍,冰冷嗤笑:“一群猴子而已。”
——咚咚咚。
他听到门外的声音,皱了眉,带着点不悦的戾气:“谁在外面。”
没人回答。
他站起身,顺手捡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珠串。
绕开地上流淌的汩汩血流,到了门口,推开半掩着的门,看到两张紧张不安的脸。
“菜菜子,美美子?
他的戾气淡了一些,但仍然极为不悦:“我不是说过这个时候不要打扰我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菜菜子和美美子低垂着头,两人偷偷对望一眼,闭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油杰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沉默,他问道:“刚刚那个是什么声音?”
“……”
夏油杰头一次见两个人支支吾吾不肯说话,他视线挪向更听话一点的美美子,“美美子,你来说,你们闯什么祸了。”
“是……”美美子更听话,但胆子也更小,她不敢去看夏油杰的脸色。
最后是菜菜子心一横说了出来:“是夏树姐姐!”
“……”
“……谁?”
夏油杰的声音有一瞬的低哑。
菜菜子闭着眼说完:“是夏树姐姐,她说她以后不会再来了,我们很喜欢夏树姐姐,就想实现她的心愿,让她来见你最后一面。刚刚、刚刚是夏树姐姐跑出去的声音。”
“……”
黄昏笼罩着的走廊,白炽灯将地面照成最刺目的雪白。
寂静中,这一秒的空白被拉长得格外空荡,仿佛拽着生魂拖下地狱的绝望回响。
然后,是那串珠子落到了地上的清脆声音。
质地上等的玉珠,在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再难修复。
作者有话说:
一周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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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金鱼/01
郊区, 湖边。
七里夏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撑着下巴打量着那片湖。
而她的旁边飘着半个女人的身体,其实从轮廓来看, 依稀还是很漂亮,可见生前为人的时候是个美人。
她在七里夏树旁边说:“这次你想好了吗,如果你想好了, 我们就定下束缚,我让你回到过去。”
“我回去问了,我总算知道束缚是什么东西了。”七里夏树望着湖面, 弯着嘴角笑:“我可以不跟你定束缚吗?毕竟我这个人, 就喜欢出尔反尔, 谎话连篇, 岂不是一定会遭到反噬?”
这个女人还挺好说话的, 她反过来劝她:“所以你还是想好了再投湖比较好,束缚, 是一定要有的。不然我拿什么养我老公啊。”
七里夏树眯着漂亮的眼, 拖着下巴,像只晒太阳的猫,“那你等我好好想想啊。”
女人欲言又止:“你跟之前来投湖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所求之人要么与她们生离, 要么与她们死别。而你所求之人还能有联系, 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要不要跟他一块儿投湖。”
七里夏树像是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 闲聊似的问:“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是咒灵, 还是其他东西?”
女人说:“生前是妖怪, 伪装成人时身份是巫女, 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现在是咒灵了。”
“噢——怪不得你本事不小,还能送人回到过去。”
七里夏树垮着眉眼,可怜兮兮地说:“可是,你看,你这束缚的条件是不是也太苛刻了一点?”
女人虽然好说话,但是说到束缚,她立马板起脸来,一点都不退让:“束缚是一定要有的。”
七里夏树继续装可怜:“可是真的很苛刻啊,代价是我的命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