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女人长相姣好,她却觉得面生得很,“你找谁?”
“哈喽,”美女朝着她嫣然一笑,语气有些活泼,“我是想问一下,你家对面住着人吗?”
对面?
她看向对面的门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提着饭盒的金发美女,突然就想起了上次贺大姐形容过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喷的香水香水浓得哟……”
这他妈,就是那个谭嘉然吧?
她大脑飞速运转,虚伪的笑就漾在了唇边。南苡心思活,眼劲儿好,昔日恩师看重她更是悉心培养,往年她还在学校时初入京城编导圈子,就少有人能给她使绊子。
谭嘉然就是个小镇的姑娘,即使落了风尘,见过世故,可南苡到底还是占了读书多的优势。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套着面前那个姑娘的话,泰然自若地问她,“这个我不太清楚哎,我看你经常来,是找人吗?”
谭嘉然很是委屈地点了头,“对啊,我都没见过人,之前明明听说住这儿的。”
南苡很轻易地就抓住了重点。
经常来。
还没见过人。
她脑海里尽是那天贺大姐信誓旦旦确有其事的样子。
南苡开始拼命赫拉地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天来是怎么对温行知的。
噢,爱答不理。
巧的是,她正好是从她那天堵了他的门被威胁退缩之后,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的。
温行知会不会嘲讽她是个怂的?
“美女,可不可以麻烦你个事儿?”一道声音唤回了她的游离的神智,她对上眼前那个女人有些讨好的目光,迟钝地应了声,“哦,你说。”
“可不可以麻烦你,下次如果看见有人进去了的话,就第一时间用这个电话联系我?我可以给你报酬。”
南苡看着自己手上那串电话号码,没出声,虚假地回了个笑。谭嘉然却当她是同意了,笑着给她挥挥手,然后替她关上了门。
关门后,她的笑容瞬间垮掉。
她直接把那个电话号码扔进了垃圾桶里。
南楠从厨房出来,见她扔了一团纸,问了她。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低头翻着手机,一脸问心无愧,“门口捡的,顺手扔了。”
南楠挺乖,也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厨房后,又跑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晚间吃了饭后,南楠又闷在了房间里面学习了,她一个人躺着无聊,就干脆抱着自己的小相机跑去外面采风。
出门前她还看了一眼对面,想起那个人,她脑袋里面登时乱如麻。
她走到那扇门前,抬手就想敲下去,末了却收回手。
算了。
顺其自然吧。
两人本来也没什么,这么干了反倒像是她在求和似的。
她撇嘴,轻呸了一口那门,转身就走了。
南苡下了楼后,往的是河边的方向。
平安镇虽破破烂烂,但镇长特别注重江边风景,一到晚上,江边的栈道和水梯特别入眼,尤其是夏天夜里,赤红色的天江水景辽阔成一片,是最适合拍照的时候。
镇上的人们几乎都爱往那一片散步流连,南苡到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出行。
老远老远地,她就看见了王永微和两三个女人结着伴,往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脚下步子微顿,转身就入了另一个巷道。王永微没发现她,和那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的,南苡靠在巷子的楼道里,听见了她那句“那个死丫头最近傍上一个野男人啦”。
她仰头听着王永微嘴里的那些话,靠在了背后的石灰墙上。
阴翳的楼梯间里泛着阴暗潮湿的味道,她等了很久,直到确定王永微彻底消失了,才慢慢踱步出去。
她对着江边的景色随意拍了一张,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效果,又删掉。
因为遇见了王永微,她的兴致突然就变得索味。
坐在石子滩上,远处有货船驶过,脚下的江水开始晃荡,最凶猛的时候打过来一道浪,白色的水花溅起,湿了她的小腿。
她抖了抖腿上的水珠。
正打理着,视野里便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烟草味儿和好闻的木质冷香,从容不迫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认出了那条裤子。
是某个不知名的小众品牌,曾经的大学室友去国外旅行时带回来过,法国纯手工定制,后来她有悄悄去搜过这个牌子,具体什么样式她都忘了,留在记忆里面的,只剩了那个不菲的价格。
她抬头。
果然是温行知。
他目光放在了她被江水打湿的小腿上,小腿光洁细长,像一块白净的嫩藕,肖想着这要是握在男人的手心里,不需多的力,怕是都能红痕加身,风月不堪。
他笑了笑,懒着身子随意坐着,目光坦然而露骨,她察觉到后,咬了咬唇,不自然地收回了腿。
温行知见她那副小模样儿,就知道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挑了挑眉,识趣收了视线,手里玩着打火机,是想抽烟,但因为旁边的人而生生忍住了。
再抬头时,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怕我?”
腿上的水都已经被擦干了,她却仍在无意识地摩挲,闻言低声喃了句,“谁怕你了。”
像只泄了气还不服输的狐狸。
“那你躲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眉头略挑,戏谑开口,“因为那个谭嘉然?”
突然被戳中了心事,她面上有点挂不住,心里虽疑惑他是如何知道的,但比起这个,她此刻更着急掩饰自己那些莫名的酸意,以至于最后都没有勇气去反问他。
只急急地就否了认,“不是。”
温行知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腔里带了笑,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寂静,都没有再说话。
他终于还是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草味儿飘到了南苡鼻翼之间,还带着点温行知身上的清爽味道。
身后的岸上马路人来人往,那些浮华和喧嚣声变得有些悠远起来,耳畔宁静得只剩浪水打过来的声音。
混乱过后,南苡大脑回归理智,这一冷静,反倒细细地揣摩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来。
她乍然回头,与此同时,温行知也咬着烟瞧了过来。
视线交汇,她心中已是通透,眼里亮晶晶的。
他在主动求和啊?
正要开口,恰巧顶上的马路边有认识她的人路过,朝着她喊了一声,她止住,和温行知循声看去。
是以前和父亲一个学校的老师,姓许。
许老师带着眼镜,笑得一脸亲切,“苡苡,你旁边这位朋友怎么以前没见过呀?”
温行知没发话,回过了头,没什么情绪起伏。
那模样,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搁她以前的风格,她若是对这个人感兴趣,是会毫不犹豫地甩过去一句,“嗐,男朋友!”
可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还在,这人可没那么好惹,她不敢造次,最后只能选了个保守的回答,“以前的朋友,最近才来的。”
这话一出,她就听见了旁边人的一声低沉讽笑。
很轻,但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腔里携着的调笑,像是在讽刺她如今不敢再和先前一般放肆。
他看着并不期待这个回答。
可是,不就该这个回答么?
之后她和许老师浅谈了几句后,许老师便一脸意味深长地走了。她心头犯着紧,生怕这人一个不高兴就给她来一步死棋,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角料,试探着,“温行知,回不回去?”
天已经黑了,她腿上也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待会儿再回去,楼道里又得黑漆漆的一片。
南苡的声音绵柔娇软,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听在男人的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依赖。
温行知掐了烟,“走吧。”
南苡起身,跟在温行知身后,没走几步,温行知便在前面顿了脚步,“带路。”
她怪异,这人不知道路,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跟着她来的?
见她傻愣,温行知在前面,凉丝丝地看着她。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嘴角轻扬,跟了上去。
第11章 暧昧
南苡不是无知的少女,他的微妙态度,她能感受到。
只是就是那么不合时宜,过去那些不断缠着她,让她万事不敢前进的烦心琐事,偏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开始折磨着她。
南苡其实多年前遇见过一个学长,那个学长如今已是行业内的翘楚,前些年凭着一部处女作成功打进了主流电影圈,在外人眼里,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那个学长曾经暗恋了她两年,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约了她出去,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组个工作室,一起往电影圈发展。
说实话,她有那一份野心,也有那份能力。
学长后来还旁敲侧击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当时她被家中的许多事压得积郁重重,最后只能统统都装作没有听懂。
那个时候的她拒绝着一切心意。
不管是对象,还是往昔有意提携她的恩师。
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南楠,还活在泥沼里。
南苡堪堪扶着栏杆。
温行知走在她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开手电筒,黑暗空间里窸窸窣窣的杂音,叫人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到了家门口,前方那个男人停下来了。
她跟在后面,一路纠结着的小心思,也随着他一道停下。
没人说话,没人出大动静,五楼的灯霎时熄灭。
昏暗的空间里,她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今天给了你机会,以后可别说我欺负你。”
南苡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尾音里的一丝柔意,还没明白过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就见他已经转过了身,正对着她。
他说完了那话后便不再开口,而她轻轻抬起下颚,愣怔地、迷茫地问他,“什么?”
他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姿态悠闲,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老样子。
他没回她,任由她自己绞尽脑汁。
二人之间流动起一股莫名的气氛,南苡在这种气氛下,将记忆最后定位在今天河边,许老师问她温行知是谁的时刻。
她微怔。
他在乎那个回答吗?
她心思千回百转,夜里的黑暗总是容易催化人的情绪,她心念微动,蓦然地、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南苡的这一步,变得更近。
他在黑暗里抬起了眼。
她努力地想看清温行知的表情,可除了看清他的清瘦轮廓和流畅下颚线以外,其他一切都隐没在了黑暗里。
在感情里,她其实算不得是个随便的人。正因为如此,先前一直有所顾忌的问题,此刻她却想急切得到一个答案。
她轻轻扬了声音,在黑暗里叫他,“温行知。”
他声色低柔,“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深不可见的海里,除了能让男人略微有了一丝起伏,其余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是在问他的所有。
他的身份、他的职业,甚至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这话像逾矩,但又不像。
好像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问,又显得有点不甘心。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层薄薄的纱纸捅破之后,二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
空气里浮动着的暗味像是在敲打着谁的神经。
良久,温行知的身躯微动,突然“吧嗒”一声,一道打火机的火光亮在了二人中间。
火光照清了他的脸,微曳的火苗跳动,暖黄色的模糊视野里,她看见的是男人难得收敛起来的淡漠神色,眉宇下的那双眼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蓄积着的平静,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
接着就是他的声音,“那你呢?”
“我?”
“你准备好了吗,南苡?”
她愣怔在原地。
他没有把话挑明。
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心中的忧虑随着黑夜的浓重而缓缓剥茧抽丝,抽得黑夜里的一些无边情绪蔓延开来。
她今夜的注意力尽数被他吸走,导致她忘了许多细枝末节。
譬如那盏突然熄灭,最后无论如何都不再亮起的灯。
又譬如,关于她的事,他知道得太多,多得不合常理。
火苗陡然熄灭,视线再次归于混沌。
模糊之间,温行知的气息猝然靠了过来。
她惊愕后退,所有感官那一刻都在敏锐地感受着他,她甚至还沉浸在他先前的话里,他便来得如此突然,将她硬生生逼到了墙边。
脖颈间的炽热感传来,他的手绕过她腋下,强势地摁着她的后背推向自己,两个人正正迎面相撞,惊得她惶然别过头——挣扎之间,他的唇擦过了她的脸颊。
南苡惊心动魄,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头,偏头靠在他肩头上躲着他。她心跳如擂,呼吸早已经错乱,瓮声出口制止,“温行知!”
刻意压低的声色有些颤抖,有些委屈,还有些羞。
因为她的这一声唤,他停下来,没有再继续。
她靠在温行知的肩头久久不敢抬头,他的力道之大,让南苡整个人都不得不紧紧地攀附着他。
过了许久,他手微移,轻轻放在了她靠着自己肩头的后脑勺上,缱绻的声音里,偏偏又凛冽逼人,他说——
“南苡你听好了。”
“我温行知不是随便的人。”
“要继续,还是及时止损,你千万想好了。”
后背与腰间的温度倏然抽离,世界再次归于宁静,南苡怔忪了许久,再回过神时,那人早已经不见了。
那晚之后,她没再见过温行知。
像是真的留足了空间让她考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直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