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知有些迷茫,看着严澄责怪道:“过来怎么了?人很多?”
不就京大那点儿学生吗?之前不是给保安打过招呼的?
严澄战术性地推了推眼镜,然后点头。
温行知:“……”
他们的车没停在这个地方,在教学楼外边儿,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后,开车将他们送到了教学楼处。
车缓缓开近,南苡察觉出不对劲儿,抬头一看,教学楼的走廊外边竟然乌泱泱地趴了一群少年人,其中混了些社会人士,举着相机拍着他们的车。
温行知不慌不忙地玩着她的头纱,瞥了眼外边,路上保安都控制着呢,难怪都跑到教学楼上去了。
“也就你这么大阵势了,”他调侃道,“娶个公众人物,可真不简单。”
说完,严澄替他们开了车门。
门开那一刹那,教学楼上的学生们躁动起来。
“来了来了!”
“温大神!南导!!”
温行知先下了车,南苡伸出手,搭上他,被他贴心牵下了车。
二人相携露面,全场沸腾。
就隔了一条马路,她耳畔却全是少年们的口哨声和喧嚣声。
她恍然记起,自己刚入京大时,那一次校庆,也是这样的,少年志气飞扬,少年意气风发。
她把这段往事说给温行知听的时候,他只在最后回了句,我知道。
接着他问她,那后来呢?谢了幕后。
你记得当时有个故意拦你的路,想引起你注意的少年人吗?
她却摇头:“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清?”
温行知替她拉开车门,笑着没说话。南苡却在进车前抬头望了那上面一眼,然后冲着那上头的孩子们挥了挥手。
在那一片祝福声里,她听清了那些孩子口中的话后,有些惊异:“他们知道你是瘟神,温行知。”
他掀起眼,却只看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频频回头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们怕影响正常秩序,很快就离开了京大校园,她后来回家后才知道原来当天有人一路追随直播,那堆她和温行知相携出框的照片在网络上一度疯转,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白纱披盖,新人眼角眉梢有林致风华,相视时有浓情蜜意,折煞旁人。
她看回放时,温行知正好来到她身边坐下,陪着她一起看到了尾,视频结束后,他看着她后颈,忽然问她:“想过会这么受欢迎吗?”
她摇头。
以前都光顾着奔波了,哪里会想过这些。
“知道为什么吗?”
她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他低头吻她:“因为你本该如此。”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双。
他想,有的事情,大概真的会被藏一辈子,即使她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余生时光里,她总要站在他身边,他也得到了他曾经最想拥有的东西。
有的东西就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个叫做南苡的姑娘,于他二十一岁那年,在心里扎了根。
从此,他温行知一生软丈红尘,痴缠是她,爱恨是她。
甘之如饴,做她的裙下之臣。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来了个长辈,授了一下午的课,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我的意思是,其余的番外我还没写,因为没空orz
哦对,那个说我写得差点的人,是我自己亲妹:)
已打死,勿念。
第73章 南楠
“南楠, 你怎么睡着睡着就哭了?”
一道声音好奇而惊异地在她耳畔响起,她缓缓睁开眼,意识渐渐清醒。
她起身去看, 却见室友正掀开床帘,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现实与梦境陡然分离, 她认清了现实, 这是京城, 京科大, 女生宿舍。
幸好, 不是平安镇了。
南楠头脑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 只说:“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啊?都哭了。”
她目光凝滞, 呆呆地看着某处, 回忆起那场梦。
其实也不算梦, 大概也就是一场十几年沉浮,在梦里一晃而过的事实吧?
她此生最大的噩梦, 就是自己的母亲,王永微。
这个名字,曾经让她产生生理性的恐惧,让她在一听见这个名字开始, 就已经颤栗。
她与姐姐不同, 姐姐性子急, 脾气大, 遇见了不顺心的事儿, 也有那个本事和能力去反抗。可她不一样, 她受欺凌的时候年纪太小, 即使是反抗, 在他们面前也只是微弱之力。
所以面对自己亲生母亲暴力拳头时,她反抗不了。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挨打先护头”的道理。
她有过两年的暗黑时光,那段时光,是连到了夜里睡觉都觉得害怕不踏实的日子,是她无时不刻不在提心吊胆风声鹤唳,生怕李孝全哪里不满意就给她一耳光一脚的日子,更是她无数次想要与父亲一并投江,一同归去的日子。
是姐姐当年站在京城的大都市里打着电话里哭着求她:“南楠你再等等,姐姐就快要回去了,你再等等我,坚持一下,好不好?”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就不会咬着牙坚持走过那段日子,更不会有今天的生龙活虎,岁岁安澜。
所以如果有人问,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谁?
那么她的答案一定是——姐姐。
她的人生是从姐姐毕业回镇后,才开始渐渐窥见天光的。
姐姐一己之力护着她,王永微却四处造谣说她刁横野蛮,目无尊长。姐姐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流言蜚语,我行我素地直来直往,而那些人在闲言碎语时,也时常会忘记,姐姐其实也只是个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姑娘而已。
“哎哎哎!王永微又去闹了!赶紧赶紧!”
“她怎么又去闹了?三天两头的。”
“要钱呗,他们家那大丫头多凶啊,不这样能要到吗?”
“唉不去不去,别人家的事儿我挂那么上心干什么?”
“噫……”
“……”
这样的对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她低着头恍若未闻地从那些人身边经过,向着反方向跑去。
这样压抑而窒息的日子,她甚至看不到尽头。她知道姐姐和她一样,她们都在熬。
熬着走出小镇的那一天,熬着她们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别人都不明白,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那一天对她们而言,其实算是重活了一回。
所以,当她终于离开了平安镇,来到了云城,她真的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的生活,走向另一个新的次元。
所以,当她遇见那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儿时,她以为,自己的苦难终于到了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生,热情、生动、有责任心,像一束冬日火焰,又像一把夏日爽冰。
他拽得让人一点都讨厌不起来,她甚至很喜欢和他相处,她向往他身上有自己从未领略过的朝气蓬勃。
第一次遇见他,他轰走那群小男生后,送她回了家,一路上那张大碎嘴子都在唠叨她,说她一个小姑娘,以后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还问起她爸妈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接她。
她低头不语,他却说着说着,就晃到了别的话题。
再后来,她时常在学校外遇见他,也会找各种借口和他聊天搭话。
他工作时的模样,与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工作时他特别严肃专注,站在车水马龙中间,冷静睿智地指挥交通。而闲暇时,帽子一摘,就冲她抬了抬下巴,说,南楠,你姐今天又不来接你啊?带我找她去,哥哥替你骂她,太不负责了这!
姐姐为什么不来接她,这个原因,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章霁。
她第一次缓缓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跃然笑意,轻轻唤出那两个字。
也就是那时候,自己灰暗的人生里,忽然就照进了一束光,带着力量与温度,而她痴痴地贪恋着自己冰凉世界里,那点得之不易的暖意。
他们相识一年,这一年里,她每周五放学后都会屡屡张望,寻找值岗亭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章霁每次值岗,几乎都能看见她,口中的“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啊”,慢慢变成了“哎哟,妹妹又来啦?走走走,哥哥下班了带你喝奶茶”。
南楠也知道他是个抽烟的人,可他们在一起时,他却从没在他面前抽过烟,烟瘾起来了,心里痒痒的时候,他就会买点零食,有时候是口香糖,有时候是两根棒棒糖。
大多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吃着糖,一起回到日暮里。
那段日子是她从未想过的安全与舒适。
姐姐和行知哥哥的感情稳定恩爱,偶尔小吵,但总是很快和好;
她爱跟着姐姐他们一起闹一起玩,一群人热热闹闹的,那些大哥哥也特别照顾她,偶尔他们在楼下聚餐时,章霁的警车也会从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目光追随而去,那群哥哥看见了,酸的酸,骂的骂,警告的警告,嬉笑的嬉笑。
总之,她被保护得好好的,也过了很长一段无忧无虑的舒心时光。而她在章霁和温行知的双重保障下,竟然也渐渐淡忘了最初那份终日惶惶不安的心情,以至于她的警惕渐渐放松,忘了人在绝境之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王永微找她们找到了云城,找到了她的学校。目的还是要钱,好像对她永远都只有钱。
那天在巷子里,如果不是章霁最后出现,她可能真的会被王永微打得半死。
那天两个人坐在顶楼的天台上,望着云城海平面被染上夕阳,她喝着那瓶可乐,偏头去望身旁的人,看他怜爱自己,看他低眉淡笑。
他在说起理想时,是从没有过的肃然与庄重。她愣愣看着,金色夕阳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宛若神祇,在她心上悄然降临。
在倾诉完后,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开口。
等到夕阳渐渐开始落山,大地变得昏暗时,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他打开手机放起音乐,开始低声唱起了歌,吟唱的是那首《海阔天空》,他说那是他最爱的乐队Beyond。他的声音清冽低醇,有淡淡的暖意,他缓缓开嗓——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向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
歌声轻轻响在耳侧,标准流利的粤语悦耳动听,前奏平静似晚风轻动,像在将十年奋斗励志的心酸娓娓道来,慢慢地,音乐伴奏一路高涨,在最后激昂与悲怆四起的伴奏里,他闭着眼,腔中随着音乐一并唱出——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不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一曲终了,二人先前的沉默被打破,她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了。
这个迎在光里,唱着《海阔天空》,将自己的理想侃侃而谈的少年——他一定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光明的未来。
关于那个未来,她竟头一次产生了想要并肩与共的想法。
那天的最后,章霁揉了揉她的头,很郑重地对她说:“南楠,你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的,相信哥哥,哥哥是预言家,说的话最准了。”
她那时候的生活,连正常都算不上,她又怎么会去奢望幸福?
幸福二字于她而言,实在是遥远。可他说得太笃定,笃定得让她幻想,可能真的会有那一天。
她也真的沉浸在那样的幻想与期冀里,直到王永微和李孝全亲手将他们打破。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章霁了。
连着好几周,学校外的交警岗上站的都是其他人。
她生了疑,在那天放学后,动了念头。
等到他们到了点下班后,她才走到那个交警面前站定,抬头问道:“请问,章霁去哪里了?”
那个交警诧异,低头看她,打量了一番后,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哥哥。”
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南楠?”
她微怔:“你知道我?”
那个人顿了一下,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只紫色的星黛露。
那只星黛露在她面前展开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却让她在兔子耳朵处,发现了污垢。
她手指轻捻,想搓去那团污垢,那个交警见了,忽然说:“擦不掉的,小妹妹,那是血。”
她蓦然抬头。
交警看上去有些哽咽,什么都没说,只沉缓地抬起手,冲她行了个礼。
“章霁生前时常跟我们这群兄弟提起你,说云城一中有个学生,像他自己亲妹妹一样,看着疼人。”
“这只兔子也是他生前念叨过要给你买的,他走后,咱们这群来这儿值岗的兄弟都轮番揣着,就是等着你来。”
“带它回家吧,小妹妹,这是章霁生前专程给你买的。”
南楠却越听越糊涂,那个交警后来同她说的那些,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脑中只回旋着那两个“生前”“走后”。
她愣愣地看着交警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辨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
世界歪歪扭扭,声音忽高忽低,她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那个,生前。
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一低眼,两颊忽然有热流而下,她恍惚着去探,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章霁……章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